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鷹

有報道稱，韓國學生PISA成績名列前茅，但是跟隨PISA學業(yè)測試的背景報告則顯示學生的“幸福指數(shù)”墊底；英國在PISA測試中的成績一直不太好，但是英國學生的“幸福指數(shù)”則相當靠前。在英國短短的三周時間，我感受到了在這個國家做學生的幸福、做教師的幸福。英國教育對培養(yǎng)學生獨立思考和探究創(chuàng)新能力的重視、對學生積極學習體驗的關注以及對學生無差別的關愛，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4歲要接受母語能力測試

英國對母語學習格外重視。英國國家課程標準中有一半是對母語學習的要求，母語學習時間也占到了小學課時的一半，學校還通過各學科強化母語學習。與我國相比，英國中小學對母語教育的重視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英國，孩子在正式入小學之前即4歲時就要接受英語入門測試，學校要了解他們的學前語言發(fā)展情況；5歲時進行一年級測試，查看是否達到合格的語言水平；6歲時進行閱讀測試，孩子需朗誦40個單詞的文章，寫不少于33個單詞的作文；從孩子7歲開始，國家標準里對母語的考試就包括了閱讀、寫作、拼寫和語法四個方面。

“閱讀”是每個英國孩子的必修課。我們參觀的幾所小學每間教室里都有若干書架，學生在?？梢噪S意閱讀。在小學，包括數(shù)學、科學在內(nèi)的幾乎所有課堂，在結(jié)束之前都有一個自由閱讀的環(huán)節(jié)，孩子們會拿出厚厚的一本書開始閱讀。老師鼓勵孩子在閱讀中大膽讀出問題、發(fā)現(xiàn)問題，并自己嘗試著解決問題。在美術課上，老師會要求學生回憶曾經(jīng)閱讀過的一個故事，并根據(jù)故事畫出自己喜歡的、印象深刻的一個場景，把閱讀融合進美術課堂。

在英國小學低年級，最主要的家庭作業(yè)就是閱讀老師讓帶回家的書，三年級以后開始有各種文體的寫作練習。英國語文課堂非常重視培養(yǎng)學生的寫作能力。學校老師跟我們說，每個學生都是一個作者，寫作可以讓學生最大限度地放飛想象力。在一堂創(chuàng)意寫作課上，老師要求圍繞“秋天”的主題作畫、寫詩或者賦文，文中要求使用明喻、暗喻、擬人等修辭手法。一個孩子作了一幅畫并為此配了一首詩，題目是“我是秋天”。詩的大意是：

“全世界范圍內(nèi)的夏天都過去了，我取代了夏天的位置；我將用我的藝術風格，給秋天的天空填色，就像畢加索的畫一樣；光禿禿的樹枝，每天都沾滿了露水，我要求這些葉子落在地面，撒向人間，我是秋天?！?/p>

英國是閱讀大國。據(jù)英國讀書公益機構的數(shù)據(jù)，英國66%的民眾有業(yè)余時間讀書的習慣。在倫敦街頭巷尾，到處都能看到正在閱讀書報的人。與之相對的，就是遍布英國的公共圖書館。英國政府規(guī)定，城市中一英里范圍內(nèi)就應該有一個圖書館，如果沒有，當?shù)氐木用窬涂梢缘秸嘘P部門申請開設。

一堂四年級的“物理”課

英國的小學課程除了英語、數(shù)學，最重要的莫過于科學課了。英國不少城市都有大規(guī)模的科技博物館，面向公眾免費開放，孩子們從小就耳濡目染。我們參觀了位于諾丁漢地區(qū)規(guī)模較大（學生有420名）的一所教會小學，這所小學還是通過英國國家標準局評定的“卓越”學校。

我們觀摩了一堂四年級的“物理”課。沒有鈴聲，沒有起立，沒有統(tǒng)一的“老師好”，只見教師將大把的電線、電源、電鍵、電池、正負發(fā)光器等教具放在地上，孩子們立即興奮地拿上幾條接線柱，三五成群地開始擺弄。課就這樣開始了。老師在各小組來回走動，觀察學生們的進展，為有需要的小組提供指導。

不一會兒工夫，一個小組的小燈泡點亮了?！八麄兪窃趺醋龅降哪兀俊崩蠋熢囍龑Т蠹胰ビ^摩學習，但沒有人離開自己的位置。

我身邊的兩個小男孩小心地用鱷魚夾開始接電源線，可是怎么弄，小燈泡也亮不起來，原來他們拿一根電線接了四個燈泡。我試圖提供幫助卻被他們拒絕了。“那請老師過來指導指導？”小男孩搖頭說：“我們還要繼續(xù)嘗試不同的方法?！蔽摇昂眯摹钡厥疽饫蠋熯^來瞧瞧。老師看了一眼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并不直接對那兩個孩子而是面向其他孩子說道：“有些同學急于求成，一下連接四個燈泡，電量有限，可能承受不了啰?！逼渲幸粋€男孩恍然大悟，連忙又拿來一條電線，不一會兒，兩組燈泡亮了，兩個孩子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整堂課，教室里的確吵吵鬧鬧，但每個孩子都在動手操作，嘗試不同的方法，直至他們手中的燈泡發(fā)亮。一個小時過去了，學生們完全不知疲倦，真正沉浸在探究之中。最后，老師要求孩子們把自己手中的電源線都擺在地上，關上教室的燈，讓每一組的燈都串連起來。頓時，整個教室被點亮了。

我不禁想到，諸如這樣的課，國內(nèi)教師大多是先講原理，然后教學生怎么做，最后講些注意事項。英國的課堂確實處處體現(xiàn)了“做中學”的觀念，鼓勵學生在實踐中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重在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和實踐意識。課后，我主動跟上課的尼古拉貝蒂老師交流，告訴她：“我很喜歡這種課的感覺，您還沒有教，學生已經(jīng)在自己動手操作中成功了。您真是一位優(yōu)秀的科學課老師?！彼哪卮鸬溃骸安?，我是數(shù)學教師?！?/p>

滿足“特殊需要”學生的小教室

英國的小學是包班制，不少老師是全科教學。幾次到學校課堂觀摩，我發(fā)現(xiàn)英國的教師和孩子學數(shù)學確實都很吃力，三年級還在學一位數(shù)的乘法、三位數(shù)的加法；四年級學四位數(shù)的加法；五年級學兩位數(shù)的乘法……我問了一些數(shù)學教師，認為這跟全科教學模式可能有關系，因為有些教師不是數(shù)學專業(yè)，對數(shù)學本身也沒有興趣，自然教得不順暢。

考察中我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幾所小學都有一些“特殊”的小教室。打聽一番我才知道，原來英國也流行為學優(yōu)生或?qū)W困生加“小灶”。這些特殊教室是為方便老師提供一對一、一對多指導準備的。老師在上課的時候，會對“特殊需要”的學生提供額外的幫助，為了不影響其他學生，就在小教室里輔導他們。也有老師會利用午休時間指導一些學生。在我們考察的一所學校，有一位非?？删吹耐诵輸?shù)學教師叫多斯麗，因為對學校充滿感情，已經(jīng)63歲的她每周星期一會自愿來學校支教，即使中午時間也會充分利用。她認為不應該放棄任何一個孩子，教師要對每一個孩子都充滿信心。

以“教育為主”的特殊教育學校

一個國家對弱勢群體的關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的文明程度。在英國期間，我們特地去了一所特殊教育學校。這所學校有3～19歲的孩子58人，教師25人，助教50人。校長大衛(wèi)·斯徒爾特用非常誠懇的語氣告訴我們：這是學校，不是醫(yī)院。過去學校的定位是以“健康為主”，現(xiàn)在的定位則是以“教育為主”，所以對教師的要求越來越高。

交談中，一個小隊列緩緩向我“走”來，五個老師推著五輛輪椅，上面坐著五個不同表情“不正?！钡暮⒆印Ｋ麄円ツ睦锬?？睡覺休息？還是茶歇吃課間餐？我按捺不住問校長，校長笑著說：“他們是去上音樂課。”“上音樂課？”這些孩子居然要上音樂課？我決定去一探究竟。一走進音樂教室，我傻眼了，這哪里是“特殊學?！焙⒆拥囊魳肥?，說是準備開交響音樂會也不為過。眼見五個老師在教那五個孩子敲擊碰鈴、觸摸非洲鼓、敲打沙錘……旁邊還擺放了許許多多名曲磁帶。

校長走進教室彈起了鋼琴曲，孩子們似乎聽懂了什么，立馬安靜了下來。在這位把青春、熱情與智慧奉獻給了這所特殊學校36年的校長眼里，這些“特殊孩子”與正常孩子無異。眼前的這幅場景不由使我想起一句名言：“當陽光鋪灑的時候，塵土也會發(fā)光?！?/p>

我不經(jīng)意間走進了另一間教室，看見一個年輕的女性抱著一個一兩個月大的嬰孩，好幾個“特殊孩子”在摸那個嬰兒的頭、腳，抓著嬰兒的手玩，原來他們是在上“科學課”，這個還在休產(chǎn)假的安娜老師把自己剛滿月的孩子抱過來，讓學生認識身體的部位。讓我感動的不僅是老師的無私，也有學校對這些“特殊孩子”強烈的教育意愿，希望他們和正常孩子一樣了解這個世界。

教育是社會文化的產(chǎn)物，不同的文化孕育不同的教育。在英國短短的三周時間，我確確實實感悟到了這句話的內(nèi)涵。中英兩國的教育思維和路徑都有很大差異，但大抵都是符合各自的國情的，單單用PISA測試成績衡量一個國家的教育質(zhì)量未免簡單粗暴。英國教育中功利化色彩較少、教師更加關注學生的學習體驗、師生的幸福體驗更好，這些PISA成績背后的東西更值得我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