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古代特定的文化背景下,中國古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和音樂有著“扯不斷”的內在關系。這種關系從小說文本和創(chuàng)作主體上都有體現(xiàn),不妨總稱為音樂情結。本文把音樂情結當作一個理論術語來研究,從心理學和人類學角度對其進行釋義。從中國古代以樂為政和文人修樂為性兩方面論述了這一情結在古代小說創(chuàng)作中存在的必然性。并簡單梳理了與各時代音樂相對應的各朝代小說的線索。
關鍵詞:音樂情結;樂政;修性;古代小說
一、音樂情結內涵探尋
(一)集體無意識層面的音樂情結
“詩的用語產生于一個民族的早期,當時語言還沒有形成”[1]。黑格爾認為最初的詩就是一種“具象性”與“普遍性”未曾分裂的“原始統(tǒng)一體”,那種以“聲音圖畫”為表現(xiàn)特征的“混沌的統(tǒng)一體”[2]。這里“混沌的統(tǒng)一體”、“原始統(tǒng)一體”說的是原始藝術之間共源的特性。原始人用有節(jié)奏的喊叫、有節(jié)拍的敲打等原始祭祀,這些音樂的雛形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jié)B透到了個體的血液中,留在了人類大腦細胞的記憶中,成為人類文化發(fā)展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到了原始藝術之后分裂為單個獨立藝術,比如小說更無法避免對音樂特征的繼承。
在中國,語言文字是這一音樂情結得以流傳的最重要的途徑。從原始音符到音節(jié)明晰、節(jié)奏感強、聲調豐富的漢字符號的過渡,也即是這一“原始統(tǒng)一體”在中國這片古老土地上分裂的開始。而由語言到具體文字必然產生部分信息的失落與部分信息的滲入,這一過渡間傳承的不只有漢字形式意義那么簡單,還有更深的蘊含在字字之間的如綿流般的古老音樂印記的傳遞、滲入。
海德格爾認為在語言的表層法則和結構之下蘊含的是精神能量,這種精神能量是一種“寂靜的鐘聲”和“無聲的宏響”,這“無聲的轟響”默默回應著萬年前人類祖先那抑揚頓挫的呼喊和歌唱。“只有那敢于潛入深淵并體驗著深淵的人,才能夠把握并領悟那詩性的語言”[3],海德格爾如是說。
漢字這一詩性的語言蘊含著的節(jié)奏、音韻、調性都在召喚著流淌在用漢字創(chuàng)作的小說家們體內的古老的音樂情結。從人類或零碎或初成體系的上古神話到蔚為大觀的現(xiàn)當代小說,這些由一個個文字符號匯成的長河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中國古老文化的積淀,這個文字符號系統(tǒng)中所編碼記載的是中華民族的集體無意識,是民族審美意識和心理的沉淀。
(二)個體無意識層面的音樂情結
當然音樂情結在心理層面的含義除包括來自人類古老的原始音樂記憶和音樂經驗,以及作為“原始統(tǒng)一體”的整體藝術中有關音樂的精神特質等集體無意識之外,還有小說家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受到的來自歷代不斷發(fā)展著的作為單門藝術的音樂本身的熏陶,以及小說家自身的音樂素養(yǎng)和修為對創(chuàng)作主體進行創(chuàng)作時形成的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滲透。即是小說家自身所經歷的音樂經驗在創(chuàng)作主體心底留下的潛在無意識。
潛在個體無意識之中的音樂情結能否突破心底的閥門通到意識領域,這就有了個體針對性。即是集體無意識一類的音樂情結在每個人的無意識最低層,個體無意識音樂情結處在中間,意識在人的心理最上層。當小說家集體無意識音樂情結和個體無意識音樂情結的能量之和足以突破人的無意識阻礙而達到意識領域時,這一音樂情結便干涉到了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刺激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思維,進而影響到小說的創(chuàng)作。當這一音樂情結變成文字符號顯現(xiàn)在紙張上時,音樂情結最終融合在了小說作品之中。
之所以說音樂情結有個體針對性,就是要看個體無意識的音樂情結的能量能不能大到能自己或者帶著集體無意識那份音樂情結沖破閥限進入到小說家的創(chuàng)作意識領域。就算一旦成功進入,能不能被小說家的意識所接受而最終流諸于筆端,融合到小說文本中,還要看個體小說家的意識思維方式。所以說音樂情結又和個體的無意識和意識緊密相連。
二、音樂情結在古代小說家創(chuàng)作中存在的必然性
(一)以樂為政——盡善盡美
音樂在我國上古時期就占據著重要的位置,我國古代皆以“黃鐘”[4]為萬事之本,改朝換代時皇帝都要首先定黃鐘,以安社稷。先秦各朝都有古曲來記述政事,彰顯帝德,祭祀慶功。如帝舜的《九招》、大禹的《夏龠九成》、商湯的《大護》《晨露》、周武的《大武》等。“樂者,圣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風移俗易,故先王助其教焉?!盵5]所以舜帝能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使天下大治,商紂居朝歌作北鄙之音,而身死國王。這一“聲音之道與政通”的統(tǒng)治理念籠罩著以后歷朝歷代的治國治民之策。
《論語·八佾》中有“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6]。孔子以音樂中善美的思想來評論時政,并被以后文人們運用到文論批評中,盡善盡美也成了此后文辭章句的最高審美標準。
當時被歸到街談巷語,道聽途說和小道之流的小說,作為諸子百家中的雜家末者也難逃“音樂”的牢籠,同屬那個詩、文、樂共融的統(tǒng)一體中。
中國古代小說歷來的教化意識便與古代的“樂教” 傳統(tǒng)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也是我國“ 禮樂” 文化內部固有的一種普適性的音樂美學和文化精神?!稑酚洝分校骸叭瞬荒軣o樂……先王恥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足以勸動人之善心,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7],周子《通書》中說“移風易俗,莫善于樂”[8],都把“樂”的設立與帝王治世聯(lián)系起來,可見在古代,音樂是何等重要。
(二)修樂為性——君子乃成
《論語·泰伯》中有“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9],詩、禮、樂是儒家的核心,其中樂是君子人格教化和修養(yǎng)的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我國古代重要的樂教精神。這一精神烙在了我國古代文人的無意識之中,形成了本文所說的音樂情結,也影響著古代小說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
音樂是太古圣賢之人治情的必修之業(yè)。情感物而動于中,聲成文而應于外。賢圣調之律度,并著文歌頌,情蕩于鐘石,彈播于管弦,以滌蕩精靈,除祛怨思。“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jié)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后治其飾”[10],以樂音之飾譬喻君子之治。因著這些,對音樂的修為如何也沿襲下來成為對后世文人品性和情操評價的一項剛性指標。
孔子的禮樂思想,文人自古以樂修性的文化習俗,是整個儒家樂教對民族的濡染。使中華民族有了獨特的審美意識和獨有的文化心理,對中國古代小說的創(chuàng)作心理機制有著深刻的影響,這也是本文論述的音樂情結的由來。
文人苦煉字眼,斟酌聲韻,講究文法與子句限制,無一不是早期與音樂結合留下的痕跡。文人自古的寫作才能便與音樂修養(yǎng)和音樂水平相互滲透。在古代小說中,無論是本著敘事的需要還是抒情、狀物,都不忘大展小說家為詩作賦寫詞的才華,音樂情結便通過首首詩詞流到了小說文本之中。
小說一直被視為小道、雜說、末流,與正統(tǒng)文學相比難登大雅之堂。但是小說本身的魅力讓正統(tǒng)文人欲罷不能,偶作小說,便不忘吟詩作賦、撫琴按弦的情節(jié),以彰顯自己乃是能詩能樂的君子之風。以致于在小說蔚為大觀的年代,仍然有著大量詩詞曲調的存,形成了一種小說寫作風格。這些都是古人修樂為性,然后君子的民族審美意識和文化心理浸染的結果。
魏晉志怪小說唐人傳奇小說之前,多為神話、史傳或者敘事詩等小說的雛形,它們較多承接了以上論述的心理精神層面的關乎原始音樂記憶和音樂直覺方面的音樂情結。直至文人開始自覺為小說后,在小說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多來自被小說家自身的音樂素養(yǎng)和當代的音樂背景激發(fā)的音樂情結,當然那以脈相承的來自祖先的原始音樂記憶仍然在時刻提醒著后來的小說家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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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黃鐘:是中國古代音樂中的六律即黃鐘、太簇、姑洗、徵賓、夷則、無射(yi)之首,也是中國古代音樂的標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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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第四卷[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101.
[9]殷旵.論語大學中庸[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7:41.
[10]司馬遷.史記·二十四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9: 129-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