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榮棣（上海市四平路850弄5號2901室，上海，200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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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公好義的史量才

龐榮棣
（上海市四平路850弄5號2901室，上海，200086）

江蘇省江寧縣楊板橋村史量才故居

筆者在為民國時期著名辦報人史量才先生做“年譜長編”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新鮮”事。“年譜長編”是將史量才一生細細梳理，從他出生到遇難乃至身后，搜羅編排每年、每月、每天發(fā)生的關(guān)于史量才的點滴事情，盡可能不出錯，少遺漏。在不斷的查尋、挖掘中，筆者自以為大體掌握了史公一生經(jīng)歷，然而做著做著，方知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本已年逾古稀，在操作現(xiàn)代化信息設備時明顯落伍、力不能勝，面對多年來自己辛苦積累及朋友們熱心慷慨提供的大量史料，需要繼續(xù)追尋、深挖躲在視線之外不知還有多少的“新史料”。由此不禁心生擔憂、懼怕和猶豫，偏偏又被那些“新發(fā)現(xiàn)”吸引著、召喚著，不能停下前行的腳步。

史量才以不畏強權(quán)、堅持真理，以生命捍衛(wèi)報人天職的品格和功績名傳于世，他更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自覺責任和“慈、廉、忠、實”的私德風范獨樹高標，他還有琴棋書畫劍的文人雅士旨趣。這些組成了他氣貫長虹、豐富多彩的一生。在此擇取其中二、三，與讀者分享。

花轎迎娶“老申報”

1919年6月22日，《申報》增刊刊登了《老申報發(fā)刊之趣旨》：“淸同十一年英商美查創(chuàng)刊本報，我國之有華文日報自茲始，越光踰宣洎民國元第年，而本報總理史量才君乃購得本報之全部所有權(quán)，顧歷年成品幾于蕩然矣。張君仲照庋有全份，以本報訪求之殷也，慨然見讓，猶有所缺則多方以覓補之，于是始自一號迄于今”。“擷其要者諗我國人，本報所當有事也，爰作增刋曰老申報”。

訂閱《申報》者眾多，近40年的《申報》到何處尋找？當探尋到收藏者時，史量才立刻派經(jīng)理張竹平上門恰談。再三再四上門商談，一再加酬，不惜代價，往返數(shù)月，也無果。史量才親自出馬，登門拜訪。他將自己辦報的目的、宗旨及收購舊《申報》的動機坦誠相告：要為社會為歷史辦一份完整的、有權(quán)威的輿論機關(guān)報，為后人修史提供便利！“張老先生耳聆目睹如此高遠的辦報境界，不失為傳統(tǒng)讀書人的襟懷和格局，是獲吾心矣！以貴館之所出而歸之貴館，乃天經(jīng)地義也。”張老先生表示“不收分文”。史量才拜受之，日后親往張宅恭迎舊《申報》?！跋蠹夼k喜事一樣熱鬧。洋鼓洋號吹吹打打，爆竹聲不絕于耳。庭前荷花池旁還有鼓樂鳴奏，大廳掛上了申報館送來的‘申報老友’匾額。史量才特備花轎前來迎接。申報館還訂了兩塊大洋一桌酒席，宴請賓客，最后，在室外照相留念”。

夢牽魂繞的預想成現(xiàn)實，史量才是何等的興奮，欽佩、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他認為：張老先生捐獻“自本報前清同治十一年三月二十三第一號發(fā)行始，即行今夏，經(jīng)同鄉(xiāng)京官考其行誼，有合于褒揚條例第一條第二款特著義行，第三款盡心公益，第五款碩德淑行，第六款睦嫻任恤等”。史量才專為張老先生申請政府褒揚，并將這一義善之舉昭告天下，特于1921年12月31日在《申報》刊發(fā)《邑紳善行之褒揚——本報老友張笙香君》消息，報道了這一意義非同凡響的義舉盛況：“南市學商公會會董張仲照號笙香，年高德劭，善行甚多，其更有為他人所難能者即藏報一事。收藏《申報》至一萬號止，經(jīng)30余年，只字不缺，裝訂成冊，匯成宏，贈于本報藏書樓保存。特申請褒揚。茲奉大總統(tǒng)頒給‘宗仁主義’四字匾額一方，并褒詞褒章證書等件，送縣給領。昨日，經(jīng)沈知事排齊馬隊、警隊、軍樂亭，親送大南門外張宅第，洵極盛云?！?/p>

史量才將他歷經(jīng)8年尋求到的先他出版發(fā)行了40年的《申報》稱之為“老申報”，與他接辦直至終刊的38年連續(xù)成一體后，組成了一部珍貴、無價的“我國近現(xiàn)代史”、一本“百科全書”，為后人了解、尋找、研究這近百年社會轉(zhuǎn)型期的歷史提供了豐富翔實的史料。今天的新聞，明天的歷史。

梅蘭芳的“錢袋子”

1935年2月19日的《申報》一則報道稱：于18日下午四時半，假座靜安寺路國際大飯店二樓舉行盛大“歡送梅蘭芳茶會”，歡送梅蘭芳赴俄。計到中俄男女來賓三百余人，情形極熱烈。席間，本市長吳鐵城致歡送詞，蘇俄代辦及本市各界領袖代表等均相繼致詞，末由梅君致謝詞。

吳市長歡送詞稱：“梅君系吾國藝術(shù)家，此行應蘇俄之敦請，實為國人之光榮，實亦含有促進東西文化互相溝通之意義，更增進中蘇兩大民族之友誼及兩國之邦交。而蘇俄之為藝術(shù)而敦請梅君之意義，亦應為吾人所敬重與感謝。蘇俄代辦致詞：俄國為欽佩中國戲劇及梅博士的藝術(shù)，特地邀請梅博士赴俄表演。顏大使和各界演詞都希望將我國固有藝術(shù)宣揚國外，溝通國際文化，以促中俄兩國邦交日臻親善。”

梅蘭芳之答詞稱：“……讓我國的戲劇可以推進到國界以外去，叫蘭芳也可以達到多年的志愿，這是蘭芳心中所非常感激的。蘇聯(lián)是個文學、戲劇、音樂最偉大的國家，自從革命以后，他們政府方面更是極力的提倡，所以成績也就一日千里。蘭芳如果去俄國，固然是可以借這個機會去參觀參觀、研究研究，也或者可以得到一點見識回來……蒙政府當局同顏大使諸公加以種種的援助，上海諸位先生又組織了一個戲劇協(xié)進社指導同贊助，都非常的熱心。實在是叫蘭芳非常感激不過的是最初發(fā)起戲劇協(xié)進社的史量才先生，未曾等到蘭芳出國，他就與我們長別了，今天不能聽到史先生的訓勉，這是蘭芳心中很覺得難過的一件事。”

史公一家都愛好琴棋書畫劍，還擅長昆劇。史公館二樓寬闊的走廊上，常常可聞梅氏的《牡丹亭》等妙音。館內(nèi)一樓金漆間琴房內(nèi)藏有許多大小不等、造型不同、款式不一的名琴。史公二夫人沈秋水出身于青樓名妓，擅長琴棋書畫，尤其擅長女縵操。在《晨風廬琴會紀錄》中有：“操縵者有沈秋水，史詠賡，不操縵者有史量才”。一家三人在會上表現(xiàn)：琴會第一天，沈秋水彈《流水》，榮獲第一名；史公與原配龐明德所生獨子、11歲的史詠賡彈奏了精彩的《文王操》?！稓v代琴人傳》里均有記錄。史宅常常會飄出美妙悠揚的琴曲聲。有閑時，史公也彈奏古琴，唱昆劇段子。他們一家都愛好并擅長古琴、古樂。1935年，大同樂會創(chuàng)辦人鄭覲文慨于中國音樂之頹衰，得汪惕予、煜庭及申報館總經(jīng)理史量才諸先生贊助，倡議設立樂會，不期月而謀成。豈料鄭覲文先生作古，“史君量才聞之，慨然斥資五十金為表其墓”。有人說，史量才是梅蘭芳戲劇協(xié)進社的“錢袋子”之一，不為過也。

“史量才的第一桶金”

辛亥年史量才吉星高照，生了兒子，做了新官，買下了第一權(quán)威大報《申報》，還娶了沈秋水為二房太太。外界難免種種猜測：史量才如許資金何來？知情者如與他朝夕相處的朋友圈，幾乎沒人說三道四。在80年后，增加了編寫年譜者。查得史量才從1904年后兼南洋中學、兵工學堂、務本女學的課，創(chuàng)辦女子蠶校，兼《時報》主筆，參加保路權(quán)斗爭期間擔任蘇省鐵路公司執(zhí)行董事，擔任“松鹽”科長，南洋勸業(yè)會期間被公推為全國農(nóng)務聯(lián)合會總干事。辛亥革命中上海光復，被任命為海關(guān)清理處處長及松江鹽政局長。他的原配太太自食其力，擔任女子蠶校校務，他們夫婦節(jié)儉度日，皆為人知。而名妓沈秋水曾一度被京城來的貝勒贖身帶入王府，不久貝勒病死，沈帶著她所有回到上海她的營生地。他們的經(jīng)濟狀況可見一斑。

1915年2月17日《申報》赫然刊登出一則“申明”：本館自接受以后及以前所有期票等，現(xiàn)已完全收回，以后本館銀錢出入均由經(jīng)理簽字，若只有本館圖章而未經(jīng)經(jīng)理簽字者，不能作憑?！彼^持期票者，皆為資助史量才盤接《申報》者，如張謇、趙竹君、應季中等名流。

《民立報》于1911年12月15日以《嗚呼，陶駿保斃矣》為題，報道了陶被陳其美誘騙殺死的消息。同日，《申報》以醒目標題《陶駿保斃命矣》翔實報道：“滬軍都督府查知鎮(zhèn)軍參謀陶駿保于各省聯(lián)軍攻克南京之時，竟將在滬領去之槍彈掯勒不發(fā)，致前敵之軍大受影響。及至金陵光復，又捏冒攻寧之功，幾釀變故。前日復潛至滬上，布散謠言，圖謀不軌，經(jīng)都督府暗探調(diào)查，屬實。即由陳都督、黃大元帥及程都督商議對付，咸謂陶之罪狀早為軍界所知，不得不除此害馬。為冒功釀變，貽誤前敵者戒，爰二十三日午后五時設法請?zhí)罩翜姸级礁嬉婈惗级胶?，都督命衛(wèi)隊將陶拘留，陶則大肆咆哮……都督命飭將陶即在二門口槍斃，當即宣布陶之罪狀”。事實上陶的被斃是克扣槍彈，非克扣軍餉，更何況陶潛伏抵滬時日，沈秋水已嫁入史門。要知沈秋水何時進史府，就在史詠賡湯餅即滿月酒是也，也就是1911年5月23日。史量才的第一桶金絕非來自沈秋水在陶駿保死后落得的軍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