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巴赫是古典音樂之父,《馬太受難曲》是他最恢弘壯麗、篇幅浩大的輝煌巨著。2016年3月7日晚,巴赫的《馬太受難曲》在中國大陸首演。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應該載入上海古典音樂的演出史。
這次率領萊比錫圣·托馬斯合唱團、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的指揮戈特霍爾德·施瓦澤,早年就是圣·托馬斯合唱團成員,2015年1月開始上任圣·托馬斯合唱團樂長一職,而這也是巴赫近三百年前擔任的職務;巴赫當年指揮《馬太受難曲》的首演,也是在萊比錫。因此,這次在上海的演出可謂是難得的原汁原味,“血統(tǒng)正宗”。
圣·托馬斯合唱團共由60多位男童和少男組成,其中三分之二是男童;樂隊約有五六十位樂手。相比當今演出此作品時多用大型合唱團和樂隊(據(jù)稱需兩個大型合唱團、兩個樂隊、兩架管風琴等組成),這樣的演出編制更接近原貌(當然演出場合也不同,當年主要是在教堂演出的)。合唱團中多男童歌手,既可以童聲合唱,又可替代當今大型合唱團中的女聲音色,可謂一舉兩得,不過爆發(fā)力和厚實度在某些段落稍顯遜色。
從履歷上看,幾位獨唱演員都是演唱德奧神劇和歌劇的一流歌手。飾演傳道人的男高音本杰明·布魯斯,嗓音清亮通透,表情到位,全場發(fā)揮最為穩(wěn)定。飾演耶穌的男低音克勞斯·哈格,表演生動,戲劇性太強了些——耶穌這個人物似乎應該更深沉些,更具神性。女高音西比拉·魯本斯和女中音瑪麗一克勞德·夏普伊,氣息的掌控上雖偶有閃失,但總體顯示出高水平,上半場的女高音女中音二重唱“我的主已被捉拿”,配合默契,音色交融,非常精彩。男高音馬丁·佩措爾德音色獨特,雖大腹便便步履蹣跚,但看(聽)得出是位有深厚造詣的老戲骨。他可能不在狀態(tài),聲音有些疲憊。男低音弗洛里安·伯施,不顯山露水,頗具功力,下半場的發(fā)揮好于上半場。
萊比錫布商大廈管弦樂團的演奏方法接近本真,味道清雅,尤其是他們的木管,具有高妙的獨奏水平。在與幾位獨唱歌唱家的“對戲”中,雙簧管、大管、長笛等,都有精彩的表現(xiàn)。整場演出在上半場大約二十分鐘后漸入狀態(tài),總體上,下半場好于上半場。從樂隊編制來看,如果是在教堂演出,聲音效果會更好。
在這場音樂會前,曾聆聽過幾個版本的《馬太受難曲》CD和DVD,如卡爾·里希特指揮慕尼黑巴赫樂團、慕尼黑巴赫合唱團的唱片和視頻錄像,哈農(nóng)庫特指揮雷根斯堡兒童合唱團、國王學員合唱團、維也納音樂協(xié)奏團版,等等,但還是不能與現(xiàn)場相比。在現(xiàn)場會發(fā)現(xiàn)、感受到更多精彩的細節(jié)和整體的效果。比如,女中音唱“主啊,垂賜憐憫”,獨奏小提琴與女中音美妙的重奏(唱);男低音唱“把主還給我”,獨奏中提琴與男低音的對答;女高音唱“主為愛我而死”,獨奏長笛與女高音的精彩互唱,都是令人陶醉的篇段——其時多位獨奏樂手站起演奏,更凸現(xiàn)了獨奏效果,這些就是現(xiàn)場的優(yōu)勢和魅力。
三百年來,《馬太受難曲》為什么還會感動我們呢?人類為什么能生生不息,就是因為有這種舍生忘死、堅持信仰的精神,如黑夜中的長明燈,執(zhí)著發(fā)光發(fā)亮,照耀古今。我們平時體會到的德奧音樂中的那種莊嚴、崇高、圣神、偉大,原來是源遠流長的,巴赫就是重要的先驅、巨擘,后來的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瓦格納、布魯克納、馬勒……于此是一脈相承的,這是我此次現(xiàn)場聆聽《馬太受難曲》的又一個鮮明感受。
《馬太受難曲》一般有兩種分曲,一為78曲,一為68曲,此次上海大劇院演出的是后者,現(xiàn)場演出約兩小時五十分。根據(jù)文獻記載,巴赫一共寫有五部受難曲,但至今保存的除了《馬太受難曲》《約翰受難曲》,另外三部不知所終。這不由得令人浮想聯(lián)翩:如果這五部受難曲都能保存,是否還有比《馬太》更偉大的受難曲?當然,歷史很難假設。
最后想說的是,《馬太受難曲》的上演,可能是上海大劇院自開業(yè)以來最為引人關注的古典音樂演出,不僅出票速度史無前例,現(xiàn)場爆滿程度或許還超過當年柏林愛樂樂團?,F(xiàn)場觀眾的素養(yǎng)也堪稱一流,上下半場68個分曲的演出一氣呵成,沒有被不合時宜的雜音打斷過一次,全場猶如朝圣一般。這真是值得紀念的一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