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小生

社會百態(tài)

追債追出的賠償官司

文/郭小生

眾所周知，合法的債權債務關系受法律保護，債權人必須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實現(xiàn)債權。但本案債權人為達到討要債務之目的，不惜采用跟蹤債務人、向其施加壓力等手段，結果造成債務人跳樓的嚴重后果，最終被法院判決賠償?shù)臄?shù)額，遠高于所討要債務的數(shù)額，用得不償失這個詞形容這種情況再恰當不過。

暴力追債　誘發(fā)跳樓

新縣位于河南省信陽市東南部、大別山腹地、鄂豫兩省交接地帶。這里物產豐富，盛產林果、茶葉、中藥材等，其中，板栗、銀杏、茶葉、野生獼猴桃品質產量均居河南之冠，被國家林業(yè)局譽為全國名特優(yōu)經濟林“板栗之鄉(xiāng)”“銀杏之鄉(xiāng)”。新縣也是全國著名的革命老區(qū)和將軍縣，是許世友、李德生、鄭維山等93位將軍和省部級以上領導干部的故鄉(xiāng)。境內有許世友將軍故居等革命歷史遺跡和紀念地200多處。

可是誰也不會想到，3年前，這里發(fā)生了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時間追溯到2013年6月。新縣郊區(qū)女村民張秀英由于生活需要，通過朋友介紹并擔保，向個體工商戶曹學軍借款50 000元。當時，雙方約定2013年9月24日前一次性付清本息。

但是借款到期后，因張秀英未能按時償還，于是她便應曹學軍要求，于2014年1月5日出具書面保證一份，保證內容為“2014年1月24日前一次性償還曹學軍借款本息?！蓖瑫r還由張秀英的妹妹在保證書上簽字擔保。

保證書轉眼又到期了！可張秀英仍然沒有能力償還此款。2014年11月16日上午8時許，曹學軍特意來到張秀英家討要債務，依然未果。時至中午，當曹學軍發(fā)現(xiàn)張秀英出門后，便趕緊給好友李樹峰及趙玉敏打電話，讓二人過來幫忙要債并采取跟隨的方式看住張秀英，防止其逃脫。待這一切安排妥當后，曹學軍暫時離開了現(xiàn)場。

因無錢還款，且曹學軍要求自己今天必須還款，張秀英萬般無奈之下，便來到其朋友開辦的餐廳內，向朋友籌錢還款。但朋友說只能幫助其償還兩萬元，其余款項真的無能為力。

面對這一局面，曹學軍依然不依不饒，堅持要求張秀英當天必須償還50 000元本息。當天下午18時左右，張秀英離開朋友餐廳，前往另一個女閨蜜家中尋求幫忙。在這期間，曹學軍叫來的討債幫手李樹峰及趙玉敏，則一直跟隨在張秀英周圍，不離不棄，忠于職守，防止其脫逃。

因一直未能籌集到錢還款，雙方在張秀英的閨蜜家僵持到17日凌晨。后張秀英再向另一位王姓朋友電話求助。當王姓朋友駕車趕到后，曹學軍隨后也趕到現(xiàn)場，并聲稱若張秀英不還錢就不準其離開此地半步。

眼見此事無法協(xié)商，張秀英便上了王姓朋友的車，曹學軍、李樹峰及趙玉敏則緊跟著上車一路跟隨。張秀英到達王姓朋友家后天還沒亮，于是便在朋友家住宿。曹學軍、李樹峰及趙玉敏則一直在客廳守候。

2014年11月17日上午，曹學軍繼續(xù)催促張秀英還款。張秀英只好再次前往另一個朋友家尋求幫助，曹學軍、李樹峰及趙玉敏則一直守候在樓下，虎視眈眈。

因這個朋友也無能為力，張秀英陷入極度困擾之中。面對無錢還款，對方一直跟隨，自己無法擺脫困境這一局面，張秀英想到了一個“起死回生”的辦法。于是，她冒險從朋友家二樓臥室窗戶往下跳，意欲擺脫曹學軍等人的糾纏，結果重重跌落在地面，造成腰椎L1椎體壓縮性骨折，右足第2、第3、第4跖骨骨折。

“不好，張秀英跳樓了！”當聽到幫手李樹峰的驚叫后，曹學軍這才明白“攤上了大事”。于是，他趕緊及時將張秀英送往新縣人民醫(yī)院住院治療。一周后，張秀英轉院至河南省洛陽正骨醫(yī)院繼續(xù)住院治療，花去醫(yī)療費29 886.3元。

后經信陽一家司法鑒定所鑒定，張秀英傷情為：腰1椎體壓縮性骨折鑒定為9級傷殘、右足多發(fā)性跖骨骨折術后鑒定為10級傷殘，鑒定意見同時注明其誤工期應評定為150日、護理期應評定為60日、營養(yǎng)期應評定為90日，后期治療費可考慮為6000元。

看到這一連串的數(shù)字，曹學軍驚呆了！他沒有想到，追債居然會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曹學軍更不會想到，不好看的戲還在后頭。

走上法庭　索賠損失

張秀英本來家里經濟就十分困難，這次為躲債而受傷后，更是雪上加霜。在這種情況下，她多次要求“肇事”者曹學軍賠償醫(yī)療費用，但曹學軍說什么也不同意。

“你欠我50 000元沒有償還，我追債是理所應當，跳樓受傷是你咎由自取，憑什么要我賠償醫(yī)療費？”面對張秀英的要求，曹學軍如鯁在喉，他想不明白事態(tài)咋會向“本末倒置”方向發(fā)展？

且說經過長達近一年的治療，張秀英受傷部位基本痊愈。在向曹學軍索賠醫(yī)療損失未果的情況下，2015年11月4日，她以原告身份，一紙訴狀將曹學軍、李樹峰及趙玉敏一并告上法庭，請求法官公斷此案。

河南省新縣法院受理了這起特殊的健康權糾紛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本案在審理期間，原告張秀英以趙玉敏外出下落不明為由，向新縣法院提出申請，請求撤回對趙玉敏的起訴，被法院裁定準許。

經過認真審理，2016年2月，河南省新縣法院對此案作出了一審判決。

該法院認為，合法的債權債務關系受法律保護，債權人必須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實現(xiàn)債權。

本案中，被告曹學軍為達到討要債務之目的，自2014年11月16日上午至17日上午，與被告李樹峰及趙玉敏采取跟隨原告、給原告施加壓力的方法要求原告立即償還借款，在原告朋友答應償還兩萬元后，被告曹學軍仍堅持要求原告當日償還50 000元借款及利息，17日凌晨，被告在明知原告已想盡辦法無法還款的情況下，仍跟隨原告，在原告前往其朋友家借宿時，二被告及趙玉敏繼續(xù)跟隨，并在張秀英朋友家客廳守候至當天早上7時許。

被告曹學軍在原告窮盡所有方法無法當即償還借款的情況下，仍然采取繼續(xù)跟隨原告、給原告施加壓力的行為，嚴重干擾了原告的正常生活，使原告?zhèn)€人行為的范圍及區(qū)域受到限制，原告在心理及精神受到巨大壓力的情況下，選擇以跳樓的方式擺脫被告，導致了事故發(fā)生。因此，被告索要債務的方式方法不當，致原告跳樓受傷，被告應承擔次要責任，即30%的責任。至于原告要求賠償其它各項損失的請求，對于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部分，法院予以支持。

法院同時指出，原告張秀英在自身合法權益受到限制時，不是通過合法途徑尋求幫助，而是選擇跳樓的錯誤方式逃避事實，致其身體受傷，其本人對損害的發(fā)生存在明顯的過錯，應承擔主要責任，即70%的責任。

趙玉敏及被告李樹峰在明知被告曹學軍要求對原告采取跟隨、給原告施加壓力的方法不當?shù)那闆r下，仍然接受曹學軍邀請，幫助被告曹學軍對原告施加壓力，趙玉敏及被告李樹峰應當與被告曹學軍承擔連帶責任。因趙玉敏外出地址不詳，原告申請撤回對趙玉敏的起訴，符合法律規(guī)定，法院予以支持。結合原告住院時間及住院地，考慮到其本人及護理人員往返住院地的實際情況，其交通費可酌定為2000元。

綜上，法院認定原告張秀英的各項損失為：醫(yī)療費29 886.3元、護理費4680.33元（28 472元/年÷365天×60天）、營養(yǎng)費1800元（20元/天×90天）、住院伙食補助費660元（30元/天×22天）、交通費2000元、誤工費10 023.88元（24 391.45元/年÷365×150天）、傷殘賠償金102 444.09元（24 391.45元×20年×21%）、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8256.21元（15 726.12元×5年×21%÷2人）、精神撫慰金10 000元、后期治療費6000元；共計175 750.81元。

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6條、第98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6條、第9條、第15條第（六）項、第16條、第26條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

被告曹學軍于本判決生效后10日內賠償原告張秀英各項損失共計52 725.24元（175 750.81元×30%），被告李樹峰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如果未按本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253條之規(guī)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本案受理費2050元，由原告張秀英承擔970元，被告曹學軍承擔1080元。

終審判決　令人警醒

接到一審法院送達的判決書后，曹學軍簡直難以置信。從當初的債權人成為如今的賠償義務人，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于是，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向河南省信陽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

曹學軍在上訴中稱：我根本沒有威脅、恐嚇張秀英，也沒有限制張秀英的人身自由；張秀英選擇從朋友家2樓住宅窗口逃走的目的，是為了躲避債權人，而不是自傷自殘；張秀英選擇跳樓的行為，是有計劃的行為，是提前選好的路線；張秀英跳樓受傷的后果是自己估計不足造成的，與我無關。另外，張秀英所欠債務為合法債務，其選擇跳樓是主動行為，不是被動行為。最后，張秀英知道其朋友二樓窗戶距離地面高度不足3米，跳下不足以摔傷。綜上，我請求二審法院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張秀英訴訟請求，本案上訴費用由被上訴人張秀英承擔。

對此，被上訴人張秀英則答辯稱：一審法院的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責任確定適當，適用法律恰當，審判程序合理，二審法院應當予以維持。

河南省信陽市中級法院經審理查明認定的事實與一審法院查明認定的事實基本一致。據(jù)此，該法院于2016年7月向外公布了本案的終審判決結果。

二審法院認為，行為人應采取合法、合理方式主張債權，實現(xiàn)債權權利。上訴人曹學軍自2014年11月16日上午至2014年11月17日上午，采取不間斷跟隨的方式，向被上訴人張秀英催要借款，一定程度上促使被上訴人張秀英在情急之下，為擺脫上訴人曹學軍的跟隨，而選擇了跳樓的方式，故一審判決上訴人曹學軍對被上訴人張秀英因跳樓受傷所導致的損失承擔一定的賠償責任適當。

被上訴人張秀英選擇跳樓方式擺脫上訴人曹學軍的跟隨本身存在過錯，一審判決已經根據(jù)其過錯程度判其自擔大部分責任，故上訴人曹學軍關于其對被上訴人損失不承擔賠償責任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其上訴請求本法院不予支持。依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70條第1款第（一）項之規(guī)定，判決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案件受理費2050元由上訴人曹學軍承擔。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據(jù)本案主審法官介紹，根據(jù)法律規(guī)定，合法的民間借貸關系受到法律保護，對于被拖欠的債務，當事人可以通過合法的途徑解決。比如基層人民調解或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來實現(xiàn)債權，而不應以如此偏激的方法，譬如本案當事人采用了追債的方法致人受傷，結果就應當賠償。還有，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像本文中的討債幫手李樹峰和趙玉敏，在不經意間就觸犯了法律底線，同樣需要擔責。

除此之外，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有的債權人采取暴力手段，非法拘禁他人，結果觸犯國家刑律。那么，非法討債可能構成哪些犯罪？

法官說，一是構成非法侵入住宅罪。非法侵入住宅罪，是指未經住宅主人同意，非法強行闖入他人住宅，或者經住宅主人要求其退出仍拒不退出的行為。

二是非法拘禁罪。非法拘禁罪，是指以拘押、禁閉或者其他強制方法，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犯罪行為。

以上兩種情況，很多債權人在犯罪后還不知，認為自己是討要合法債務，通過上述方式只是給債務人施加壓力，殊不知已踩了法律的雷區(qū)！如果債權人在討債過程中對債務人進行人身傷害或對財產進行破壞，那不需要特別的法律知識就知道是違法犯罪，在此就不多說了。

此外，債權人應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債權？

一是依法討債是底線。我們的誠信體系還存在不完善的地方，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法律制度不夠完善，不是我們可以不遵守法律的理由。如有些案件，由于債權人以犯罪的手段討要債務，最終構成犯罪擔了刑責，以免除債務并另外賠償?shù)拇鷥r，才換來緩刑的結果。所以，不管有多難，依法討債是底線。

二是訴前要注意收集債務人財產狀況。依法討債，應該及時起訴，如果在起訴時能對被告財產進行保全措施，查封到合適的財產，通常就能保障執(zhí)行到位。很多執(zhí)行難的案子是因為被執(zhí)行人財產被轉移，如果在訴前就注意收集財產狀況資料，并及時采取保全措施，這樣的“執(zhí)行難”，還是有機會避免的。當然，這只是事后補救措施，真正的安全是事先就采取穩(wěn)妥的防范措施。

三是債務形成時最好要求提供擔保。對債務而言，事先的防范就是指在債務形成前就要求債務人提供合適的擔保，比如提供房產抵押、股權質押、有足夠信用及償還能力的擔保的保證等。當然，這里需要注意的是，提供房產抵押、股權質押這類的手續(xù)，應辦理相關登記手續(xù)，不要只簽個協(xié)議。其他個人或單位提供信用保證的，要書面擔保，且對相關擔保人的償還能力有所了解。如果一筆債務，有合適的抵押或擔保，風險基本上是很小的。

責任編輯/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