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周
求學北大
拉格拉爾·鮑德松先生早在30多年前就已與中國結緣,而這條紐帶的開端,正是北京大學。
少年時期的鮑德松便對“神秘”的東方懷有極大的熱情。當他還在冰島讀高中的時候,便對中國的社會主義產(chǎn)生了好奇,他天天坐在課桌前,遐想著8000公里外中國的圖景。這種求知的期待越來越濃烈,鮑德松決定親身前往中國。很快,成績優(yōu)秀、能力突出的他申請到了冰島國家獎學金,開始了在遙遠國度的全新旅程。他與北大的不解情緣也就此展開。
一開始,鮑德松最感興趣的是中國的社會制度和毛澤東思想。在當時,這些是哲學系的主修課程,于是他選擇了相對深奧難懂的哲學系?!拔艺J為現(xiàn)在的系主任王博教授說得很對:‘哲學也許不會讓人一見鐘情,卻可以使人受用終生。”至今,鮑德松仍然為自己當時做出的正確選擇而自豪?!巴崎_北大的這扇哲學門,便展開了一個更深遠、更廣闊的新世界?!蹦菚r正值“文革”后期,北大生活條件很艱苦,想洗個澡都不容易。鮑德松作為一個來自“發(fā)達資本主義社會”的學生,對用“搓衣板”洗衣服這樣的經(jīng)歷都感到十分驚奇,以至于現(xiàn)在仍把它作為當時生活中的一大“趣事”。他也是一個“文藝青年”,常常騎著自行車在北京城內游玩,領略古都風貌。海淀在他的記憶里是塊大荒地,“以前的北大周圍都是農(nóng)村,我騎自行車到天安門,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農(nóng)田?!?/p>
湖光塔影里4年的學習與生活,使鮑德松對北大產(chǎn)生了極其深厚的感情。“在我的心目中,北大很美,很自由,是一個創(chuàng)造思想、讓學生塑造理想的大學,在國際上有很大的影響。雖然當時普遍來說中國思想比較保守,我來的時候又是‘文革后期,但是北京大學卻一直保持比較自由的校風,這讓我很敬佩?,F(xiàn)在我回到北京大學,看到學校仍舊秉持著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偉大精神,我感到非常高興?!?/p>
鮑德松參加了北大哲學系的一百周年慶?;顒?,他對朱善璐書記的講話非常認同:“近幾年的金融危機,不僅僅是經(jīng)濟上的危機,更是思想上的危機,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北京大學更應成為一個提高我們思想認識、幫助我們堅定理想的圣地?!?/p>
中國文學:終身的摯愛
在對中國的社會制度、毛澤東思想系統(tǒng)性地學習中,鮑德松漸漸發(fā)現(xiàn)他并不真正了解中國社會。中國人對馬列主義的理解和西方不太一樣,他認為“中國式闡釋”的馬列主義離不開中國傳統(tǒng),理想才是中國革命的情感維系。
于是,這位“文藝青年”不再滿足于枯燥的理論學習,他漸漸對中國的傳統(tǒng)思想產(chǎn)生了興趣,并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真正的快樂。鮑德松開始如饑似渴地閱讀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典《論語》《道德經(jīng)》,那時這些書籍還屬于敏感的內部藏書,不準學生隨意借閱,直到1977年“文革”結束后才被正式允許借閱?!八麖匾棺x這些古書的熱情,堪比當年別的男生讀武俠小說的那股勁兒。”鮑德松的好友、北大中文系77級校友黃怒波回憶道?!墩撜Z》《道德經(jīng)》對于許多中國人來說尚難以讀懂,但是這位充滿激情和好奇心的冰島人卻充滿了信心,他不斷地查字典、詢問同學和老師,終于逐字逐句地讀懂了中國古人的智慧。在他看來,這些傳統(tǒng)哲學,正是理解中國社會的一把鑰匙,人們復雜的行為都可以在傳統(tǒng)文化中找尋源頭。于是,鮑德松開始把《論語》翻譯成冰島文,先介紹基本概念,然后翻譯全文,把古老中國的文明傳向了遙遠的冰火之島?!拔曳g《論語》《道德經(jīng)》,不僅是為了向冰島人民介紹中國的傳統(tǒng)思想,同時也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學識水平,增強對中國社會的了解?!狈g著這些古老而睿智的文字,鮑德松覺得,中國古代先人的智慧滋潤著自己的心靈,增強了自己內心的力量。“不過在《論語》方面,我還是個學生。”他孩子氣地笑了笑,謙虛地說。
鮑德松也對當代中國文學充滿熱情。他熱愛詩歌,并一直在創(chuàng)作詩歌。他也為莫言獲諾貝爾獎而掀起的“中國文學熱”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半S著社會的變化,文化也會隨之發(fā)生變化,中國文學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更加國際化了。但是,它仍然脫離不了濃重的中國色彩。我想,日后中國文學決不會完全西化,作家們會更加重視、傳承和發(fā)展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中國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源遠流長,雖然文學會不斷地變化,但其核心的中國特色是不會丟失的。”
管鮑之交
在北大簡單快樂的日子里,好學且熱情的鮑德松結交了許多朋友,更與當時正在北大中文系就讀的學生、現(xiàn)在的著名詩人、企業(yè)家黃怒波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當時留學生數(shù)量很少,他們也和中國同學住在一起。鮑德松沒有和黃怒波住在一個寢室,但同住一個宿舍樓,彼此又都愛好文學,一來二去漸漸熟識了。1977年,中國剛剛恢復高考,大學新生多數(shù)沒有上過高中,很多都是知青和“工農(nóng)兵”學員,曾經(jīng)下過鄉(xiāng)做過一線勞動,也當過教師、干部、生產(chǎn)隊長,雖然閱歷豐富,但是基礎知識水平并不高。而在鮑德松看來,黃怒波卻是一個例外?!八莻€時候是一個很突出、很優(yōu)秀的學生,不僅個子很高,而且學問也很高。他入學時就已經(jīng)在文學上有了很高的造詣。”黃怒波在談到兩人的友誼時,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冰島盛產(chǎn)羊毛,每次鮑德松的媽媽給他織毛衣的時候,也會給我織一件,穿在身上,暖在心里?!眱蓚€人的友誼就在這樣的惺惺相惜和“有福同享”中不斷加深。
30年后,一個是冰島駐華公使,一個是著名詩人、企業(yè)家、慈善家,舊時延續(xù)至今的情誼又有了很多新的內涵——黃怒波曾投資百萬美元建立中冰文化基金,從事中國和冰島的文學譯介,鮑德松在籌建準備中幫了很大的忙。前幾年黃怒波還籌劃在冰島租賃300平方公里的土地開發(fā)綠色生態(tài)旅游,鮑德松也幫他前后奔波。為了分享他倆共同的愛好,鮑德松也常常出席黃怒波的探險專題展覽、新書研討會。冰雪覆蓋的童話王國和黃土覆蓋的文明古國,似乎又因兩個北大人的友誼而增添了更深的牽絆。
公益:一個“富有理想的概念”
鮑德松本人十分熱衷于公益事業(yè)。2010年,在鮑德松及其夫人的倡議下,冰島駐華使館在四川涼山援建了“冰華希望小學”,鮑德松也時常去涼山看望小學里可愛的孩子們,希望他們“長大后做對社會有用的人,有機會來冰島看看?!?/p>
北京大學第九屆國際文化節(jié)以“公益前行——世界夢想傳遞”為主題,讓鮑德松先生大為贊賞?!肮?,它與北京大學所秉承的‘理想傳統(tǒng)相吻合。我非常欣賞北大人為追求理想而生活,他們的奮斗以自己的理想為準則。這樣的傳統(tǒng)可以追溯到蔡元培先生做北京大學校長的年代,蔡元培先生本人不僅以教育作為理想,而且他也會說世界語,以國際和平友好作為終身的奮斗目標。假使蔡元培先生能夠活到今天,看到現(xiàn)在的北大有著每年一度的國際文化節(jié),又以‘公益這樣富有理想的概念為主題,他一定會十分高興和欣慰的。”
鮑德松用儒家學說做了進一步闡釋:“早在2000多年前,孔子就在《論語·里仁》篇中提出: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做公益事業(yè)的目的,就是培養(yǎng)出更多的君子,讓更多的人以道德為其價值判斷的準則?!彼€介紹了冰島公益的發(fā)展狀況。冰島作為一個只有30多萬人的小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比較親密,所以他們對公益事業(yè)比較敏感和熱情。而且冰島位于板塊交界處,時常有地震、火山爆發(fā)等自然災害,人們對自然災害有種“與生俱來”的真切感受?!氨鶏u的老百姓會為受災地區(qū)的人民迅速提供經(jīng)濟援助。即使是在電視新聞中看到國外發(fā)生了自然災害,例如汶川地震,雖然和冰島人沒有什么關系,但他們還是會籌款幫助那些在災害中蒙受苦難的人們?!?/p>
鮑德松認為,當今中國的公益事業(yè)做得還遠遠不夠,中國社會非常需要公益事業(yè),規(guī)模也有待進一步擴大。隨著中國的迅速崛起,人們只將大部分注意力投入自身發(fā)展,很少有機會把視線投向更遠的地方?!俺鞘腥俗≡谧约合鄬Ψ忾]的空間中,對外界事物不甚關心,對他人也缺乏理解,總體來說,我認為他們是缺乏理想的,人們只關注自己的利益,極少考慮集體、社會的利益,更不會想到去幫助別人。其實這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鮑德松希望中冰兩國在公益上也能夠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鮑德松已是“知天命”的年紀,而他生命中的大半時間,都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他好像一個技藝精湛的裁縫,用一根根絲線把冰雪與黃土的國度拉得更緊、更親密。他常常提及“理想”,他說,如果把金錢利益與理想放于天平的兩邊,金錢、利益體積龐大,占據(jù)著很多人的心靈,然而天平必將向“理想”一端傾斜,因為理想中有生命的黃金。他就是這樣不計利益得失地踐行著自己的理想。冰火之島的來客,留給我們冰的堅韌執(zhí)著、火的激情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