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
游藝
香港中文大學本科二年級在讀,港漂,前雅禮學子。好讀書不求甚解,好筆墨無關風雅。城市各有各的不同,快樂人人迥異,孤獨是相同的。南下路漫漫,我眼觀香港,我手寫香港,各位看官,隔??纯淳秃谩?/p>
我常在廚房見到阿俏,卻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
阿俏總是盤腿坐在公共休息室的沙發(fā)上敲鍵盤,身旁摞著好幾本上千頁的專業(yè)書籍。她看東西的時候總皺著眉頭,我由此猜想她一定是學著什么高深莫測的專業(yè)。
果然,阿俏是學藝術史的。
我們之間的第一次對話也來得神奇,她愛打籃球,我也愛打籃球,有一天我穿著球衣球鞋到廚房接水喝,她才從那一大摞我看不懂的書中抬起頭來和我說了第一句話:“嘿,你也喜歡打球??!”
終于,我們熟絡了起來。阿俏說她已經(jīng)大三了,是從清華到中大來交換的交換生,交換的時間很短,只有三個月。彈丸之地,最缺乏的就是親切感,于是在彈丸之地上生活的我們,總能輕而易舉地培養(yǎng)出親切感。為了盡地主之誼,我經(jīng)常邀請她到我們的球隊打球。
有一天我倆一塊去球場打球,等校巴時她突然說起:“說來好可惜啊,我到現(xiàn)在都沒有把中大完完整整地走過一遍,除了上課的教室、宿舍和樓下的飯?zhí)?,其他地方對我來說還都是新的。更別說香港的一切了,可是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回去了。”
我安慰她這是難免的,交換生的行程難免倉促,但沒有哪一所學校,沒有哪一座城市,是不需要以年來計時方能參透它的美麗的。接著又老套地發(fā)問:“那你說,香港的大學和內(nèi)地的大學區(qū)別在哪兒呢?
“哎呀,那實在是太多了?!彼摽诙?。
“香港自由多了,你想上課還是睡覺還是打游戲還是去圖書館都不會有人干涉,所有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呢,誰有空理你?在清華園里,雖然說生活也還是自己過,但是有各種各樣的規(guī)章制度總能讓人活得很規(guī)矩?!?/p>
“生活的選擇權一下子真正地回到了自己手里,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呢。”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但自由多了,人情也淡薄多了。這兒沒有班級的概念,也沒有同學,只有課友,大家都來去匆匆,除了課堂沒有交集。要找到一個交心的朋友真難??!在這兒大家就像彼此獨立的孤島,只靠著燈塔確認著彼此安好,還真有些懷念那種所有人連成一片大陸的感覺?!?/p>
我點頭,在香港個體太自由,人的社會性卻一點點地退化。
“那學習呢,這方面兩邊的差異應該更大吧?!蔽矣謫枴?/p>
“確實。在清華,作業(yè)大多是對上課內(nèi)容的重復考查,但你必須認真做。在香港,它逼著你自己去探索研究,課堂知識只是最基礎的引導,你得有自己的思考。剛來的時候我挺不服氣的,為什么一些同學看上去自由散漫,課都不來上,卻能拿到比我高的分?后來我知道了,她們比我有想法,而且能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篤思和篤行,兩邊對學術的要求截然不同?!?/p>
“那你覺得中大和清華哪個更好?來這后悔嗎?”我追問她。
“這怎么說呢,還是覺得清華好吧,畢竟那是我的學校。這片土地的好與不好我都清楚,但我沒法評價它,因為我還在經(jīng)歷著。”
那天晚上從球場回來,她給我發(fā)了挺長一段話,算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盡管我聽了很多人的忠告,也能說出全部的利弊,所有的道理都了然于心,卻可能依然無法在三個月內(nèi)融入香港熱情張開的懷抱。但我知道自己遲早能的,只是時間不等我?!?/p>
學期很快結束,阿俏也離開了香港,我清楚地記得她離港時發(fā)的那條朋友圈:
“也不知道自己是歸人還是過客,但要謝謝香港給了我這么一段寶貴的經(jīng)歷,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