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畫橋,杏花疏影。一年又一年風雨流轉(zhuǎn),一聲復一聲低吟悲嘆。還惆悵,有份無緣,又憾恨,有緣無分。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zhí)煳疵?。此般場景,已記不清何時出現(xiàn)。總是傾心于那些精雕細琢的詞句,零星地接觸,點滴地拼湊,追尋著那歷史的碎片。云霧緩緩消散,詩人的輪廓漸漸清晰。他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熟悉,仿佛昨日與我閑談的老友。只有這樣,才能更接近千年前那個真實的身影。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單憑史家寥寥數(shù)筆,豈可道得盡?
兒時讀詩,多半是憑感覺。山水田園,自然風光,竟至于讓我四五歲時便想去歸隱。在林間筑一小木屋,臨著潭水,靜聽風聲。若真能如此,倒也不枉此生。那時只重詩歌的內(nèi)容,而題目作者則一概略過。真正打破這種局面便要等上學之后了,偶然在課本中看到“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一句,如此狂放不羈,究竟是何人?太白的舉手投足,都牽動著我年幼的心。從未如此專注于一人,之前也大概聽說過他是豪放派詩人,但也僅限于此了。這種概括性的標簽對一代才子來說顯得生硬冰冷。他雖有著“十步殺一人”的俠骨,有著“手持綠玉杖”的仙風,但也有“相思相見知何日”的柔情。一如后來看到一向正派的蘇學士作詩諷張三影那樣。從此,復讀詩,更多的是品味詩人的情感。一首詩,一段時空,一個人……
上初中后,喜歡上了婉約的風格,喜歡那些華美的詞句。“野有死麕,白茅包之……”亙古不變的規(guī)律,平凡如我,又豈能逃得脫?飛卿、端己、重光、少游、小山……我的書桌幾乎被他們的作品占盡。也正是那時,開始試著自己寫詞,和許多初學填詞作曲的人應該相似,拿著一首喜歡的詞,仿著字數(shù)和句式寫下,便當作自己寫的詞了。這樣過了一段日子,恍惚明白詩歌真正動人之處在于它和諧的音律,甚至于對每個字都有平仄要求。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我又將那些熟知的詩詞按此規(guī)律一一驗證,發(fā)現(xiàn)詩人們不僅完美遵守這些規(guī)則,還能不著痕跡,為我所用。不禁嘆服。自己寫格律詩時,覺得每個字的平仄倒還好,有許多方法可以修正,實在無法,換字替代亦可。但中間四句對仗尤為困難,還有就是韻腳,平水韻之中可用的字不多。而歷來為人稱道的杜詩,首句入韻且出句“上去入”交替不說,整首詩竟都可以對仗,還不影響詩歌的意境,少陵果然是曠世奇才。
后來啊,覺得當時寫的詩看似比較有文采,實則過于虛妄,意義不大。此時,“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和“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的詩人形象在我心中高大起來。悲天憫人,憂國傷世,字里行間流露出滿腔正義與熱血。隨著閱歷漸增,任他秋月春風,宦海浮沉,又當如何。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那些帶有些許禪意的詩,如香山居士的“花非花,霧非霧”,維摩詰的“安禪制毒龍”悄然走進我的世界。仿佛歷代大詩人,都與佛有著一段不解之緣。在《法華經(jīng)》中參悟,詩文中自能透出一種“清凈本因心”的玄機。
現(xiàn)在么,依舊愛詩,注定以后亦然。曾有一段時間恨自己為何生在這個被燈紅酒綠浸染著的世界,正如此刻飄渺的夜空,舉杯依然,明月安在?輕歌曼舞,煙水迷離,都已漸漸遠去,只有飛速行駛的列車與尖利的汽笛聲,令人眩暈。直到看到昌黎那句“嗟予好古生苦晚,對此涕淚雙滂沱?!蔽也唤?,生于大唐盛世,卻偏不愛詩而愛古文。心下轉(zhuǎn)念,恐怕每個時代留給后人的都是最美好的影像,千百年后,同樣會有人希望來到現(xiàn)今世界。與其生活在對古時的神往中,不如將傳統(tǒng)文化發(fā)揚光大,再進一步創(chuàng)造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輝煌,令后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