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民族大學,貴州貴陽,550025
【摘要】《項羽本紀》是《史記》中最著名的人物傳記之一,而“霸王別姬”這一經(jīng)典情節(jié)在中國史書上僅有片言只語的記載,但是幾經(jīng)文學家的妙手,歷經(jīng)民間傳說、詩詞歌詠、小說、京劇、話劇、電影等藝術形式的不斷演繹,原本單一的歷史煥發(fā)出璀璨的神采,其中所蘊涵的深刻文化內涵值得深思和探究。
【關鍵詞】 霸王別姬;民間傳說;小說;京劇; 話劇
《史記·項羽本紀》中的“霸王別姬”這一經(jīng)典情節(jié)將“末路英雄”項羽的鐵血柔情演繹的淋漓盡致。這一經(jīng)典情節(jié)幾經(jīng)文學家的妙手,歷經(jīng)民間傳說、詩詞歌詠、小說、京劇、話劇、電影等藝術形式的不斷演繹,原本單一的歷史煥發(fā)出璀璨的神采?!鞍酝鮿e姬”的故事在較長歷史時段的“歷時”衍變和傳播中,給予了經(jīng)典文本新的特質和意義。
一、“霸王別姬”的民間傳說
“霸王別姬”是個英雄和美人的民間傳說,這一片段在正史史料中可供考究的材料不多。最早給予記載的作品應當是司馬遷的《史記·項羽本紀》之垓下之圍:……此時項羽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仍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
在這段最初的“霸王別姬”版本中,虞姬只是一個綠葉般微不足道的襯托人物,在項羽慷慨悲歌后與其唱和,與夜色、烈酒、凄涼的楚歌共同反襯出霸王項羽兵退垓下時凄涼的心境。在這里虞姬的姓名、出生地、追隨項羽征戰(zhàn)沙場的原因、唱的是什么歌、最后結局怎樣等等均未提及。
二、中國古代文人在詩、詞中對“霸王別姬”這一故事進行了歌詠:
雖然在其它正史上并沒有記錄“霸王別姬”的故事,然而老百姓卻有太多的想象空間,歌頌傳播其故事的人很多。所以流傳下來的版本從不同角度豐富了這段短暫的歷史瞬間。
唐代詩人胡曾在《垓下》中寫道:“拔山力盡霸圖隳,依劍空歌不逝騅。明月滿天天似水,那堪回首別虞姬?!彼未~人李冠在《水調歌頭·項羽廟》中有云:“共虞姬相對,泣聽楚歌聲,玉帳魂驚。淚盈盈。念花無主,凝愁苦,揮血刃,掩泉扃。時不利騅不逝,困陰陵,叱追兵。嗚咽摧天地,望歸路,忍偷生!……”元代詞人乃賢《虞美人草詞》中有曰:“美人不顧顏如花,愿為霜草逢春華。漢壁楚歌連夜起,騅不逝兮奈爾何?鴻門劍戟帳下舞,美人忍淚聽楚歌。楚歌入漢美人死,不見宮中有人彘?!泵鞔鐐ァ段鳚h通俗演義》及沈采《千金記》。后者明確有《別姬》一幕,為第三十七出。明琵琶曲《十面埋伏》也提到了“霸王別姬”的故事。
目前史學界對虞姬殉身及葬身地仍有不同看法。大多數(shù)史學家仍懷疑20世紀70年代在安徽省境內出土的虞姬墓的真實性。但是無論虞姬到底在哪里,這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在人們的心目中,“霸王別姬”的故事寄托了人們對美好情感的向往和追求。
自漢以后,人們以不同的形式演繹“霸王別姬”的故事。先后出現(xiàn)了琵琶曲《十面埋伏》、明傳奇《千金記》、以及各種形式表現(xiàn)的“霸王別姬”。值得一提的是無論以哪種藝術形式出現(xiàn),都傳達不同的認知觀點。它都深深地感動人們,震撼心靈。
三、張愛玲的小說《霸王別姬》:
張愛玲的小說《霸王別姬》發(fā)表于1944年12月《語林》1卷1期。匠心獨運的張愛玲并不著力刻畫項羽,而是選擇了一個新奇的女性視角。而是把筆墨集中在虞姬身上, 滿懷希望地塑造了一個不惜以身殉情的剛烈的女性形象, 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在這里, 主人公是虞姬, 而不是西楚霸王。
在《霸王別姬》中, 虞姬有著明確的性別意識,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女人, 不再是一個陪襯的綠葉和符號。在愛情中她同男人一樣平等,有自己的思想, 有獨立的人格。她也不再是那個千百年來人們所歌頌的為了項羽而自殺的“虞姬”, 她是為了自己不被項羽拖累而自殺的“虞姬”。
張愛玲的《霸王別姬》要突出的人物不是男性英雄,而是英雄身邊的女人。張愛玲完全以女性的立場解構和重寫了《霸王別姬》。通過對虞姬的思考,她提出了女性地位的問題,在男性為中心的國家,女性都擺脫不了他者地位。張愛玲希望女性能具有獨立自主意識, 真正獲取生存價值和婚姻幸福。
四、李碧華的小說《霸王別姬》:
出版于1992年的李碧華的小說《霸王別姬》將一個關于“依戀”和“背叛”的故事給我們娓娓講來,用她女性特有的視角把一段無法言說的愛描寫得細致動人。而種種歷史變遷被推置幕后,似乎滄海桑田的變遷都是為了二人的悲歡離合。
李碧華小說《霸王別姬》有特殊的寫作背景和文化因素。1997年中英聯(lián)合聲明簽署之后,香港人處在一個急劇變動的大時局面前,自己的命運被兩個大國安排著,無奈、被動,又對前途莫可名狀、惴惴不安。而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繼之而來的一百多年的殖民地文化,以及即將面對的明顯難以溝通的大陸社會主義文化,文化之間互相碰撞和沖突,給香港人造成了文化認同的矛盾以及復雜的無法抉擇也無法解脫的困境,正如程蝶衣對男人女人,對虞姬霸王,對京劇舞臺的復雜情情感。
李碧華和很多香港人一樣,在潛意識里把香港回歸看做是香港的一個劫難,他們認為到了那個時候,香港就會發(fā)生劇烈的變化,原來的香港就要淪落和消失。程蝶衣正是香港的化身,他這個虞姬被李碧華特意香港化了。
五、京劇《霸王別姬》:
清逸居士根據(jù)昆曲《千金記》和《史記·項羽本紀》把《霸王別姬》改編成京劇《楚漢爭》。幾年后,齊如山、吳震修參照《楚漢爭》的故事,重新撰寫了《霸王別姬》劇本。之后,把初始的兩本精簡為一本,劇情更加集中,技藝更顯精彩,遂成為梅派青衣的代表作而享有盛名。
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表演的《霸王別姬》訴說的是一段楚漢相爭的戰(zhàn)史。因為一個傾國傾城、性格剛烈、最終自刎君前的虞姬,而給故事添加了一抹艷麗又悲惋的色彩。主角是西楚霸王項羽的愛妃虞姬。秦末,楚漢相爭,韓信命李左車詐降項羽,誆項羽進兵。在九里山十面埋伏,將項羽困于垓下。項羽聽得四面楚歌,便在營中與虞姬飲酒作別。虞姬自刎,項羽后來自刎江邊。
京劇《霸王別姬》是對傳統(tǒng)戲曲的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保留最經(jīng)典的唱段和扮相,引起觀眾的共鳴;加入現(xiàn)代的元素,更容易獲得現(xiàn)代人的青睞;而從霸王的角度設計獨特的“獨角戲”是絕無僅有的。歷史上對霸王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死亦為鬼雄”,有人說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賦予霸王的,是一個高大、獨斷的背影。在這部戲里,霸王也有他柔軟、細膩的一面。
京劇藝術博大精深,只有保留傳統(tǒng)藝術的基本風貌,努力加以豐富提高,這樣才能使之得以活地傳承。
六、莫言的話劇《霸王別姬》:
莫言的《霸王別姬》主要人物和故事結局與史書保持一致,其它的故事情節(jié)都是創(chuàng)造性想像的結果:
呂雉困于楚營,非但未想早日脫困,反而日久生情愛上了項羽;虞姬與"烽火戲諸侯”的褒姒竟有七分相似,罔顧天下大業(yè),一味耽于兒女柔情,拿軍機為兒戲;項羽無一絲英雄氣概,反而成了柔弱的多情的公子,沉溺于女性的情感之中,將自己的戀母情結表露無疑;最后的場景,竟是虞姬與呂雉的辯論,虞姬羞憤自殺,要把項羽讓給呂雉。這樣的情節(jié)設置,極大地背反了史書的記載,雖然史書摻雜了很多非事實的要素,但是我們也絕難相信莫言筆下的故事就是歷史的真相。
在《史記》的記載中,項羽俘虜了劉邦的家人,呂雉在霸王營中待過;劉邦沒有人情人性,多次推自己的子女下車以阻敵軍的追擊,這也是有明文為證,但是莫言據(jù)此就衍生出呂雉與項羽的愛情,卻難以讓人信服。三角戀情,戀母情結,性格大反轉,這些都是消費文化中最吸引眼球、最能制造經(jīng)濟效益的因素。這是莫言對于大眾讀者低級趣味的迎合。
20 世紀 90 年代的中國,消費主義確乎是不可抵擋的歷史趨勢。作者莫言雖說對于話劇《霸王別姬》的創(chuàng)作動機,想要表現(xiàn)的是政治與愛情之間的張力與焦慮,探索英雄人物內心柔軟的一面,但是當我們將這部作品放置在 20 世紀 90 年代末的特殊語境中,就不難發(fā)現(xiàn)莫言在消費主義大潮中的妥協(xié)與迎合之態(tài)。
綜上所述,文學與歷史具有不可分割的互動關系,經(jīng)典的的歷史故事往往離不開文學等藝術形式的演繹被再次加工、升華。在創(chuàng)作者和讀者的心目中,“霸王別姬”的故事已經(jīng)不再是最初的那個簡單的故事,經(jīng)過不斷的傳承和演繹,用人們豐富的想象、精彩的加工塑造,已升華為一種象征,被賦予了各種不同的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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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高莉(1983-2),女,河南省潢川縣人,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主要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