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楓寒

一

高二理科三班的楊津背著物理公式，自言自語地從教學(xué)樓下走過的時候，一個不明飛行物正好從樓上落下，直接砸中了他的腦袋。

“??！”幾乎是同時，樓上樓下傳出兩聲驚叫。樓下的那一聲自然是楊津的，樓上的那一聲卻似乎是一個女孩子的。楊津抬起頭時，并沒有看見作案者，只看見白色的裙角從樓角飄起。

頭頂?shù)牟幻黠w行物滑落下來，楊津苦笑地接住了它，那是一個紅富士蘋果，晶瑩透亮。“牛頓在蘋果樹下思索的時候，一個熟透了的蘋果正好落了下來，砸在他的頭上，牛頓若有所思，從此悟出了萬有引力定律……”楊津的同桌亞詩正好從旁邊走過，拍著楊津的肩膀，笑著說。

“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故事吧……”楊津苦笑?！澳敲茨阒?，牛頓最后把這個蘋果怎么樣了嗎？”亞詩接過楊津手中的蘋果，“居然不是爛的？看來我的推斷又錯了。我還以為有哪個女孩子認(rèn)為你影響市容，所以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呢?！?/p>

楊津沒有理會亞詩的調(diào)侃，他被亞詩剛才說的那個有趣的問題吸引了：“喂，亞詩，你真的知道牛頓后來把那個蘋果怎么樣了嗎？”“當(dāng)然知道，就像這樣……”亞詩舉起手中的蘋果，笑了笑，咬了一口手中那個又紅又大的蘋果。

“喂，給我站?。　睏罱蚝藓薜卦诤竺妗白窔ⅰ??！鞍萃?，牛頓也是人啊，我估計那個蘋果真的被他吃了！又傳說，蘋果是智慧之果，牛頓搞不好就是因為吃了那個蘋果才成為偉大的物理學(xué)家和數(shù)學(xué)家的！”亞詩邊跑邊回頭笑?！拔椰F(xiàn)在只想告訴你，如果你不把蘋果還我，我會把你的臉打成牛頭！”楊津舉起手中的物理書，卷成棍子狀，緊追不舍……

二

“喂，你看清楚了吧，那個把蘋果扔下樓的，是個女孩子吧？”作文課上，楊津躲開語文老師掃射全班的目光，低聲地問身邊的亞詩。

“沒錯啊。你見過有男孩子‘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的嗎？”亞詩埋頭寫作文，頭也不抬。

“那……她長得怎么樣？”楊津伸伸手，捅了亞詩一下。“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亞詩仍然沒有抬頭。“拜托，你剛才說的是曹植的《洛神賦》吧！難道在樓上朝我丟蘋果的是女神？”楊津憤憤地說。

“這可是你說的哦！”亞詩抬起頭，用手中的鋼筆指著楊津?！罢媸堑?，理科班怎么會有你這種‘文學(xué)學(xué)渣……”楊津苦笑?！斑@叫‘飄然思不群，你懂什么？”亞詩說，“說不定砸你蘋果的女孩子也是文科班里的物理迷，‘女牛頓哦！”

“你怎么知道她是文科班的？”楊津愣了一下。“你腦袋生銹了？我們的樓上除了文科班還有什么班？”亞詩搖搖頭說?！澳悄憧辞宄L什么樣了沒？”楊津又湊到了亞詩邊上，笑著問?！班?，比楊玉環(huán)瘦，比趙飛燕胖，比王昭君高，比卓文君個子小?！眮喸姵烈髦?/p>

“那我哪知道她長什么樣？”楊津簡直快要被眼前這個文學(xué)迷同桌氣吐血了?！鞍Γ锢砻跃褪俏锢砻?，一點想象力都沒有……”亞詩搖著頭，“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啊……”“算了，我放棄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把蘋果還我?！睏罱蛏斐鍪?。

“在抽屜里，自己拿?！眮喸娙酉聦懞玫淖魑谋荆贸鲇谜Z文書封皮偽裝好的小說?！拔?！這是什么！”伸手到亞詩抽屜里去摸蘋果的楊津突然驚叫一聲。“蘋果??！雖然它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的果肉，但你不得不承認(rèn)，它仍然是一個蘋果，并不會因此而變成桔子……”亞詩仍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書，裝死不理楊津?！暗认铝苏n，我跟你沒完！”楊津憤憤的聲音在亞詩的耳邊響起。

“他強由他強，清風(fēng)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亞詩喃喃地說著，這家伙，居然在上課的時候看小說！

三

“把蘋果還我！”下課鈴聲剛響過兩分鐘，伴隨著語文老師走出教室的腳步聲和楊津憤怒而夸張的表情以及那高高舉起對準(zhǔn)亞詩的拳頭，一個女孩的聲音在窗邊響起。

楊津和亞詩的動作立刻定格三秒，然后兩人一起轉(zhuǎn)過頭，看著站在窗邊的文科班女生。女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伸出的手依舊堅定：“剛才，從樓上掉下來的蘋果，是我的……”

楊津微微張開手，看看手心的蘋果核，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你確定你真的想把那個蘋果要回去？”

“那當(dāng)然啊……怎么，不行啊？”女生有些奇怪了?！靶惺切?，可是……”楊津愣了一會，終于把手中的蘋果核遞了過去。站在楊津身邊的亞詩強忍著沒笑出聲來，他急忙掩住耳朵，并不停地給楊津使眼色。

楊津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那個女孩就發(fā)出了“啊”的一聲慘叫，整個教室的人都驚訝地看了過來，只有亞詩輕松地放下掩著耳朵的雙手，回頭沖全班同學(xué)笑笑，“沒事沒事，大家繼續(xù)學(xué)習(xí)?！?/p>

“雖然它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的果肉，但它仍然是一個蘋果，并不會因此而變成桔子……”楊津看著眼前的女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竟不知不覺地引用上了亞詩說過的話。

“你真過分！”女生憤憤地瞪著楊津，惡狠狠地跺了跺腳，白色的連衣裙一甩，就噔噔噔地跑過樓梯拐角，上樓去了?！澳氵€真是不懂得把握機會啊?！眮喸娬驹跅罱虻纳砼裕瑩u著頭，假惺惺地嘆著氣?！斑€不是因為你！”楊津憤憤，“害我學(xué)說了你那句話！我一不小心就被你‘磁化了。”

“拜托，那叫同化好不好?！眮喸娦χ?，“正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你應(yīng)該感到很榮幸?！?/p>

亞詩的聲音突然像被切斷電源的電磁鐵一樣斷開了，因為楊津已經(jīng)再次憤憤地舉起了拳頭：“說，你是想你的臉被我打成牛頓，還是希望我把你的頭發(fā)揪成愛因斯坦？”

四

傍晚放學(xué)。學(xué)校的操場上灑滿了夕陽的余暉，金色的陽光下，校園由白日的莊嚴(yán)轉(zhuǎn)成了傍晚的寧靜和美麗。但在這美麗的風(fēng)景下面，卻傳來了濃濃的硝煙味……

“喂，楊津，你放過我吧，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不是你，我不咬人的！”“喂，等等，我好像看見班主任了！”“你看見校長也沒用！”“我看見今天白天的那個女孩子了！”“看見了誰也……對了，你說什么？”

“真的，在那里！又在那教學(xué)樓上！”亞詩指著不遠(yuǎn)處。楊津順著亞詩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個女孩正站在不遠(yuǎn)處的教學(xué)樓上，倚在欄桿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快，過去看看?！眮喸娎鴹罱虻氖志统虒W(xué)樓方向跑去。教學(xué)樓上，文科班的女孩正握著兩個蘋果，若有所思：“這回不會再有人從樓下經(jīng)過了吧……我就不信，每次做試驗都會砸到別人?！?/p>

女孩的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還有，今天那個男生真可惡，吃了我的蘋果害得我做不成試驗，居然還說——雖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果肉，但仍然是蘋果，永遠(yuǎn)不會變成桔子……”

“不錯嘛，可以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來形容。”亞詩看著樓上的女孩，拍拍身邊的楊津，“這回看清楚了吧！”但楊津居然看著女孩發(fā)呆，絲毫不理會身邊的亞詩。

“重色輕友啊，有異性沒人性??！”亞詩嘆了口氣。“我明白了！她是在學(xué)伽利略！”楊津突然大叫一聲，把身邊的亞詩嚇了一跳?！百だ裕窟@和伽利略有什么關(guān)系？”亞詩開始莫名其妙了。

“不行不行，這樣不對的，蘋果和鐵球是不一樣的！”楊津突然大步走上前去。而此時，教學(xué)樓上的女孩正好剛剛松開手，兩個蘋果同時從樓上砸下來。

亞詩急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里跳的，我還是閉上眼睛吧?！薄鞍?！”楊津的慘叫聲中夾著女孩的驚訝聲：“怎么又是你？你……你沒事吧？”

五

當(dāng)亞詩睜開眼睛時，前面的楊津居然已經(jīng)不見了。他好奇地走上前時，卻只見樓頂上兩個身影正面對面站著。

“壞了，楊津被‘生擒活捉了……”亞詩苦笑著，“算了，兄弟一場，我還得上去救他……”當(dāng)亞詩氣喘吁吁地走到教學(xué)樓頂時，卻聽見他們二人興高采烈的說話聲。

“你也知道伽利略啊?！薄笆前　Ｎ疫€知道伽利略的著名的兩個鐵球同時落地的實驗喔！”“呵呵，亞里士多德根據(jù)一根羽毛比一個鐵塊后落地的現(xiàn)象得出了質(zhì)量大的物體先落地，質(zhì)量小的物體后落地的錯誤推論……”“然后伽利略為了證明亞里士多德的錯誤，站在比薩塔頂，同時放下了一個十磅的鐵球和另一個一磅鐵球，最后，兩個鐵球同時落地……”

“可是你的實驗方法有錯哦！用蘋果是不能達(dá)成同樣的效果的?！边@是楊津的聲音。亞詩站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苦笑著：有沒有搞錯啊，這個小子和女孩子在一起也這么認(rèn)真地扯物理，還沒完沒完了……

“為什么?。俊迸s似乎很感興趣?！耙驗樘O果和鐵球不一樣，兩個不同的蘋果的密度可能并不一樣啊，而且，蘋果的形狀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圓形，不同的蘋果在不同的角度所受到的空氣阻力也是不同的！”楊津說得很認(rèn)真，女孩也聽得很仔細(xì)。只有亞詩站在一旁，郁悶無比……

“啊，你什么時候來的！”不知過了多久，楊津驚叫道，看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站在一邊的亞詩?！皼]！我什么也沒看見！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亞詩裝出無辜的樣子，慢慢退開。

退到走道上時，亞詩聽見了樓上的楊津和女孩說話的聲音：“別理他，李嘉，我們?nèi)プ鰳?biāo)準(zhǔn)的兩個鐵球?qū)嶒炄?！”“好??！”女孩的聲音歡喜而雀躍。

亞詩在樓下偷偷笑著：“原來那個女孩叫李嘉……伽利略，李嘉，連名字都這么像，還有楊津那個臭小子，楊津，牛頓，嗯，對仗也蠻工整的……不過不對啊，我叫亞詩，難不成我就是那個倒霉的亞里士多德？唉……”

不過沒人理他。楊津和李嘉的腳步聲早已遠(yuǎn)去，估計是從教學(xué)樓的另一個出口跑去做兩個鐵球的實驗去了。整座教學(xué)樓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郁悶啊！”亞詩嘆了口氣，背起書包走人。所以，他并沒有看到，此時，學(xué)校里最高的鐘樓上，正在發(fā)生著有趣的一幕……

“這里行了嗎？”李嘉拂開耳邊的發(fā)絲，喘著氣，看著身邊的楊津?！班?，行了。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一起松手……”楊津看著李嘉微紅的臉，笑著。

“好！”李嘉用力點著頭。“一，二，三……”“啊，不好，下面有人！”“壞了，是校長！”“別愣了，快閃??！”“天啊，不知道打中了沒？”“應(yīng)該沒有，不過我也沒看清楚……”

六

第二天，全校所有的學(xué)生都奇怪地發(fā)現(xiàn)，不知道為什么，一向莊嚴(yán)鄭重、一絲不茍的校長走路居然變得一瘸一拐的，再加上為了保持平衡的手杖和校長那標(biāo)志性的黑色西服，簡直像極了卓別林。

但哄笑過后的學(xué)生們仔細(xì)看時，卻發(fā)現(xiàn)原來校長的左腳腳指頭，不知道為什么受了傷，用紗布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