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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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用之美

□陸小鹿

1

新年后的第一個周日，我去了貴都。那天午后，咖啡吧里有一場克勒門下午茶，主題是“當紅茶邂逅古典音樂”。

克勒門沙龍是滬上知名的文化沙龍，舊日上海灘稱那些追求優(yōu)雅生活方式的帶著貴族氣息的先生為老克勒，克勒代表著一種風度，也是一種腔調(diào)。

主持沙龍的酒店經(jīng)理嵇先生算得上是上海灘的老克勒。嵇經(jīng)理當年棄醫(yī)從商，從心臟外科主刀轉(zhuǎn)戰(zhàn)酒店業(yè)，他卻不贊同自己是單純從商，他對自己的定位是文化生意人。

這個文化生意人其實可以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如何贏利方面，但他卻研究起下午茶來。品茶，找茶，買茶，最后發(fā)展到寫茶，花費了大量時間，做這件事情有什么用？

嵇經(jīng)理卻樂在其中，后來干脆借下午茶的契機和朋友們搞起克勒門系列文化沙龍。以茶會友，和一班“無所事事”的同道中人喝茶聊天暢談上海文化。在這個偏門江湖里，肆意馳騁，深山幽谷，綺麗風景，無須多說，盡在意會。

2

當紅茶邂逅古典音樂，會碰撞出什么奇妙的火花？來自音樂學院的田教授親自為大家解碼。

服務小姐沏上大吉嶺紅茶，它是紅茶里的香檳，清淡高雅。田教授便在此時為大家播放了“交響樂之父”海頓的第十七弦樂四重奏——《小夜曲》。她說，大吉嶺的清淡味道與海頓的典雅氣質(zhì)一脈相承。

雖然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去欣賞，卻在音樂響起時，不由自主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我想說，當時的氛圍真的令我幸福得心動。

喝伯爵茶時，田教授推薦大家聽獨幕歌劇《鄉(xiāng)村騎士》，因為伯爵茶里有佛手柑及其他柑桔成分，讓她聯(lián)想起盛產(chǎn)柑桔的意大利西西里島，而《鄉(xiāng)村騎士》便是以西西里島普通農(nóng)民現(xiàn)實生活為素材的。

而品嘗意大利杏仁紅茶，最適宜的當然是聽一聽原汁原味的意大利歌劇。我們聽了《圖蘭朵》里最著名的一段詠嘆調(diào)，意大利帕瓦羅蒂版的《今夜無人入睡》。意大利紅茶與歌劇在異國他鄉(xiāng)以這樣的方式邂逅，真是無比神奇和浪漫的感覺。

我是田教授的粉絲，曾經(jīng)讀過她寫的《無用的聆聽》。她說：“大部分的音樂都是無用的。但藝術(shù)的無用乃大用。我們的人生僅有那些有用的事物遠遠不夠，還需要情感與精神追求。偉大的藝術(shù)給予人生美的滋養(yǎng)和激勵，給予我們精神力量，給予人生以不折撓的彈性?！?/p>

就像這個午后，品著紅茶聆聽著音樂，體會著這場由味覺、嗅覺、感覺、聽覺與視覺交相融合的五維感官的盛宴，看上去像是浪費了兩個小時，但內(nèi)心的充實只有自己才能體會。

無用，卻滿足。

3

那天沙龍，田教授還帶來了幾個學生現(xiàn)場為大家表演。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個小提琴手。他的本職工作是IT工程師，看上去就是個標準理科IT男，普普通通，沒有什么文藝范。

但當他拉動琴弦，琴音飄散開來，我立刻就被勾起了“皮膚高潮”，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想，這要是相親場面，這拉小提琴的IT男絕對可以給自己加分了。

音樂確實能感染人的情緒，尤其是傾聽現(xiàn)場演繹版，和CD的效果完全不一樣。那天他和別人合作了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罚欠N如夢似幻的感覺美得令人恍惚，現(xiàn)在回味起來，仍然余味無窮。

這個IT男，業(yè)余時間用來不務正業(yè)，專注學著拉琴這樣一件無用之事。拉琴不能幫他升職，也不能幫他加薪，況且成年人學樂器遠不及兒童來得容易，估計他也沒少吃過苦，不過看他拉琴時那一副陶然忘我的模樣，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快樂勝過一萬個理由。

4

周國平曾經(jīng)戲謔自己：“結(jié)交無用的人，喝無用的酒，看無用的書，說無用的話，終于成了一無所用的人?！?/p>

雖然他是自嘲，但不可否認，有一種自得其樂的灑脫。

這個世界有很多目的性很強的人，一分鐘時間都不肯虛度，但也有一小部分人，并不隨波逐流去做眾人認為是對的那些事情，而是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生命有限，想做就做，哪怕無用，卻甘于沉浸，享受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無用之美……

我買過田教授的一本書，沙龍結(jié)束后，我把書遞給了她。“言語盡頭，音樂響起?！边@是她給我簽的一句話。

言有盡而韻無窮，無用之美便在于一個韻味吧。

回來的路上，我想，人生不做些無用之事，那才叫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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