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晶石　曹傲晨

摘 要：由于中日兩國歷史文化社會等各方面的差異，中日同形語在漢字發(fā)展過程中進行了種種演化，以至于中日同形語中的漢字在詞義及使用上都出現(xiàn)了很大的差異。了解這些差異，對體會中日文化差異、學習掌握同形語都是大有裨益的。

關鍵詞：同形語 雪 中日

中日同形語是在漢字傳到日本之后，在兩國語言文化的不斷交流和磨合中逐漸形成的。漢字的起源，可以追溯到6000多年以前。參照郭沫若《古代文字之辯證的發(fā)展》，距今六千年左右的半坡彩陶上一些文字模樣的簡單刻畫，就是“具有文字性質的符號”，可以認為是“中國文字的起源，或是中國原始文字的孑遺”。而漢字傳入日本的歷史，據(jù)《古事記》的記載，應神天皇十六年，即公元285年，五經(jīng)博士王仁攜帶《論語》、《千字文》來到日本，漢字始傳入日本。進入六世紀之后，隨著遣隋使遣唐使的來華，大量的漢學典籍和佛教經(jīng)典涌入日本。漢字在日本實現(xiàn)了進一步的發(fā)展，特別是在上層社會獲得了很大程度的普及。這一時期，在日本出現(xiàn)的大量的漢字詞，對日本漢字詞匯的影響很大。鐮倉時期，由于漢學與漢詩在日本的盛行，蘇東坡等宋朝詩人的詩和文章在日本受到推崇，這些詩與文章中的漢字詞也有不少成為現(xiàn)存的中日同形語。這些來源于古代漢語的中日同形語，在后世各自的發(fā)展中，意義有的有所添加，有的有所減少，也有的意思發(fā)生了徹底的變化。本文將以日語中“雪”的別名為例，考察一下中日同形語的釋義在各自發(fā)展過程中的演變。

一、雪的別名之 “六出”

“六出”在日語中是雪的別稱。而在中文中，“六出”的意思要豐富一些。《漢語大詞典》中給出的釋義如下：（1）花分瓣叫出，雪花六角，因以為雪的別名。《太平御覽》卷十二引《韓詩外傳》：“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簹六出。雪花曰麤?！蹦铣愋炝辍对佈罚骸柏M若天庭瑞，輕雪帶風斜。三農(nóng)喜盈尺，六出舞崇花?！碧圃　顿x得春雪映早梅》詩：“飛舞先春雪，因依上番梅。一枝方漸秀，六出已同開。”宋王禹偁《賀雪表》：“靡神不舉，有感則通，遂令六出之祥，大副三農(nóng)之望?！鼻遐w翼《戲作》詩：“凝寒所成固其理，何以片片六出俱？”（2）謂一花生六瓣。南朝梁任昉《述異記》卷上：“東?？の居谂_有杏一株，花雜五色，六出，號六仙人杏?！碧贫纬墒健队详栯s俎·廣動植之三》：“諸花少六出者，唯梔子花六出。陶真白言：梔子剪花六出，刻房七道，其花香甚?！彼侮懹巍抖选吩姡骸扒宸伊鏊畻d子，堅瘦九節(jié)石菖蒲?！保?）古代婦女有“七出”之條，犯其一條即被休棄，唯帝王、諸侯之妻，無子不出，稱為“六出”?！秲x禮·喪服》“出妻之子為母”唐賈公彥疏：“七出者，無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天子、諸侯之妻無子不出，唯有六出耳。”

二、雪的別名之天花（天華）

“天花（天華）”在日語中用作佛教用語，意為“天上靈妙的花”。《漢語大詞典》中的釋義如下：（1）亦作「天華」。佛教語。天界仙花?！毒S摩經(jīng)·觀眾生品》：“時維摩詰室有一天女……見諸大人聞所說法，便現(xiàn)其身，即以天華散諸菩薩大弟子上?！蹦铣愋炝辍恩嫖层憽罚骸凹嚷涮旎?，亦通神路?！彼涡翖壖病督褡印ぢ勏s蛙戲作》詞：“病維摩，意云何。掃地燒香，且看散天花?！鼻逡ω尽痘菡账乱娪砬溆诖藢懢S摩詰經(jīng)》詩：“鐘堂一飯成遺跡，回首天花丈室空?！保?）指雪。唐熊孺登《雪中答僧書》詩：“八行銀字非常草，六出天花盡是梅?！彼侮懹巍稊M峴臺觀雪》詩：“山川滅沒雪作海，亂墜天花自成態(tài)?！苯鸶呤空劇堆吩姡骸绑旎湮葱?，寒門疏竹共風流?！甭勔欢唷堆吩姡骸耙股⑾聼o數(shù)茸毛似的天花，織成一片大氅。”（3）一種急性傳染病。癥狀為先發(fā)高熱，全身起紅色丘疹，繼而變成皰疹，最后成膿皰。十天左右結痂，痂脫后留有疤痕，俗稱“麻子”。本病現(xiàn)已消滅。

三、雪的別名之風花

“風花”日語中的釋義為“雪花、飛雪”。《漢語大詞典》中對“風花”的釋義有：（1）風中的花?！赌淆R書·樂志》：“陽春白日風花香，趨步明月舞瑤堂?！碧票R照鄰《折楊柳》詩：“露葉疑啼臉，風花亂舞衣。”宋陳師道《奏酬應物》詩：“生世如風花，高下亦偶然。”（2）指天空斑駁散亂的云氣。宋晁補之《祝家墩阻水旦起舟人云天上風花順矣作一絕》：“明日揚颿應復駛，蒸云散亂作風花?！泵鳁钌鳌短锛蚁睬缰{》：“風花閃日日笑云，云氣烘為雀頭色。”自注：“俗以云氣斑駁謂之風花?！保?）指起風前的大霧。宋陸游《自開歲略無三日晴戲作長句》：“雨腳稍收初見日，風花忽起又遮山?！弊宰ⅲ骸帮L欲作，則大霧充塞，謂之風花?！保?）指用華麗辭藻寫景狀物的詩文。唐白居易《答故人》詩：“讀書未百卷，信口嘲風花?！彼魏小盾嫦獫O隱叢話前集·杜少陵五》：“《詩眼》云：‘世俗喜綺麗，知文者能輕之；后生好風花，老大即厭之。”清龔自珍《歌筵有乞書扇者》詩：“天教偽體領風花，一代人材有歲差?！?/p>

四、雪的別稱之青女

“青女”在日語中意為掌控霜雪的女神，轉義為雪；同時又可以指代那些青澀的、涉世未深的少女，或是宮廷中沒有官階的女性。而在《漢語大詞典》中有如下含義：（1）傳說中掌管霜雪的女神?！痘茨献印ぬ煳挠枴罚骸爸燎锶隆嗯顺?，以降霜雪?！备哒T注：“青女，天神，青霄玉女，主霜雪也?！蹦铣菏捊y(tǒng)《銅博山香爐賦》：“于時青女司寒，紅光翳景?！碧贫鸥Α肚镆啊吩娭模骸帮w霜任青女，賜被隔南宮?！鼻逡ω尽秵枏埡商良病吩姡骸敖衲昵嗯妓玖睿湃拯S花未吐枝。”郭沫若《東風吟》：“青女相欺又幾時？眼前百卉競芳菲?！保?）借指霜雪。唐寒山《詩》之一一五：“屢見枯楊荑，常遭青女殺?！彼瓮醢彩都t梨》詩：“歲晚蒼官才自保，日高青女尚橫陳?！痹獜埧删谩兑恢āざ啊诽浊骸靶げ怀鰴嗒氄?，青女三白勢轉嚴?！鼻寮{蘭性德《浪淘沙·秋思》詞：“霜訊下銀塘，并作新涼，奈他青女忒輕狂。”（3）喻指白發(fā)。明顧大典《青衫記·樂天賞花》：“繁華易隕，恐青女又侵青鏡。”

五、雪的別稱之玉屑

“玉屑”在日語中，意指雪花，又可以指代玉的碎屑或是靈丹妙藥，同時又用來描述妙詞佳句。與此相對，《漢語大詞典》里的“玉屑”意為：（1）玉的碎末?！吨芏Y·天官·玉府》“王齊則共食玉”漢鄭玄注：“玉是陽精之純者，食之以御水氣。鄭司農(nóng)云：‘王齊當食玉屑?！薄度龂尽の褐尽ばl(wèi)覬傳》：“昔漢武信求神仙之道，謂當?shù)迷票碇兑圆陀裥?，故立仙掌以承高露?！彼沃x翱《后桂花引》：“修月仙人飯玉屑，瑤鴨騰騰何處爇?！保?）碎末的美稱。唐李賀《題趙生壁》詩：“大婦然竹根，中婦舂玉屑?！贝酥该追邸！度阂纛愡x·雙忠記·張母憶兒》：“又節(jié)屆端陽，酒泛菖蒲玉屑香?！贝酥赶惴邸＃?）謂華而不實的文詞。漢桓寬《鹽鐵論·相刺》：“故玉屑滿篋，不為有寶；詩書負笈，不為有道?！蹦铣簞③摹段男牡颀垺r序》：“自元暨成，降意圖籍，美玉屑之譚，清金馬之路。”（4）轉以喻美好的文辭。元許有孚《觀雪冷然臺》詩：“坡詩誦得聚星堂，字字珠璣飛玉屑。”清梁章鉅《歸田瑣記·疊韻詩》：“話舊尚能霏玉屑，延齡端不藉金丹?！保?）比喻雪末。金元好問《讀書山雪中》詩：“似嫌衣錦太寒乞，別作玉屑妝山川?！薄度阂纛愡x·升仙記·復度文公》：“萬里云彤，玉屑銀砂亂灑空。這雪聲敲窗紙，勢壓梅梢，色映簾籠?！泵┒堋缎陆L土雜記》詩：“紛飛玉屑到簾櫳，大地銀鋪一望中。”（6）紙名。即麻紙。產(chǎn)于蜀地。南唐李后主請蜀箋工制造，因與玉屑無異，故名。參閱宋高晦叟《珍席放談》卷下。

此外，日語中的雪花，還可以稱為“六出花”“六花”等。漢語中，雪花還被稱為“寒酥”“玉龍”等。《漢語大詞典》中對應的解釋如下：

寒酥，喻指雪花。明徐渭《謔雪》詩：“一行分向朱門屋，誤落寒酥點羊肉?！泵餍煳肌独婊ā吩娭骸俺瘉碓嚳辞嘀ι希瑤锥浜治纯舷?。”

玉龍，（1）龍形的玉雕。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物異》：“梁大同八年，戍主楊光欣獲玉龍一枚，長一尺二寸，高五寸，雕鏤精妙，不似人作?！痹獑碳端勺印ち懔帜蠄@即事》曲：“玉龍筆架，銅雀硯瓦，金鳳箋花?！保?）傳說中的神龍。宋劉克莊《清平樂·五月十五夜玩月》詞：“醉跨玉龍游八極，歷歷天青海碧。”金高庭玉《天津橋同李之純待月》詩：“跳上玉龍背，抱得銀蟾光?！鼻逶丁峨S園詩話》卷十四：“永安寺壁上有梅田女史題詩云：‘靈妃齊駕玉龍回，留得清陰滿綠苔?！保?）指龍形的漏壺。宋張孝祥《菩薩蠻》詞：“玉龍細點三更月。庭花影下余殘雪?！痹_都剌《章貢道中》詩：“憶得當年曾夜值，玉龍銀箭漏聲長?！保?）喻劍。唐李賀《雁門太守行》：“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蓖蹒鶇R解：“玉龍，劍也?！碧茀螏r《化江南簡寂觀磨劍贈侯道士》詩：“欲整鋒鴼敢憚勞，凌晨開匣玉龍嗥?！保?）喻笛。宋林逋《霜天曉月·題梅》詞：“甚處玉龍三弄，聲搖動，枝頭月。”元張翥《孤鸞·題錢舜舉仙女梅下吹笛圖》詞：“閑拈玉龍自品，愛冰姿與花爭潔。一闋霓裳乍了，又落梅初疊?！保?）喻雪。唐呂巖《劍畫此詩于襄陽雪中》：“峴山一夜玉龍寒，鳳林千樹梨花老?！彼螐堅堆吩姡骸皯?zhàn)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空飛?！薄端疂G傳》第十一回：“玉龍酣戰(zhàn)，鱗甲滿天飄落?！鼻迩镨洱R天樂·雪》詞：“朔風蕭瑟侵簾戶，誰喚玉龍起舞。”毛澤東《念奴嬌·昆侖》詞：“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p>

由上述舉例可以看出，日語雖然在歷史上深受漢語的影響，但是伴隨著同形詞在后世使用語境及使用頻率的差別，中日同形語在各自的發(fā)展歷史中，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發(fā)展軌跡。有的詞，如“六出”、“風花”、“玉屑”等，雖然在現(xiàn)代漢語中依然保留了豐富的釋義，但是在現(xiàn)代日語中的釋義卻相對單一；有的詞，如“天花”，其在現(xiàn)代日語中完整的保留了古代釋義，而在現(xiàn)代漢語中，卻添加了新的含義；同樣，又如“青女”，中日兩國語言在其后世的發(fā)展中，都添加了新的含義。

參考文獻

[1]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考古篇第十卷[C].北京：科學出版社，1992

[2] 羅竹風.漢語大詞典[Z].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