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雪

孤獨

我確實聽到

這條路走動的內(nèi)心。有時在

石頭上停下，噢

陽光滾燙。

有時它牽著一株小小的

二月蘭，跨過小水溝，就走到

另一條路上去了

噢，一條路走到

另一條路上去了。

致陌生人

我們都太孤獨了。但走進

餐館

仍會選擇無人的桌子

冬天多雨，陰冷

比起開口說話，冒著熱氣的面條

更讓人心窩一暖。

我們都太孤獨了

但剛走出門，就聞到臘梅香

像無償獲得一種，很深的情誼。

蘇菲

這邊有很多蘋果樹。

有一棵叫蘇菲

它的花淺粉色，像剛被寫好的

小故事。

它的葉子和別的

一樣，每一片都信上帝。

但蘇菲

仍是一棵奇怪的蘋果樹

沒有戀愛過

也按時結(jié)滿了果子。

失眠記

這時星光漫天。

星光一伸手就能戳碎。這時，

我的手指比腳趾感性

我的皮膚

比眼睛還要深情。

我的長發(fā)，像一塊深夜的

碎片。

這時我稱我

為我們，我們小聲說話

友好相認

這時，天亮的樣子，就像

被誰珍惜過的歡喜心。

驚蟄

我知痛苦是一種恩賜

痛苦先于你長葉

我知雷聲藏在黃鶯的體內(nèi)

平靜多于恐懼。鳴叫

更是恩賜

我知地底有浮生。黑暗也照亮

你的手指腳趾

哎——

你怎知我感動時落淚

死亡也略帶暖意，小蟲子。

致——

等紫荊開完花了

你再去看。

這時的葉子全長出來了

這時才是我

真正想要給你的。給你什么呢

每一片都是好看的心形

而我認識你以前

從沒有留意。

鳶尾

早晨走過一條小路。

圍墻下開滿了白色的花

我并不知曉

它們的名字。也沒想過

開口詢問

也許你叫它們，鳶尾呀

而我稱呼為

有縫隙的光明。

可是這有什么意義，我們消失時

它們大聲地呼喚自己

小白，或者莉莉安。

清明

至少有一次。是趕上四月

最好的天氣

我們穿著單衣，走很遠的路

路邊有黃色的

紫色的野花。

至少有一次，手里的彎刀

靠近灌木時停下

它的枝條筆直，葉子上有只螞蟻

或瓢蟲。

至少有一次，插進墳頭的

灌木枝傾斜，掛好的彩紙又被風(fēng)

吹走

至少有一次，我們的親人真的

拾走紙錢，并給予了什么。

在小橋村

當(dāng)我們坐下來，田埂上的蘆葦

向里挪了挪位置

田間沒有水，幾只鴨子在里面走動

像草返青的聲音。

我們長久地坐在那兒，沒有說話

有時感覺鴨子消失了

我們只隔著，一只麻雀大小的寂靜

有時又感覺天色暗了下來

我們越來越小，像兩只螞蟻掉在

同一個牛蹄窩里，不知所措。

羊

它們在斜坡上

吃草，戀愛。天氣好得要命

他的孤獨

也只是遠處那只

單身的羊兒

看著深秋，火車一樣停下

這時沒什么是

不幸福的

它一邊掉毛，一邊曬著太陽。

融化

有一種鳥叫肯定特別好聽。

就像一群孩子，飛快地跑過樹下

這時，雪簌簌地

從枝頭上落下來

地面的每一雙腳印，都會自己走回去

找到消失的人。

夢境

墻壁上，有一株茉莉開花了

很多朵。爸爸媽媽不在

但我知道

花是他們養(yǎng)的。門還是那個門

小木閂要先搖動幾下

我走出屋子，知道這是一個不太冷的

早晨。走廊的柱子上

有一塊小圓鏡，小時候

我常對著它扎辮子。但現(xiàn)在

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一邊哈氣，一邊用手擦啊

竟擦出厚厚的雪——我的爸爸媽媽

像兩粒芝麻

安靜地坐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