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蔚

實實在在為群眾辦事，是每一位幫扶干部內心的堅定。作為最接近貧困地區(qū)的一個群體，他們經歷著一場來自基層的“修行”。

“我們扶貧干部現在的思想都高度統(tǒng)一，就是絕對要脫真貧、真脫貧，幫助群眾一起脫貧”，安慶市扶貧開發(fā)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太湖縣黃鎮(zhèn)村幫扶指導小組組長童宏葵對扶貧斗志滿滿。作為一個剛剛接觸扶貧工作的干部，童宏葵和他的同事們大年初五就開始工作。在他眼里，安慶的扶貧工作有很多難以想象，無論是領導重視程度，還是扶貧工作的推進力度，都讓初來乍到的他感受到，這將是一場扶貧決戰(zhàn)，而和他一樣的扶貧干部們，都是這場決戰(zhàn)中的沖鋒者。

隨著2020年的漸行漸近，我國7000余萬農村貧困人口，需要在5年時間里擺脫貧困的目標進入攻堅階段，扶貧也開始面臨一場“大考”，在這場“大考”中，扶貧干部的作用舉足輕重。據安徽省扶貧辦介紹，目前全省已有5002個單位（包括中央駐皖單位）參加了單位包村，由包村單位干部職工和鄉(xiāng)鎮(zhèn)村干部分別作為188萬貧困戶的幫扶聯系人。目前現有工作隊員10392人，實現了對貧困村、貧困戶的全覆蓋。

這群幫扶干部，大多是70后和80后，他們深入貧困村，深入貧困戶，親身經歷一次接地氣的體驗。然而，在扶貧這個大課題中，理想和現實的差距，也讓他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有時甚至是困惑。作為最接近貧困地區(qū)的群體，他們的工作狀態(tài)是怎樣的？又發(fā)生了哪些讓人銘記于心的故事？帶著這些疑問，《決策》走進了這群人。

從“指揮部”到“戰(zhàn)壕”

剛走出安慶市原市委的四樓電梯，一塊扶貧攻堅倒計時電子牌就映入眼簾，電子牌上用紅字打著“距離岳西縣脫貧還剩660天”“距離太湖縣脫貧還剩1025天”“距離安慶市脫貧還剩1025天”。在整層樓里，各種電話聲此起彼伏，工作人員拿著各種材料快步穿梭在各間辦公室里。在電梯間旁的一間辦公室里，童宏葵正在看著鋪滿整個桌子的材料，為下午的扶貧工作會議做準備。

“我們現在在打造一個工具箱，給幫扶干部提供工具，對接幫扶干部的需求”，童宏葵拿著他準備在這次會議上匯報的材料說，“扶貧是個大戰(zhàn)役，涉及的面廣人多，工具箱就是頂層設計，我們指揮部把這個做好了，便于幫扶的人下去之后施展才華。”

童宏葵習慣性地把自己工作的地方叫做“指揮部”，在這個“指揮部”里，墻上貼滿了安慶市的扶貧地圖以及扶貧分析圖，地圖上用不同顏色的旗子標注出扶貧的目標時間，劃分出安慶市扶貧的5個重點縣以及3個非重點縣，工具箱中的扶貧工具也用表格的形式張貼在墻上。作為安慶市獨創(chuàng)的扶貧設計，工具箱里5大計劃、21個項目、72條工作措施，清晰地在表格中一一分列，一種忙碌的緊張感激蕩著每個人的神經。

如果說市一級是“指揮部”，那么縣一級就是主戰(zhàn)場，而鄉(xiāng)鎮(zhèn)無疑就是前線的“戰(zhàn)壕”。在這個“戰(zhàn)壕”里，幫扶干部作為指揮部的“四肢”，要在第一線完成這場攻堅之戰(zhàn)。

“每個幫扶干部下去都要簽署承諾書，村不脫貧，單位不脫鉤，我們也不能脫鉤”，安徽省農科院畜牧所行政秘書、太湖縣徐橋鎮(zhèn)桃浦村幫扶干部孫金犬告訴《決策》。

在這份如同“軍令狀”的承諾書中，幫扶干部對幫扶貧困村的基層組織建設、公共基礎設施、村集體經濟等各項措施都有著明確的目標要求，在被選派駐村前，都必須親手簽下這份承諾書。

就這樣，幫扶干部們帶著目標，滿懷希望地前往各個貧困村，開始了自己的三年駐村之行。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每個月至少20天的駐村生活，讓這些扶貧干部們經歷離別，但同時也會收獲泥土的香氣，村民的溫暖，更能收獲精神上的歷練。

當理想碰上現實

“第一次到村里的時候，路上吐得稀里糊涂的”，來自安慶市財政局、入駐潛山縣塔畈鄉(xiāng)體元村的幫扶干部凌先龍，回憶起第一次到村時的情形，凌先龍對《決策》說道。如今，他已經習慣了顛簸的山路。

2014年，安慶市財政局組織自愿報名選派干部，當時凌先龍的女兒才一歲多，父母年齡大了身體不好，因此他并沒有報名。后來局里領導考慮他出生在農村，又有農村工作經歷，于是找他談話，跟他說“這會是一次有意義的掛職”，在家人的理解與支持下，他答應了這次選派。

距離安慶市區(qū)接近兩個半小時車程的塔畈鄉(xiāng)，屬于黃柏山區(qū)，是名副其實的山路十八彎，“當時進村口時，路兩邊都是樓房，給我的第一感覺是，這里老百姓條件挺好啊”，然而后來看見的一切讓他記憶深刻，更感受到扶貧的重要，“往前再走兩三百米，路邊全是破舊的豬圈、廁所，典型的環(huán)境臟亂差，有的貧困戶家里，房子就是低矮的土坯房，沒有一件像樣家具，吃得都是蔬菜加咸菜?！?/p>

除了環(huán)境上的貧瘠外，融入感也向幫扶干部們內心的熱情之火澆了一盆冷水。與凌先龍不同，六安市金安區(qū)旅游局副局長、東河口鎮(zhèn)金子寨村幫扶干部李德星是自愿要求選派的。在他看來，這是接近基層的一個好機會，能靠自己獨立思考為老百姓做點事，“我會覺得這很有成就感，很榮耀，因此當時非常有激情”，李德星聊起自愿報名的初衷時，言語中滿是激情。然而，現實往往卻不隨人愿。

“我一到這個村，就看見一個非常破的村部，而且那個時候村主任已經辭職不在崗了”，這是當初想象著一進村就由村兩委帶著去熟悉村里情況的李德星沒有想到的，“因為村部班子之間互相不協(xié)調，所以老百姓和村干部之間存在著各種矛盾。到了第二年，村書記也辭職了，整個領導班子就剩一個基層專干在那堅守，到了2015年11月份，新的領導才到崗?！?/p>

剛到來的一盆冷水讓遠離老婆孩子的李德星感到十分清冷，生活環(huán)境的簡陋，鄉(xiāng)村生活的單調，都讓他在駐村的夜晚感到難過。作為一個外來者，他無法像一輩子都生活在村里的村兩委一樣熟悉每一家每一戶，他笑稱當時覺得自己就是個“臨時工”，而別人都是“正式工”。

或許現實會給人一記棒喝，但是希望卻往往就在一個眼神之中，老百姓期盼脫貧致富的眼神，讓幫扶干部們重燃感動與激情?！拔易咴L了兩個月，村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婦女與兒童”，孫金犬幫扶的桃鋪村是典型的“993861”村，青壯年勞動力基本上都出門務工了，“我聽著村民講述著村里的故事，看著老百姓的眼神，就覺得一定要為老百姓做點什么?！?/p>

剛為人父的凌先龍同樣也在走訪江灣組30多歲的江富東家時，堅定了自己留下來的決心。江富東的家里有一個老母親和一個上小學的女兒，而他自己卻常年生病住院，基本喪失了勞動能力。凌先龍在走訪時，聽著江富東的母親談及家里的情況時，小女兒一直站在墻角不停地流眼淚。

像江富東這樣因病致貧的家庭，是貧困的最大群體。據統(tǒng)計，目前因病致貧占主要致貧原因的48%左右，一個手術可能就消耗了一個家庭畢生的積蓄，甚至欠下外債，并可能割斷了這個家庭的經濟來源，而簡單的低保根本無法解決實質問題。因此，如何扶貧不是授人以魚，更重要的是如何授人以漁。

激活集體經濟

“掛職不是擺樣子，而是實實在在為群眾辦實事、辦難事，通過不懈努力，帶領體元人脫貧致富”，這是凌先龍在工作日記中寫的一段話。實實在在為群眾辦事，是每一位幫扶干部內心的堅定，讓貧困村真正脫貧，亦是每一位幫扶干部盡全力完成的目標。

談及扶貧工作的重點，村集體經濟成為幫扶干部口中頻率最高的詞?！胺鲐毜闹攸c和難點都在集體經濟，沒有集體經濟，什么事情都不好辦；有了集體經濟，對真正有困難的，村里可以幫扶，可以給貧困戶物質上的貼補”，李德星告訴《決策》，集體經濟可以解決經濟來源的問題，“有了集體經濟后，就有了資金，事情都好辦了。”

那么，應該怎樣發(fā)展貧困村的集體經濟？講究工作方法，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成為幫扶干部在村里工作的兩大法寶。

“老百姓心里對扶貧是愿意的，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他們心里就會擔心，就會想要爭”，李德星在工作中發(fā)現如何和老百姓接觸，工作方法是一門學問，“貧困村之所以貧困，在于沒有村集體經濟，因為一是沒有啟動資金，另一個是老百姓承擔不起風險，最主要的是懂市場的人太少?！?/p>

李德星所在的金子寨村位于大華山風景區(qū)附近，有著良好的地下水源，是很好的茶葉種植地，村里有一塊荒廢的山場，李德星就規(guī)劃著做一個茶園，以增強村級“造血”功能，這就牽涉到征地的問題?！捌鋵嵉囟家呀浟袒牧?，但是老百姓認為這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地，如果失去了田，就什么都沒有了?！崩畹滦钦f。

2015年11月，李德星叫上所有的村民代表一起去六安市金安區(qū)張店鎮(zhèn)考察，那里有著很好的現代農業(yè)，村民代表下車一看，大片大片的生態(tài)園遍布鎮(zhèn)里，該鎮(zhèn)通過將老百姓的土地流轉給企業(yè)，企業(yè)雇傭老百姓務工的模式，獲得了很好的收益。村民代表通過親眼所見，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在回程的車上說：“我們的觀念要改變，不能死守著那兩畝地了。”李德星順勢推舟，立刻給村民們開培訓班，進行相關培訓，后續(xù)工作也陸續(xù)開始啟動。

孫金犬則利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在單位的支持下，為桃鋪村建立了以四大種植基地和三大養(yǎng)殖示范項目為龍頭的產業(yè)集體經濟，帶動村民增收致富?！稗r科院通過提供種子，幫助村民選址，進行業(yè)務培訓，以及資金補貼支持等措施，與16個村民組結對，干部包戶56戶，通過開展幫扶調研，結合村情做了一系列規(guī)劃”，孫金犬十分感謝安徽省農科院對自己工作的支持。在他看來，目前該做的就是盡己所能將做好的規(guī)劃實施好，在鍛煉自己的同時，讓村里的基礎設施進一步完善，群眾的生產生活條件能夠得到有效改善。

“發(fā)展生產是扶貧工作要大做而特做的，通過發(fā)展生產讓他們能夠自己造血，而不再是過去的輸血”，童宏葵在介紹工具箱中的措施時，表示發(fā)展村集體經濟是扶貧的一項重點工程，“扶貧不是‘過年過節(jié)，給個幾萬塊錢慰問一下了事，我們要通過工具、項目和措施來帶動他們，激發(fā)老百姓的信心和致富的欲望，用經濟收益刺激貧困戶在思想上的改變。”

“兩手抓”

如果說發(fā)展村集體經濟作為物質上的扶貧，那么思想上的扶貧，或精神上的扶貧，即扶智成為扶貧干部的另一項重點工作，“智，除了教育外，更包括精神思想”，凌先龍這樣理解扶智的概念，“在農村，必須要把精神扶貧與物質扶貧結合起來才能真正取得好的成效，讓老百姓真正富裕起來?！?/p>

“我們幫扶干部帶去的是資源，也是理念”，童宏葵認為，“老百姓生活在大山里，他們需要信心，需要激發(fā)出致富奔小康的激情，才能讓他們在思想上跟上時代的步伐?！?/p>

孫金犬在工作中真正感受到了扶智對于扶貧工作的重要性。在他看來，扶智首先是要健全基層黨組織，整合資源，形成戰(zhàn)斗力和凝聚力，正所謂“農村富不富，首先看支部”?！啊r問題說到底還是人的問題，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發(fā)展就是空談”，在駐村期間，孫金犬通過日常走訪和工作，有了自己的感悟，“農村要發(fā)展，農民要致富，轉變觀念是關鍵，夯實基礎是前提”，這個基礎就是要有一個強有力的、能起到模范帶頭作用的基層黨組織。在這個理念下，孫金犬積極與老村干、老黨員交流，改變他們的老觀念，讓他們適應新常態(tài)，從而帶動村民的積極性，贏得老百姓的支持。

從安慶到六安，是大別山區(qū)扶貧攻堅的主戰(zhàn)場，幫扶干部們步履匆匆，目光堅定。他們從當初的激情豪邁到后來的理智冷靜、腳踏實地，經歷著一場來自基層的“修行”。在他們眼里，只要和老百姓多聊聊，與村民多坐坐，村民都會真誠接納他們。而老百姓豎起的大拇指，或者一聲贊美，亦或是拉到家里喝的一杯水，都會讓他們感動并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