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紀·房昊
我叫野原小白,我爹叫野原新之助。
作為一個姑娘,我曾經(jīng)問過爹,為什么給我起這樣一個名字。
當時我爹正在摳腳,頭也不抬地告訴我:“曾經(jīng)我們家有過一只很可愛的狗,叫作小白,可惜死得早?!?/p>
我心中一萬頭小白奔騰而過,想著老爹你真是嗶了小白了。
我爹是劍道大家,在東瀛一帶相當有名氣,有這樣一個爹我本來是可以隨便坑的。然而……每次都只有被他坑的份。
他平時偷看美女,伸咸豬手什么的從不避諱跟在身后的我。
而且,在我小時候,他還經(jīng)常讓我給阿姨、姐姐們賣萌,以博取她們的歡心。
不過在我印象中,老爹竟從沒把哪個姐姐帶回來過夜,就是曾有一個漂亮姐姐跑到家里,最后也氣沖沖地走了。
那一夜,我爹坐在院子里喝了一晚上的酒,神色猥瑣里透出幾分唏噓。
我偷偷地去問老爹,我娘呢?
老爹回答說,你媽炸了。
我很好奇我媽是怎么炸的,不過我爹沒有說,他只是告訴我,炸我媽的那個人用長槍,已經(jīng)被他炸了。
我當時年紀還小,卻第一次覺得爹爹很像個男人。
“爹,我要跟你學劍!”
老爹看著我說:“只要你以后不給我做飯,你讓我教你干啥都行!”
我的白眼沖著老爹翻個不停。
第一次學劍的時候,我問老爹:“那不是刀么,為什么要叫劍?”
老爹“噓”了一聲,讓我先不要說話,他躡手躡腳地跑到了大街上,偷偷拍了一個大姐姐的屁股。
我一臉無奈地看著老爹,那天晚上我很認真地對他說:“爹,等我哪天練劍有成,你看中哪個大姐姐,我就給你搶過來!”
老爹哈哈大笑,很欣慰的樣子。
我和老爹浪跡天涯的生活,就在某一天忽然結(jié)束了。
那一天我跟老爹去柳生家,我在他們家族的后山上,看到一個練劍的少年,長得很好看。
我過去問他為什么拿著刀,卻要叫劍,他跟我爹一樣不回答我。
后來我下山打聽這個少年是誰,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說他的壞話,我看不過去就跟他們爭辯起來。
因為我實在不相信一個練劍那么認真的人,會是個花心大蘿卜,最多、最多也就跟我爹一樣,占點小便宜而已。
可那些人太可惡了,非說我也被他蠱惑了,本姑娘跟他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好么?
最后我跟他們一群人打了起來,我爹教我的劍是雙刃劍,聽說是中原人的劍法,需要打磨時間心性。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鬼,于是我敗得很慘。
當我再去后山的時候,我很開心地告訴少年,我替他教訓了那群人。
他仍舊一言不發(fā),把我扔到床上,提著劍走了下去。
他以為我昏過去了,其實我沒有,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起我爹那句話。
炸你媽的人,被我給炸了。
我想,我是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我爹聽我說完之后,又坐在庭院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嘴里嘟囔著白菜和豬的問題。
第二天,我爹就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些劍道秘笈,讓我給那少年送過去。
后來我知道少年的名字叫柳生十一郎,感覺真好聽。
老爹說我只送劍譜未必管用,要學會用女人最大的武器。
不過說完這話后老爹看了看我干癟的胸脯,擺擺手說算他什么都沒說過。
老爹又開始教我練劍,東瀛劍術(shù)和中原劍術(shù)都有,告訴我對付這種武癡,一定要比他更厲害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一臉崇拜地看著老爹,連追男仔這種事情都知道,難道老爹也曾經(jīng)追過?
老爹又說做女人還是溫柔一點好,不要總是瘋瘋癲癲的,開始教我讀書,教我針線。
我看老爹什么都會的樣子,當時完全沒想到這些都是老爹臨時學的。
可柳生十一郎根本不和我說話,那些溫柔和內(nèi)涵,全都沒用。
老爹說那套情意綿綿劍很厲害,說我用這套劍法,一定能勝過柳生十一郎。
老爹錯了,我用劍的時候,看著柳生十一郎毫無留手的劍法,心中忽然感覺很累。
我輸了。
看著我身上的傷口,老爹提刀就要炸了柳生十一郎,被我攔了下來。
“老爹,算了,這種事不能強求的?!?/p>
“娘的,你懂個屁,老子在各門各派搶了那么多秘笈,你知道我們會死多慘么?”
我怔住,看著老爹,流下淚來。
我爹就慌了神,連忙擦掉我的眼淚:“要不,咱去找個牛郎泄泄憤?”
我笑破了哭臉,一腳踹開老爹。
之后的一年里,我們開始了流亡的日子,說是流亡,可來的那些劍客連我都勝不了,更不用說我老爹。
直到有一天,我們在海邊碰到一伙強盜,領(lǐng)頭的穿著甲胄,拿著長槍,像個中原人。
我做的飯已經(jīng)不難吃了,正給老爹準備晚餐,卻沒想到一直不曾等到老爹回來。
我出門走到海邊,看著老爹半跪在地,身邊堆滿了尸體,面前站著一個巨大的身影,正橫槍冷望著他。
“跟我走,我饒你不死?!敝性顺谅曊f著。
老爹呸了口唾沫,笑道:“不好玩,不去?!?/p>
“你和你女兒都會死?!敝性藱M起槍,點了點老爹背后。
老爹猛然回頭,瞪著我:“小白,還不走?”
“你是我爹,我走去哪?”
“去哪不行,找柳生十一郎那個狗日的也行??!爹教你劍術(shù)教你讀書,不是讓你當個傻缺的!”
“如果我今天不當一個傻缺,我干嗎要你教我劍術(shù),教我讀書,教我怎么做一個人?”我忍住淚花,拿著那柄雙刃劍,向前撲了上去。
中原人冷冷看了我一眼,手中長槍一送就扎進了老爹的心窩。
老爹死死抓住槍桿,卻發(fā)現(xiàn)那中原人又回身從船上抽出了一桿長槍。
中原人的槍法很好,勢大力沉,密不透風,估計比老爹當年炸的那人還要好。
劍術(shù)講究刺,可我只能橫劍抵擋,完全沒有刺的機會。
老爹的氣息越來越粗,忽然開口:“情意綿綿劍,崩點刺帶還?!?/p>
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恍惚間似乎記得他抓著我的小手,揮舞著沖一個個大姐姐打招呼,然后趁機揩油。
他端著我的屎尿,從一臉便秘般的表情,到習以為常。
我想起來那些喜歡過老爹的大姐姐哭著離開,是因為那個男人說,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已經(jīng)死了,不想再有別的女人分走他對女兒的愛。
我忽然哭出淚來,想著那個笨男人一點點地學刺繡教女兒,手中劍一搭長槍,忽然感覺到了長槍的勁道走勢。
老爹說,這叫聽勁。
我劍刃抖動,開始一帶一環(huán),引著長槍的走勢。
想著那個男人平生不斷黑自己女兒平胸個矮,卻為女兒喜歡的人,搶了各大宗門的劍道秘笈。
我在長槍勁道最弱的時候,將蓄到的長槍走勢,猛地崩出,劍意滾蕩如情意。
中原人神色大驚,他手中長槍震蕩,幾欲脫手。
一點寒芒,這時倒映在他瞳孔里,越來越大。
“要不,咱去找個牛郎?”
老爹老了,以前他總是猥瑣而乖張,就是對我也從不會商量,從不會用這種語氣。
這樣的男人本不該老的,本不該敗的。
我一劍洞穿了中原人的咽喉,回頭發(fā)現(xiàn)老爹已經(jīng)奄奄一息,嘴角還含著笑。
“野原新之助,你給我滾起來,我還沒帶你去找最紅的頭牌兒呢!”
“啊,小白,你這個語氣真像你娘?!?/p>
我哭得跟傻子一樣,扔了劍抱著老爹。
“行了行了,別哭了,反正混江湖的,早晚有這么一天??粗隳芤詣ζ茦專菜慊斐鰜?,爹就放心了,這伙中原人勢力不小,你要小心……”老爹低頭看了看我,努力笑了笑。
我說老爹你別笑了,攢點力氣說不定還有救,笑得比哭還難看。
老爹說:“放屁,你老爹我什么時候哭過?快點找個地把我埋了,好讓我下去見你娘……別他娘的再抱了,我都覺得自己越來越?jīng)觯K冰疙瘩很舒服?”
我用力點了點頭,眼淚鼻涕都甩到他身上。
那一天夕陽很暖,我爹最后也沒有哭,大笑三聲,笑得仍舊那么猥瑣而放蕩。
后來……我葬了我爹,收拾了兩把劍,決定出海去中原。
不管是誰,敢炸了我爹,我一定要去炸了他們。
臨走前我看了看大陸。
老爹,還有柳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