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春華

舊時，鎮(zhèn)江城郊及東鄉(xiāng)、南鄉(xiāng)一帶民間建房造屋時，有一個很有趣的民俗現(xiàn)象，即瓦木匠掌尺師傅會一邊勞作，一邊說出一連串的“吉語喜話”，以示向主家道喜賀吉。當?shù)厝税堰@種現(xiàn)象稱為“說喜話”，又叫“說好”。

過去，鎮(zhèn)江民間建房造屋，大都聘請?zhí)K北揚州、江都手藝精湛的瓦木匠師傅承建。他們在建房造屋時擅講“吉語喜話”，久而久之，建房造屋“說喜話”的習俗，便在鎮(zhèn)江城郊及周邊農(nóng)村傳開，并傳承給土生土長的鎮(zhèn)江手藝人。

聽健在的老瓦木匠師傅講，鎮(zhèn)江建房造屋“喜話”一般為七字句，也有五字句、十字句，句中偶有襯詞，大體押韻。伴隨著房屋建筑工程的進展，可分成若干節(jié)，每一節(jié)的句數(shù)有長有短，短者四句，長者數(shù)十句，但建房的整個過程，從備料開基到完工進宅的每一環(huán)節(jié)，都有“喜話”?！罢f喜話”是我國民俗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從中既可以看出鎮(zhèn)江本土種種建房習俗，也可以看出人們在建房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祈祥禳災心態(tài)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鎮(zhèn)江建房“喜話”是從木匠掌尺師傅備料選梁柱開始的。選好房柱和主梁，請主人過目，此時，伴隨著鞭炮聲，木匠掌尺師傅便朗聲說道：

恭喜主家砌華堂，我來說段選柱梁。木龍生在高山上，長在高山你為王。粗的用來做中柱，直的用來做橫梁。大小長短不用量，方圓尺寸正相當。

建房材料準備就緒后，便擇定吉日“開基”。開基多選雙日，尤喜“逢六”“逢八”，但忌“十四日”。開基時，瓦匠掌尺師傅用梓木作樁，用紅線框好宅基，主人便在鞭炮聲中挖第一鍬墻基土，以示正式開基。待到墻基砌出地平線，瓦匠便要平磉。磉是房柱下的石塊，又叫“礎”。平磉是把每一塊磉塊校平到同一水平面上，以便立柱。平磉時的“喜話”是由瓦匠掌尺師傅來說：

龍鳳寶地紫氣揚，金磉落地福滿堂。四個金磉按四方，財源茂盛達三江。我按磉棵喜盈盈，磉下按個太平錢。太平錢上四個字，富貴榮華萬萬年。

這里的“太平錢”，是指古錢幣“太平通寶”，鎮(zhèn)江民間俗信此錢寓含“太平安寧、萬事順遂”之意，故在每個磉石下都要放置一枚。

平磉后即開始立柱，立中柱時，要在中柱下撒上一些米粒和茶葉，此時，木匠掌尺師傅又有一段“喜話”：

四根中柱擎天柱，八根壁柱撐金梁。中柱壁柱豎得正，不高不低又不旁。只等良辰吉時到，金梁架到中柱上。良辰自有喜鵲到，吉時迎來金鳳凰。

舊時，鎮(zhèn)江建房造屋有“立石”的風俗。當外墻砌出地面后，即在外墻正對大道，或是正對巷口的一面（有的人家是在墻拐角處），立置一塊約一尺寬、半尺厚的石墩，石墩露出地面一二尺高，外側(cè)磨平，刻有“泰山石敢當”字樣，也有石上不刻字的，其意均為避災祈福。此時，瓦匠掌尺師傅也有一段立石“喜話”：

基石生來四角方，出自泰山尖頂上。月洗日曬天地造，風霜雨雪石敢當。千錘萬鑿奠基石，今日今時到主家。基石托住主人福，主家基業(yè)萬年長。

砌山墻時，瓦匠掌尺師傅常講一段“喜話”：

新平墑，四角寬，兩條金龍朝里鉆，金龍盤在玉柱上，主家請我砌華堂。太平錢，太平錢，你在世上幾千年，今朝請你登寶位，富貴榮華萬萬年。

外墻砌筑到頂，中柱排山都已立好，除堂屋正梁外，其他各架橫梁都已架成。此時便有“暖梁”“澆梁”儀式。主家點燃香燭、敬喜神，木匠掌尺師傅手執(zhí)一把點燃的刨花，在主梁的下面來回烘一下，瓦匠掌尺師傅手執(zhí)酒壺，將酒澆在梁上，并在正梁中間貼上大紅“福”字或“吉星高照”“旭日東升”的橫批，纏上紅綢。主家請來一位子孫滿堂，夫妻、父母雙全的“全福”之人，圍繞正梁走三圈，意為禳邪進福，祝福主家的日子從此越來越紅火。稍后，瓦木匠掌尺師傅各手持一把香，輪番說起上梁“喜話”：

紫金爐內(nèi)一把香，端端正正插中央。香煙繚繞通霄漢，傳報主家建華堂。中柱架得高又正，請來神仙齊幫忙。金梁架得粗又壯，主家福氣萬年長。

美酒澆到木龍頭，主家世代出諸侯。美酒澆到木龍眼，主家八把珍珠傘。美酒澆到木龍角，主家住上蓬萊閣。美酒澆到木龍口，主家笑唱神仙歌。

八寶地上砌華堂，今日吉時來照梁。金篩一對兩邊豎，大紅福字貼中央。金篩好比團圓鏡，照得金梁放金光。避邪寶劍東西鎮(zhèn)，保我主家福壽康。

秋風起，桂花香，要請主公開寶箱。寶箱開出只只滿，取出綾羅萬丈長。萬丈長，今朝纏上紫金梁，一纏長命多富貴，二纏黃金滿玉堂，三纏主公福祿壽，四纏團圓配成雙，五子登科都及第，六六大順正興旺。

恭喜主家砌華堂，寫個福字來上梁。筆硯紅紙桌上放，揮毫先寫示字旁：一筆一點桃子樣，二筆一橫一撇長，三筆一豎擎天柱，四筆一點掛中央。上面一橫似金梁，府上代代出棟梁；中間口兒四角方，財源茂盛達三江；最后寫成田字底，年年豐收福無比。相公福字寫得好，壽比南山松不老。我把福字貼起來，恭喜主家大發(fā)財。

開始上梁了。東山墻上站一位木匠掌尺師傅，西山墻上站一位瓦匠掌尺師傅。木匠瓦匠各放下一根用紅帶纏著的麻繩，此繩叫作“龍繩”，主人在下面要接著“龍繩”，叫作“接寶”。系好正梁，瓦木匠掌尺師傅從兩端同時向上拉，一邊拉，一邊說著“喜話”：

金梁系在半空中，搖搖擺擺成金龍。我問金龍哪里去，一心要登紫微宮。兩條玉龍盤玉柱，兩只鳳凰棲當中。一片紅云請玉皇，保舉主家成富翁。

正梁準確地放到預定的位置上，瓦木匠掌尺師傅用“千斤錘”（一對木錘）敲三下，接著向四周撒饅頭、糕點，木匠掌尺師傅開始說“喜話”：

手捧圓盤往上跑，魯班傳授到今朝。八方神仙分左右，王母娘娘獻蟠桃。上仔高堂望四方，好塊福地造新房。文曲星君來抱柱，武曲星君托金梁。

日出東方喜洋洋，寶地上面建華堂。前面砌的狀元府，后面造的宰相堂。東面筑的金銀庫，西面建的積谷倉。鳳凰不落無寶地，諸侯出在你府上。

木匠掌尺師傅說完“喜話”，瓦匠掌尺師傅也要說：

紅的綾，綠的綢，前檐拉到后檐頭。多子多福又多壽，大富大貴度春秋。糕點饅頭白如銀，散給前鄰共后鄰。四鄰和睦家道旺，越富越貴越康寧。

方方年糕像金印，主公發(fā)達造高廳。高廳造在興隆地，榮華富貴萬萬年。

此后，瓦木匠掌尺師傅把“千斤錘”掛在堂屋的中柱上，用以鎮(zhèn)宅。主家給瓦木匠掌尺師傅分發(fā)喜錢，上梁儀式便在歡聲笑語中結束。當晚，主家辦“上梁酒”以作慶賀。

房屋其他部位都已建好，但在屋脊正中留一個缺口，這個缺口叫“龍口”?！昂淆埧凇笔切娣课莘忭?shù)膬x式，由瓦匠掌尺師傅主持。瓦匠掌尺師傅在“龍口”里放進少許茶葉、稻米和太平錢，主家便燃香燭、放鞭炮，瓦匠掌尺師傅用事先備好的瓦片把“龍口”蓋上，邊蓋邊說“喜話”：

天上祥云走，我在合龍口。天上鳳凰叫，福祿壽星到。

龍口中間放金錢，榮華富貴萬萬年。我把龍口合起來，恭喜主家發(fā)大財。

接著是瓦匠內(nèi)粉刷，木匠裝大門。大門門框上的橫木叫“門龍”，“門龍”兩邊各系紅綠布條。大門的門框和門扇都事先做好，一裝就行，此刻，木匠掌尺師傅也有一段“喜話”：

新建華堂金門龍，主家世代有殊榮。紅綠布條掛兩頭，日子步步登高樓。一邊紅來一邊綠，兒孫個個有俸祿。一邊綠來一邊紅，門里門外走金龍。

大門裝好，房屋便告落成，建房“吉語喜話”便告結束。

如今，鎮(zhèn)江城郊及農(nóng)村仍傳承建房吉語喜話習俗，但大都革除了封建迷信內(nèi)容，創(chuàng)新了“喜話”內(nèi)涵。如：我把紅綢掛一掛，全家都來干四化；我把金花插得高，年年都把產(chǎn)量超；我的斧頭鑿一鑿，養(yǎng)個兒子上大學；我把尺子量一量，倉庫堆滿萬斤糧；建華堂，插金花，幸?；▋洪_萬家；等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