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加是我國20世紀著名的民族音樂家，不僅在琵琶演奏上獨具風格，而且在琵琶藝術教育與傳承方面做出了卓越貢獻，可謂中國近代琵琶教育事業(yè)的奠基人。然而，由于諸多歷史原由，他在此方面的成就鮮為人知。筆者通過多年的調(diào)查采訪，搜集到許多珍貴的一手資料，不僅有程午加生前公開出版的教材論著，還掌握了程午加的自傳手稿、信件、日記和許多尚未公開出版的教材文著、照片及音響資料等。筆者在以此基礎上進行了初步的研究，本文即將其音樂教育方面的成果介紹給學界師友與同行，希望能夠引起大家繼續(xù)研究的學術興趣，并為后人進一步深入這一研究提供可資借鑒的學術資料和前期研究基礎。

一、教學活動總攬

程午加一生的教育實踐活動可劃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20世紀20年代至1945年的社會音樂教育時期；第二個時期是1945年至70年代初期的高等院校專業(yè)教學時期；第三個時期是70年代初期到1985年普及音樂活動時期。

早在20世紀20年代，作為上海“大同樂會”創(chuàng)辦人之一的程午加便承擔了大同樂會培訓班的部分教學工作。筆者查閱當時的上?！渡陥蟆?，發(fā)現(xiàn)部分內(nèi)容記載了包括程午加在內(nèi)的一批民族音樂家的社會教育實踐活動，如1924年7月4日《申報》第三版刊登的廣告：

大同樂會暑期招生，科目有：中國古樂（琴、瑟、大琵琶、箏、竽、塤、篪、箜篌、胡笳等），古歌舞、絲竹、京昆、鋼琴、梵啞鈴。由發(fā)起人鄭覲文、汪昱庭、歐陽予倩、程午加、李樹森、羅曼麗等分任教授。通用簡明講義，以期速成。西歷7月11日起，8月21日止。學費每人6元，琴瑟加2元；膳宿在外。學額男女各30名。校址：盧家灣兩江女子師范。時間：下午2—6時。報名處：愛多亞路口004號，主任鄭覲文啟。

后來，程氏創(chuàng)辦國樂社，既承擔一些社會演出活動，同時亦舉辦培訓班，積極培養(yǎng)國樂人才和國樂愛好者。據(jù)1927年6月22日《申報》載：

儉德儲蓄會組織暑期研究社，分國樂、西樂兩系。國樂由吳夢非、王巽之、程午加、嚴工上教授。西樂梁志忠主任教授。7月11日起，歷時二月，期滿各開一成績會，優(yōu)秀者給予獎勵。西樂每周一、三、五上午9—11時，國樂除星期日外，每日下午7—9時。社費：會員2元，非會員3元。

1928年，大學畢業(yè)后的程午加被聘至北平“萬國美術所”教授琵琶等多種民族樂器，而后輾轉西南等地，利用業(yè)余時間積極指導社會民族音樂實踐活動。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程午加曾先后于國立音樂院、國立政治大學、中央政治大學、金陵女子大學、華東軍政大學、華東藝專、南京藝術?？茖W校、南京藝術學院等院校任教，教授琵琶演奏等諸多民族音樂課程，始終耕耘于琵琶教學第一線。

70年代，退休的程老仍然老驥伏櫪，在南京及周邊地區(qū)業(yè)余團校及群藝館、少年宮等處輔導傳藝，為琵琶藝術的普及工作禪精竭慮，為琵琶藝術的薪火相傳不綴耕耘。

幾十年的辛勤教學使程午加桃李滿天，為新中國培養(yǎng)了一批優(yōu)秀的民族器樂表演藝術人才，其中不乏后來成為海內(nèi)外頗具影響的演奏家。在他的學生中，有音樂藝術院校專業(yè)教師，如南京藝術學院的教授周靜梅、易人、易淡華，副教授黃光林，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南京樂社社長閔季騫，首都師范大學原音樂系主任錢方平教授，西安音樂學院教授張棣華，原星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程全歸，原上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李景霞教授，浙江麗水師范學院教師王剛強，原南京市歌舞團演奏員劉薇、琵琶首席祁恒春，南京梅庵派琴家馬杰，原蘇州鐵道師范學院副教授潘彪德等等，至今仍有許多弟子在各專業(yè)院?；虮硌菟囆g團體擔當骨干。就是在普及音樂教育時期，也培養(yǎng)了不少業(yè)余民樂人才及愛好者，有些學生后來還擔任了某些省市政府文藝部門的主管領導，以不同的方式支持著民族音樂事業(yè)的發(fā)展。

二、教材建設

建國初期，國內(nèi)雖已成立了多所專業(yè)音樂藝術院校，但民樂專業(yè)教育畢竟剛剛起步，琵琶等民樂教材亦十分匱乏，為了解這一狀況，程午加早在50年代時就積極進行民樂教材建設，編著刊印了琵琶、古琴、三弦、十番鑼鼓、中國器樂合奏等一系列重要的專業(yè)曲譜與教材。

筆者通過多種途徑搜集并整理了程氏編著的所有教材，其中當屬琵琶教材最為豐富。程氏在多年的民族音樂積淀基礎上以敏銳的藝術洞察力，從各地民歌、地方戲曲等民間音樂中選取了許多民族風格及地域風格突出、旋律優(yōu)美的音樂素材，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琵琶的技術技巧改編成具有一定訓練價值的練習曲和琵琶小曲，并悉心整理編訂早年諸流派名家名師親傳的傳統(tǒng)琵琶古曲，與自創(chuàng)之琵琶新作品匯編出數(shù)量可觀、內(nèi)容豐富的琵琶專業(yè)教材。

為集中顯示，筆者將其編著刊印的各類琵琶著述教材、曲譜列表呈示如表1。

程午加的系列琵琶教材，較之傳統(tǒng)琵琶譜更能體現(xiàn)“專業(yè)教學”的教材特點，為專業(yè)系統(tǒng)的教學工作提供了重要資料。大部分教材既有關于琵琶的各類相關知識，又有作為基礎技術訓練的練習曲，還安排了不同學習階段所需的，深淺有別的各類古今優(yōu)秀作品。此外，程氏不僅編著了傳統(tǒng)簡譜教材，還較早以五線譜刊印教材。書中記譜準確翔實，每首作品前均有“樂曲簡要說明”，對樂曲來源、表現(xiàn)內(nèi)容作了精煉提示，且每段段尾對前段演奏要點、音樂情緒表現(xiàn)等均有詳細要求和解釋。左右手指法標示亦很詳細，不僅詳盡標記使用何種指法，更詳細到對一些音所用輪指數(shù)量都有嚴格規(guī)定。

20世紀是我國民族器樂發(fā)展的重要時期，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民族器樂傳承方式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由過去的“口傳心授”轉化為以系統(tǒng)化教育為模式的教學體系中。既然民樂從民間進入了專業(yè)高等藝術院校，勢必需與之相適應的系列專業(yè)教材。然而，那時較少有演奏家或教育家編印民樂教材，程午加能夠在當時編著出版印行如此豐富系統(tǒng)的琵琶教材，實屬不易。這些教材及時緩解了當時我國專業(yè)音樂藝術院校教材建設之急需，對各地的琵琶教學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并為日后民樂教材的建設和進一步完善作出了重要的前期積累與鋪墊。

三、教學理念初識

（一）幫助學生宏觀把握作品風格，細膩處理樂曲音色。程午加在教學中首先使學生能夠從宏觀上把握作品的氣質與神韻，然后才在教學過程中啟發(fā)學生深入到每一個樂句，甚至是每一個音的音色處理。他總是要求學生能夠仔細琢磨、深入地體驗并挖掘出音樂作品的內(nèi)在意蘊，使學生在進入作品后，通過嫻熟演奏外化內(nèi)心體驗，最終把握好每一部音樂作品。他深知，教學方法上處理好整體與局部、技巧與音樂表現(xiàn)的辯證關系對于教學的質量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其整個教學過程與現(xiàn)代技能教學的四個階段，即定向階段（知覺階段）、分解階段、整合階段、自動化階段的理念十分相適，體現(xiàn)出老一輩藝術家豐富的教學與實踐經(jīng)驗。程午加的這一教理念反映了他既有整體宏觀教學規(guī)劃，又有對具體教學細節(jié)的思考和實踐，這種有步驟、分階段的系統(tǒng)化民族器樂訓練的方法和理念，在我國民族器樂專業(yè)音樂教育建立之初是難能可貴和具有開創(chuàng)性意義的。

（二）重視教師的示范性演奏。在筆者對程午加早年所教弟子的采訪中，他們大都提及程老在教學過程中對教師示范演奏的重視。尤其在傳授新作品時，“他總會先示范彈奏幾遍，讓學生先對新學樂曲之風格有整體性了解”{1}，將樂譜這種“死”的視覺材料有效地轉化為鮮活的聽覺表達。他常常借助于給學生的示范演奏表達他的藝術見解和教學意圖。確實，對于表演藝術的教學，教師的精彩示范往往比運用一般性的非音樂語言實際效果要好得多。所以一般而言，一位優(yōu)秀的專業(yè)教師往往首先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俺汤仙险n基本不會口述太多關于樂曲處理的問題，甚至有時候很少講什么，不是因為他講不出來，根本原因是因為他有自己的音樂教育觀念和在此指導下的教學方法?！眥2}他認為：演奏音樂要有一定悟性，悟性既是天生的也需要后天培養(yǎng)，教師的直觀演示是幫助學生獲取音樂感覺最好的方式之一。正是在這一過程中，能夠更好地培養(yǎng)學生感受、體悟音樂的主動性，進而不斷培養(yǎng)學生觀察、感知、表達音樂的能力。

（三）重視練習曲對教學的重要作用。程午加所處時代的琵琶教學主要以傳統(tǒng)琵琶古曲的教學為主。傳統(tǒng)琵琶曲雖有大套、小套，文套、武套之分，但卻沒有專門的練習曲。眾所周知，技術技巧對于樂器演奏具有的重要作用，任何操琴者要想有精湛的演奏，必須首先解決技術問題。然而，幾千年的傳統(tǒng)琵琶教學并沒有留下多少可供參考的專門技術技巧練習曲。學習琵琶時，尤其是在初級階段常?！耙郧殹?，然而，這種練習已遠遠不能適應當時高等音樂藝術院校專業(yè)琵琶教學新形勢的需要。程午加繼劉天華先生之后，為琵琶教學編寫了相當數(shù)量的練習曲，既有左手上、中、下把位音階練習，吟揉推拉弦的練習；也有右手基本技法練習，包括彈挑，夾彈、密夾彈練習，彈跳點子練習，泛音以及輪指練習等。他還以江蘇、山東、山西等地民歌為素材編寫了數(shù)十首旋律比較優(yōu)美的技法練習小曲，以解決純技術訓練的枯燥，并客觀上在專業(yè)音樂教學過程中傳承了民間音樂?？梢哉f，這些練習曲對傳統(tǒng)琵琶教學教材內(nèi)容起到了良好的補充作用，能夠幫助學生更有針對性地、更有效地解決了某些關鍵性的技巧問題。他的這些努力為以后的高等音樂藝術院校琵琶教學的科學化、系統(tǒng)化、規(guī)范化起到了一定的開拓性作用。

結 語

20世紀中國民族器樂，由早期口傳心授的民間藝術，逐漸發(fā)展到現(xiàn)代高等音樂藝術院校中最重要的、提升最快的專業(yè)學科之一。其中既有劉天華、蕭友梅等音樂教育家們的努力，也有程午加這樣的為琵琶專業(yè)藝術教育兢兢業(yè)業(yè)、默默耕耘于教學一線的演奏家們。他一生為近代中國琵琶教育事業(yè)開拓性地編印出數(shù)量可觀的教材，培養(yǎng)了諸多優(yōu)秀的琵琶演奏家、教育家，并逐漸形成科學、系統(tǒng)地教學方法和理念，為中國高等藝術院校琵琶專業(yè)建設做出了卓越貢獻。正是以他們?yōu)榇淼囊淮囆g家們的共同努力，促使當代中國琵琶藝術能夠不斷發(fā)展到新的高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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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新華日報》，1937年—194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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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李光祖《琵琶古曲李廷松演奏譜》，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2年版。

[9]凌律《大同樂會民族樂器圖片簡釋》，《樂器》1982年第1期，第6—8頁。

[10]程午加《關于江南琵琶流派之我見》，《藝苑》1983年第3期，第92—95頁。

[11] 程午加《二十年代民族器樂活動情況的回憶》，《藝苑》1984年第3期，第92—98頁。

[12] 程午加《琵琶演奏中的手型問題》，《藝苑》1985第4期，第68—79頁。

[13] 葉緒然《衛(wèi)仲樂的琵琶表演藝術》，《人民音樂》1986年第8期，第31—33頁。

[14] 《南京藝術學院史》編委會《南京藝術學院史（1912—1992）》，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1992年版。

[15] 中國管弦樂團《衛(wèi)仲樂琵琶演奏曲集》編輯小組《衛(wèi)仲樂琵琶演奏曲集》，上海：學林出版社1994年版。

[16] 上海音樂出版社編《中國琵琶名曲薈萃》，上海音樂出版社1997年版。

[17]陳正生《大同樂會活動紀事》，《交響》1999年第2期，第12—16頁。

{1} 據(jù)程午加弟子，南京藝術學院琵琶教師黃光林講述。

{2} 據(jù)程全歸講述。

賈怡 中央音樂學院在讀博士，華僑大學音樂舞蹈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 榮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