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娟
摘 要: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自1964年公演以來,受到了各界人士的推崇,也是中國文化的一份獨特遺產(chǎn),作為一個象征,它穿越歷史,在今日仍依稀傳達著含混而豐富的啟示。本文力圖從對舞劇《紅色娘子軍》思想內(nèi)容及其原型背景的分析中探索當時的文藝作品所反映出的女性地位及女性思想解放狀況。
關鍵詞:《紅色娘子軍》;婦女;思想解放
60年代前期,在周恩來總理大力倡導下,中國文藝界努力實踐“革命化,民族化,群眾化”方針并取得了輝煌業(yè)績,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便是“三化”探索最有代表性的豐碩成果之一。提起這臺劇,耳畔又仿佛響起熟悉的旋律:“向前進,向前進,戰(zhàn)士的責任重,婦女的冤仇深……”?!都t色娘子軍》是中國文化的一份獨特遺產(chǎn),而紅色娘子軍——中國工農(nóng)革命紅軍第二獨立師第三團婦女特務連(歸中共瓊崖特委領導),則是中國女性與中國歷史的債務。
在這部家喻戶曉的劇中,其實清晰地傳達著男性化的民族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舊社會的階級壓迫被凸顯為唯一的女性枷鎖,劇中的性別壓迫形式上仍然存在,卻不過是階級壓迫的隱喻形式。所以,性別的因素被取消了,紅色娘子軍只是和男性戰(zhàn)士一樣的無差別的無產(chǎn)階級戰(zhàn)士。
當然,在階級敘事的背后,劇中也暗中借助了男性化的性別話語,比如,劇中確定了洪常青的光輝形象及其中心地位,而事實上,女子軍特務連從來沒有男性指導員。恩格斯和毛澤東曾說過:無產(chǎn)階級和勞動者在舞臺上被取消的過程,是與現(xiàn)實的階級斗爭完全同步的。同樣,娘子軍的意義被加以重新闡釋并扭曲的過程,也是她們現(xiàn)實的政治權利可能受到損害的預示。
但是,還有一個不能忽略的問題,那就是當時的八個樣板戲中,所有的女性都是正面角色。這就不能不引人思考——既然那個時代的文藝作品并沒有展現(xiàn)女性的性別特征的話,為什么在這個問題上,性別的趨向又如此明顯而集中呢?這可算是一個悖論了。唯一能對此作出合理解釋的,也許就是:那個時代女性思想解放已初見行動,但其深度還遠不足以使當時的藝術家們意識到女性也是有善有惡,有血有肉的,同男性一樣的群體,因此,女性形象被大力光輝化以至于達到了矯枉過正的地步。
談過了戲劇本身,讓我們再看看構(gòu)成戲劇的這些人物——中國工農(nóng)革命紅軍第二獨立師第三團婦女特務連的成員們。從歷史上看,海南女性是中國受性別壓迫和階級壓迫最深重的群體之一,或許,這也正是海南女性強烈的革命性的某種起源。在某種程度上,她們沒有甘于接受千年來男性秩序派定給她們的社會位置,也拒絕了父權制文化賦予她們的女性氣質(zhì)(忍耐,承受,柔弱等)。她們向加諸身上的壓迫發(fā)起了強悍的攻擊。相對于其他地域的中國女性,海南女性顯示了血性和無所畏懼的反抗精神,她們沒有消極等待——等待命運的轉(zhuǎn)折,等待男性解放者的解救,而是直接介入了爭取自我命運的戰(zhàn)斗。
另一方面,海南女性的革命斗爭也潛藏著巨大的缺陷。這是一場不自覺、不徹底的斗爭,它只是一場無性別的、一般意義上的政治革命的組成部分,雖然包含性別壓迫的因素,但紅色娘子軍的戰(zhàn)斗卻未成為具有某種深刻性別政治意義上的革命,她們所反抗的是被壓迫的不可承受的形態(tài),而并不反抗包括性別壓迫在內(nèi)的權力秩序本身。
因此,毫不奇怪,當1932年娘子軍連解散后,娘子軍戰(zhàn)士們又坦然地接受了舊有的性別秩序,她們所顯示的“傳統(tǒng)婦道”,以及對不平等的性別秩序的遵從,與她們參加娘子軍的反抗精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原娘子軍二連二排長王運梅解甲歸田后得知丈夫已下南洋,她帶著婆婆回到娘家。后丈夫再婚,她卻沒有再嫁,并且把丈夫的“全家?!睊煸诖差^,仍稱其為“老公”。
二連指導員龐學蓮再嫁給一位牙醫(yī),新婚不久她被捕入獄。其丈夫再婚。在丈夫的勸說下,龐學蓮出獄后甘愿接受“小老婆”的地位,操持家務,下地干活。
事實上,這些海南女性只是以一種更具戲劇性的方式呈現(xiàn)了中國女性的當代命運。
全國的女性很多也都參與了解放中國的過程,但1949年以后中國女性的“花木蘭情結(jié)”使她們在獲得種種平等權利的同時,也承受了“平等”的代價。作為一個特定的群體,它沒有在較高的起點上發(fā)展出成熟的政治意識,以進一步爭取乃至鞏固已獲得的權利。相反,她們只是習慣性地接受了保護性的、優(yōu)待性的制度安排,心安理得地退縮回私人領域,放棄了公共參與的機會甚至意愿。所以,當1980年代末期以后,中國進入市場社會,對女性的保護性政策實質(zhì)性地減弱之后,女性的整體社會地位歷史性地下降了。中國女性現(xiàn)有的社會地位和享有的各種政治權利只是歷史遺產(chǎn)的延續(xù)。雖然在社會的流俗觀念中,中國女性似乎已享受了“過高”的社會地位(“妻管嚴”之類的說法),但總體而言,她仍然是一個社會弱勢群體。由于階級的分化,不平等的社會分配機制,女性的問題呈現(xiàn)出較為復雜的面相。這種新的歷史情境要求著當代的中國女性,尤其是中下層女性發(fā)展出一種嶄新的政治意識。這些已是后話,在此且不多贅述。
如今,當年紅色娘子軍血染戰(zhàn)裙的海南已變成市場時代的中國的后花園,娘子軍似乎已成為一個虛幻影像。如果說海南的歷史聯(lián)系著紅色娘子軍的形象,今日的海南則聯(lián)系著三亞選美的女性形象,它展示著本質(zhì)化的女性形體與女性氣質(zhì),吸引著全球目光。以三亞為代表的海南已成為全球化背景中的一個消費度假勝地,椰風海韻,民俗風情,已使它在“大陸人”的眼中充分女性化。在這種語境下,紅色娘子軍的消費性被不斷開掘出來,成為海南最重要的紅色旅游資源。它一方面成為被走馬觀花的旅游者目光所抽空的符號,另一方面,也以其復雜、堅硬的形象在這個時代彌散著別樣的氣息。
參考文獻:
[1]《“紅色娘子軍” 幸存者訪談》.央視DVD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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