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斐
晚上回父母家蹭飯吃,老爸真是貼心,一碗鹽水蔥姜白煮小河蝦正等著我呢。小河蝦未身亡前,是深深的青灰色,盛產(chǎn)于太湖流域,算是湖鮮之一。我喜歡吃蝦,但呆頭呆腦的沼蝦、肉質(zhì)厚實的基圍蝦都勾不起我的好感,只有對小河蝦情有獨鐘。這一款蝦身形精巧,蝦身略微透明,薄薄的外殼裹緊了豐滿有彈性的肉身。烹食的時候,清水入鍋,加入兩根蔥、兩片姜、鹽少許,就可以吊出河蝦清甜的滋味。煮熟后,身體蜷縮起來,通體橘紅還泛著淺淺的金光。都說熟能生巧,吃的過程中舌頭與牙齒配合得高度默契,并且越吃速度越快,因為太好吃所以停不下來。不消一刻工夫,整碗河蝦就一掃而空。
父親腿腳不太方便,我?guī)е膯柡蛉ヌ酵?,順便蹭了一頓中飯。二叔的廚藝與父親相比走的是另一種風(fēng)格,父親是大手筆,他是小而精。他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螺螄肉炒韭菜。記得小時候放暑假,大人們一清早去買了螺螄回來,臉盆里倒入清水,滴入幾滴麻油,等著螺螄們慢慢吐盡泥沙,排出污垢。我做的最無聊的事情,就是看著臉盆里的螺螄一個個頂開蓋子,探出腦袋來,瞬間又關(guān)閉蓋子吸附在臉盆的內(nèi)壁上。到了下午,臉盆里的水開始變得渾濁,有一些絮狀的排泄物緩緩沉淀;在烹炒之前,再用老虎鉗夾去尾部。
二叔得知我要去,提前一天買回了螺螄在清水里養(yǎng)著,當(dāng)天又去買回了香嫩的春韭。把螺螄焯開后出一遍水,用牙簽挑出嫩肉,肚腸舍去;油鍋熱后翻炒螺螄肉,加入黃酒和鹽,再放入韭菜段,韭菜汁燜著螺螄肉,略微收干水分后即可裝盤。韭菜熱性、螺螄偏寒,一陰一陽倒也搭配得體面堂皇。
上海人還喜歡吃醬爆螺螄。以前的醬油有一種奇異的黃豆香,用特加飯黃酒,加入姜片、蔥段和少許的綿白糖,與螺螄混在一起大火爆炒。喜歡吃辣的,還可以放入幾粒紅辣椒刺激味覺。那一盤油光锃亮、顆粒飽滿的螺螄端上桌后,沒有人會講話,只聽見一陣陣的“嘬嘬”聲;遇到吸不出的,可以用筷子頭往里面頂一下,然后屏足氣再一下吸出來。上海話里的俚語“吃了一記螺螄”,也表示遇到了棘手難搞的事情,卡殼了。
尋常人家過日子,就是怡然自得、精細(xì)小巧。烹小鮮,那種精致的玲瓏,更有耐人咀嚼的滋味。有時候賞味人生,就是從小處著眼,發(fā)現(xiàn)那種玲瓏奇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