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歡把現(xiàn)在的高考和古代的科舉考試相等同,高考被錄取就被稱為金榜題名。高考第一名也被冠以“狀元”頭銜。二十年前這么說還有點道理,現(xiàn)在的大學教育已經(jīng)成為產(chǎn)業(yè)化發(fā)展的鏈條,完全不可以和古代科舉考試類比。相反,公務員考試倒可以,原因如下:
科舉考試是古代選拔人才,錄取為仕的考試。簡單說,就是通過考試在民間發(fā)現(xiàn)人才,根據(jù)人才的能力水平(考試成績體現(xiàn))來授予不同的官職,或者作為官員后備人才培養(yǎng)。高考顯然不具備這樣的功能。
科舉倒類似于當代的公務員考試,因為它們都是平民子弟實現(xiàn)“朝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的夢想,走上仕途的唯一法門。公務員考試提供的職位一般也不會很高,都是基層或者較低的職位,以利于一步一步培養(yǎng)、發(fā)現(xiàn)人才,讓他們打好扎實功底。科舉考試哪怕是狀元郎們也只能先得到翰林實習機會,授予一個低等級的翰林編撰、編修之類七品左右的小官。
在古代,朝廷為官如果是通過科舉錄取的話,是很榮幸的事情。朝中大臣通常論資排輩時都會問:“你是哪年恩科錄取的?”或者以殿試名次,進士及第出身為談資。而現(xiàn)在通常以背景作為炫耀。要知道在古代,憑借出身而不是通過科舉考試成績?nèi)雵墓賳T都備受同僚們的歧視,自己也不好意思與進士們同朝為官。
說這些都是前綴,今天想探討的話題是比較清末科舉考試和當今公務員考試試題的優(yōu)劣。
有人開始鬧了:“清朝科舉不是八股文嗎?”有的會說,科舉不就考四書五經(jīng)嗎?
那純粹是你CCTV 電視劇看多了或者歷史課上飽了。
誠然科舉考試必考四書五經(jīng),答題文風也是八股之類,但是清末的科舉考試會試絕不只有四書五經(jīng)可考,考試分為三場,只有一場才是四書五經(jīng),現(xiàn)把1904 年最后一次科舉考試的試題奉獻大家,你敢試著回答下么?
第一場史論:
一、周唐外重內(nèi)輕,秦魏外輕內(nèi)重各有得論。
二、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
三、諸葛亮無申商之心而用其術,王安石用申商之實而諱其名論。
第二場考各國政治、藝學策,有五道題:
一、學堂之設,其旨有三,所以陶鑄國民,造就人才,振興實業(yè)。國民不能自立,必立學以教之,使皆有善良之德,忠愛之心,自養(yǎng)之技能,必需之知識,蓋東西各國所同,日本則尤注重尚武之精神,此陶鑄國民之教育也。講求政治、法律、理財、外交諸專門,以備任使,此造就人才之教育也。分設農(nóng)、工、商、礦諸學,以期富國利民,此振興實業(yè)之教育也。三者孰為最急策。
二、泰西外交政策往往借保全土地之名而收利益之實。盍縷舉近百年來歷史以證明其事策。
三、日本變法之初,聘用西人而國以日強,埃及用外國人至千余員,遂至失財政裁判之權而國以不振。試詳言其得失利弊策。
四、周禮言農(nóng)政最詳,諸子有農(nóng)家之學。近時各國研究農(nóng)務,多以人事轉(zhuǎn)移氣候,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方今修明學制,列為???,冀存要術之遺。試陳教農(nóng)之策。
五、美國禁止華工,久成苛例,今屆十年期滿,亟宜援引公法,駁正原約,以期保護僑民策。
第三場考《四五》、《五經(jīng)》:
首題為:大學之道,在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義。
次題為: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三題為: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說實話,莫說高考,現(xiàn)在的公務員考試的《申論》部分,也應該相當汗顏。為什么?聽我道來:
一、科舉考試注重以史為鑒,通過歷史的興替來明白當世的治道之術。區(qū)分中央與地方權限乃是一個國家長治久安的基礎。
只從文史類第一題分析入手,題目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周朝和唐朝是中央權力小,而地方,諸侯(藩鎮(zhèn))權力過重;秦朝和曹魏是朝廷權力過大,地方權力過小,請比較下兩者各有哪些可取之處?
這題太王道了,放到今天也不為過。溫總理曾感慨很多政令出不了中南海,國務院的許多調(diào)控措施被地方政府打太極拳了。
地方封疆大吏貪污情況嚴重,是因為地方權力太大。那么怎樣劃分中央權力和地方權力,的確是最高統(tǒng)治之術,這個題即使放到當代也有很深的啟迪意義。
二、深具科學嘗試,綜合能力要求極高。
以各國政治藝學第四題分析,題目的意思是:中國自古以來重視農(nóng)桑,但我們講究的是人的因素在農(nóng)學占主導地位。但是近來各國研究最新成果表明,農(nóng)學應該先考慮氣候環(huán)境,其次是土地資源,再次是資金密集,最后才是人力資源,即勞動力因素?,F(xiàn)在把農(nóng)學專門作為一個學科,希望從祖宗農(nóng)學那里繼承先人們關于農(nóng)學的精髓,請分析下現(xiàn)在如何發(fā)展農(nóng)業(yè)?
清朝科舉制度將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天時、地利、資本、勞動力統(tǒng)籌分析,能從宏觀上要求應試學子四種因素統(tǒng)一分析。再一次淚流滿面。
三、具有國際視野,洋為中用,古為今用。大膽探索他國實踐成果,再用于我國經(jīng)濟社會實踐。
請看第二場考試翻譯成白話文的第三題:日本最開始變法的時候任用了很多外國人幫助政府實施變法,取得了很大的成效。而埃及在19 世紀的改革也任用許多外國人到該國參與復興變革計劃,但是卻喪失了經(jīng)濟權和司法權等國家主權,國家也并沒有富強起來。和日本的變革比較下,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差別?
在當今還有很多學子搞不清埃及究竟是亞洲的還是非洲的情況下,一百多年前老祖宗都在比較埃及和日本的變法殊同,誰在汗顏?而我也敢保證,今世學子知道埃及在19世紀默罕默德·阿里的政治經(jīng)濟改革的絕對不到百分之十,包括各位看這篇文章的讀者,你們知道嗎?要深刻比較日本和埃及的變法,豈能是只讀四書五經(jīng)就能實現(xiàn)的?
由此觀之,能鼓勵學子自由探討西方和中國同期發(fā)展迥異,通過比較以后找出中國自己的發(fā)展道路,清朝大概是開了先河,說不清到了什么時候就給堵上了。
四、學以致用,要求考生將學到的知識作用于具體問題,重視法治,以期保護中華人權。
試看第二場最后一題,翻譯如下:美國禁止華人勞工法,禁止華人移民已經(jīng)頒布十年了,美國政府將決定是否廢除或者延期。請應試者引用國際法知識,來駁斥美國的這個法律,保護我國在美僑民們的利益。
作為一名法學學生,我要深深向我的國際公法老師道歉。因為這個題即使現(xiàn)在讓我回答,我除了說兩句聯(lián)合國公民與人權條約、國際法、國民待遇有關內(nèi)容外,實在想不到其他。況且這個題是20 世紀初的,那個時候哪有什么聯(lián)合國?那個時候的國際法、國際公約又是怎樣的呢?我不知道。但是,不代表19 世紀末的中國讀書人不知道。
各位看官,你們知道么?
一比較才得知,清朝的科舉考試真的有鑒別力,有權威性。"(鮑奎松薦自《風流一代》)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