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碉嬌
第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
2010年,陳怡麗已攢下70多萬元的積蓄,她決定關掉經(jīng)營了7年的服裝店,出國學設計。當高某建議陳怡麗去韓國做“煥膚”手術時,陳怡麗并不排斥。
高某介紹的纖美醫(yī)院在韓國富人區(qū)清潭洞,以名品街、畫廊、酒廊等高端場所聞名。
第一天是和醫(yī)生面談,高某說因為自己有關系,陳怡麗被排在第一個。
在韓國工作人員和高某的指導下,她簽下全韓文的合同,現(xiàn)金加刷卡共付了16,5萬元人民幣。
手術后,陳怡麗拿起鏡子,第一個念頭就是:完蛋了?!白烨辛?,滿嘴線頭,很粗糙,蜈蚣一樣。下巴墊了假體,里外都縫了線;臉色并不是正常整容后的紅腫,而是淤青。但醫(yī)生和高某反復強調(diào),剛手術完就是這樣的?!标愨惢貞洠樗巹艃哼€沒完全消退,暈暈乎乎自己舉著點滴去上完洗手間后,沒來得及多問幾句,她就在高某的催促下出院了。
在酒店等拆線的日子,陳怡麗半夜會因為鼻子太疼驚醒。醒來發(fā)現(xiàn)血順著脖子流到胸前,她嚇得趕緊給醫(yī)院打電話,雙方英文都不好,只好半夜打電話給高某,讓她打電話詢問,得到的回復是:“問過了,醫(yī)院說沒事,正?,F(xiàn)象?!?/p>
捱到第八天拆線,陳怡麗拋給醫(yī)生一連串疑問:鼻子為什么這樣豎起來?疤痕為什么這么明顯?醫(yī)生回答:因為出汗了。
回國半個月后,陳怡麗出門見人,所有人都會嚇得倒退一步問:“你怎么變成這樣?鼻子好假,你去韓國整容了是吧?”
她開始覺得鼻子癢,嘴也有問題,一嘬一口血。打電話給高某,在陳怡麗忍無可忍大罵一通后,高某從此杳無音訊。
回國一個多月后,陳怡麗到韓國討說法。醫(yī)院表示恢復的時間還不夠,在陳怡麗說明鼻子已經(jīng)有炎癥時,院方直接把她鎖在房間內(nèi),聲稱“一分錢也不會退,錢都被高某拿走了,并且已經(jīng)報警”。年輕的留學生翻譯勸她:“他們真的報警了,這次先算了吧?!焙ε略陧n國留下案底再也不能入境,她的第一次交涉宣告失敗。
在醫(yī)院門口,她遇到一個來討說法的韓國女孩,同樣做鼻子,只花了陳怡麗十分之一的錢。
“怕她想不開跳下去”
陳怡麗在國內(nèi)找了不少知名醫(yī)生試圖修復面部,由于破壞性太大,沒人愿意接手。但鼻子的炎癥不能耽誤,她只好托人介紹,花了10萬元人民幣在韓國另一家醫(yī)院重新修復鼻子。
這次修復沒能讓陳怡麗的心情好轉,她徹底抑郁了——不敢照鏡子,不敢出門,不敢和別人說話,手經(jīng)常不受控制地抖。
同時完全失控的還有陳怡麗的生活。她最早開飾品小店時,一個月能賺5000-8000元,當時的收入是同學的幾倍。后來專心做服裝,賺得更多。抑郁后沒有收入的生活,讓她無法忍受。
家里所有的窗戶都被焊死,姐姐怕她想不開跳下去。
出國散心是陳怡麗當時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國外沒人認識她,她就半年半年地住,“美國、歐洲、泰國都住過?!奔幢闳绱耍圆恢挂淮蜗氲剿?。
2014年,另外兩個在韓國整容失敗的女孩聯(lián)系到她,一起開了維權發(fā)布會。
發(fā)布會的影響以她未曾料到的速度擴散,一夜之間,她的微博、朋友圈一再被刷屏,幾乎所有熟人都知道了她整容失敗的事?!罢f什么話的都有,一下子特別害怕。”
陳怡麗加入了“整容維權微信群”“修復微信群”,光維權群里就有300多人。這些來自中國各地的女孩,因為在韓國整容失敗而聚在一起訴苦、安慰,勇敢一些的則商量著站出來維權。
群里的姑娘已經(jīng)一起去過幾次韓國。翻譯和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都勸她們算了,警察拿出厚厚的檔案,“這些全是跟你們一樣維權的,沒有幾個能成功,回去吧?!?/p>
去纖美醫(yī)院討說法,給陳怡麗做手術的院長躲起來,讓工作人員謊稱他已經(jīng)辭職。
找韓國律師訴諸法律,對方說成功案例很少,截至2010年只有兩例。再一問價格,“兩千多萬韓幣,等于又一個手術了,而且打官司起碼耗3年。”
以前,陳怡麗為了進貨經(jīng)常往返韓國,關店5年后,她依然時不時地飛韓國,卻是為了維權。醫(yī)院的相關單據(jù)被陳怡麗小心地收在抽屜里,她不再買化妝品,但買了不少帽子,平時出門和錄節(jié)目習慣戴帽子。
她還記得上世紀90年代初,自己上午穿著小黃裙子去小學時,被別人夸漂亮,下午她就再換一套,等著街坊鄰居說“漂亮”,再等著學校同學說“真漂亮”。在被“毀容”的陰影籠罩多年后,這已是她青春歲月里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記憶。
(卡司摘自《博客天下》2015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