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廣州美術學院附中）

?

淺析克里斯蒂昂·雷諾夏木雕作品

◆李超（廣州美術學院附中）

克里斯蒂昂·雷諾夏（Christian Renonciat）做過各種材料的雕塑作品，但是從他的作品里可見他對木質材料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他對木雕所投入的研究可以說是不遺余力的。在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里，雷諾夏不斷在木頭中發(fā)掘靈感，把木頭的特性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我通過對雷諾夏的部分代表作品進行翻譯分析，整理出雷諾夏對材料運用和各種肌理效果的資料如下表。

由表中可見，雷諾夏多以西洋杉、紅雪松、巴拿馬松木、椴木、槭木、榿木、白楊木、梨木等作為創(chuàng)作的基本材料。各種木材的生長環(huán)境不一樣，木質的軟硬程度也不一致。雷諾夏在長期對木頭的研究中，不斷嘗試用各種木質材料去表現(xiàn)各種非木質材料的物體如紙、毛、塑料等等，這些人造物是他創(chuàng)作的對象，他沒有賦予他的作品更多的社會背景，而僅僅把對人造物的創(chuàng)作作為材料與技巧的融合。但是，對人造物的模仿到逼真的程度并不代表他“只是材料的變換”。如他的《疊成十六折的毛毯》，疊起來的毛毯質地柔軟且有彈性，這給了觀眾一個信息：疊起來的毛毯有了一個人為的秩序，似乎還有溫暖的感覺，“人”的作用在這里巧妙地體現(xiàn)出來了。

雷諾夏用天然的材料來表現(xiàn)人造物，賦予客觀物體以人文關懷，這是對純粹的復制物體的冷漠與禁閉的反抗。這種單一的材料在他的手下卻呈現(xiàn)出多種歸一化的姿態(tài)，在這里材料的選擇對超寫實主義雕塑來說已經(jīng)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

二戰(zhàn)后，一些藝術家就已經(jīng)偶爾涉及這種超寫實主義手法，忠實地再現(xiàn)沒有生命的物體?！八麄兊膭?chuàng)作動機卻是出于道義上的美學、哲學”①，認為物質文明已相當發(fā)達，但精神生活方面卻很空虛。J.約翰斯的啤酒罐和奧登伯格的食品模擬物都屬于這類作品。還有意大利雕塑家曼祖（Manzú）的銅塑靜物和其他一些作品，以及英國的C.巴克（Clive Barker）的鍍鉻作品也是如此，盡管雕塑家們并不想掩蓋其制作材料的外表。

和其他雕塑家不一樣的是，雷諾夏的作品不強調立體造型，反而把雕塑的三維立體空間控制到最低限度，以扁平的接近于二維空間造型出現(xiàn)，給人以沉寂無語的感覺。雷諾夏木雕作品的形式變化多樣且栩栩如生，主要有以下幾種：

1、折疊。折疊主要運用在織物和紙質材料的表現(xiàn)上，雷諾夏的毛毯、塑料紙多表現(xiàn)為折成不同數(shù)量層面的形式，毛毯的柔軟和塑料紙的韌脆用不同的形式表現(xiàn)。

2、捆扎。這種表現(xiàn)形式主要運用在織物上，表現(xiàn)為用細繩捆扎毛毯等織物。細繩的束縛與毛毯質地的松弛很好地體現(xiàn)了壓迫與反抗的關系，在兩者的接觸面上產(chǎn)生強烈的視覺效果。

3、封帖。封帖主要是用透明膠紙造型封帖紙皮箱，包裹物品。

4、釘扣。用釘子、紐扣的造型來封口箱子、紙袋等物品。

5、自然紋理。主要是表現(xiàn)織物、皮具、玻璃紙、紙皮等人造物本身的紋理效果，幾乎所有的木雕作品都涉及有這部分內容的表現(xiàn)形式。

以上五種是雷諾夏在木雕作品中常運用的形式，整齊而充滿秩序感。作品的形式反映的不僅僅是客觀物象，而且體現(xiàn)了作者的思想、感情。他的作品幾乎都可以概括為四四方方的造型，而無論是捆綁還是封帖。冷靜、禁閉、孤僻在他的作品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形式美的規(guī)律如秩序、單純、齊整、一致、均衡、比例等，成為了貫穿于其作品各種形態(tài)的基本因素。這種內斂而不夸張的形式，和木材自身的紋理結合得非常好，一種充滿天然味的人造物擁有了作為雕塑作品存在的可能性。

雷諾夏的造型形式是秩序的、單純的，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反映了雷諾夏在表面張力處理上的獨到之處。雷諾夏注意到各種物質的表面在施加壓迫力之后的狀態(tài)，這種微小的變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用木材來再現(xiàn)各種施與外力之后的自然狀態(tài)，各種材質的物體在表面張力上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效果，給予觀眾以強烈的視覺效果。筆者認為，這種表面張力的造型方式是雷諾夏的超寫實主義雕塑中最能代表其造型語言的一方面。

雷諾夏的木雕作品有幾個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第一，他是用木質材料進行超寫實主義雕塑創(chuàng)作；第二，他的雕塑創(chuàng)作強調形式美的規(guī)律性；第三，他對木雕作品融入精湛的表面肌理處理技術。前面兩點已經(jīng)論述過，至于第三點的表面肌理的處理，筆者認為是雷諾夏超寫實主義木雕的閃光點。

筆者對木雕進行過一些實驗性創(chuàng)作，認為木雕創(chuàng)作首先要熟悉各種木材的特性。如前面表格顯示，木頭材料本身的質地有堅韌和松軟之分，硬木適合表現(xiàn)造復雜而精細的物體，而軟木則適合表現(xiàn)柔軟而賦有張力的物體。雷諾夏基本上是按照這樣的規(guī)律來進行創(chuàng)作的，紡織物的柔軟、皮具的光滑、塑料紙的柔韌、紙皮箱的松軟等等都能夠在他的作品中很好地表現(xiàn)。如《疊成十六折的毛毯》《對折的防雨篷布》《用紙包裹起來的盒子》等作品，在表現(xiàn)創(chuàng)作對象的肌理時便運用了木頭本身的軟硬度來進行創(chuàng)作。

我認為，這種創(chuàng)作在技法上難度最大的是一塊原始材料的“木性”，表現(xiàn)為不同質感的物體，也就是說，在一塊木頭上處理出不同的肌理效果。如雷諾夏有一件作品《木板、毛毯和皮帶》，在這件作品中，木板、毛毯和皮帶是軟硬程度各不相同的幾種物體，木板最硬，皮帶次之，毛毯最軟。但雷諾夏卻在同一個立體空間里把這幾種不同質地的物體同時表達出來，三種物體的肌理效果拉得很開，他的超寫實主義雕塑在此得到了充分的闡釋。

《木板、膠紙、釘》是筆者在超寫實木雕創(chuàng)作這方面的首次嘗試。這件拙作從構思到最后完成歷經(jīng)了近一年時間。我認為，在熟悉選用木材的特性之后，還要對將要表現(xiàn)的物體材質十分熟悉，尋找這種物質與木材的切入點，才可能將各種材質的物體在木材原料上透徹地表達出來。

用所謂純客觀的態(tài)度去反映客觀的物體這種觀念，是超寫實主義得之于“最少派藝術”的。最少派藝術（Minimal Art）又譯作“最低限藝術”，是抽象派的一個支系，形成于六十年代中期，七十年代在美國盛行，它是一種簡潔幾何形體的雕刻藝術，其藝術品的基本特征，如同工廠中制造出來的產(chǎn)品，是標準化、規(guī)格化的，毫無個性和激情。最少派的藝術家只負責作品的設計，制作的任務全由工廠完成。最少派的主張是：客觀的事物自有其固有的真實和美，如果藝術家把自己的主觀判斷和感情減弱到最低限度，則事物本身才能顯示出自己的特征、真實性和美感來。②

超寫實主義藝術家崇尚自然，認為自然的物體本身就具有美。但是，如果不通過人的感官感受，又何以得知事物的美呢？超寫實主義過于強調客觀事物，把人的“主觀判斷和感情減弱到最低程度”，顯然是有一定的片面性，也就是忽視了人的判斷力?！白匀坏娜嘶雹鄄攀菍陀^事物物性的完整闡釋。

雷諾夏曾取得哲學學士學位，他把對哲學的思考融入了雕塑創(chuàng)作中來。人性來源于物性，但人性更高于物性?？陀^存在的物體只有物性，但作為一件藝術品，人就可以賦予藝術品以人性。雷諾夏創(chuàng)作的對象是一些客觀物體，如毛毯、紙皮、塑料紙等等，這些物體本身也許不被重視，起碼在美學范疇里不被大眾審美所重視。但是，當這些默默無聞的物體用其他材料再現(xiàn)出來，同時注入了藝術家的思考與人性的發(fā)揮，人們感受到的是不再是平庸無奇的一個破紙盒、一張廢紙，而是一件件充滿靈性的藝術品了。

超寫實主義常常被冠以忠實的再現(xiàn)自然物象的藝術家，但從雷諾夏的認識中，筆者感受到超寫實主義者也不僅僅是對自然的忠實再現(xiàn)。藝術家通常就是通過“再現(xiàn)”這些終極因素來表現(xiàn)自我的。④比如同一幅風景，每個人看起來都會是不同的風景，每個超寫實主義者也有自己的個人風格，在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室時必然會經(jīng)歷一個從“再現(xiàn)”到“表現(xiàn)”的過程，只不過超寫實主義者在“再現(xiàn)”與“表現(xiàn)”的過程中，其他藝術家更少地摻入自己的主觀判斷和感情色彩。

包裝紙和透明膠帶

快遞包裹

注釋：

①司徒常：《外國美術史教程》，第288頁，嶺南美術出版社，1994年。

②邵大箴：《西方現(xiàn)代美術思潮》，第289頁，四川美術出版社，1990年。

③“自然的人化”，作為哲學美學概念，只涉及美的本質，它指出美的本質的人類歷史性格，它是山水花鳥、自然景物成為人們的審美對象的最后根源和前提條件。正如個人如果處在暴風雷電或烈火猛焰或毒蛇惡獸的侵襲中，這些對象決不會成為個人審美對象，在這種時候，花鳥山水也同樣不會成為審美對象一樣，大自然之于人類，亦然。李澤厚：《美學三書》，第494頁，安徽美術出版社，1999年。

④（英）E.H貢布里希：《藝術與視錯覺》，第279頁，林夕、李本正、范景中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