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娜
[摘要]上映于2015年底的《尋龍訣》是一部較為成功的國產奇幻電影。在視覺效果上,影片不但借助現(xiàn)代發(fā)達的媒介技術,采用了3D、IMAX 3D、ScreenX等多種版本,帶給觀眾身臨其境之感,更是呈現(xiàn)出多種風格迥異的地域風情,于時空流轉中,營造出陌生化的審美氛圍。同時,現(xiàn)實與奇幻色彩之間的相互交融與沖突也格外令人印象深刻。本文從空間場景的轉換、奇幻與現(xiàn)實的交融以及“混搭”的視覺風格三方面,分析了《尋龍訣》的視覺狂歡性。
[關鍵詞]《尋龍訣》;視覺審美;空間場景;奇幻與現(xiàn)實;混搭
奇幻電影近年的流行,在帶給觀眾前所未有的視聽震撼的同時,也極大地激發(fā)了觀眾的視覺審美需求。上映于2015年底的《尋龍訣》是繼《畫皮》《大鬧天宮》《捉妖記》等作品之后,又一部較為成功的國產奇幻電影。影片改編自天下霸唱的盜墓小說《鬼吹燈》,這部曾在網(wǎng)絡風靡一時的長篇作品,講述了主人公胡八一、王凱旋與Shirley楊為追尋彼岸花之謎,進入內蒙草原遼代古墓探險的故事。作為一部有著強烈商業(yè)訴求的電影,《尋龍訣》無論在影片畫面、情節(jié)敘事,還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都考慮到現(xiàn)代觀眾對奇幻類型電影的審美訴求。特別是在視覺效果上,影片不但借助現(xiàn)代發(fā)達的媒介技術,采用了3D、IMAX 3D、ScreenX等多種版本,帶給觀眾身臨其境之感,更是呈現(xiàn)出多種風格迥異的地域風情,于時空流轉中,營造出陌生化的審美氛圍。同時,現(xiàn)實與奇幻色彩之間的交融與沖突也格外令人印象深刻。本文從空間場景的轉換、奇幻與現(xiàn)實的交融以及“混搭”的視覺風格三方面,分析了《尋龍訣》的視覺狂歡性。
一、空間場景的轉換
對于一部影片來說,空間場景的選擇、設計與轉換不僅關系到影片敘事的清晰流暢,人物形象的生動豐滿,也與整部影片視覺風格有著最直接的聯(lián)系。空間場景作為一種視覺語言形式,是引導觀眾進入影片敘事時空,發(fā)現(xiàn)和理解影片內容與精神層面的重要媒介。其首先要在視覺接受上獲得觀眾的審美認可。對于奇幻電影來說,電影場景不僅為影片提供敘事背景,其本身也具有一定的獨立性。觀眾對奇幻電影的視覺審美效果,往往比對傳統(tǒng)影片的要求更多,也更高。這就導致場景成為片中重要的甚至核心的審美客體。《尋龍訣》在空間場景的選取上可謂獨具匠心,在提升影片的視覺審美效果上不可或缺。
一方面,《尋龍訣》整部影片的空間場景經過了多次轉換,帶給觀眾多層次的審美體驗。從喧囂的美國都市到廣袤的內蒙古大草原;從荒無人煙的沙漠,到撲朔迷離的古代墓穴;從回憶中的60年代末,再到20年后的現(xiàn)代社會,畫面在不同時空之間切換回轉,使得影片在敘事上更顯活力。影片開始時,已經金盆洗手的胡八一與王凱旋是美國紐約街頭賣古董的小販。高樓大廈、狹窄的街區(qū)、過江橋與四通八達的城市交通之下,人的生存空間顯得極為狹小。胡八一的住所亦極為簡陋凌亂,色彩以灰、藍等冷色調為主。這些場景選取與設計造成影片強烈的壓抑感。但胡八一開始回憶20年前與丁思甜之間的往事時,畫面氛圍豁然開朗。金紅色的陽光灑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為綠色的草原涂上一層溫柔的暖色。近處的山,遠處的天際,中間的草原,加之輕快的琴聲與歌聲,使整個畫面充滿了開闊、自然與浪漫的詩意。在《尋龍訣》中,諸如此類風格截然不同的場景,經常對立出現(xiàn)。寬廣與狹小、明朗與壓抑、現(xiàn)實與回憶、真實與奇幻、黑暗與光明等,既相互矛盾,又相互襯托。這種時空對接的方式創(chuàng)造出一種既陌生又新奇的視覺審美體驗。
并且,這種陌生與新奇的審美體驗,并非僅停留在視覺層面。隨著場景的切換,觀眾對人物越發(fā)熟悉。這種場景的變化與情感體驗之間也會產生互動。這必然增強了影片的畫面感染力。如,影片開始,胡八一與同伴盜墓的驚險場景,更多的是一種視覺刺激。當情節(jié)展開,三人出現(xiàn)在遼代古墓中時,觀眾除了視覺審美體驗外,還伴隨著焦急、擔憂與好奇等復雜情緒。這就形成了相似的場景不同的體驗的視覺審美效果。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的古墓之上的山巒與草原也是如此。它們在20年前、在胡八一的記憶中、在20年后王凱旋的眼中,最后又在人物的幻覺中不斷出現(xiàn)。每一次場景切換回這里,觀眾相應的情感體驗也是完全不同的。
另一方面,場景的轉換與影片的敘事之間的聯(lián)系也相對緊密。如上所述,影片中的場景轉換靈活多樣,不同風格的場景也被電影創(chuàng)作者巧妙地對接起來。由于敘事上的補充,這種“視覺沖突”又不會破壞影片審美的連貫性。如,紐約街頭到內蒙古草原的轉換,實際上表明的是人物所處的現(xiàn)實與內心記憶這兩者之間的對立。兩相比較,可知丁思甜在胡八一內心的重要位置。丁思甜的身上承載著主人公對青春、對愛情的美妙體驗。在他的回憶中,這一切是清澈、浪漫的。而溫暖的光、高遠的天、層疊的山巒、清新的大草原,正是對這一情感的最好詮釋。
二、奇幻與現(xiàn)實的交融
奇幻與現(xiàn)實的交融是《尋龍訣》又一鮮明的視覺審美特征。影片伊始便向觀眾展示了胡八一、王凱旋與Shirley楊盜墓的場面。三人身手敏捷,觸發(fā)古墓機關后,胡八一與王凱旋配合默契,在情勢復雜的深層古墓之中,借助尋龍訣、羅盤與繩索等游刃有余地在古墓中閃轉騰挪。在幽藍色的空間中,縱橫交錯著機關與梁柱。當胡八一躍上古墓中央的雕花石棺,鏡頭俯拍之下,刺眼的紫色火焰從棺蓋之下噴涌而出,如綻放著的妖艷花朵。影片伊始的這組鏡頭既交代了主人公的身份、敘事背景,也以精致的畫面營造了濃郁的神秘感與懸念。同時,這一組鏡頭也與隨后的情節(jié)形成鮮明的對比。隨著胡八一驚醒,他睜開眼看到的是紐約城市的一角,天空被高樓擠壓得只剩下一點縫隙。喧囂的街區(qū)中,墻壁上滿是涂鴉,年輕人跳著街舞。這一對比,使得影片伊始的盜墓景象變得如夢如幻。實際上,整部影片都是在這種虛實交錯之中展開的。
從本質上說,奇幻電影最能夠吸引觀眾的地方就在于奇幻與現(xiàn)實的交融,在于它的亦真亦幻、亦虛亦實。奇觀景象的基礎是真實的世界,一旦它與現(xiàn)實生活、真實的生命體驗、客觀的生活邏輯無限偏離,它對觀眾的吸引力必將大打折扣。在近年來較為成功的國產奇幻電影中,《大鬧天宮》基于古典名著《西游記》,主人公則脫胎于歷史中曾存在過的真實人物;《捉妖記》則是在《山海經》故事的基礎上構建虛擬的神話世界,影片中真人與動畫人物的對接、真實的生命情感等,都體現(xiàn)出與現(xiàn)實之間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秾堅E》在此基礎上更進了一步。
影片不但運用電影特效使真人與虛擬場景融合得渾然天成,更是借用了真實的歷史元素和科學元素,使影片中的奇幻場面變得“煞有介事”。如,對摸金校尉官銜的來歷給予介紹;將故事的引子設定在中國特殊的歷史時期,紅衛(wèi)兵破四舊,無知無畏導致生命悲劇,進而引出彼岸花之謎;當遼代古墓被打開,怪物的幻影撲面而來,王凱旋解釋為“這是千年顏料遇到空氣的揮發(fā)現(xiàn)象”;而古墓中所出現(xiàn)的各種怪物,也被解釋為人的幻覺。每個人所見到的事物,反映的是人自身的恐懼、懊悔與執(zhí)念。影片將死去的丁思甜與能令生命復活的彼岸花聯(lián)系在一起,使丁思甜的重生充滿懸念。但影片最終卻并未讓奇跡出現(xiàn),而是揭示了傳說中的彼岸花并不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只是一塊令人致幻的石頭。此外,影片并沒有完全剔除神話元素,為觀眾留下了許多不解之謎。目前國產奇幻電影呈現(xiàn)的現(xiàn)實世界與虛構的奇幻空間多是在架空歷史的基礎上。與這些影片相比,《尋龍訣》的設定并非那么天馬行空,甚至力圖給予這些奇觀場面“合理的解釋”。這無疑增加了影片的真實感和審美趣味。
此外,《尋龍訣》中,現(xiàn)實空間與奇幻空間兩者風格截然不同。對現(xiàn)實空間的展現(xiàn)是現(xiàn)實主義式的,對奇幻場景則給予濃墨重彩的渲染,極盡華麗。這兩種不同風格之間的對峙與呼應,令觀眾在現(xiàn)實與虛幻之間不斷地往返、游走,極大地拓寬了影片的視覺審美空間。同時,這種對接方式,也在很大程度上烘托了古墓探險過程的驚險體驗和視覺刺激。
三、“混搭”的視覺風格
“混搭”的視覺風格也是《尋龍訣》畫面的顯著特征。影片創(chuàng)作者通過“混搭”式的視覺呈現(xiàn),集諸多商業(yè)元素于一身。這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觀眾的不同審美需求。但諸多商業(yè)元素的融會,也造成了影片視覺審美上的混亂,影響了影片審美風格上的完整性與統(tǒng)一性。
首先,影片既有東方文化的神秘韻致,也有西方文化的理性精神。影片中所涉及的盜墓、神話傳說、八卦等都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極為密切的聯(lián)系。這些事物在中國文化中,都是充滿了神秘色彩的事物,對觀眾來說有著很強的誘惑力。但影片并沒有極盡渲染這些事物的奇詭性和未知性,而是試圖以理性精神給予解釋。如上文分析的那樣,大部分事物在奇幻外表之下,總會有一個合理的、客觀的原因存在。影片在視覺審美上極盡華麗、夸張,這些畫面并非是對客觀存在的神與魔的渲染,而是對個體紛繁蕪雜的精神世界的呈現(xiàn)。因此,不管其如何天馬行空,皆有合理性作為鋪墊。
其次,《尋龍訣》不僅是一部以傳統(tǒng)中國文化、歷史背景為基礎的奇幻電影,它還融合了西方冒險電影、西部片、懸疑電影、僵尸片等諸多商業(yè)類型電影中的元素。影片視覺風格變化多樣,體現(xiàn)出一種有趣的混搭風格。如,從影片的人物設計上看,有著強烈的“穿越感”,胡八一與王凱旋摸金校尉的頭銜,使人物兼具傳統(tǒng)性和軍人風范。摸金校尉所信守的“合則生、分則死”,又與武俠影片中的“江湖義氣”有共通之處。同時,粗獷與野性的外表,輔以草原、沙漠和公路等場景,又令人想起美國西部片中的牛仔。又如,影片的敘事模式與經典好萊塢冒險電影如出一轍。彼岸花傳說的引招之下,不同的人抱持不同的目的,參與到古墓探險中來。胡八一與王凱旋是為了死去的丁思甜,Shirley楊為了愛情,大金牙為了錢財,虹姐為了保命,虹姐的一眾信徒則是聽信了她“世界行將毀滅,跟我者才可得救”的謊言。隨著古墓神秘面紗一點點被揭開,人們最終發(fā)現(xiàn)了真相,自私虛妄之人得到應有的下場,主人公在這場冒險中,得到的不是財富,而是心靈上的寧靜。這正是好萊塢冒險影片一貫采用的敘事樣板。
對既成商業(yè)電影模式的多方借鑒,是對觀眾的審美習慣與審美需求的迎合。這種保守的模式選擇,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觀眾對影片的接受,但多種視覺風格的羅列也損害了影片審美上的統(tǒng)一性和獨特性。《尋龍訣》與很多國產奇幻大片一樣,憑借其視覺沖擊力和不遺余力的宣傳推廣在票房收入上展現(xiàn)出不俗的成績,但是在藝術成就上卻是普遍遭受批評,爭議頗大。其中最難以讓人理解事情是:這些畫面精美的奇幻電影只能在視覺感官上帶來愉悅,而在故事情節(jié)上幾乎都很膚淺、薄弱。技術上的視覺狂歡,似乎已經造成了對電影敘事性的壓抑。
綜上,《尋龍訣》與其他國產奇幻電影一樣,追求畫面的奇觀性,追求視覺審美上的沖擊力。若從電影敘事性的角度來看,的確不盡如人意。但奇觀影像的出現(xiàn)并非人們的一時沖動和興致,而是電影藝術自身發(fā)展與演變的必然結果。視覺奇觀與電影的敘事性并非截然對立的兩面,如何尋求兩者的平衡,使其共同為電影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服務,是我國當代導演在奇觀熱背后,需要冷靜思考的問題。也許《指環(huán)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奇幻電影的成功,能為我國導演提供一定的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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