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濤(長沙市周南梅溪湖中學(xué)G1503班,墨梅文學(xué)社社員)
生命囚籠
文/劉濤(長沙市周南梅溪湖中學(xué)G1503班,墨梅文學(xué)社社員)
長沙市周南梅溪湖中學(xué)墨梅文學(xué)社成立于2015年12月1日,由周南梅溪湖中學(xué)2015級學(xué)生曹歆媛、徐蔚然等10多名高一新生發(fā)起創(chuàng)建,是以該校特色文化“梅文化”為基礎(chǔ),圓中學(xué)生文學(xué)之夢的文學(xué)藝術(shù)類社團(tuán),也是《十幾歲》第一批文學(xué)通訊社。社團(tuán)不定期邀請名家來校舉辦講座,開展交流活動,并出版編印社刊《墨梅》。
校長葉雙秋寄語:
寫作能使人智慧,讓人善良,教人成長。讓我們以《墨梅》為平臺,發(fā)展學(xué)生的文學(xué)之夢,促進(jìn)想象,提高表達(dá)。
十幾歲文學(xué)通訊社是由《十幾歲》雜志在各中學(xué)設(shè)立的通訊社,一般由學(xué)校文學(xué)社成員擔(dān)任通訊員,文學(xué)社社長擔(dān)任校園編輯,文學(xué)社指導(dǎo)老師親自指導(dǎo)投稿。每期雜志選題會邀請十幾歲文學(xué)通訊社指導(dǎo)老師和校園編輯共同討論。
風(fēng)跑過林子的另一邊,四周看起來陰森得可怕,沙沙的聲音從她的耳邊灌進(jìn)來。她看見一只粗糙的手向她伸來。她想掙扎,但胃部傳來的劇痛讓她幾近昏厥。
突然,她被抓進(jìn)一個囚籠,身后的門轟然關(guān)閉。
病房里。
“對不起。”哥哥說。
是的,哥哥又一次說謊了,說好陪她過十五歲生日,給她買精美的蛋糕,撒上她最喜歡的櫻桃蜜餞。
可是就在一分鐘前,他卻說,她只剩下不到四天的光景。
那一分鐘,真的好長,長得就像夢一樣;這一輩子,真的好短,短得也如夢一般。甚至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早該料到,從那個確診為胃癌晚期的傍晚開始,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不,也許更早,從她誕生起便已經(jīng)注定。
父親聽從了醫(yī)生的建議,決定帶她出院,帶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即便家里并不富有。
“你想去哪里?哪里都可以的。”父親問。
去哪里呢?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哪里都不想去。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夢,它快點(diǎn)醒來吧,沒有比這更可怕的噩夢了。
她聽見自己說:“我要回家。”
幾個小時以后,她回到了那棟她住了將近十五年的房子。
家,是什么?是夢的起源地。好好睡一覺,也許一切就結(jié)束了。
她在臥室的床上躺下來,迫使自己進(jìn)入夢鄉(xiāng),可是渾身就像被無數(shù)芒刺釘入,疼痛卷走了她所有的睡意——連睡覺都是件麻煩事呢。
她顫著手去取藥。
再次睜眼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隱約的燈光從臥室的落地窗溜進(jìn)來。
“爸,媽?!彼傲艘宦暋?/p>
沒有回應(yīng),大概是睡著了吧。她默默地坐起身,抱著膝蓋縮在床頭,眺望著落地窗的外頭。
夢醒了嗎?可是為什么還是那么痛,而且痛的不只是胃。
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平地,天上沒有月亮。畢竟工業(yè)的“福利”已經(jīng)遮住了夜晚的天幕,夜,永遠(yuǎn)只有黑色。
聽說,因?yàn)樽约旱牟?,家中的這座樓房也面臨著變賣的風(fēng)險。她希望下一任房主要愛護(hù)好這一扇落地窗?她喜歡這扇窗,多少個夜里驚醒后,望著這扇窗,總會覺得她有了一雙看望外面世界的眼睛。而這雙眼睛,屬于她,至少現(xiàn)在是的。
她突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事實(shí):夢里,是不會痛的。
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不是夢,也不可能逃脫。她將在四天后離開這個世界。
醫(yī)生的預(yù)言沒有錯,她感受到心臟律動愈加疲憊,生命不斷衰竭——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么死去,也不知道死亡離自己這么近??伤劳鲞@次觸手可及。
她不過是一只雛鳥,以前只顧昂著腦袋等待蟲兒,看到了廣闊的天空,如今淪到給自己舔舐傷口,才發(fā)現(xiàn)滿地的荊棘與落葉。
為什么命運(yùn)對她如此不公?她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平平凡凡地活著呀!
她感覺到臉上流過兩行溫?zé)岬囊后w,卻不敢承認(rèn)自己在哭,做那掉頭發(fā)的化療時都沒有哭過,她不可能在哭。
不舍得,不想離開,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總是會死的,她后悔自己沒有珍惜過,如果早一些想到這些,把過去的每一天都當(dāng)做生命的最后一天來看待,她是否會沒有遺憾,沒有痛苦?
不知道什么時候死去,怎會珍惜眼前的一切?這世界上那么多蠕動的生物,又怎么會無端為自己奠基,為自己默哀呢?她忽然想起《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里所說的,“黑暗將使人更加珍惜光明,寂靜將使人更加喜愛聲音”。
是時候做些什么了,她還有四天光明!說起來她還是幸運(yùn)者。
她打開床頭的燈。
漫長的黑夜,終于亮了。
父母親看著她微笑著吃完了早餐,一臉難以置信。
“好些了嗎?”母親問。
她不置可否地微笑:“我要去外公那里?!彼芙^了父母的陪同,戴了一頂帽子,和哥哥一起出了門。
天際翻著淺淺的魚肚白,柔和的光亮從遠(yuǎn)處山頭升起,稀稀疏疏的樹木在朦朧的晨霧中出沒,隱隱約約像是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憂傷,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她和哥哥跪坐在山上,旁邊是株健壯的白楊旁,膝前是外公漆黑的碑。她伸手拂去墓碑上的枯葉和塵土,輕輕呼喚著外公:“外公,我就要來陪您了,您在那邊還好嗎?”
“您說,人活著就要活得自由自在??墒牵疫€沒有弄懂您說的自由是什么。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大囚籠,癌癥囚禁了我的生活;世俗囚禁了我的夢想;污染囚禁了我的每一口呼吸、每一步腳印,我實(shí)在不知道去哪尋找自由,這最后的日子我該怎么活?我想了很久,實(shí)在是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我......”
她說著說著激動了起來,身體又一次傳來撕裂般的感覺,聲音變得虛弱,“這世界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但我......真想在最后做點(diǎn)什么......”終于徹底暈過去了,旁邊的哥哥驚呼一聲,背起她就往山外跑。
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中她和外公種下一株瘦弱的小白楊。
“你在這棵樹上看到了什么?”外公微笑道。
年幼的她仔細(xì)地想了一會兒,答道:“自由?!?/p>
“那么,”外公問,“自由是什么?”
“自由就是可以像鳥兒一樣飛翔!”她扯著稚嫩的嗓音說。
外公很快否定了她:“不不不,鳥兒能飛,它不一定就是自由的。”
“為什么?”她眨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問。
“鳥兒飛得再高,終究要落地,逃不開引力的束縛,魚兒游得再歡也終究是在水下,離不開水的牽絆,你自由嗎?這只有你自己知道。飛翔,不是為了獲得自由,而是為了接近自由?!彼匆?,外公的身影在夕陽下的山頭顯得格外魁梧、偉岸。
一切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她醒來了!”一個女聲說,“真是奇跡,不過看樣子也沒多少時間了。”她被護(hù)士推出急救室,守候多時的父母和哥哥馬上迎了上來。
“我睡了多久?”她弱弱地問。
“一天多了?!备绺鐚⑺畨剡f到她嘴邊。
沒時間了啊……她默默地嘆息。
“有紙和筆嗎?”到重癥監(jiān)護(hù)室,她問哥哥。
“你要干什么?”
“我想寫一封信,一封給全世界孩子的信,那些健康的孩子以為鳥巢就是鳥籠,那些不健全的孩子以為鳥籠之外就是鳥巢——其實(shí)他們都錯了?!?/p>
哥哥脫口而出:“為什么?”
“上天同樣給了我們每個人一輩子,不是嗎?”她狡猾地眨了眨眼。
她用一天的時間來寫這封信,她想讓這個世界的一些孩子開始認(rèn)真思考自由是什么,這就夠了。
她在信中說:“在這個世界,我們的身體也許是自由的。而我們所追求的自由,是解鎖心中的那一座牢籠。當(dāng)我們開始思考并追求美好的時候,無論命運(yùn)多么讓人無奈,我們的心,便是自由的。自由地生活,獲得你我的解脫,生命便是自由的,靈魂也就終于解放了!”
生命即將到盡頭,她躺在病榻上看著來送別的親朋好友。
“告訴你哦,今天是你的生日!”哥哥憋出一個笑臉說,“我們來唱一首《生日快樂》吧!”
溫暖的病房里籠罩著愛的燭光,十五根伸著火舌的蠟燭肅穆地裝點(diǎn)著精美的櫻桃蛋糕。
“等等,我想在唱歌之前講一些事。”她說。
“嗯?!敝車挠H朋好友都哽咽了。
“爸,媽,我這一輩子最后悔的就是沒能好好孝敬你們……你們生我養(yǎng)我這么多年,卻只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我死了以后,不要太難過,你們還有哥哥給您們養(yǎng)老呢……可惜,我還沒正兒八經(jīng)地談過一次戀愛呢。”她苦笑,“把我和外公葬一起,葬在那棵白楊樹下,這樣你們以后可以一塊掃墓了?!?/p>
“傻孩子,傻孩子……”父親把臉埋在掌心里使勁搓。
她繼續(xù)說:“啊,對了,我死后如果有墓碑的話……我希望上面有星星的圖案,我還沒見過星星呢……我喜歡星空……”
“會的……”母親已泣不成聲。
“謝謝。”她笑了。房間里安靜下來,不只是誰帶的頭,歌聲響起。她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要看見更多的光亮,但她眼中的世界卻越來越黯淡。
她又看見了那只手,在死亡的黑暗中向她緩緩伸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