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
北方的消息在北方相遇
我們的信使出發(fā)了。
迎著霞光。美,被凝視著。玫瑰之火在白鴿的背脊攀援。
你的海,我的雪。
我們的西北風,我們周圍很高的山。
畫 中
一個六歲的孩子手握寫字的鉛筆,鋪開一張被1979年的風揉皺的牛皮紙,她把眼前的阿拉套山畫成一只豹子的模樣。
山下,幾筆從雪中鉆出的青草。瞬時,讓豹子怒張胡須,有了巍峨感。
錯落的山石硌疼她跑得太快的腳底。她還想在山腳種上玉米、葵花、麥子,讓蝴蝶圍繞著它們飛,讓這些看上去金黃的植物像豹皮,在風中舞出漣漪。
豹子下山了。
她撫摸了一下畫中的阿拉套山,摸到豹子奔跑的骨骼。
天空之城
我看云,不是為了識天氣。
當我的目光開始接近云端,我已帶著自身能承受的重力,離開地面。像風中鼓脹的塑料袋,撇開水泥地面的磨損,剝離鋼筋圍攏的芒刺,模仿云的自由與隨意,在天空建一座城。
原 初
隨著日落月升,我們的生命越行越遠。
如果太陽是在開掘白晝,解讀大地,月亮一定是在夜晚,回溯原初。兩種生命本能的力量潛伏在視野之外,每日交替演化,一邊縫合白晝自然敞開的傷口,一邊守護夜晚內在的奧秘,稱重靈魂,以防時間的背棄。
那些花兒
花兒,晃動。
跳躍的螞蚱是它們細小的聲帶,我能聽見你內心的舞蹈。
闖入者利刃上的涼意——
冷風越近,你距離塵世就越遠。
那一定是一次無心經(jīng)過。當我屏住呼吸,敞開山谷所有纏繞的風聲,云煙,霧靄。
風的誤解投向山的骨骼,布滿山影的手掌,將野草的清貧和你馥郁的前世細數(shù)摩擦。
那些花兒,終究擠滿賽里木湖湖岸。
出讓了美,被人間收留。
出 塞
再輕一些,這些被風裹緊的沙礫在荒原的胸腔內,才能完成一世的圓滿。
腳下,生命的胞衣律動風的嘶鳴,寂寞的鼓點布陣荒涼的柔軟,萬馬奔突。這些長在荒漠里的堅硬,需要按耐住幾世的寂寞,才能和你撞出滿懷清流。
時間的長焦,幻象眾生。被殺伐的草木攀緊靈魂的椎骨,弓腰匍匐。
一個人要走多遠的路,才能看清自己最后的宿命;身體要灌滿多少風聲,才能從嚴冬走回春天;心底要發(fā)出多少嘆息,才能模糊時光間隔的悲涼。這些瘋長的陡坡、石塊,越堆越高的鹽堿,無不快過了風的速度,海的咆哮。水草的夢想節(jié)節(jié)敗退……
而時間的證人向一面陳舊的古墻舉出熾熱的證詞,燃燒??!山野滾燙的額頭,蕩開云的草原和光的疆界,出征的狂弩一般,射向被風追蹤的靶心。
獨 唱
夕陽隱退,盛夏攜帶最后一些熱烈的詞語離開。
我的牧場安靜,沒有高聲部的合唱擠占靜謐;沒有身懷絕技的羊群沖破柵欄的討伐;沒有追隨短鞭呼嘯而來的鷹隼,占據(jù)半空;沒有永遠,沒有世紀。馬車揚起的塵煙已消散在孤零零的小道兩旁。那些隨意丟棄的石頭太舊了,只裸露出時間的痕跡,一個人的空曠。在這里,夜一旦拉上幕布,就只能聽見水流聲,帶著時間的刻度昏睡。
我小心地收藏著四月的一些雨水,和被雨水洗透的清白,試探著靠近它們——
我丟失已久的故園。
擠進胸腔的熱烈,捧出培育后的新鮮,落盡一片茫然。
短暫是一條流經(jīng)的河被風帶走的過程。
我找不出音階的錯誤。
我的慢,終究遠離了合唱。
夜空安詳,月亮微笑。
一次有效的碰撞。這一刻的靈魂是音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