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尼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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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或近況
扎西尼瑪
扎西尼瑪,男,生于1971年,甘肅省天祝藏族自治縣人,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星》詩刊、《散文詩》《散文詩世界》《民族文學》《飛天》《西藏文學》《中國詩人》《西涼文學》等刊物。詩歌《河西的麥子》獲第三屆中國星星新詩大獎賽“星星校園詩苑獎”。散文詩獲“全國十佳散文詩人提名獎”、“中國散文詩人大獎賽提名獎”。詩作入選多種選本。參加第九屆全國散文詩筆會。出版?zhèn)€人散文集《高原深處》。
九面陽坡,脊背爬著一個陰坡
明與暗的糾纏原地結盟
荒灘上踮起腳尖的樓房,試圖越過群山
噢,我不在陽臺。在午休的臥室
松散肉體,下沉到睡眠的底部
半截烽燧,看護孤單的太陽。兩只藍鴿子
重疊,空白之地的薄霧里跳躍
短暫幻影。“收——頭——發(fā)——”
驚醒后發(fā)現(xiàn),一個發(fā)光的句子,丟在夢里
小草練習柔術
寒氣依然飄蕩。春天來臨,母親雙膝的關節(jié)
依然貼著風濕膏藥
這不必虛構,以往的歲月風雨無阻
羊羔的牙床正在發(fā)芽,青稞尚未成熟。童年的日子
冒出疼痛。來到城里,父親總說草綠了,地消了
我沒有寫到的那些麻雀,翻山越嶺
剝啄低處的命運
這樣的回憶,總在家的燈光里蕩漾
太精確了!山里打出的隧道,一條直線
疾駛而來的火車,一枚響箭,崖壁上驚恐的野菊
扭頭,掩面
流浪者,一個長發(fā)男子,肩上串連的塑料瓶閃閃發(fā)亮
口哨清脆。鐵軌向東,他向西。我向北
用手機拍下空空的藍天。夏日的午時三刻
街邊工地掉落的鋼筋,刺穿男孩的頭顱
我曾夢見自己精確地拔出電腦的優(yōu)盤
是的,我認識他
他從火葬場的煙囪,到天堂進修另一類游戲規(guī)則
太陽是個稱職的媒婆,拐進夜晚的門洞
那些山岡,挺腹頷首,閉目養(yǎng)神
急促呼吸的河流,從半山腰開始,向著進城的方向
緩緩移動
我躲在一首荒誕詩歌的背面
注視鑲嵌黃銅的牛頭骨,掛在客廳,時間久了
空洞眼眶,讀懂畫框里楷書的《心經(jīng)》
一只蚊子,起飛,在我的血液里轟鳴
霜降的天空,潛伏月牙彎刀
山頂?shù)陌自?,每天變換模樣
有一朵,聽說我寫幾句詩歌,它就擺出側臥的姿勢
好的,我要觀察
OK,我要對一些曲線進行想象
像一匹白馬就好啦,不回頭。像一朵蘑菇就妥了
不開口
哎呀!干凈的身子,轉眼消失
大地額頭,游走一片沉重的暗影
天空送給我一塊烏黑的醒木
九月的某天開始,每一座山峰都表演魔術
冰涼之手,從人們的脖子里取走溫暖
十月的某天開始,冷空氣回到小城
翻騰高處的舊棉絮
抖落傷疤的碎片。陽光知道,積雪會滑倒路人
準時擠出樓群,焐熱清潔工的雙手
我的皮鞋,兩個蠢貨,踩疼咬緊牙關的雪粒
就地打滾??諘绱蠼?,延伸遼闊心腸
倒掛的肥羊,裸身,覆蓋著牧人暗紅的肌膚
雜碎店鮮嫩的羊腦,成了我胃里沒有思維的早餐
北風的表哥,西風,在大地游逛。羊群臥到天上
身子開花,嘴唇閃耀。塔吊矗立,而月亮熟透
天冷
常吃牛肉。是的,高原牦牛
感到心臟內(nèi)公牦牛踢踏,腦海中母牦牛轉圈
血管里一大群小牦牛奔騰
我——我想吃盡山上的草,喝完黃河的水
我想捏扁,捏扁那只蒼蠅豐腴的大腿
夜幕低垂。喝醉后覺得,樓比山高
感應燈有些好笑,咳一聲,才會隨聲而亮
在天空,看到哪里
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這座小城的遠方擁有廣袤草原和九萬噸的寂靜
一小片陽光,緊急剎車的輪子上打個趔趄
沒有尖叫
過馬路的老人,落葉一樣,退回路邊
窗臺外沿,停駐半個吃剩的蘋果
放眼遠望,它枯萎果肉上閃爍的積雪
與山頂?shù)囊荒R粯?/p>
山外面,不全是青山
寒風的下一站,洼地螞蟻的巢穴
山梁,扯住我紛飛的三千亂發(fā)
這段時間,我總在仰望
擁堵的宇宙,大多數(shù)星星掉入銀河
月光,乘坐雪花的小船,回鄉(xiāng)的路上
飄落,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