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峰
[摘 要]本·阿格爾生態(tài)思想的核心與靈魂是“勞動閑暇一元論”,即認為,工人不應該沉湎于異化消費,而應該在“創(chuàng)造性勞動”中尋求人生的“基本愿望和價值”,通過價值實現方式的變革,一舉兩得地實現人的解放和自然的解放。為實現這兩種解放,本·阿格爾建議在社會經濟領域實施“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在政治上推行馬克思主義與北美民粹主義的結盟。本·阿格爾的生態(tài)思想在理論上是革命性的,但由于其對資本主義社會矛盾的不當分析及對工人生產資料所有權的忽視,導致其理論具有一定的烏托邦性。
[關鍵詞]本·阿格爾;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非官僚化;分散化;勞動閑暇一元論
[中圖分類號]B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6)03-0123-04
被視為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的加拿大學者本·阿格爾(Ben Agger),關于“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直接著述并不多:主要集中在《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1979年)一書第七章“重新研究危機理論:現代馬克思主義的諸多方面”之中,不過短短幾十頁內容。本·阿格爾在這么少的篇幅內到底表達了什么樣的思想,使他能夠成為當今理論界方興未艾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領域的開山鼻祖呢?面對人的異化和環(huán)境破壞,本·阿格爾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理論——“勞動閑暇一元論”,以解決如何實現人和自然同時獲得解放這個難題。為在勞動中獲得人生意義,他又提出在社會經濟領域實施“分散化”和“非官僚化”,在現實政治斗爭中實施馬克思主義和民粹主義的結盟。所有這些思想都為北美資本主義社會走向生態(tài)的社會主義開辟了一條可能性道路。本·阿格爾對問題的解決方案是如此獨特,以至于任何研究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的學者都不能忽視他的思想。
一、擺脫困境:勞動閑暇一元論的提出
在本·阿格爾看來,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政府合法性是當局通過向人民大眾許諾高消費得以實現的。他指出:“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這種消費是對工人在工廠中所付出的異化犧牲的一種補償。官僚的勞動組織進一步剝奪了人在勞動中的創(chuàng)造性。因此,在所謂閑暇時間所實現的消費,就成了對在辦公室或工廠中度過的漫長的工作時間的一種補償?!盵1](pp.293-294)“補償”的提法一方面說明二戰(zhàn)后,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工作依然艱辛;另一方面,揭示了在西方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下,工人把幸福等同于消費,并深陷異化消費泥潭難以自拔。
異化消費對應于資本主義無窮盡的商品生產,然而,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環(huán)境污染問題愈演愈烈警示人們,維系提供無窮盡商品的現存工業(yè)增長難以為繼。本·阿格爾深信人們將在生態(tài)壓力之下遭遇“期望破滅的辯證法”:“這種辯證法指的是這樣一種情況:即在工業(yè)繁榮和物質相對豐裕的時期,本以為可以真的源源不斷提供商品的情況發(fā)生了危機,而不管愿意與否無疑將引起人們對滿足方式從根本上重新進行評價。人們對發(fā)達工業(yè)社會可以源源不斷提供商品的能力的期望破滅,最終會走向自己的對立面,即對人們在一個基本上不完全豐裕的世界上的滿足前景進行正確的評價。”[1](pp.490-491)就是說,現實中的環(huán)境強壓情境之下人們要較少商品消費,而這意味增加人們將不滿意未來生活,這迫使工人重新思考人生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本·阿格爾所稱的“期望破滅的辯證法”無異于“價值變更的辯證法”。
本·阿格爾認為,資本主義社會已經難以向人們提供無窮無盡的商品以維持現存工業(yè)增長速度,由此,社會危機由生產領域轉移到消費領域,生態(tài)危機取代了經濟危機。雖然早期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經濟危機需要馬克思主義理論進行解釋,但歷史的變化需要重新理解原本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危機理論,晚期資本主義存在的生態(tài)危機需要本·阿格爾理論進行解釋。
本·阿格爾努力揭示生產、消費、需求、商品和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來自“環(huán)境”方面的壓力迫使“生產”減少;減少“生產”意味著 “商品”和物質“需求”減少;而“需求”和“消費”之間存在著非常密切的互動。因而本·阿格爾運用大量的筆墨探討消費和需求的關系王雨辰教授特別關注這一點,并認為:本·阿格爾“以生態(tài)、需要和消費三者之間的矛盾運動來建構他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參見:《生態(tài)辯證法與解放的烏托邦——評本·阿格爾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武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6年第2期。。在本·阿格爾那里,恰當地理解和處理需求和消費之間的矛盾是實現工業(yè)社會中人的解放的一把鑰匙——不僅可以解決消費和需求之間的矛盾(即在更遠關聯性上解決過度生產和環(huán)境污染之間的矛盾)——更為社會變革創(chuàng)作條件。本·阿格爾所設想的人的“需求”滿足并不局限于物質需求,而是包含更深刻的內容。他指出:“我們的基本設想是,人們將從創(chuàng)造性的、非異化的勞動,而不是從以廣告為媒介的商品的無止境的消費中得到滿足?!盵1](p.488)
本·阿格爾觀察發(fā)現,無論是在資本主義社會,還是在國家社會主義社會,人的需求滿足都只限定于“消費”領域;人們只能通過追逐無限的商品來獲得自己欲望滿足和價值實現。而在本·阿格爾所建構的需求理論中,人們將最終在“生產”領域中,實現自我價值和發(fā)現自我的存在意義。他放棄了自由和必然、勞動和閑暇之間的二分,試圖將這些對立的方面在一般意義上統(tǒng)一起來。這種統(tǒng)一不是在閑暇中追求勞動,而是在勞動中追求閑暇。本·阿格爾認為,對需求內涵及其實現方式的重新思考有助于消除異化消費,并將出現“生產性閑暇”和“創(chuàng)作性勞動”的現象。他想象:“人們再參加勞動,將不再把這種勞動看作是獲得應用于未來消費的財富的源泉。人們可以在社會有用的生產活動中實現自己本身的基本愿望和價值。”[1](p.497)本·阿格爾坦言,他的勞動過程中亦有“閑暇”的思想受到了馬克思所著《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關于非異化生產有自我表達、自我外化性質的論述影響。確實,我們從馬克思主義經典文本可以發(fā)現,勞動之于工人的應然狀態(tài)是“屬于他的本質”、“肯定自己”的、“是自由地發(fā)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的、“感到幸?!钡幕顒覽2](p.270)。
本·阿格爾的勞動閑暇一元論無論對于人的解放,還是自然的解放都是適用的:從人的解放而言,從勞動中追求閑暇可以使工人擺脫工廠勞作時的艱辛;從自然的解放而言,由于人的價值可以在勞動中實現,也就擺脫了無窮盡的商品消費,有利于減少工業(yè)生產,保護環(huán)境。本·阿格爾的思想靈感來源于馬克思,也結合現實情況有所發(fā)展,可謂一種針對時代的思想杰作。
二、實現條件:“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配合
本·阿格爾認為,要實現勞動與閑暇統(tǒng)一并不容易,生產領域的價值實現或人的滿足實現離不開社會生產生活方面的“分散化”和“非官僚化”。
本·阿格爾關于“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思想源自于威廉·萊斯。在萊斯看來,集中的生產生活方式存在的弊端,在很大程度上須以“分散化”加以緩解。萊斯指出,技術集中、能源集中、生活集中等并非不可以,但不能成為社會生活的唯一選項。因為現行社會所強調的集中的生產生活方式具有一定缺憾。以城市生活為例,人們集中生活在多層高樓中,“能源供應、食品和其他必需品,以及廢物的處置都依賴于龐大而復雜的系統(tǒng)”[3](p.108)。這種密集的生活方式需要伴隨著密集型的能源結構和大量資金的投入。再以生產為例,單個工人在強大的、集中的工業(yè)化經濟結構會感到無能為力和孤弱無援,而要消除個人這種無能為力的狀況需要通過分散政治組織和經濟系統(tǒng)來加以解決。相較而言,萊斯提到的“分散化”主要體現在生產、技術、能源、城市人口集聚等方面,而本·阿格爾則強調“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有機結合,并認為二者適用于“生產(技術)過程”及“社會和政治過程”,并有助于保護“環(huán)境的不受破壞的完整性”。
本·阿格爾認為:“因為人們需要創(chuàng)作性的勞動和閑暇生活,因而對商品匱乏做出反應,愿意采取一種以規(guī)模小、民主組織起來的生產為特點的激進的新的生活方式?!盵1](p.488)本·阿格爾以瑞典VOLVO汽車廠的實驗說明,小規(guī)模的、較民主的生產相比于裝配線生產并不必然無效率。舒馬赫在《小的是美好的》一書中對“小規(guī)模技術”進行了界定。舒馬赫提倡一種“適宜的技術”,它將消除現代工業(yè)生產高度集中的特性;他還從道德和政治維度出發(fā)論證說,最大并不一定就是最好。但是,本·阿格爾并未止步于此。他認為,對資本主義的技術批判不是根本,徹底的批判要把小規(guī)模技術的概念同社會政治制度變革聯系起來;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不僅要改組技術過程,而且要改組社會制度的權利關系。
生產的“分散化”意味著反對高度集中的、等級化的龐大工業(yè)體系,即反對集中生產及大規(guī)模技術。本·阿格爾指出,改變技術集中的觀念會帶來技術和社會政治方面的連鎖性變化:“在資本主義的條件下,小規(guī)模技術意味著不僅要改組資本主義工業(yè)生產的技術過程,而且要改組那種社會制度的權力關系?!盵1](p.501)生產的“非官僚化”意味著工人民主組織生產。從理論上而言,韋伯認可現代工業(yè)社會的官僚化生產組織,追求生產的集中和等級制。本·阿格爾對韋伯理論提出異議,認為等級制并不真正能令人信服,并且官僚主義會使勞動破碎化。從現實方面而言,官僚化生產的典型代表是蘇聯式的生產模式。本·阿格爾認為,管理生產資料與擁有生產資料同等重要,為此,他反對蘇聯官僚主義生產,較為贊同南斯拉夫生產管理模式。在他看來,蘇聯的情況是實行國家控制之下的社會主義所有制,是國家控制生產;而在南斯拉夫實行的是“社會所有制”,工人通過工人委員會擁有并管理生產資料。在南斯拉夫,人們利用自由市場使經濟決策非政治化;南斯拉夫模式可以把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抽象目標與政治上分散化的結構模式聯系起來。不過,在本·阿格爾看來,南斯拉夫模式也不夠徹底:企業(yè)中還存在破碎化的分工,勞動過程中存在權利和決策的官僚化(來自于中央決定的社會政治要求與工人管理之間的關系矛盾)。
不僅如此,“分散化”和“非官僚化”之間也存在著直接聯系:“社會主義所有制分散化的程度與非官僚化的程度成正比。換句話說,社會生活全面非官僚化的可能性在一個分散化的社會主義所有制(工人管理)的制度中要比在一個集中的社會主義所有制(國家控制)的制度中大得多?!盵1](pp.505-506)鑒于生態(tài)壓力,本·阿格爾認可和追尋的是,既要采取技術分散化,又要實施分工非官僚化的社會主義社會。選擇技術分散化意味著“反對大規(guī)模的、浪費能源的生產過程的技術集中”;選擇分工非官僚化等同于選擇工人決策、民主管理的社會主義。對于前者,本·阿格爾認為,資本主義社會也有可能做到,至少使其節(jié)約能源;對于后者,則需要非官僚化的生態(tài)社會主義。
三、現實策略:馬克思主義與北美民粹主義的結盟
在本·阿格爾看來,社會主義直接在北美宣傳缺乏土壤,傳統(tǒng)的社會主義方案(即通過工業(yè)國有化、工人管理、總罷工等形式來實現社會主義變革)在現實中行不通。其中原因有二:其一,從現實看,馬克思主義在美國和加拿大已與有組織的勞工失去聯系;其二,北美人對接受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思想上有很深障礙:對大多數北美人來說,社會主義是一種模糊的,且?guī)в心撤N威脅性的前途,因為他們“依據其他被曲解了的歐洲社會主義傳統(tǒng)的不完整的模式來想象社會主義”[1](p.513)。本·阿格爾發(fā)現的開啟北美社會主義之門新的鑰匙,是馬克思主義與北美民粹主義的結盟。
在本·阿格爾看來,美國政治生活中長期存在的民粹主義,非常有助于以“分散化”“非官僚化”“社會主義所有制”這三項基本要求為基礎的生態(tài)激進主義的發(fā)展。至少從歷史上看,美國民粹主義的特點表現為對集中的、官僚化的組織極端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既導致頑固守舊的戈德華特的自由經營的共和主義,又導致60年代的反主流文化。但是,美國民粹主義(無論是其右翼,還是其左翼)缺少社會主義的成分(馬克思主義),故“可以把馬克思主義嫁接到美國的民粹主義上去,以提供將導致成熟的激進生態(tài)批判和社會主義變革的這一缺少的環(huán)節(jié)?!盵1](p.511)
本·阿格爾高度重視北美的民粹主義文化及其政治傳統(tǒng)。他認為,這種反主流文化若用馬克思主義加以引導,可蘊含更多更為激進的因素,甚至導向一種新的革命方向。人們需要做的正是對資本主義存在的異化給以不同于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指出它就是官僚統(tǒng)治和集中化。這樣,北美社會就可以贏得一批生態(tài)激進主義的選民。在本·阿格爾那里,民粹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結合更多的是向后者靠攏,其實質是將民粹主義馬克思主義化。當然,馬克思主義也受民粹主義影響展現出更多的“非官僚化”和“分散化”特征,從而區(qū)別于蘇俄國家社會主義的官僚主義和集中化管理模式。
應指出,本·阿格爾所向往的社會主義是生態(tài)的社會主義,這種生態(tài)的社會主義追求社會生活和社會生產的“非官僚化”和“分散化”。因為在他看來,只有這樣才有利于實現現實社會生活中的環(huán)境保護和人的解放。相對而言,追求生產資料所有制的集體化倒不是他所強調的重點:“我們不是主張把生產資料歸還給工人(雖然不排除這是一種可能的政治目標),而是主張把創(chuàng)造理性和自我指導性交還給長期生活在專家奴役之下的工人?!盵1](p.515)本·阿格爾給人的感覺是,工人的創(chuàng)造性和管理權的重要性重于經濟結構上的工人或國家集體控制生產資料,這確實令人耳目一新。
評價:理論上的“革命”與“解放”的烏托邦
本·阿格爾在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領域中最突出的貢獻是系統(tǒng)闡述了“勞動閑暇一元論”思想。研究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無法避開本·阿格爾,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1979年最早使用了“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一詞,更重要的是,他對生態(tài)危機的解決提出了自己系統(tǒng)的、富有個性的思想。本·阿格爾的思想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在經濟增長層面實行“穩(wěn)態(tài)”發(fā)展、在社會經濟管理模式上實行“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運行模式、在政治制度層面用馬克思主義和民粹主義相結合的方式實現生態(tài)的社會主義。這三個方面相互聯系,構成其思想體系。但是,本·阿格爾終極討論的問題是希望通過增加人在生產領域的價值實現來消除消費異化,從而實現生態(tài)危機的消除。
本·阿格爾從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中獲得靈感,提出通過人的價值滿足解除生態(tài)危機的思想。通過本·阿格爾的論述,我們可以感受到生產勞動對于人的價值實現,以及人的價值實現對人的滿足具有的決定性意義。關于這一點,馬克思曾有相關論述,但長期以來被嚴重忽略了。為了實現人在勞動中的自我價值的滿足,本·阿格爾提出“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社會管理模式。他認為,“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實現需要構建其稱之為的“生態(tài)健全的社會主義”的社會形態(tài)。因此,可以說,政治制度的變革是本·阿格爾解決生態(tài)危機的現實起點或說基礎。當然,政治層面(包括經濟領域的管理層面)的變革目的是為了增加勞動者在生產領域的靈活性、創(chuàng)造性,以及價值感。甚至于,我們感受到本·阿格爾希望由此實現自然和人雙重解放的企圖。筆者認為,勞動與閑暇的統(tǒng)一、社會經濟領域的分散化與非官僚化等思想在現階段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中國固然已經建立了公有制經濟并使其處于國民經濟的主導地位,但集體占有生產資料及按照按勞分配的原則進行分配并不等同于工人已經在生產領域實現了自我解放。我們應進一步加強工人尤其是工會在生產管理和單位決策上的權力和作用,減少國家/機關通過直接管理的方式來指導具體社會生產活動,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使工人成為社會經濟的主人或者使工人真正體會到社會生產領域中的自由、快樂與意義感。
另外,在北美社會主義道路實現上,本·阿格爾結合北美具體國情來探討如何使之走向生態(tài)學的社會主義也給人以啟發(fā)。任何一個國家的社會主義實現都要將馬克思主義基本理論與本國具體國情相結合。本·阿格爾充分考慮到北美尤其是美國的特殊情況并積極地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顯示了他社會主義原則的堅定性與策略靈活性的良好結合。當然,一些學者也指出了該思想的一些空想性,但這畢竟對我們長期無視的、覺得無法實現的北美社會主義革命給予了美好的“想象空間”。
必須指出,本·阿格爾的某些觀點我們是持堅決批判態(tài)度的。首先,我們不同意本·阿格爾所說的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生態(tài)危機已經取代經濟危機的看法。晚期資本主義社會出現了生態(tài)危機,并且其危害性似乎要超過經濟危機,但經濟危機并未消失。資本主義社會無法解決的內在矛盾(即生產的社會化同生產資料私人占有之間的矛盾)依然存在。就在本·阿格爾所著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1979年)出版前就發(fā)生了1973—1975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該書出版后不久又有1980—1982年世界性經濟危機。比較而言,后來的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著名代表之一的詹姆斯·奧康納所提出的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經濟的和生態(tài)的雙重危機理論更為合理。在奧康納看來,資本主義是一個充滿危機的制度,資本主義積累既導致了經濟危機又導致了生態(tài)危機,而經濟危機與生態(tài)危機之間也相互作用[4](pp.292-293)。
其次,本·阿格爾只強調工人管理生產資料,不強調工人占有生產資料也違背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并且與理不通。根據本·阿格爾的思想,工人要爭取的是某種政策參與權與管理權而非生產資料所有權。就是說,本·阿格爾努力讓工人成為一個“體面的”、有一定“自由的”打工者。這至多能做到資本主義社會的改良,而不是社會主義的實現。因為如果不改變以追求最大利潤為導向的生產管理邏輯,一些工人即使成為管理者也不能左右企業(yè)的未來或減輕自身的工作壓力。這里的問題在于,作為管理者的工人若不能有效創(chuàng)造利潤是隨時可以被大股東們所施壓甚至于解雇的。本·阿格爾沒有深刻理解到,馬克思主義在解決工人地位問題上的一個重要理論創(chuàng)建就在于消除生產資料私有制。在馬克思主義看來,廢除私有制實行生產資料公有制對于人的解放是必需的。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2](p.297);恩格斯也說,私有制必須廢除,“而代之以共同使用全部生產工具和按照共同的協議來分配全部產品,即所謂財產共有。廢除私有制甚至是工業(yè)發(fā)展必然引起的改造整個社會制度的最簡明扼要的概括。所以,共產主義者完全正確地強調廢除私有制是自己的主要要求”[5](pp.237-238 )。故而,只有廢除生產資料私有制,工人才能集體控制生產資料;只有工人真正成為生產資料的主人,勞動與閑暇的統(tǒng)一以及社會生產領域的“非官僚化”和“分散化”才有實現的可能;最后,只有工人真正成為生產資料的主人,人和自然的雙重解放才有可能實現。
[參 考 文 獻]
[1][加]本·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M].慎之,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3]William Leiss, The Limits to Satisfaction: An Essay on the Problem of Needs and Commodities [M]. Kingston and Montreal: 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 1988.
[4][美]詹姆斯·奧康納.自然的理由——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研究[M].唐正東,臧佩洪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作者系湖州師范學院講師,哲學博士)
[責任編輯 張桂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