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培

〔摘 要〕 通過年畫贊揚、歌頌、美化、宣傳儒家倡導的“尊祖宗、重人倫、崇道德、尚禮儀”的道德人物形象，貶低、諷刺、挖苦、嘲笑觸犯道德底線的各種眾矢之人，是楊家埠木版年畫人物崇拜的常用表達形式，并以此喚起人們的道德良知和心理判斷能力。

〔關鍵詞〕木版年畫 宗教文化 楊家埠

漢代至明清，山東民間受仙神和儒釋文化影響較深，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而作為山東民間文化藝術的楊家埠木板年畫，從興起之日，就始終貫穿著崇拜自然、神靈和圣人文化的主線。楊家埠木板年畫在表達對諸神信仰和崇拜中興起了一種造神活動，把儒道釋中的神靈如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圣仙、城隍、灶神、門神等加以夸大，形成了許多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神仙圣佛”類年畫，并主導了楊家埠木板年畫的發(fā)展方向和未來的發(fā)展趨勢，成為最受群眾歡迎、銷量最大、影響深遠而長久不衰的“看家年畫”之一。

楊家埠木板年畫產(chǎn)于山東濰縣，今山東省濰坊市寒亭區(qū)楊家埠村，是特色鮮明的民間藝術之一。不僅具有較強的藝術鑒賞和審美感染力，而且蘊含著豐富的思想哲理和宗教文化內(nèi)容。楊家埠木板年畫形成于明代晚期，大多數(shù)人認為楊家埠年畫來源于四川梓潼，是隨著移民而將技術遷入濰坊楊家埠，“由于長期戰(zhàn)爭，‘四川人口大量死亡和逃散，內(nèi)地田土普遍荒蕪。在這種歷史條件下，梓潼楊氏經(jīng)川陜道北上，輾轉(zhuǎn)落戶山東，自是情理中事”[1]，并與山東當?shù)氐娘L土人情、生活習慣相結(jié)合形成具有宗教文化因素的年畫藝術，其內(nèi)容猶如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朵璀璨的花朵，顯現(xiàn)出其特有的文化內(nèi)涵和藝術魅力。

一、多神信仰

在楊家埠木板年畫藝術中，有表達人們在長期生產(chǎn)與生活過程中形成的對各種神仙崇拜和敬仰的年畫，形象地展現(xiàn)了人們的風俗習慣，社會生活理念和宗教觀念。楊家埠木板年畫中《神荼郁壘》是濰坊地區(qū)民間最早的門神年畫，是人們對門神崇拜和敬仰的藝術再現(xiàn)，成為楊家埠年畫中原始宗教神靈崇拜的代表性作品。年畫《秦瓊敬德》既是傳說中的神話人物，又是佛教文化思想的體現(xiàn)。由于唐代將佛教文化引入道家文化中，在《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秦瓊敬德被唐太宗立為門神，是“雜糅宗教觀念形成的龐雜神仙體系漸漸附會到真人身上”。[2]《秦瓊敬德》年畫所蘊涵的多神崇拜的宗教文化，既是楊家埠木板年畫對古代崇神文化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又是對傳統(tǒng)門神文化中多神信仰宗教觀念的藝術再現(xiàn)。楊家埠《財神》木板年畫的題材來自于佛教和道教，并常常被人們用來作為發(fā)財致富、招財進寶的一種象征。楊家埠年畫《三星門神》將“三星”組合并貼于門上，保佑人們福氣、功名與長壽同在，把人間的美好追求與理想寄托于這種年畫之中，是楊家埠木版年畫多神崇拜宗教文化的價值所在。“灶神”在楊家埠年畫中被廣泛使用。灶神崇拜源于原始社會對用火的崇拜，用一種神靈“灶神”來保護火種，并將對火的崇拜演變成了對自然神靈的圖騰崇拜。年畫《灶王故事》則是這類題材年畫的代表之作。《灶王故事》木版年畫采用了以灶王爺爺或奶奶為中心，左右對稱和分層的構圖方式，這種構圖在古代石刻、壁畫中較為常見，其畫面結(jié)構類似于山東嘉祥縣出土的西王母畫像石。周邊被眾神環(huán)繞，并包含著詔籌、博具、符咒、儀式、奇跡、結(jié)社、偶像等宗教文化因素。對于“灶王”的來源也包含著多神崇拜的因素，主要有玉帝女兒說、姜子牙封神說等。楊家埠有“世上先有楊家埠，后來才生灶王爺”的說法，反映了以《灶王》神化為題材的各式年畫淵源于維坊市楊家埠。

二、動物崇拜

古人萬物有靈的觀念是動植物崇拜的一種文化體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宗教思想文化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事實上，影響勞動群眾世界觀的主要因素是宗教” [3]。楊家埠木版年畫吸取并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動物崇拜的各種元素，通過木版年畫藝術的表現(xiàn)形式直接或間接地再現(xiàn)了動物崇拜的思想和觀念，并將萬物有靈的觀念融入到年畫各種藝術創(chuàng)作之中，形成了形式眾多，內(nèi)容豐富、題材各異的民間木版年畫。

動物崇拜題材類木版年畫寓宗教文化與藝術于一體，不但反映了人民群眾對物質(zhì)、安全、吉祥和建康的合理需求和文化心理情趣，而且也形成了楊家埠木版年畫較為突出和特色鮮明的藝術風格。楊家埠木版年畫中有關動物崇拜類年畫大多以諧音構成象征的對象，“從中可以清楚的領略到那宗教性的希冀觀念”，[4]比如“魚——余，鹿、鶴——六和，雞——吉，肥豬——肥主，獅——師”等；以數(shù)字巧合與文字構成的象征對象，如“三只羊——三陽，五只蝙蝠——五福，二只喜鵲——雙喜”等，《吉慶有余》《金玉滿堂》《吉祥如意》等都是來源于對諧音的利用而創(chuàng)作的年畫，這主要是受古代中國占卜、風水學較為流行的影響，“把自然的東西抽象成包含某種愿望的符號，一個想法馬上能外化成具體的事物，能找到一個可感的替代物” [5]。楊家埠木版年畫中還有表現(xiàn)如鷹、虎等兇猛野獸的辟邪物，如《猛虎山林》、《鎮(zhèn)宅神虎》等。畫虎辟邪在楊家埠年畫中很普遍，其實質(zhì)是人們利用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來祈福，渴望人人幸福安康、吉祥如意。另外，人們對動物的崇拜還表現(xiàn)在對動物的敬畏感，以及在動物面前束手無策和軟弱無力，并認為狐貍、黃鼠狼等能附人體，使人神智失常。《獅子叭狗》是楊家埠年畫中現(xiàn)存最早的瑞獸圖畫版之一，“其形象取材于大廟門前‘狻猊，‘狻猊系古猛獸，原始圖騰之一”，[6]另外，《十二生肖》《親事有成》類年畫不但包含有動物崇拜的思想，而且還吸收和借鑒外來宗教文化的內(nèi)容，使楊家埠木版年畫披上了更為神秘的宗教文化色彩。如生肖類年畫中的“兩兩相對，六道輪回”。而“輪回”思想是古印度文化的基本理論之一，其本源來自婆羅門教。楊家埠木版年畫吸收和借鑒佛教的“三界”、“六道”等概念，使其題材的宗教文化內(nèi)容更加豐富。

三、人物崇拜

人物崇拜是楊家埠木版年畫中宗教文化又一重要題材之一。人物崇拜類木版年畫具有故事性強，歌頌歷史或傳說中正直善良、除惡揚善的人物神仙，諷刺奸臣賊子和妖怪的功能，“在思想上同情人民受苦受難，替被壓迫的人們伸冤訴苦，和當時地位低下的農(nóng)民心心相印”。 《張仙射狗》年畫描繪了一個傳說中的道教人物“張仙”。據(jù)說是四川一個叫張遠霄的凡人，由于其善于打獵，用鐵彈射猛獸，被崇拜為道教神仙。張遠霄還被道士說成唐末五代在四川青城山得道成仙，各地便為他設廟立祠，而年畫則源于民間對張遠宵的人物崇拜。楊家埠藝人根據(jù)小說創(chuàng)作了《三國演義》年畫，藝術再現(xiàn)了很多故事情節(jié)，并通過一系列木版年畫的形式表現(xiàn)出了對這些人物的敬仰之情和人物崇拜的宗教情結(jié)。年畫《武財神·關公》中描繪了“關公”形象具有人物崇拜情節(jié)，是民間對“關羽”人物崇拜的一種歷史見證和藝術表現(xiàn)形式?！度龂萘x》年畫通過夸張、美化、丑化等方式表達了對其故事人物的崇拜、敬仰和憎惡，并盡可能的反映三國歷史和真實的人物形象。其主題不但體現(xiàn)了儒家的仁、義、道、德、禮、信、忠、貞、孝、廉、真、善、美等傳統(tǒng)文化思想，還包含佛教、道教和西域文化等諸教合一的宗教特點。

在儒家禮儀道德類的年畫中蘊涵著許多人物崇拜的思想和文化特征，不但在藝術表現(xiàn)手法上故意夸大、美化、歌頌、塑造人物形象，而且在思想內(nèi)容上融入了豐富的人物崇拜的宗教因素。最著名的木版年畫《二十四孝圖》和《自覺體面光》以中國最莊重的四條屏的表現(xiàn)形式，融入了儒家“孝兼全善”的道德規(guī)范和文化內(nèi)涵，使人對“孝”者產(chǎn)生了無限景仰和崇拜之情。山東是儒家思想的發(fā)源地，孔子、孟子等儒家代表人物在人們心目中具有無上崇高的地位?！抖男D》是儒家最高道德境界“仁”的體現(xiàn)，并包含了孝、悌、忠、恕、禮、知、勇、恭、寬、信、敏、惠等內(nèi)容，贊美了人們的責任意識、節(jié)制思想和忠孝倫理，濃縮了千百年來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美德和道德理念。通過年畫贊揚、歌頌、美化、宣傳儒家倡導的“尊祖宗、重人倫、崇道德、尚禮儀”的道德人物形象，貶低、諷刺、挖苦、嘲笑觸犯道德底線的各種眾矢之人，是楊家埠木版年畫人物崇拜的常用表達形式，并以此喚起人們的道德良知和心理判斷能力，同社會輿論、傳統(tǒng)習俗和內(nèi)心信念一起界定和判斷人們的行為品質(zhì)，實現(xiàn)道德的社會評價功能。

四、文化意義

楊家埠木板年畫通過特有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融合了宗教文化中的多神崇拜、動物崇拜和人物崇拜等方面的思想內(nèi)容，展示了民間文化所特有的藝術魅力和價值所在，并“在春節(jié)文化的重復中不斷被演繹和解釋”，其不同思想和文化內(nèi)涵的年畫種類和題材豐富各異的年畫類型，對于人們的思想觀念和行為實踐具有一定的指導、評價、約束和規(guī)范功能。研究楊家埠年畫中的宗教文化，對于弘揚民族文化和藝術，保護文化遺產(chǎn)，發(fā)揮其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中的作用具有一定積極意義。

參考文獻：

[1]敬永金.山東濰坊楊家埠年畫與四川梓潼年畫的淵源·楊家埠村志.齊魯書社，1993.[2]鄭金蘭.濰坊年畫研究.學林出版社，1991.

[3]于光輝.民間年畫探微.學林出版社，1991.

[4]周曉光.對楊家埠年畫一部分傳統(tǒng)題材的新認識與再發(fā)現(xiàn).學林出版社，1991.

[5]張殿英.楊家埠木板年畫.人民美術出版社，1990.

[6]王巨山.中國楊家埠木板年畫研究 故事·傳說.文物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