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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八字訣:義理悅心,從容涵泳
徐志頻作家、評論家,湘商文化發(fā)起人之一
左宗棠反對死記硬背。他比作戲子唱戲,模仿得惟妙惟肖,一場終了,戲是戲,人是人。讀書的關(guān)鍵,要做到“人書合一”
寫《孝威 1861年(咸豐十一年)正月二日四更》這封信時,左宗棠戰(zhàn)事得了短時空暇,重新拾起讀書嗜好。
左宗棠在這里引兒子思考一個根本問題:讀書到底是苦還是樂?我們到底應(yīng)該堅持苦讀,還是追求悅讀?
讀書本質(zhì)是苦的。要不古人不可能要“頭懸梁,錐刺骨”,也不會留下“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聞”的俗諺。但是否就應(yīng)據(jù)此主張“苦讀”?
左宗棠明確反對苦讀。理由是:“久坐傷血,久讀傷氣。”
“久坐傷血”容易理解,“久讀傷氣”又是怎么回事?
原來,古人讀書跟今人完全不同。古人讀書,必須真正讀出來,聲音抑揚頓挫,起伏有節(jié),叫“吟誦”。方法大約類似今人組織流行樂隊,配備歌手、鼓手、貝斯手,你唱我談,音樂伴奏。在《論語·四子侍座》章中,孔子問:“點,爾何如?”曾皙“鼓瑟稀,鏗爾,舍瑟而作”,趕緊放下樂器回答,即是一例。
“吟誦”讓讀書成了一個體力活。一天讀下來,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讀書辛苦,所以需配備音樂緩和心情,“苦中尋樂,以樂和苦”。
與今人靜讀比較,“吟誦”的好處之一,是身體與頭腦一起運動,有利于身心健康。中國人講究“陰陽平衡”,今人讀書最大的問題,是頭腦高速運動,身體枯坐不動,造成陰陽失調(diào)。吟誦則克服了這一弊端,輔以身體動作,配合搖頭晃腦,身體運動與精神運動達(dá)成平衡。
左宗棠反對死記硬背。他比作戲子唱戲,模仿得惟妙惟肖,一場終了,戲是戲,人是人。讀書的關(guān)鍵,要做到“人書合一”。
具體怎么做到?
“義理悅心,從容涵泳。”
“義理悅心”,就是跳開文字讀出內(nèi)涵,思考作者所要表達(dá)的道理,想出自己的結(jié)論,這樣就會不斷有發(fā)現(xiàn)、驚喜。驚喜足以讓人忘記疲勞,用梁啟超的話說,“趣味讀書法”。
枯燥的道理怎么讀出趣味?
“從容涵泳”。
“從容”就是不急,在自己疑惑的地方,反復(fù)徜徉?!昂尽本褪巧钊?,像魚一樣扎進(jìn)深水,反復(fù)玩味。沉浸書中,頭腦與書本融為一體,漫游古今,像格列佛優(yōu)哉游哉漫游大人國與小人國,像魯濱孫到?jīng)]有人煙的荒島上去探索與發(fā)現(xiàn),忘情忘我,哪里還會感到苦?
基于此,左宗棠明確反對兒子為應(yīng)付科考而讀書。他并不反對兒子考取功名,而是認(rèn)為不值得為功名耽誤學(xué)真本領(lǐng)。他用“機會成本”理念,給兒子算了一筆賬:
人的精力是個定數(shù),同一時間內(nèi),只能做好一件事。專攻八股,則意味著耽誤真本領(lǐng);選擇真本領(lǐng),則意味荒疏八股?!氨M用之科名之學(xué),到一旦大事當(dāng)前,心神耗盡,膽氣薄弱,反不如鄉(xiāng)里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擔(dān)當(dāng)?!弊x了一肚子學(xué)問,辦起事來還比不得鄉(xiāng)下文盲,你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
這個道理并不復(fù)雜,但并不是所有的讀者都想過;或者雖然想清楚了,但并不打算實行。
左宗棠不同處在不但教兒子這么想,更在教兒子照這么去做。
知易行難,還是知難行易?知識爆炸時代,做到比知道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