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

《布達佩斯大飯店》是一部犯罪喜劇影片，故事充滿了詼諧的色彩與黑色幽默。迪斯普拉特以中歐為起點，為這部電影譜寫了與他慣有風格非常不同的音樂。最為特殊的地方是他先后使用了特殊的樂器：琉特琴、匈牙利揚琴、俄羅斯三角琴、管風琴以及一類東歐打擊樂。他還放棄了他常用的管弦樂隊，并解釋道：“我們想捕捉那些潛意識中來自中歐的音樂元素，從摩爾達維三角琴到阿爾卑斯圓號，還有約德爾唱法、僧人吟唱和俄羅斯三角琴。這樣的混合既有靈性，又有些詭異，還帶著一絲幽默，覆蓋了從暗到明各種形式的感情。我們使用的是古典交響樂團的音樂語言，但用這些樂器演奏出來，聲音就大不相同了?！?/p>

迪斯普拉特并沒有像平時那樣使用華麗的和聲與充滿迷幻的配器來為電影增添色彩。他在這部電影中選擇以音樂融入電影情節(jié)為出發(fā)點，使得人們在電影情節(jié)中更容易理解人物的情感、性格與內在。所以，如果單純地來聽這部電影音樂，聽眾會發(fā)現(xiàn)整部配樂的和聲進行非常簡單，很多時候音樂作為一種情節(jié)的背景烘托會循環(huán)重復，在重復之中會做稍微的變化。有時候，這種看似沒有“起伏”的音樂能更好地體現(xiàn)電影本身。

迪斯普拉特在電影《模仿游戲》中也運用了很多這種“循環(huán)重復”的手法。有意思的是，在第八十七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同時獲得最佳原創(chuàng)配樂提名的還有他的這部電影配樂，真有種自己跟自己打擂臺的感覺。《模仿游戲》講述了艾倫·圖靈的傳奇一生，尤其是他在二戰(zhàn)中破譯德國密碼系統(tǒng)的故事。但與《布達佩斯大飯店》不同的是，迪斯普拉特以這種循環(huán)重復作為背景（我們可以稱之為固定音型），而更長更明顯的旋律在循環(huán)之中彼此出現(xiàn)，交相輝映。在樂器上，迪斯普拉特選用了他常用的管弦樂，大部分的“固定音型”是用鋼琴及打擊樂完成的。迪斯普拉特是一個特別鐘愛鋼琴的配樂家，他在大部分的電影中都以鋼琴的旋律線條為主線，加上完美的錄音及后期制作，鋼琴旋律在他手上可謂是如火純青。在我看來，《模仿游戲》的“循環(huán)重復”用得也是恰到好處，與“密碼”這件事情非常吻合，電影中艾倫發(fā)明的龐大的破譯機器也是這樣日復一日地重復著相同的程序、動作、聲音。如果說《布達佩斯大飯店》的風格與迪斯普拉特平時的風格完全背道而馳，那么《模仿游戲》可以說是游離于兩者之間的特殊產物。

在2016年第七十三屆金球獎頒獎典禮上，迪斯普拉特憑借《丹麥女孩》獲得了最佳配樂獎。這是一部講述歷史上第一個變性人的電影?？梢哉f，這部電影的配樂是最接近迪斯普拉特本身的風格。他用最擅長的鋼琴、豎琴、弦樂以及鍵盤打擊樂將旋律和音色掌控在手中，仿佛音樂的走向完全是由他隨便玩耍的。他對聲音延續(xù)性的捕捉、音色與音色的結合以及絢爛的和聲色彩走向都有著完美的把控，感覺這種能力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即使是大多數(shù)人會認為題材比較“特殊”的電影，在他的配樂之下，人的性取向、身體的變化、思想的轉變，都是可以被世間理解的，即使最后是悲劇的收場，在他的音樂襯托下也顯得那么唯美。迪斯普拉特類似風格的作品還有很多，如《返老還童》《時尚先鋒香奈兒》《面紗》《暮光之城：新月》等，還有我們熟悉的《色·戒》。

盡管迪斯普拉特非常擅長相對平緩的優(yōu)美旋律，尤其是他大部分的配樂也都是以輕巧或清淡的風格為主，但在《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二）》中“精靈銀行地下金礦”的幾個片段卻屢屢打破他的常規(guī)，可以算是他所有電影音樂最為中集中的“暴力片段集”。尤其是“Dragon Flight”可謂整部電影的經典片段：弦樂由緊張的節(jié)奏型發(fā)展到舒展的高音旋律，以打擊樂為固定鼓點恰當?shù)睾嫱?，銅管強有力地支撐著，這個龐大雄偉的樂隊配器讓整個音樂成為一個立體的畫面，盡管里面運用了許多不和諧的和聲色彩，卻絲毫沒有影響觀眾對于音樂效果的體驗。在這么讓人“著急”的情節(jié)中，迪斯普拉特還是選擇用傳統(tǒng)的管弦樂隊來完成聽眾挑剔的聽覺需求，這也是我非常喜歡他的原因之一，永遠是在音樂本身尋找“解決方法”，而不是選擇電子音樂或其他途徑。

《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二）》中的幾個片段，迪斯普拉特詮釋得極為精彩，可以體會出他內心的奔放與法國人本質中細膩的一面。其中，“莉莉的主題”（Lily’s theme）和“西弗勒斯和莉莉”（Severus and Lily）那兩個片段絕對是“典型”的迪斯普拉特。也許有人會說“西弗勒斯和莉莉”那段六分鐘的音樂寫得讓人失望，但我卻認為結合電影情節(jié)來說，輕重正好，搖曳的淡淡的背景音樂，烘托著全劇中最感人的情節(jié)，這不正是迪斯普拉特與《布達佩斯大飯店》一樣的初衷嗎？

總之，電影音樂的初衷就是應該為電影本身服務的，只要能使電影更為出彩的配樂，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成功的。希望迪斯普拉特日后能為我們帶來更多感人的、打動人心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