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荔
印象中,穿旗袍女子一定屬于江南的,撐一把油紙傘,走在狹長幽深的青石板小巷里,雨細細地下著,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紫丁花香。
熱播劇《旗袍》里,馬蘇身穿旗袍曼妙的身姿,在劇情里走來走去。大紅綢緞,精繡著美麗的鳳凰,讓旗袍顯得如此高貴典雅,像極了古畫中走出的盛唐仕女;黃綠相間的格子布旗袍,襯出民國美貌而又單純的大學生;紅白相襯的旗袍,細膩又精致,走出風情萬種的名媛淑女;水墨畫的韻味雛菊旗袍典雅又高貴;牡丹花的橙黃色旗袍,勾勒出東方女性之美。雅致、精巧、性感、嫵媚的旗袍,此時演繹著民國的蒼茫與滄桑。
古典而嫵媚的旗袍,永遠是一闕清雅的花間詞。只見那女子,發(fā)髻斜墜,眉纖入鬢,裊裊娜娜,從紅塵深處走來,細細的高跟鞋輕踏在明清的青石板上,如繁花墜地,微風扣簾 。
有一種旗袍料子叫“香云紗”,一種純天然的布料,始于明朝永樂年間,清朝時期特別受大戶人家青睞,香云紗古稱“莨綢”,其制作繁復(fù),需30多道工序:先把中草藥壓碎煮成藥汁,浸泡織物,由烈日暴曬,待干透后,再浸泡、暴曬,反反復(fù)復(fù)無數(shù)次,香云紗蘊含天然植物和礦物精華,散著天然植物的清香,顏色有一種舊舊暗暗的感覺,細看有種遙遠而古樸的美,據(jù)說宋慶齡、陸小曼、史良都鐘愛。
一次女友試了一件看似不起眼的香云紗旗袍,但她穿在身上,好像被賦予了某種靈性,凹凸有致恰到好處,有種說不出的高貴和古舊之韻,仿佛從某本老舊的掛歷上走出的時尚女子,帶著時間的印痕,走在悠遠的歲月里,神秘而美麗。那料子是不一般的舒服,清清透秀的涼,像微風輕輕穿過。
旗袍,最具有東方女人神韻的服飾,含而不露的肩,曲線玲瓏的身段,搖曳生姿的下擺,隱隱間,散著一種魅惑的暗香。 旗袍只嬌寵嬌骨肉勻稱的成熟女性,世事如夢,人如秋風,她們趟過歲月的煙塵,修行成難以解讀的內(nèi)涵。亦舒在《喜寶》中寫勖太太,“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頭發(fā)一絲不亂,鑲滾條的旗袍套裝,優(yōu)雅的皮鞋手袋,頸項上三串珍珠,手上起碼戴著三只戒指,寶石都拇指甲大小”。
張愛玲小說《半生緣》里的曼楨,“新做的短袖夾綢旗袍,粉紅底印著豆大的深藍色圓點子”,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走來了;《色·戒》中王佳芝出場,身穿“電藍水漬紋緞齊膝旗袍,小圓角衣領(lǐng)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樣。領(lǐng)口一只別針,與碎鉆鑲藍寶石的‘紐扣耳環(huán)相映,”蘭心惠質(zhì)的絕世佳人,凄艷地盛開在時光深處。
張愛玲筆下的旗袍嫵媚、優(yōu)雅、風情萬種?!秲A城之戀》里的白流蘇,“永遠是纖瘦的腰,孩子似地萌芽的乳。她的臉,從來是白得像瓷,現(xiàn)在由瓷變?yōu)橛瘛胪该鞯妮p青的玉。上頷起初是圓的,近年來漸漸的尖了,越顯得那小小的臉,小的可愛。臉龐原是相當?shù)恼墒敲夹暮軐?。一雙嬌滴滴,滴滴嬌的清水眼?!彼蓊伈凰憔?,如一朵白玉蘭花開,淡雅、脫俗,她著月白蟬翼紗旗袍和范柳源跳舞,卻是美得攝人心魄。
張愛玲曾說:“男人憧憬著一個女人身體的時候,就開始關(guān)心到她的靈魂,穿旗袍的女人,是立體的女人,把旗袍穿得好的女人,是極品女人!”
旗袍之于傳統(tǒng)的中國女人,是古老的一個夢。旗袍是溫婉的、雅致的,陪襯旗袍不僅僅是紙傘、斜陽、雨巷,素手上溫潤的碧玉鐲,絲絲淡香檀香扇,還需要一個溫婉如水的女子!旗袍于我的感覺是驚艷,有一種時光沉淀的美,用什么比擬我對旗袍的神往和眷戀,“我已無詩,世間也再無飛花,無細雨”。
我喜歡在某個微雨的黃昏,遇上一個穿素色旗袍的女子,她一路走在古老靜寂的小巷里,一路幽香,一路風情。
素心布衣
我喜歡布衣的味道,柔和的原生態(tài),有著植物的草木清香,泥土的溫潤氣息,大地的芬芳;布衣使一切變得安靜、空靈、清爽。布衣仿佛用小隸抄宋詞,有一種境致與情懷。
小時梅雨季節(jié),喜歡看母親晾曬各種棉布棉衣,藍白格子的,藍底撒滿白花、紅花的棉布,那時我有一條滿天星般的碎花連衣裙,純棉的輕薄面料,風一吹,便揚起裙裾,那柔柔的下擺打在腿上,像極了母親的手,一生揮之不去。
我對棉布情有獨鐘,每每閑暇時,喜歡一個人在棉布攤前流連,看著就滿心地歡喜,觸摸這布料,溫軟、柔和,連心也化成了一汪清水。賣布的老太太,嘴里哼著京戲,閑閑地看陽光在指間跌落,這時有種說不出的安靜與閑適。
棉布總對我泛著誘惑,每年我都或做或買幾件,那透氣的質(zhì)感,給人以一絲清涼,一絲溫潤,總覺棉布帶著泥土氣息,樸拙自然,自己的身心住在棉布里,夢就會生長,也會生出幾分自然的清香。穿上它總讓人神情自若,溫婉舒展。
黃昏風清云淡,一片溫柔景象,我喜歡穿長長布裙,在小路上漫步,感受“茶煙輕揚落花風”、“不采蘋花即自由”,這滿口生香的句子。抬頭望天,一枚新月溫潤如玉,夜晚入夢,夢里披一襲月色般的輕盈的布衣,一路踏碎楊花。
愛上布衣,因它的簡約,與我性格中某些東西相匹配,我一直追求一種簡單的生活。
細數(shù)我衣櫥里長長短短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純棉、麻或者真絲,這里有我潛藏已久的布衣情結(jié),其實棉布衣服容易舊,陽光會剝蝕它的顏色,穿不久會發(fā)現(xiàn)有淺淺的磨損,但我仍愛它洗凈鉛華之后的質(zhì)樸和詩意。
走在街上喜歡看女孩子,穿著深深淺淺的棉布衣,素心如花,寧謐祥和,淡靜從容,搖曳生姿,似江南的春天。棉布屬素凈、含蓄之物,又似空靈女子張揚的個性,就連三毛跑在撒哈拉沙漠的時候,都拖著長長的棉布裙,一點一滴的笑在夕陽里。
總覺棉布衣服里藏有一種韻味,有一天我偶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穿不出棉布的味道了,盡管我愛極了素色的布衣,這一切只能留在夢里了,那個適合棉布衣裙的純真年代已隨歲月散落天涯。
某個靜靜的日子,我翻出沉寂衣櫥角落的那些棉布衣裙,像一組老照片,感受著過往的歲月:從前爬滿牽?;ǖ耐ピ?從前的玩伴,翻著小腳丫子奔跑在金黃的麥草中;日記本里夾著風干落花的青春,或浪漫或憂傷;還有初戀情人望我如水的眼神……
婉約長裙
風輕云淡日子里,一個人喜歡穿著長長的布裙在林中漫步,很古典很懷舊很淑女的感覺。一份羞澀一份內(nèi)斂,優(yōu)雅的風情,詮釋著一種遺世的美麗,像是從淡淡水墨畫里走出,不由想起“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的詩句。
喜歡長裙源自小時看戲,女旦的綢裙長及只露半寸金蓮,真是步步生蓮,儀態(tài)萬千,搖曳在我幼小的心里。后來跟同學畫古裝仕女圖,水蛇樣的腰身系垂綾羅,像一片卷住的云,香簾半掩,鬢云橫落,一條繡裙沒過纖足,小足玲瓏彎曲如新月,東欄梨花散淡地開著。
記憶里曾有一條紅綢裙,伴我走過年少的時光。后來衣櫥里有格子長裙,碎花布裙,鏤花的折裙,薄呢裙,蕾絲吊帶長裙等,顏色不斷地填充著。我常在美不勝收的華服間,尋找長裙婉約曼妙的身影,月光下對著鏡子,孤芳自賞,有的裙擺很大,腰際松松地系著細帶,很家居;有的裙子窄而瘦長,行走如細浪漫過沙洲。
一日我走在古鎮(zhèn)上,腳踏古樸而微涼的青石板,窄而長的深巷,仿佛能通向時光深處。走在石橋上,步步蓮花,情韻繚繞,橋頭小店內(nèi)掛一碎花長裙,白色的底子暖色的花朵,忍不住購下?!傲_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遠?!边@一切屬于江南的,溫婉的風儀盡在裙中。
一段時間我迷戀上波西米亞長裙,極富異域風情,寬大的棉質(zhì)裙擺,變幻的民族印花,層疊的波浪褶皺,繁復(fù)而奢華。三毛說,臺灣只有三個女人適合波西米亞長裙,一個是潘越云,一個是齊豫,還有一個就是她自己。三個同樣才華橫溢又特立獨行的女子,那種骨子里透露出的高貴,恰到好處地詮釋著波西米亞的內(nèi)涵。
“我喜歡穿著的布料偏向棉織或麻織品,裙子不能短,下幅寬一些,一步一跨的,走起來都能生風。那種長裙,無論冬天配馬靴或夏天穿涼鞋,都能適合。至于旗袍、窄裙,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去買——它使我的步子邁不開,細細碎碎的走路,怪拘束的。”三毛的話語說到我心里了。
“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裙,不做纖纖步。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毕鄠饔幸惶焱鯂S上街,邂逅一位賣酒的旗人女子,驚艷于她曼妙的身姿,以及純粹天然不矯揉造作的步伐,一時感慨,賦了這首《蝶戀花》。年方十五的窈窕燕姬,搖曳著長裙和柳腰,從清末走來。
總覺長裙與愛情是相連,那種曼妙的情緒,漾出來的幸福的女人味,似一枝芙蓉涉水而來,姿態(tài)高揚,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又宛若三月的桃花晃蕩在夢景中,寄望遇上讓她陽光豐盛的男子。戒掉長裙的那一天,也戒掉了愛情。人世真是這樣,可以是華麗深邃,亦可以幽苦艱絕。
穿長裙的女子,總還是古典的,因古典而顯得孤獨。
長裙輕舞水流年,偶翻閱舊相簿,不同的長裙記錄著我不同人生的風景,我不知長裙搖曳藏了多少玄機,那款款裙擺中有他曾經(jīng)對我的深情。人生一別如斯呵,落盡梨花月又西。
不管時尚如何變幻,長裙的風情不會因時光而老去。穿長裙的女子,有一種夢幻般的朦朧美,曼妙的身姿,散著魅惑眾生的隱隱暗香,一顰一笑,婉約而唯美,如一闋花間詞,一路走來一路幽香;如一首經(jīng)典的老歌,永遠盛開在時光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