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無煙 周六
關(guān)于雍正的歷史傳記,市面上早已汗牛充棟、數(shù)不勝數(shù),歷史上的雍正和熒屏上的雍正是截然不同的,歷史上的雍正皇帝沒有那么多風花雪月的故事,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實干家和改革家。雍正在位的13年里,以反腐為核心,整飭吏治、耗羨歸公、推行養(yǎng)廉、去除賤籍、創(chuàng)設(shè)軍機,辦了不少國計民生的大事兒,這些不僅讓當時敗壞的吏治為之一清,也深刻影響了大清的政治走向。
年羹堯和隆科多的過山車人生(上)
雍正皇帝的成功上位,依靠的是一群人的鼎力協(xié)助,作用最大的就是年羹堯和隆科多。這“一內(nèi)一外”兩個人就如同雍正的左右手,二人在雍正爭奪皇位的過程中都起到了左膀右臂的作用,是當時雍親王集團中的核心人物。
但就是這兩個雍正最為依仗的股肱之臣,最后落得了凄慘的下場,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先來看年羹堯。
在很多演義以及影視作品中,年羹堯往往被塑造成一個武夫的形象,五大三粗,一身戎裝,就連說起話來也是聲如洪鐘,是所有人口中的“年大將軍”。其實,歷史上真實的年羹堯并非如此,因為他根本不是武將,而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文人。
年羹堯,漢軍鑲黃旗人。年羹堯的家庭算得上是官宦世家,他的父親年遐齡曾經(jīng)是湖北巡撫,他的哥哥年希堯也曾經(jīng)做到工部侍郎的職位,由此可見,年羹堯的家庭環(huán)境是非常不錯的。
而年羹堯本人呢,康熙三十八年中舉時他年僅二十歲,次年,年羹堯又順利通過會試,并以殿試三甲二百一十八名的成績考中了進士,成了天子門生。先后擔任四川、廣東學政,遷內(nèi)閣學士。
同時,年羹堯還迎娶了當朝大學士明珠的孫女,攀上了高枝。而年羹堯的妹妹也嫁給四阿哥雍親王做了側(cè)福晉后成了皇貴妃,在皇宮里的地位僅次于皇后。有了這樣的一個妹妹給雍正當嬪妃,年羹堯自然也就和雍正越走越近,并自然而然地成了雍正集團的重要成員。
在康熙四十八年,也就是他三十一歲的時候,年羹堯被任命為四川巡撫,成了封疆大吏。又過了十幾年,年羹堯官升一級,成了川陜總督,主掌西部地區(qū)的軍政大權(quán)。
年羹堯的升遷是火箭式的,三四十歲就成了西北地區(qū)的軍政一把手,這在清朝的歷史上是比較罕見的。
年羹堯自幼博聞強識、能文善武,個人能力極為突出。在官任職期間,年羹堯也是盡心盡力,可謂處理政事的能臣:修筑驛站,便于在打仗的時候,給軍隊提供后勤補給;暗中鉗制和監(jiān)視十四阿哥。
雍正和年羹堯雖然有一些小摩擦,但無論對雍正而言,還是對年羹堯來說,他們彼此之間都是最佳的合作伙伴,在大趨勢上二人是合作共贏的。
隆科多是滿洲鑲黃旗人,無論在家世還是地位上,都高出年羹堯一頭。
隆科多的曾祖父叫佟養(yǎng)真,弟弟佟養(yǎng)性,后金的功臣。
后來,佟養(yǎng)真在戰(zhàn)斗中被明軍俘虜,并最終殉難,其幼子佟圖賴承襲職位,南征北戰(zhàn),為大清立下了赫赫軍功,成了清朝定鼎中原的開國功臣。長子佟國綱次子佟國維都是當朝重臣,深受皇帝器重。
佟圖賴的女兒嫁給了順治皇帝,并生下了康熙皇帝,佟國維的兩個女兒也先后嫁給了康熙皇帝,一個是孝懿仁皇后,另一個是愨惠皇貴妃。因此康熙得管他叫聲舅舅,另一方面,他又是康熙的皇后的生父,因此康熙還得管他叫聲岳父??滴跄觊g流行一個說法,叫“佟半朝”,意思就是說,朝堂上有一半兒的朝臣都是佟佳氏一族的。
而佟國維的三兒子就是隆科多,幾年之內(nèi),便被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步軍統(tǒng)領(lǐng),俗稱九門提督,相當于現(xiàn)在的北京衛(wèi)戍區(qū)總司令兼北京市公安局局長。
史料顯示,康熙皇帝臨終之時,負責向外傳詔的只有隆科多??滴趸实鄣鸟{崩是始料未及的,因而才會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文字材料,康熙究竟把皇位傳給了誰,隆科多是唯一的知情人。
此時的隆科多如同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上,他的傳話將決定歷史的走向,也將左右大清王朝的命運。更何況,隆科多統(tǒng)領(lǐng)著京師所有的兵力,控制著京城的大局,也就是說,即使某位皇子成了皇帝,也必須仰仗隆科多才可以控制住京師的局面,而隆科多幾經(jīng)思索,選擇了四皇子,成了雍正繼位后的最大功臣。
在這場皇位爭奪戰(zhàn)中,幾乎所有的朝臣都參與進來,隆科多的父親佟國維也不例外,他心目中的皇位繼承人是八阿哥,但是,佟國維心里也明白,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得給自己留條后路,隆科多就在父親佟國維的指點下,站到了“冷門”的四阿哥這邊。
年羹堯和隆科多都是極為精明之人,他們都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選擇輔佐四阿哥的。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筆政治投資,是一筆包賺不賠的買賣。
所以,當四阿哥成為雍正皇帝的時候,年羹堯和隆科多也自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
雍正元年正月,雍正命年羹堯來京“商酌地方情形”,將“撫遠大將軍”的頭銜賜予了年羹堯。
雍正元年九月,羅卜藏丹津叛亂爆發(fā),年羹堯奉命帶兵出征。雍正二年三月,年羹堯大敗羅卜藏丹津叛軍,晉一等公。年羹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平定了叛亂,讓“年大將軍”的名號威震西陲。雍正對此也是交口稱贊,不僅一口一個“恩人”地叫著,還要和年羹堯做一對“千古君臣知遇的榜樣”。
此時的年羹堯走上了權(quán)力的巔峰。
雍正對隆科多同樣不薄,雍正剛一即位,就將隆科多任命為總理事務(wù)大臣,公文之中,雍正很少稱呼隆科多的名字和職務(wù),他更多的時候叫隆科多“舅舅”。
在雍正心中,隆科多就是他的家人。又賞賜給隆科多太保加銜,雙眼孔雀花翎、黃帶、鞍馬紫轡等,如此隆恩圣眷,真是讓一眾大臣羨慕不已。
相比于年羹堯,隆科多的能力并不突出,卻受到如此隆恩,這就讓常年在外打仗的年羹堯感到不爽了。在私底下的時候,年羹堯曾對雍正生氣道,隆科多不過是一個“極平常人”,但雍正說:“此人(隆科多)真圣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國家良臣,真正當代第一超群拔類之稀有大臣!”
其實,雍正也知道年羹堯和隆科多二人不睦,為了讓左膀右臂協(xié)同做事,雍正只好充當起和事佬的角色——他自作主張,把年羹堯的兒子過繼給了隆科多。
雍正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讓年羹堯和隆科多“親上加親”。除此之外,雍正對于年羹堯和隆科多所做的諸多違法之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很少過問。
但是,伴隨著雍正的寬容和寵信而來的,并不是年羹堯和隆科多的感恩戴德,而是這二人的囂張放肆。年羹堯和隆科多多次對朝中的人事任免進行插手,他們常常不經(jīng)皇帝同意,只是簡單地通知一下吏部,就將自己的私人親信授予官職,上至巡撫、布政使,下到提督、總兵,年羹堯和隆科多都會進行干涉,年羹堯在西北花錢如流水,許多官員看不過去,給雍正遞折子。
隆科多撈錢更是行家里手,他招權(quán)納賄,擅作威作福,吏部官員見到隆科多往往是“莫敢仰視”。
雍正發(fā)布了《御制朋黨論》,宣布對朋黨將采取“零容忍”的態(tài)度。
雍正之所以對年羹堯和隆科多的驕縱不法熟視無睹,只是因還有利用價值。雍正執(zhí)政初期,青海和蒙古還不安定,還需要用“年大將軍”的威名震懾西域;而八阿哥黨人多勢眾,權(quán)傾朝野,也需要用隆科多來鉗制。
但是,隨著西北戰(zhàn)事的結(jié)束以及八阿哥黨的覆滅,這二人也迎來了他們的敗落之路。
年羹堯和隆科多的過山車人生(下)
“惟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這是雍正皇帝留給世人最著名的一句話,也是雍正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寫照。雍正告訴世人和自己,這天下是皇帝一個人的天下,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沒錯,雍正在骨子里就是這樣一個霸道的人,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絕不是一個可以受人擺布的傀儡皇帝。年羹堯的飛揚跋扈、隆科多的擅作威福,雍正早已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隨著時機的成熟,他終于動手了。
在雍正初年,年羹堯曾兩次進京,第一次進京的時候,雍正是為了和年羹堯“商酌地方情形”,而到了第二次進京的時候,則已經(jīng)是青海叛亂平息之后,此時的年羹堯已經(jīng)功高震主了。
對于凱旋的年羹堯,雍正帝表現(xiàn)出了極為重視的態(tài)度,為了盛情迎接“年大將軍”,雍正還命禮部專門制定迎接儀訪,禮部侍郎三泰由于草擬的條例不合雍正的心意,還受到了降級的處分。
現(xiàn)在看來,雍正這么做,是故意給人看的。
如果年羹堯是個聰明人的話,就應(yīng)該及時地收斂鋒芒,表示出謙恭和拘謹。然而,年羹堯并沒有這么做。年羹堯到達京城那天,諸王大臣們早早地在京郊之地跪迎“年大將軍”,而年羹堯看到這樣的場景,依然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似乎這些都是他年羹堯應(yīng)該享有的禮數(shù)。王公貴族們上前向年羹堯致敬,年羹堯也只是象征性地點點頭,傲慢至極。
年羹堯的傲慢之舉,迅速引起了公憤。雍正召見年羹堯?qū)υ捴畷r,年羹堯雙腿叉開坐著,這種坐姿在古代叫作“箕坐”,就是像簸箕一樣坐著,這是極為不禮貌的,史書稱之為“箕坐無人臣禮”。
事實上,此時年羹堯的處境已經(jīng)非常危險了。西北兵事告一段落,此時的年羹堯雖然是大功臣,但是也沒有利用價值了;雍正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朝政,反腐工作也已經(jīng)陸續(xù)展開,胤禩集團也已經(jīng)搖搖欲墜,雍正完全有能力對年羹堯做出“處理”。
然而,年羹堯卻沉醉在功臣的榮耀之中無法自拔,他仍然以為自己是雍正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渾然不知此時的自己已經(jīng)身陷險境。之后,他常常以雍正的名號宣達諭旨,這明顯是作死的行為。
其實在正式清算年羹堯的罪行之前,雍正就已經(jīng)多次釋放出征兆式的信號,比如,雍正有意識地在分化“年黨”。
同樣,雍正在給年羹堯的奏折中這樣說道:“凡人臣: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為君者:施恩易,當恩難;當恩易,保恩難;保恩易,全恩難。若倚功造過,必致返恩為仇,此從來人情常有者。”
這實際上就是告誡年羹堯不要那么囂張跋扈。
此外,在公開場合下,雍正也曾對諸位大臣說道:“朕豈沖幼之君,必待年羹堯為之指點?又豈年羹堯強為陳奏而有是舉乎……”這些都是雍正釋放出的信號,如果年羹堯聰明,他早該看出雍正對自己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不滿,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對于這些信息視而不見。
這樣做的后果就是更多對于年羹堯的“投訴”,如同雪片一般飛到雍正的案牘之上,于是雍正開始明白,年羹堯是無藥可救了。
與年羹堯相對簡單的功臣身份不同,隆科多不僅僅是雍正登基的大功臣,還是雍正皇帝的舅舅,更是雍正兒時的玩伴,是真正的皇帝家里人。
隆科多相對來說是比較收斂的,多是在其權(quán)力范圍之內(nèi),而且隆科多對雍正始終是尊敬有加。隆科多極為精明,在雍正即位之后,他主動申請辭去步軍統(tǒng)領(lǐng)之位,不僅可以避嫌,也可以讓雍正對自己心存好感,這些都是尋常大臣所不曾有的見識。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精明之人,最終卻和年羹堯一樣,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雍正三年五月,雍正先是公布了年羹堯的罪行,接著便斥責隆科多,還把年羹堯和隆科多并列,說他二人“幾陷朕于不明”。除此之外,雍正還指責隆科多屢屢參奏胤禩,害得胤禩落得如此下場。
緊接著,在懲治年羹堯的過程中,雍正發(fā)現(xiàn)吏部官員決策不夠果斷,就懷疑是隆科多從中作梗,因為朝中只有隆科多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于是,雍正勒令都察院對吏部及隆科多徹查。很快,徹查的結(jié)果完全印證了雍正皇帝之前的猜測。于是,雍正順勢削奪了隆科多的太保頭銜,把他發(fā)配到西北寧夏地區(qū)的阿蘭善去修城。
與此同時,雍正還特地跟寧夏官員說,對待隆科多,你們不必行禮,不必過分尊重,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雍正四年(1726年),中俄兩國就邊界等問題進行交涉,雍正認為隆科多有“辦事之才,尚屬可用”,因此便讓隆科多戴罪立功,前往邊境之地和俄國代表談判?;蛟S是受到雍正這一指示的影響,隆科多在和俄國代表談判時,態(tài)度非常堅定和強硬。
但還沒等隆科多戴罪立功,另一件大案就發(fā)生了,這件大案直接導(dǎo)致隆科多的鋃鐺入獄。原來,朝中有人揭發(fā)隆科多私藏玉牒,于是雍正便對隆科多的家人、奴仆進行嚴刑審訊,最終查實了此事。因此,在雍正五年(1727年)八月,還在談判中的隆科多被押解回京。
所謂的“玉牒”,其實就是愛新覺羅家族的皇室宗譜,按照當時的朝廷規(guī)矩,除了宗人府,其他人一律不得翻看,如果是因為公事要翻看,也必須經(jīng)過皇帝的許可,而且要“敬捧閱看”。但不知為何,或許是有收藏的癖好吧,隆科多不僅沒經(jīng)皇帝允許翻看了玉牒,還把底本私藏在了家中,這可是大不敬之罪。
如果這事放到從前,也根本不算是什么要緊的事,更何況隆科多還是皇帝的家里人,翻看、私藏一下又能如何?但此時的隆科多已經(jīng)被雍正皇帝盯上,只要你犯一丁點錯誤,就會被雍正抓住并治罪。
隆科多被押解回北京之后,雍正就開始對“舅舅”隆科多的罪行進行清算。同年十月,雍正令王公大臣議隆科多的罪行,一共羅列了四十一項罪狀。雍正表示,其中的許多罪行按律都該處以極刑,但念及隆科多年邁,又尚有功勞,可免其一死,囚禁于暢春園附近的一個小房子里,這相當于給隆科多判了個無期徒刑。一年之后,隆科多因身心交困而死。
許多人論及年羹堯和隆科多的人生悲劇,往往從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角度來分析說雍正是卸磨殺驢、誅殺功臣。
這樣分析雖然不無道理,但回顧年羹堯和隆科多的敗落過程時,不難發(fā)現(xiàn),年羹堯和隆科多之所以會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很大程度上是年羹堯和隆科多的咎由自取。
整飭吏治,清查虧空,充實國庫,打擊貪贓不法,這是雍正一上臺就大力推行的國策。然而,年羹堯和隆科多卻沉浸在功臣的榮耀之中,糾結(jié)朋黨,擾亂朝綱。一個在西北花錢如流水,查抄的數(shù)額總計達數(shù)百萬兩之多;一個大肆賣官鬻爵,抄家時,被查抄出金八百兩、銀四十九萬七千八百兩。年羹堯和隆科多的毀滅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