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義

要說“肯吃頭”“饞嘴鬼”當(dāng)數(shù)宋代的蘇東坡，人家不但詩詞文賦寫得好，吃也非常有名，這個老夫子三句話不離本行，不但很多詩文中有美味佳肴，而且還為吃專門寫了一篇《老饕賦》，并自我解嘲，說自己是嘴饞的“老饕”。

“老饕”是什么，“老饕”就是無休止、無原則、無辨別地貪吃。這也因此成為許多貪吃嘴的擋箭牌。其實蘇東坡并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他也愛好美食，但絕不像某些人那樣勢利、那樣庸俗，蘇東坡的吃有著非常高的自我修養(yǎng)和非常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絕不與貪腐同流，絕不被物欲誘惑。

就拿他在杭州任通判時來說吧，請他的人真如過江之鯽，絡(luò)繹不絕。但他預(yù)先都要通知人家，吃飯不能超過標(biāo)準(zhǔn)，否則一概不去赴宴。他的標(biāo)準(zhǔn)很簡單，每餐只喝一杯酒，只吃一碗肉。他請別人，最多也是三道菜，而且規(guī)定，只能少，不能多。這就是蘇東坡的偉大之處，否則就是浪費，就是犯罪，就是俗不堪耐。他在“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一詩中寫道：“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笨梢娝麑τ顾字降牟积X。

蘇東坡認(rèn)為，吃，是一門學(xué)問，要吃出品位，吃出情趣，這個品位和情趣，不是山珍海味、猴頭燕窩能夠比擬得了的。只有懂得生活、懂得保健、懂得養(yǎng)生的人，才能達(dá)到這種境界。他對自己的飲食就規(guī)定了三個養(yǎng)：“一曰安分以養(yǎng)福，二曰寬胃以養(yǎng)氣，三曰省費以養(yǎng)財?！?/p>

雖然東坡菜中有“東坡肉”“東坡肘子”等葷菜，但在當(dāng)時并不奢侈，因為當(dāng)時的豬肉價格并不高。蘇東坡最為提倡的還是價廉物美、養(yǎng)生養(yǎng)性的素菜。在他筆下，青菜蘿卜、芹菜生姜都可入詩入文?！奥妓薷焉~，韭芽戴土拳如蕨”；“秋來霜露滿東園，蘆菔（蘿卜）生兒芥有孫”“泥芹有宿根，一寸嗟獨在”“先社姜芽肥勝肉”“食姜粥甚美”等等，都是贊揚青菜的。“夫已饑而食，蔬食有過八珍”，他認(rèn)為人到餓了饑了，這些青菜比山珍海味都好吃。這就是吃與美味的辯證關(guān)系?！敖嫠{(lán)如茵蕈，脆美牙頰響。白菘類羊羔，冒土出熊掌”。大白菜就像羊羔肉、熊掌一樣好吃，天下還哪有不是美味的東西。

美味用料不一定高貴，做工也不一定繁雜。在蘇東坡眼里，美味是人創(chuàng)造的，不是先天就有的，只要我們勤于動手，天下沒有做不成的美味。白菜、蘿卜、薺菜可以做成“東坡羹”，“誰知南岳老，解作東坡羹。中有蘆服根，尚含曉露清。勿語貴公子，從渠嗜膻腥”。山芋可以做成“東坡玉糝羹”，“以山芋作玉糝羹，色香味皆奇絕。天上酥酏則不可知，人間決無此味也”。誰看到這里不饞涎欲滴，誰聽到這些不想一飽口福？人間的美味就在平平常常的用料上，就在普普通通的做工上，就在簡簡單單的生活里。所以我們不要一味地去追求奇珍異獸、海鮮鮑魚、猴頭燕窩，以為那才是美味，其實則不然，所謂的美味，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它因人而異，因境而遷，不在天上，不在海里，就在我們實實在在的家常便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