李浩+郝儒杰
〔摘要〕
近代以來,自由和平等始終是人類政治“旋律”中最重要的兩個“音符”。隨著知識的普遍傳播,民主政治逐漸興起,并在爭取自由和平等的過程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不過這股洪流的破壞力也同樣驚人。如果不通過制度對其加以制約,不獨民主會走向其反面墮落為暴民政治,自由也將難以得到保障。18世紀后半葉,為選擇最佳的政制方案,約翰·亞當斯力主在美國建立均衡政體,努力將君主、貴族和民主三種性質的力量在法治框架內實現(xiàn)共和。從革命到建國,約翰·亞當斯的政治主張經(jīng)歷了由激進到保守再到調和的“變奏”,然而其中不變的是對自由和民主精神的追求。在他看來,均衡政體如同一部美妙的政治協(xié)奏曲,于理性與激情、少數(shù)人與多數(shù)人、自由與權威之間實現(xiàn)平衡。
〔關鍵詞〕
自由;法治;民主;均衡政制;共和
〔中圖分類號〕D771.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8048-(2016)04-0099-10
“自由政府”(free government)一詞在美國國父的文集中隨處可見,這說明他們在建立政府以保障自由的目標上是一致的,但是對于“自由政府”的具體含義,特別是應該如何安排權力結構來組成自由政府卻存在分歧。隨著獨立戰(zhàn)爭的爆發(fā),北美各州開始考慮起草憲法來組建州政府,自由政府設計理念的差異首先在州與州之間的憲法文件中得到體現(xiàn),例如具有代表性的賓夕法尼亞州憲法與馬薩諸塞州憲法。這些差異在制憲會議時期進一步凸顯。盡管1787年美國各州漸次承認聯(lián)邦憲法,美利堅合眾國建立,但是如何設計自由政府的政治分歧卻并未消除。本文從研究美國國父約翰·亞當斯①的均衡政制思想入手,著重闡釋了自由政府的設計分歧不僅在不同的政治思想家之間存在,同時也存在于思想家個人的人生不同時期當中,不過這種分歧和變化始終是圍繞著如何維護“自由精神”這一基本價值而展開的。
一、序曲——平等和自由的統(tǒng)一與分裂
北美開拓者為了追尋自由而踏上美洲大陸,早些時期,他們并不曾明顯意識到民主精神是如何興起并影響到他們對自由價值的追求的。直到他們欲擺脫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時,民主精神才與“自由”這個口號一起成為激勵人心的旗幟,并發(fā)揮了巨大的政治調動作用。革命前的北美大陸社會結構簡單,沒有像歐洲大陸社會里種種復雜的等級和從屬制度,在這里家長制和庇護制下的小型社會是一種典型的熟人社會,“地方政府按現(xiàn)代標準看完全是小人國。他們并非是不受個人情感影響的官僚機構,而通常卻是屈指可數(shù)的一些熟人”?!?〕普通人要見到大人物也非常容易,“政府官員并不是高高在上,相反,首腦事必躬親?;始铱偠綍H自處理一個小船主對時事的不滿,在家里召見他,共同解決問題”?!?〕這種社會狀況使民主精神得以孕育,而珍視平等的民主精神又為自由理想的追求提供了沃土。戈登·伍德在《美國革命的激進主義》中所言:“平等的觀念對人民能量的爆發(fā)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平等的觀念是美國革命中產(chǎn)生的最激進和最強大的思想力量?!薄?〕后來在《獨立宣言》中出現(xiàn)“人人生而平等”的呼聲事實上表達了美洲普通人民的心理情感,這是由于當時英國的殖民政策不僅破壞自由,而且也同樣損害平等。因此,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前人民對于自由和平等是同樣珍視的,在反抗英國殖民統(tǒng)治的斗爭中,自由、民主并無十分明顯之區(qū)別,抗議者正是藉由爭取選舉權、代表權等民主內容而實現(xiàn)其自由,捍衛(wèi)其權利,“民主實際上是自由的同義詞”?!?〕因此這一時期亞當斯主張民治政府,并聲稱:“民主是光榮的、必須被尊重的,沒有民主,不獨良心自由不能存在,甚至其它任何自由也不能存在?!薄?〕
然而,自由和平等這兩種價值并非總是和諧一致,政治家在建國時期的分歧也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實際上革命爆發(fā)之前分歧就已存在。杰斐遜曾言:“常青的自由之樹須用暴君和愛國者的鮮血時常澆灌。”亞當斯聞之感到十分震驚,他對民眾過度的打砸,給人涂柏油粘羽毛,游街示眾以及非法的暴力行為甚為不滿。他認為這種不以理性和法治觀念引導的民主勢必走向其反面墮落成暴民政治,而民主的精神也將在大眾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耗盡自己的能量?!?〕“波士頓慘案”爆發(fā)以后,身為抗英“愛國者”陣營當中的亞當斯答應為開槍殺人的英國士兵辯護令人感到意外,他在辯護詞中說:“無論是我們的愿望、愛好或者激情都不能改變事實和證據(jù)……法律在所有政府的興廢、感情的起伏中都將永遠保持不離正道。它不會向人們不確定的愿望、空想和變化無常的脾氣低頭……總之,法律不受激情的影響?!薄?〕依據(jù)事實和法律規(guī)定,亞當斯認為這些開槍士兵的行為屬于自衛(wèi),不應以謀殺罪而處以死刑。結果六名士兵被無罪釋放,兩名被指控誤殺而處以手上烙刑和開除。①
①有關波士頓慘案的詳細過程,可參見詹姆斯·柯比·馬丁等:《美國史》,范道豐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163-165頁;喬治·特勒味連:《美國革命史》,陳建民譯,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50頁。 John Ferling. John Adams: A Life, The University of Tennessee Press, 1992, pp.64-70.有關亞當斯為英國士兵法庭辯護的詳細記錄,見L. Kinvin Wroth and Hiller B. Zobel, editors, Legal Papers of John Adams,Vol.3.Case63&64: The Boston Massacre Trials, Published by Atheneum, 1965.
這件事仿佛是在高揚的民主“音符”中插入了一段低沉寧靜的慢拍。它揭示了自由和平等所構成美國革命的“音樂旋律”中一支或明或暗地伴隨著法治的協(xié)奏,要知道革命的“序曲”就是由律師書寫的。革命之前,作為波士頓有名的律師,亞當斯主張運用法律武器反抗英國政府的殖民政策。亞當斯認為英國政府頒布《印花稅法》極不符合普通法精神,是“對我們基本權利和自由的剝奪,是違反憲法的稅策(unconstitutional tax)”。在他看來,英國憲法的核心原則來源于自然法,憲法應當保護人的自然權利,在沒有個人同意的基礎上,所有自由人沒有義務繳納任何稅款,法律保護自由公民的財產(chǎn)不受剝奪。依照普通法精神和英國憲法的根本原則,美國人民無需繳納英國議會制定的稅收政策,因為殖民地人民在議會中沒有任何代表。〔8〕“人民不受任何不符合憲法規(guī)定的代表會議同意的法律管制?!薄?〕
那么倡導法治的亞當斯為什么會隨后轉而支持暴力革命呢?斯托納在《普通法與自由主義理論:柯克、霍布斯及美國憲政主義之諸源頭》中解釋說:“美洲人對于不列顛政策的抱怨,其實是一種在憲法范圍內的申訴”,他認為這種在憲法下的革命思想,是普通法精神與洛克自由主義融合的產(chǎn)物?!?0〕實際上,無論是運用法律武器抗議還是暴力革命,亞當斯關心的問題在于自由是否能夠于民主力量的釋放當中獲得保存。當《印花稅法》“打開了新的罪惡的淵藪,這種罪惡除人民之外將被任何人所利用,而且更多的弊害將尾隨而至,所有事物也將得不到公正的法庭審判!此后我們還能指望什么,孱弱而惡劣之人給予我們最為卑鄙和絕望的奴役!”〔11〕這表明良法之治被徹底破壞時,革命就是合法的。但是對亞當斯而言革命和破壞法治的暴民政治并不相同,其關鍵就在于是否能夠維護自由之實現(xiàn)。因此不難理解為什么他在革命之后轉而又要求限制民主,并被有些思想家認為是由激進走向了保守。如果說對于激進民主與追求絕對平等的警惕是一種保守的話,那么這種謹慎事實上從革命前就為亞當斯所具備。
二、變奏——民主浪潮的激揚與回落
自由和平等作為“政治旋律”的兩個“音符”不只是在價值理念上有交融,很快就需要面對政治制度安排上的抉擇。1775年至1782年間,北美各殖民地紛紛起草憲法以組建州政府,其中最大的差別是立法機構采用一院制或兩院制。較為典型的是富蘭克林引以為傲的《賓夕法尼亞州憲法》與亞當斯起草的《馬薩諸塞州憲法草案》,前者主張一院制,后者則采用兩院制。賓夕法尼亞州通過了一院制議會的政體設計,當時富蘭克林是該州制憲會議的主席。①他在1776年出使法國時帶著該憲法的復制品,該政制方案很快在法國流傳開來。杜爾哥、拉羅什??疲―u de la Rochefoucauld)、孔多塞以及其他許多人傾心于富蘭克林的政體設計。當1780年亞當斯帶著馬薩諸塞州的制憲方案到達法國時,兩州不同的制憲方案引起了法國思想家的注意,他們欣賞前者而批判后者。而到了法國的顯要人物著手一場革命并以拉羅什??坪涂锥嗳麨槠涫啄X時,亞當斯知道他們很可能會建立一個單一議會的政制,他擔心這將使法國和整個歐洲在未來40年甚至上百年陷入恐怖的大屠殺和荒涼之中。〔12〕他在給塞繆·佩里的信中遺憾地寫道:“杜爾哥、拉羅什???、孔多塞,他們都如其他法國人一樣溫和、博學并且誠實。但是他們對自由政府缺乏經(jīng)驗,他們閱讀政府理論過于膚淺,而他們的個性當中對于科學和文藝的信任又太固執(zhí)。”〔13〕亞當斯的預言不幸應驗了,民主浪潮在法國激揚澎湃,而政治體制也隨之變幻不停,孔多塞②等人的憲法方案來不及實施就被新的方案所替代,在亞當斯眼里,這種政治局面在馬基雅維利的《佛羅倫薩史》里也曾上演。
①賓夕法尼亞州憲法方案的制訂者不是富蘭克林本人,而是蒂莫西·馬特拉克(Timothy Matlack)、詹姆斯·卡農(nóng)(James Cannon)、托馬斯·揚(Thomas Young)、以及托馬斯·潘恩(Thomas Paine)。
②孔多塞(1743—1794),啟蒙運動最杰出的代表之一,曾有法國大革命的“擎炬人”之稱。他早年以數(shù)學研究而享盛名,和啟蒙運動的領袖人物達朗貝爾、伏爾泰、杜爾哥等過從甚密。他親身經(jīng)歷并參加了法國大革命,由于與吉倫特派有聯(lián)系并參與制定1793年的吉倫特派憲法草案,被羅伯斯庇爾政府以反叛罪宣判死刑。在短期逃匿之后,于1794年春被捕,隨即死在獄中。
從思想根源來講,亞當斯認為孔多塞在《人類進步史綱要》中所表達的觀念是激進民主浪潮高揚的推手。孔多塞等人對于一院制的傾向與他們對人類的自由、平等、文明是不斷進步的看法有直接的關系,這種認識代表了法國大革命中許多浪漫主義思想家對人類政治的構想??锥嗳枷氲奶攸c偏重于抽象推理的理性想象,對理性抱有很高的信心與希望,認為人類可以依靠理性在各個方面取得無限的進步,表現(xiàn)為一種進步的歷史觀。①在他看來,“歷史乃是人類理性不斷解放的過程:第一步是從自然環(huán)境的束縛之下解放出來,第二步是從歷史的束縛之下解放出來”,〔14〕人類只有通過理性的光輝總結歷史發(fā)展進步的規(guī)律從而照亮未來的道路,“進步的要義就在于掃除歷史前進道路上的障礙,這些障礙來自兩個方面:既來自在上者的專制主義和等級制度,也來自在下者的愚昧和偏見……這兩者都可以并且應該由政治的和知識的革命而被掃除。歷史也就是一幕理性力量自我發(fā)展的表現(xiàn)”?!?5〕
啟蒙運動中的進步歷史觀是伴隨著近代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以及市民階層的興起而逐漸形成的,尤其是人民自身的理性覺醒帶來對世俗王權和宗教神權的反抗,科學與藝術知識的進步以及不斷取得的自然科學成果使人類對自身的能力有了更加廣闊的預期和無限的信任??锥嗳麑茖W和藝術知識的進步,以及對道德原則和幸福、平等的獲得,并且還有法律和政治體制的完善之間的必然關系有著忠誠的信仰和樂觀的態(tài)度,這使他認為人類的道德善良與政治進步能夠與科學和藝術知識一樣,無限的完善化?!?6〕
但是,孔多塞在這里所講的歷史并不再是英雄個人的歷史,他所講的理性也不再是英雄個人的理性,他說:“迄今為止,政治史也像哲學史和科學史一樣,只不過是某些少數(shù)人物的歷史;真正構成其為人類的那些人、即幾乎全然依恃自己的勞動而生活的廣大的家庭卻被人遺忘了”,〔17〕真正的歷史是廣大人民的歷史?!袄硇缘倪M步(或知識的進步)決定著人類歷史的全面進步,最重要的是知識進步勢必導致道德進步,真、善、美是統(tǒng)一于理性的,即自然‘以一條解不開的鏈鎖把真理、幸福和德行聯(lián)系在一起,故‘自然之光一旦驅散了無知的迷霧,人類便會進入完美的理想境界?!薄?8〕正是抱著對人民整體進步的信心促使孔多塞在政制選擇上傾向于一院制以便更好地體現(xiàn)人民的意志。但是問題在于人類的道德是如此普遍地隨著科學與知識的進步而得到改善了么?
①“進步史觀流行于西歐近代早期。法國學者笛卡爾、帕斯卡爾、豐泰內爾、杜爾閣,英國學者普利斯、普里斯特利都是進步史觀論者。但孔多塞受杜爾閣的影響尤深。1750年12月,杜爾閣任巴黎大學修道院院長時,曾作了一個題為《論人類精神的持續(xù)進步》的報告。報告提出近代歐洲在牛頓、萊布尼茨等啟導之下,排除了宗教影響,使人類從蔑棄現(xiàn)世轉為向往未來。人類將要經(jīng)歷的,是一個從安全和動蕩、幸福和災難的交替中走向美好未來的過程。杜爾閣表明人類的進步是必然的,人類的歷史亦即人類進步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類增長知識,積累經(jīng)驗,這種增長和積累就是人類進步的證明。”見王令愉:《孔多塞:法國最后一位啟蒙思想家》,《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1期。有關法國進步史觀的研究還可參見李秋零,田薇:《啟蒙主義的歷史進步論》,《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1994年第2期;盧風:《科技進步與道德進步》,《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3期;歐陽萍:《論孔多塞的歷史哲學思想》,《湘潭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3年第5期;韓震:《科學的人學是如何可能的?——論法國啟蒙思想家孔多塞的人學思想》,《天津社會科學》,2001年第4期。
基于理性的無限力量以及對人的可完善性的美好愿望,孔多塞在政治體制的選擇上相信人民的力量和民主制的可靠性,認為“所有的國家和所有的種族都有可能變得像經(jīng)歷了革命的美國和法國那樣開明。民主將根除對落后種族的剝削,并使得歐洲人成為黑人的兄長而不是他們的主人”?!?9〕 然而,在亞當斯看來孔多塞無疑是陷入了一廂情愿之中,即使是將所有人集中到一個議會當中,理性也不足以使眾人的意見能夠一致,人民的意志并不總是相統(tǒng)一的,而且這種簡單的民主制度不僅不是消弭派系紛爭的良方,反倒是其溫床。他說:“500人或5000人聚集在一個集會中比起一個人走向奢侈放縱并不更難。把國家事務委托給一個單一的集會,其中激情和欲望的增長與委托給一個國王一樣快速。一院制的政治體制必然是有缺陷的。”〔20〕
將所有的權威或立法權完全集中在一個議會當中,那么它將既有劃分又有選擇的力量,結果如何將一目了然,它一定會很快占據(jù)所有的蛋糕、面包和魚,而沖突和派系之爭將不可避免。亞當斯認為在簡單民主制下那些認為他們自己的血統(tǒng)、教育和命運不同尋常的人將是非常有野心的,如果他們不能在選舉中獲勝,他們會運用各種陰謀詭計和行賄的方式來增加他們的派系。這些行為將會壓迫他們的競爭者,使原本品質良好的人放棄其持守的原則而仿效危險的行為,從而導致不良競爭的產(chǎn)生。在這種情況下,那些有德的人和無黨派的競選者常常被孤立,選民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些極為放蕩而無原則的人身上。由于選票會被出賣,智慧和美德不再成為被首要考慮的對象,而那些有深厚財力或缺乏內疚感的人往往會獲勝?!?1〕對此,他舉了一個例子,“假如我們現(xiàn)在是24個人,其中6個有獨立的財富,6個有口才,6個更有知識,6個既有口才、知識也有財富。另外還有6個人,他們更加有才華,更精明,更有計謀。那么這6個人絕對會與前面那24個人聯(lián)合在一起,這樣就有了30個人。而剩下的70人是由農(nóng)民、小商人、工人組成?,F(xiàn)在,如果那30人通過各種手段影響在他身邊的投票人的選票,那么這30人其實駕馭了60票——在一百人當中一個明顯不受控制的多數(shù)票。他們很快將一個一百人的民主制轉變成了一個30人貴族制”?!?2〕在這個轉變的過程中,通過人民選舉而成為議會中的議員本身也將不可避免由于其才華、出身、財富而分為三個階層,其中第一個階層是少數(shù)的貴族或精英,中間階層更加獨立和正直,第三個階層中的每個人在第一階層中都有其領導者,他容易頌揚他們的品質并遵照他們的聲音,這個階層的人數(shù)也最多。亞當斯認為,關鍵問題是第一階層的精英是處于聯(lián)合的狀態(tài)還是分裂的?“如果他們在所有事情上普遍地聯(lián)合,那么他們一定會尊重每個人的財富、出身、地位,并且謹慎對待他們,通過給予每個人更多的財富和名望,悄無聲息地增強自身從而達到隨心所欲地控制選舉,進而統(tǒng)治人民。而那些保持獨立的人將被他們厭惡,他們將用詭計來破壞其在選民中的聲望,并增加他們自己的追隨者;如果他們是分裂的,那么一段時間之后議院和整個國家將分成兩個派系,他們從口水仗始,武力戰(zhàn)爭終,凱撒或龐培成為君主,國家落入暴君之手。”因此,無論他們是聯(lián)合還是分裂,都會導致相同的結果——自由被摧毀,“輪流的派系斗爭和鐘擺式的震動使公民的生命、自由和財產(chǎn)得不到持續(xù)的保護,從開始到結束,它將一直是人治的政府,現(xiàn)在是一個人,之后是另一個人,但永遠不會是法治政府”?!?3〕
民主浪潮的洪峰進入制度性的層面也預示著其回落時刻的到來,否則它將會走向自己的反面,墮落和腐敗從第一次選舉就會出現(xiàn),之后每年都會或快或慢地增長,而憤恨和暴力將逐漸在人民當中蔓延開來。①
①Works of John Adams, Vol.4.p.444.亞當斯對選舉政治的評價表明了他是一個政治中的道德主義者,他明白政治的真諦是沒有良心不安這種品質的人的表演,但他不愿踐行這種真諦。他的總統(tǒng)生涯就是斷送在他所反對的政治陰謀之中。對1800年選舉,迪金斯說:“一個看重政府而憎恨政治的人,輸給了一個憎恨政府卻又愿意屈尊于政治的人?!眳⒁姷辖鹚梗骸侗贿z忘的總統(tǒng):約翰·亞當斯傳》,閆翠玲等譯,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66-167頁。同樣的判斷也出于阿克曼:“正是作為立法者、外交家或者思想者使他具有符合成為總統(tǒng)的資格?!辈剪斔埂ぐ⒖寺骸督▏傅氖。航莒尺d、馬歇爾總統(tǒng)與總統(tǒng)制民主的興起》,江照信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39頁。
三、合鳴——均衡政制的立憲藝術
基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設計政治制度所要面對的主要問題是社會中存在不同階層,這帶來的最大威脅是由于利益不同而導致的派系斗爭,尋求穩(wěn)定的方法不外乎消滅階層或盡量混合所有階層,亞里士多德的混合政制就是希望通過混合平民與寡頭從而產(chǎn)生一個中間階層,但是亞當斯認為這兩種方法都不能實現(xiàn)政治穩(wěn)定的目的,他認為首先要承認不同階層存在的事實,進而加以組合,類似“高音、中音、低音被韓德爾(Handel)安排在一個巧妙的作曲中,它們將創(chuàng)造出極度美妙、精致和諧的樂曲”?!?4〕要實現(xiàn)這一目的需要法治政府而不是人治政府。在一個國家中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法律如果僅僅代表國王、貴族或平民任何一方利益,都算不上真正意義的法治而只能看作是人治。亞當斯在1798年給弗吉尼亞州哈里斯鎮(zhèn)居民的信中稱:“我相信貴族與民眾的區(qū)分是討厭的和有害的,然而通過政治的巧妙辦法使之消除是永遠不可能的,只要還有一些人高而一些人矮,一些人聰明而一些人愚蠢,一些人有美德而一些人更邪惡,一些人更富有而一些人更貧窮。不平等來自不可更改的自然屬性,而且人類的智慧除了通過平等的平衡機制和平等的法律來調和這些不同派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薄?5〕因此亞當斯要通過政府知識(政治科學)使民主力量的釋放能夠保護自由而不是消耗自由,使自由和平等得以合鳴成為一段優(yōu)美的旋律必須依賴法治,而法治政府的建立需要通過對政治制度的精巧設計,也就是均衡政制。亞當斯把它比作哥特式建筑的穹頂。
那么為什么均衡政制能夠實現(xiàn)法治呢?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需要理解亞當斯對共和國的定義。英文“republic”和“commonwealth”這兩個詞的習慣用法非常多,以至于其具體的含義不甚明確。麥迪遜的文章中將民主國和共和國相等同。不過亞當斯并不贊同這種看法,他認為“民主政體對于共和國,就像櫟樹對于樹木,或者寺廟對于建筑。嚴格來講或者合理地說,存在民主性的和貴族性的共和國(democratical and aristocratical republics)還有兩者混合的無窮變化”?!?6〕亞當斯意識到國家的性質與政治體制的性質有一個明顯的區(qū)分,他在《新英格蘭人》第七篇中提醒人們注意“大英帝國”(British empire)和“國家的最高權力”(supreme power of the state)這些詞匯所帶來的對國家性質的誤解。他認為英國盡管保留了君主,但她并不是一個帝國,而是有限君主國,其政制更像一個共和國而不是專制國。判斷一個國家是否是共和國的標準在于是法治還是人治。亞當斯自己的政體與國家分類體系如下:
在亞當斯看來政體可以分為兩種大的類型,簡單政體和復雜政體。任何簡單政體都容易蛻變成為暴政,而所有復雜政體都應當包括君主、貴族、平民三個要素,而且三個要素之間要形成一個平衡的權力結構,否則這種復雜政體也容易被其中一種要素霸占而演變?yōu)楹唵握w。簡單政體基本都是專制類型的國家,由一部分人掌握全部的國家權力,權力的運用是否能夠實現(xiàn)正義、維護公共福祉全賴掌握權力的人的德行,而復雜政體下由于各要素之間的牽制與平衡,國家權力分散在不同的主體手中從而促使法律(憲法)處于優(yōu)勢地位,保證權力之運用朝向公共利益。因此,亞當斯重視如何安排立法權、執(zhí)行權、司法權從而實現(xiàn)均衡。
上圖揭示了亞當斯均衡政制的權力結構,主權在民原則在實際的國家建構過程中通過立憲被承認,在之后的權力運作當中該原則除了體現(xiàn)在選舉時刻以外,還體現(xiàn)在立法權當中。權力平衡首先要確保君主、貴族、平民在立法權內部的平衡。通過將享有執(zhí)行權以及立法否決權的總統(tǒng)納入其中,立法權被平等的掌握在三個部門手中,分別是總統(tǒng)、參議院和眾議院。接著再由立法權、執(zhí)行權、司法權的分割與制衡從而實現(xiàn)權力平衡。執(zhí)行權集中并且享有對兩院立法權的相對否決權是因為在民主制下執(zhí)行權力量的薄弱。這樣,立法權當中體現(xiàn)了共和原則,權力的安排體現(xiàn)了分權與制衡原則,由君主、貴族、平民三種性質構成的權力部門仿佛三塊柱石支撐起了憲法這個共和國的“穹頂”,法律(憲法)成為了國家的最高統(tǒng)治者,被法治規(guī)制的民主與自由相得益彰。
1814年亞當斯在給約翰·泰勒的信中總結聯(lián)邦政體實現(xiàn)了八個方面的平衡,分別是第一,18個州對全國政府的制衡;第二,眾議院與參議院互相之間的平衡;第三,執(zhí)行權對立法權的制衡;第四,司法權對眾議院、參議院、執(zhí)行權以及州政府的制衡;第五,參議院對總統(tǒng)任命官員的制衡;第六,人民通過兩年一次的選舉對代表的制約;第七,各州立法機關通過每6年一次的選舉對參議院的制衡;第八,選舉人在選舉總統(tǒng)時對人民的平衡?!?7〕盡管有此八種均衡,亞當斯發(fā)現(xiàn)每個平衡主體背后都一些核心會議在起作用,比如國會核心小組(congressional caucuses)、州核心小組、鎮(zhèn)核心小組、城市核心小組、選區(qū)核心小組、教區(qū)以下行政區(qū)核心小組(parish caucuses)、宗教核心小組,選舉實際在所有這些貴族性的決策委員會中都已得到了安排(in these aristocaratical caucuses elections are decided)。而且,對所有這些機構之間和機構內部平衡構成破壞的是來自于政黨、小集團和銀行的腐敗,這些貴族性的機制都會造成為了少數(shù)人利益而犧牲多數(shù)人利益,對人民的道德和自由構成威脅?!?8〕因此,亞當斯認為除制度之外還需要重視道德、文化的制約力量,“沒有她們的共同作用,沒有社會能夠偉大、繁榮和幸?!薄!?9〕
18世紀啟蒙思想已經(jīng)廣泛傳播,人們通過理性不僅發(fā)現(xiàn)了自然科學,也發(fā)現(xiàn)了道德律令。亞當斯所持的一種自然神啟哲學相信上帝賦予人理性使人無需通過教會便可以認識客觀自然界與人類社會的道德真理,理性本身應當成為道德律令,因為理性乃是人類決定何為正確的主要工具……理性告訴人們追求更高級的生活是高貴的,生命的主要事業(yè)不是獲得財富、榮譽和地位,而是追求真正的和永久的卓越(real and everlasting excellences)。〔30〕
適宜于保存自由的道德文化來自道德與宗教信仰,而不僅是理性和科學。亞當斯看到自由和奴役其實出于同源,都是來自人本身對自由的追求。他不相信大多數(shù)人能夠在權衡公益與私利中選擇前者,他對腐敗的擔憂從來沒有消失,首先是立法權的腐敗,接著侵蝕執(zhí)行權,然后是整個國家和人民。愛國主義的宣教根本不是商業(yè)腐敗、人性貪婪的敵手。如何阻止財富對節(jié)制和勤勞的影響,如何阻止財富帶來的奢侈之風和柔弱、沉淪、揮霍、不道德、愚蠢等行為是他晚年仍在關注的問題。〔31〕
亞當斯曾指出:“藝術和科學在晚近的3到4個世紀已經(jīng)取得了有規(guī)律的改善和進步。工藝技術之創(chuàng)新、自然哲學的新發(fā)現(xiàn)、航海術以及商業(yè)等文明和人文精神引起了世界環(huán)境和人性的變化。另一個持續(xù)的相似的進程是政府理論和實踐所取得相當大的進步,使歐洲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共同體或一個大家庭。”〔32〕這表明他對孔多塞等人相信知識對人類進步推動作用的批評與他認為知識是取得自由之力量并不矛盾,在他看來不是知識和理性出了問題,而是法國啟蒙哲人獲得知識和運用知識思考問題的方法存在問題,“詩人們閱讀歷史收集的是花朵而非果實,他們傾向于奇特的想象而不是社會運轉的效用”。〔33〕孔多塞等學院派政治思想家并沒有真正理解科學的研究方法及其與政治事務的關系,換句話說,他們沒有“區(qū)分可獲得的和不可獲得的知識”,〔34〕他們堅持將一切訴諸于理性的審判所之前,“建立起獨立于所有人間勢力之外的法庭,它擁護理性和正義,人們很難向它隱藏什么而且也不可能躲避它”,但他們無視人的理性在有限時空內的局限性,以及“這個法庭也常常像擁護理性和正義一樣,包庇錯誤、極端無理性和罪惡”?!?5〕
可以說亞當斯相信真理與道德來源于對上帝的信仰,公正和善良在于人心與上帝的橋梁而不是單純的理性思維,因為抽象的理性也能夠為罪惡做辯護。他反對將理性無限張揚的主張,這種理性萬能的“信仰”帶來的惡果是個體自由的無限制擴張,將個人還原為原子化的個人,每個人的一切價值都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這增加和擴大了人與人之間的沖突,并且當個體的理性被放大到一個集體中去時,對集體理性的信仰又產(chǎn)生出一個新的壓迫者——“多數(shù)人”。面對美國商業(yè)社會剛剛興起所帶來的普遍的腐化和墮落,重視歷史經(jīng)驗以及目睹了美國獨立戰(zhàn)爭期間和法國大革命中的暴力違法行為,使亞當斯對人類美德的未來保持了一種樂觀態(tài)度的同時并沒有走向杜爾哥和孔多賽等人的抽象激進哲學,他對人的完美性持一種深刻的警惕,這種倫理觀使他堅定地認為政府有義務通過必要的措施促進整個社會道德風尚的進步,其中的關鍵在于教育和宗教信仰,因此他在《馬薩諸塞州憲法草案》中寫道,一方面,“鑒于人民之幸福、良好秩序以及民治政府的維護必須仰賴虔敬、宗教和道德……因此……我們共和國人民賦予他們的立法機構以權力……在這些條款未能自愿制定的地方,建立公開敬拜制度,支持和維護公眾在虔敬、宗教和道德方面的新教牧師?!绷硪环矫?,重視官員個人的道德修養(yǎng)與宗教信仰,人民在選舉官員時需要特別關注其虔敬、正直、克制、節(jié)欲、勤勞和樸素等品德,因為這些美德對于保護自由、維持自由政府是完全必要的?!?6〕
四、余音——自由共和的秘訣
混合政體在古希臘時期就已出現(xiàn),在古羅馬時期被發(fā)揚光大,然而構成混合政體當中的君主、貴族、民主三種成分的民主卻并沒有真正意義實現(xiàn)過。那時民主不包括奴隸、婦女和外邦人,只是少數(shù)公民。因此,在亞當斯看來古代混合政體從來就沒有真正實現(xiàn)平衡,也就沒有實現(xiàn)法治,法律總是偏袒其中的君主和貴族,民主每次都走向暴民政治而使國家權力滑入僭主之手,對于他所推崇的英格蘭共和政制,他也曾說:“沒有一個共和政體的實驗超過了12年的。真理仿佛是我們不能使之存在片刻。從1640年到1660年,她(英格蘭)實際處在一連串的君主‘保護之下,皮姆(Pym)、漢普頓(Hampden)、費爾法克斯(Fairfax)或克倫威爾(Cromwell)……”〔37〕
只有到了近代,隨著知識的普遍傳播,民主力量的覺醒才第一次有了機會使共和的精神能夠成為法律,所以亞當斯鼓勵讓每個人都能讀能寫,讓自由之花在憲法中綻放。在鼓勵新澤西大學生的信中他說:“如果人民的選擇權不用以維護他們的自由權利,誰來維護呢?在我看來沒有方法可以避免這場風暴;我們必須全都做好準備獻身于工作與危險之中?!薄?8〕亞當斯認識到在當時建立起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政府并且使之與人性的尊嚴相一致。自由政府之所以能夠超越曾經(jīng)在歐洲出現(xiàn)過的一切政府,原因就在于其中加入了真正的民主力量,它移除了封建的不平等和從屬關系,符合人性和上帝的要求。人民不僅要鄙視和痛恨任何形式、規(guī)模的暴政,而且應當具備足夠堅定的氣概和精神與世俗的腐敗、奢侈作斗爭,清教的精神應當使每個人認識到人性在激情方面的弱點,通過培養(yǎng)虔誠、節(jié)制的品德來克服自身的弱點,大眾的權力就能夠在自由政府中成為其它兩種權力的控制和平衡者。
自由共和的秘訣在于“保持警惕”。單純依靠熱愛自由的激情還不足以消弭暴力,民主力量的發(fā)展摧毀了封建制度和騎士制度,促進了商業(yè)和制造業(yè)的發(fā)展,但是知識的傳播還沒有能夠使精英與大眾的區(qū)別消失,不能消弭自然的不平等,不能消除階層的分化。爭奪榮譽和追求卓越的激情根植在人的本性之中,“策略是控制這種激情而不是根除它們。它們對于教育、生活、社會是最為重要的,不僅不應被消滅,反而應該滿足它,鼓勵它并引導其朝向美德一方”?!?9〕基于此,亞當斯告誡立法者和哲學家在文化層面,要通過高質量的和普遍的教育啟蒙人民的理解力,改進他們的道德水平,使他們能夠理解領會政府計劃,知曉他們的自由所依賴的要點,驅散那些阻礙他們實現(xiàn)自由政府的粗俗的偏見和迷信,教育他們遵守法律要像服從領主和國王一樣。而在制度層面,“立法的技藝不像建筑和繪畫一樣簡單。自由政府是一件復雜的機器(a complicated piece of machinery),是動力、輪子和重量的良好而精確的配合,”〔40〕民主力量需要法治的配合使之與自由相協(xié)調,在政治體制中沒有民主成分就不可能是一個自由政府,而民主的權威卻要在均衡政制當中得以健康馳騁。否則,和諧的樂章就無法得以譜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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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John Adams. To Thomas Jefferson, May, 19th, 1821, Works of John Adams, Vol.10.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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