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余華的小說《一九八六》塑造了“他”、“母親”、“交通警”等典型形象,揭示了“文革”對個體人性的扭曲和變異。
關鍵詞:扭曲;異化;人性
作者簡介:陳麗霞(1975-),女,碩士,鶴壁職業(yè)技術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35-00-02
人是歷史的參與實踐者,反過來,他也會或主動或被動地接受社會歷史的熏陶浸染,從而在其內、外在特征上深深地打上歲月經(jīng)過的印痕。歲月的風霜對人所造成的外在刻蝕往往一目了然,可是那些內在的影響卻是潤物細無聲,讓人在無聲無息中自覺不自覺地得到某種改變。如果說外在的影響只是身體器官的變形和增損的話,而內在的改變則是一個人本性即人性的蛻變,也就是異化。作家余華借《一八九六》這部文學作品,真實生動地刻畫了“他”“母親”“交通警察”等一系列人物形象,通過文字控訴文革時代對人性造成的摧殘與傷害,字里行間是血與淚的滲透。
(一)
他被定義為一名中學歷史教師,同時在整個故事中他又扮演著丈夫與父親的角色。作為中學歷史教師,他很普通,算不上優(yōu)秀,但是對工作盡責盡職。這些盡職盡責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一方面是他的知識儲備方面,他從正式的師范院校畢業(yè),具有正式的任職資格,并且在從教的過程中積極研究,豐富自己的教學儲備,盡心盡力地向學生傳輸歷史知識。另一方面從學生的評價中我們也可以初步了解這一人物形象,他無論是師德還是教學資歷都得到了學生的認可與尊敬,“我們沒有打他,只是把他帶到學校辦公室,讓他寫交待材料,也沒有派人看守他,……”、“你丈夫平時對我們學生不錯,所以我們沒有折磨他?!弊髡呓柚鷮徦募t衛(wèi)兵之口從整體上刻畫了這樣一位普通的人民教師形象。上述兩個方面都是從他作為教師的定位上對他進行的刻畫與說明。
在生活中,他又是一名丈夫同時是一名孩子的父親,這也是再普通不過的角色設定。作為丈夫與父親,他也是合格的,作者余華從別人對他的整體印象入手介紹,他在生活中是一個按照規(guī)矩辦事的“老實人”,過自己的生活,做社會允許的事情,生活很平淡,幾乎沒有什么大的波瀾。對于妻子來說,他是一名合格的丈夫或者是體貼人的丈夫,他很疼愛自己的妻子,當他從街上某些被批斗的人身上感覺到一樣,甚至是預知到災難即將到來時,他心里裝的是妻子,害怕妻子美麗的長發(fā)被剪掉,于是他在事發(fā)前三個月就不讓自己外出了,害怕妻子受傷害,即使是這樣小心翼翼,還是沒有抵擋住災難的到來,讀來讓人心酸,也讓“文革”的罪惡更深入人心。作為父親,他心里除了妻子就是自己的女兒,作者對于他女兒的描述并不多,因此女兒的年齡也設定得比較小,但是這些不多的描述中,這些零碎的記載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到他對女兒的掛念與不舍,當自己被抓后,他還是清晰地記得“女兒已經(jīng)睡去,一條胳膊伸到被窩外面”,這是一處細節(jié)描寫,這處細節(jié)描寫將他對女兒清晰的記憶描繪得讓人潸然淚下,也許在他被抓的日子里,這些僅存的記憶會被無限制的放大,成為慰藉心靈的良藥。就是這樣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這樣一位愛妻子愛女兒的好男人還是受到了“文革”的牽連,特定時代下的錯誤思想讓這位老實本分的人受到深深的迫害,在一個西北風呼嘯的漆黑的夜晚被自己的紅衛(wèi)兵學生拖走,這樣的情節(jié)設計讓我們心靈受到強烈的震撼。
故事發(fā)展到最后有了轉機,在度過十幾年的折磨后,他居然活著回來了,回到他曾經(jīng)平靜的生活中,然而十幾年的折磨卻曾經(jīng)的他變成了世人眼中的“瘋子”,這種瘋狂體現(xiàn)為瘋狂的自戕,這種近乎瘋狂的自戕讓他把歷史中自己所了解的各種古代酷刑在想象中施與自己,我們越往下讀越感覺毛骨悚然,那種瘋狂的思想已經(jīng)完全侵蝕了他的靈魂,那種鋸骨頭的瘋狂沙沙聲讓我們不寒而栗,而這些在外人眼里都是不可理喻的,其實在他心里這才是解放自我的最好方式,借助這種自戕的形式獲取內心短暫的滿足。文中大段的描述如下:
“這次他猛地抓起來往臉上貼去,于是一股白煙從臉上升騰出來,焦臭無比。 兩個鐵匠嚇得大驚失色,瘋子卻是大喊一聲:‘墨!接著站起來心滿意足地走了出去。”
“……接著又將菜刀舉在眼前看了,又去試試刀刃,這次他很滿意。他重新將菜刀舉過頭頂,嘴里大喊一聲后朝另一側大腿砍去……”
曾經(jīng)熟悉的景物,曾經(jīng)熟悉的人,曾經(jīng)溫暖的家,如今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從他的腦子里消失不見,他有的只是深深的痛苦與無處安放的孤獨寂寞的靈魂。他無休無止地重復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面,借助一次次的自戕讓自己遍體鱗傷,也許這些帶給他的只是身體的痛苦,而靈魂的痛苦與心理的痛楚沒法發(fā)泄與安放,于是只能借助近乎麻木的身體之痛更掩蓋精神的痛苦,于是悲劇不斷重復,血腥的畫面不斷上演,直到他在痛苦與絕望中面臨死去,但是他的意識卻十分巧妙地復活了,他開始慢慢地融入曾經(jīng)的生活,曾經(jīng)熟悉的街道,曾經(jīng)熟悉的面孔,曾經(jīng)陪伴自己的講臺,而當耀眼的太陽冉冉升起,他想回去,現(xiàn)實卻和他開了大大的玩笑,他終于在疲憊中倒下,完成了自己短暫的人生旅程。文章寫了他一次次瘋狂的舉動,刻畫了一場場血淋淋的畫面,這種深刻的描繪讓我們感到悲哀,感到窒息,但是作者在近乎絕望的時候又給了我們希望,他的意識逐漸復蘇了,一切又開始向著光明發(fā)展,但是作者又是殘酷的,他冷靜地將主人公的生命定格在太陽升起之前,他凄然地死去,故事戛然而止的背后是意猶未盡的思索與嘆息。
(二)
母親、妻子是“她”在作品中的具體身份,只是與擁有這種身份的許多人不同的是:她有兩個丈夫。她本來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深愛她的丈夫是一個中學歷史教師;女兒剛剛三歲,很是可愛;生活過的平靜而又溫馨。但是這種溫馨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突然被擊得粉碎:丈夫被他的紅衛(wèi)兵學生帶走了,而且從此音信全無。
丈夫被帶走時,她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看著。當“文革”的陰影逐漸散去,她曾經(jīng)被震碎的心也逐漸愈合,在生活中重新找到了定位,在枯燥的星期天里她接受了命運對自己有一次的婚姻安排,曾經(jīng)的男人已經(jīng)被隱藏在記憶的深處,只有不斷長大的女兒還在提醒她曾經(jīng)的過去。就這樣日子在波瀾不驚中過了十年,漫長的十年又匆匆而過的十年,好像曾經(jīng)的苦難已經(jīng)淡化到不曾發(fā)生過,伴隨著十年前的那個黑夜消失在記憶里,但是十年之后的某一天,逐漸淡化的記憶伴隨著曾經(jīng)的他的出現(xiàn)將現(xiàn)實的平靜生活打破了,但是這次的出現(xiàn)只是他那熟悉的腳步聲,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辛辛苦苦忘掉的記憶又卷土重來,更深刻地沖擊著她的心靈,于是曾經(jīng)的噩夢再次襲來,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從睡夢中驚醒,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之中。
她的反常行為使得家里平靜的幸福生活蕩然無存,一家人從此小心翼翼、郁郁寡歡,直至那個瘋子——她的丈夫凄慘死去。從她身上,我們看到了“文革”對一個弱女子性情的蹂躪和侵害,面對強勢而來的災難,她是手無寸鐵、毫無反擊甚至保護自己的能力的,只能想盡辦法去消解、忍受別人的荒謬強加給她們的精神折磨,這比身體的折磨更痛苦。
(三)
在交代上述兩個人物之后,作者還設計了“交通警”這一人物形象來豐富作品,雖然不是主人公,但是這樣的角色仍然被刻畫得性格鮮明,他不僅僅是政府工作人員,更是警察,充當保護人民生命與財產(chǎn)安全的人,雖然在文中出現(xiàn)次數(shù)不多,但是卻給讀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第一次出場是因為“他”坐在街道的中央自戕,這種瘋狂的自戕顯然阻礙了正常運行的交通,“她看著交通警不斷重復又徒然地驅趕著。后來那交通警就不再走動了,而是站在尚未被阻塞的小半條街上,于是新圍上去的人都被他趕到兩旁去了?!薄帮@然街道正在被騰出來,因為那交通警不像剛才那么緊張地站在那里,他開始走動起來?!蔽闹械倪@些描寫其實更深層次地是刻畫“他”,“交通警”的出現(xiàn)只是故事情節(jié)的需要。
第二次是“他”坐在街道一隅進行自戕發(fā)出的恐怖聲音引起了人們的恐慌,維護社會治安的“交通警”又出現(xiàn)了,交通警是被大家推過去的,他也不愿意去面對,但是出于職責交通警還是去了。這種第三方的描寫方式無疑將交通警這一人物形象身上所具有的冷漠、膽怯及不負責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我們不得不反思,這是交通警察所應該做的嗎?雖然“文革”的陰影逐漸走遠,但是這種傷害卻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打下了烙印。
作者余華借助這些小人物的悲慘故事,用無聲的文字控訴了“文革”的罪惡,對善良人性的摧殘與傷害。
參考文獻:
[1]余華.一九八六[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2]余華.虛偽的作品[M].余華,余華隨筆.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