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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沖破科學的性別樊籬*
        ——金陵女子大學的教育實踐及其啟示

        2016-04-16 14:16:54楊笛
        婦女研究論叢 2016年1期
        關鍵詞:金陵科學

        楊笛

        (南京師范大學 金陵女子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沖破科學的性別樊籬*
        ——金陵女子大學的教育實踐及其啟示

        楊笛

        (南京師范大學 金陵女子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性別分隔;硬科學;軟科學;金陵女子大學

        高等教育專業(yè)分布的性別分隔由來已久,學科亦呈高度性別化的軟科學/硬科學之分,女性缺席于硬科學是一個世界性現(xiàn)象。而金陵女子大學在其短短的幾十年辦學期間,卻以較高比例培養(yǎng)出一批女性科技英才,其中不乏在硬科學領域成就卓著者。文章從學校精英主義的教育理念、女性主體的獨立學院微觀機制、科學精神的培養(yǎng)模式以及女生在科技報國與女性獨立兩大主題下的選擇動力入手,展示她們如何擺脫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范束縛,進入男性優(yōu)勢的學科領域。盡管金女大激勵女生突破軟硬科學的成功實踐僅僅是一個個例,但為我們今天如何突破專業(yè)的性別化分隔提供了一定的啟示,并留下思考空間。

        “女性在科學中未被充分代表”是一個世界性現(xiàn)象,究竟是女性疏遠科學,還是科學排斥女性?女性主義研究認為,是女性高等教育狀況限制了她們參與科技領域的條件、資格和能力,決定了她們在科學共同體中的“少數(shù)民族”及其低層次者的結構和地位[1](P38)。在高等教育階段存在著明顯的專業(yè)性別分隔,形成了所謂“男性學科”(如計算機、數(shù)學物理和工程)和“女性學科”(如語言、人文、教育、社會科學和行為科學等)以及高度性別化的所謂“硬科學”和“軟科學”之分。王珺認為,這是“高等教育復制、傳承社會性別等級差序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之一”,也是學科等級化的基礎[2](P20)。

        教育史研究顯示,高等教育早在接納女性之初,就對她們的學習科目有所限制。由于社會傳統(tǒng)觀念對女性的要求,女性選擇的專業(yè)與男性有明顯的差異,她們大多選擇教育和家政,而男性則選擇機械和農業(yè)。女性多集中于人文學科的狀況到現(xiàn)在也沒有根本性改變[2](P17),在女子高等教育史上,金陵女子大學(以下簡稱金陵女大、金女大)是一個頗為與眾不同的存在。金陵女大在1915-1951年的短短36年間,所培養(yǎng)出的畢業(yè)生不超過千人,但是其日后在“硬科學”方面成就卓著的卻大有人在,如:中國科學技術史專家、英國劍橋大學終身院士魯桂珍博士①魯桂珍,1922年進入金陵女子大學主修化學生物,獲英國劍橋大學營養(yǎng)學博士,是英國劍橋大學中國古代科技史權威李約瑟(Joseph Needham)主持的《中國的科學與文明》(《中國科學技術史》)項目的重要研究員和作者,曾任職于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自然科學部秘書處、李約瑟研究所副所長,1965年被選為劍橋大學路西·卡文迪許學院院士,1979年被劍橋大學羅賓遜學院授予終身院士和評議員。,診斷病毒學領域的領頭人、耶魯大學實驗醫(yī)學終身教授熊菊貞博士②熊菊貞,金陵女大理學學士、密歇根大學細菌學、微生物學博士,耶魯大學實驗醫(yī)學終身教授,1983年她因在診斷病毒學方面的開拓性工作和突出貢獻,獲臨床微生物學Becton-Dickinson Co獎,1988年9月,當熊博士70壽辰之際,耶魯醫(yī)學院為她召開了“診斷病毒學先驅者會議”以示慶賀。,國際著名植物學家、哈佛大學終身高級研究員胡秀英博士③胡秀英,1933年畢業(yè)于金陵女子大學生物學專業(yè),是首位在哈佛獲取植物學博士學位的中國女學生,為哈佛大學終身研究員,香港中文大學中醫(yī)學榮譽講座教授。2001年獲香港特別行政區(qū)銅紫荊星章,2002年榮任香港中文大學第一屆院士。,牛津大學自然地理博士、女海洋學家劉恩蘭④劉恩蘭,1925年畢業(yè),1929年赴美留學獲自然地理碩士,1940年獲英國牛津大學自然地理學博士,是中國該領域的第一位女博士。她和竺可楨共同創(chuàng)建中國地理學會、中國氣象學會。1949年之后,她受周恩來總理之邀參加中國科學院的組建,為發(fā)展新中國的海洋科研事業(yè)做出貢獻。,曾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雷達研究室理論物理組副研究員、有“中國居里夫人”之譽的統(tǒng)計物理學家王明貞博士⑤王明貞,早年在金陵女大物理系學習,燕京大學物理碩士、美國密歇根大學物理專業(yè)博士。20世紀20年代和導師合作發(fā)現(xiàn)電子自旋現(xiàn)象。她對統(tǒng)計物理學,尤其是玻耳茲曼方程和布朗運動有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首次獨立從??恕绽士耍‵okker-Planck)方程和克雷默(Kramers)方程中推導出自由粒子和簡單諧振子的布朗運動。她與導師G.E.烏倫貝克(Uhlenbeck)合作完成的《布朗運動的理論》一文,至今仍作為研究布朗運動最主要參考文獻之一。博士畢業(yè)后她經(jīng)導師力薦進入美國頂尖的理工科大學雷達研究室工作,是該研究室唯一的女專家,歸國后也是清華大學第一個女教授。參見王明貞:《轉瞬九十載》,《物理》2006年第3期。,中國光譜研究先驅者之一何怡貞博士⑥何怡貞,1930年畢業(yè)于金陵女子學院數(shù)理系,美國蒙脫霍育克學院化學碩士,美國密歇根大學物理學博士,也是中國第一代留學美國物理學女博士。40年代再度赴美在劍橋學院和芝加哥大學金屬研究所等機構工作,最早標定了從可見光到紫外線的釔的光譜線?;貒笕窝嗑┐髮W物理系教授?!齻冊谑澜缑G髮W和工作,也在世界科技史上留下了中國女性的足跡。

        我們還可以列舉出多位蜚聲海外、盡顯中國女性科技研究才華的金女大畢業(yè)生,如中國第一位生化學和營養(yǎng)學家嚴彩韻⑦嚴彩韻,在美國獲營養(yǎng)學碩士,先后就職于美國阿拉巴馬大學、聯(lián)合國基金會食品保護部、哥倫比亞大學人類營養(yǎng)學院公共營養(yǎng)系,一直工作到85歲才退休,因其學術成就被列入《世界知識分子名人錄》第五卷(1983)、《美國科學界杰出人士》《美國女性名人傳》《美國科學領袖》《(英國)皇家藍皮書》等,資料來自嚴蓮韻:《我的大姐——營養(yǎng)學家嚴彩韻》,載于《嚴蓮韻募然回首一百年》,香港:語絲出版社,2002年,第123頁。,化學家吳懋儀⑧吳懋儀,畢業(yè)于金陵女大化學系,美國麻省劍橋越第夫學院化學博士,曾在哈佛大學做研究員,歸國后任金女大化學系主任,編寫了教育部教材《有機化學(上)》。、郁采繁⑨郁采繁,因攻克痛風病而在美國聲名昭著。、陸慎儀⑩陸慎儀,在美國大學教數(shù)學物理,后加入國防研究所從事研究。等,盡管這些女杰多是深造于國外,但她們的成就卻奠基于金女大的理學基礎教育,同時也受到母校繼續(xù)深造的鼓勵,很多人是由金女大直接推薦輸送出國留學深造的。

        而日后成為國內某個科技領域的拓荒者、先驅的金陵女大理科畢業(yè)生也不在少數(shù),如中國感光化學界先驅陶其微,中國最早女性內分泌實驗室的創(chuàng)建人俞靄峰,創(chuàng)建中國第一個跨國的高科技研究室、非晶態(tài)物理與光信息研究室的戎靄倫,中國引進CT 和MR技術第一人李果珍,著名的原生動物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沈蘊珍,著名細胞生物學專家曾彌白,高山病藥物研究的權威彭洪福將軍,傳染病專家皇甫玉珊將軍,中國防化領域專家鐘玉征將軍,遺傳育種專家徐靜斐……金女大可謂科學群星燦爛、競相輝耀。

        工程實驗技術往往因科學研究系統(tǒng)的內部的級差而被輕忽,但金女大卻也培養(yǎng)出很多這類人才。如1936年畢業(yè)于金女大化學系的呂錦瑗,在日寇敵機空襲警報聲中,成功研制中國第一張黑白感光照底片和乳膠制劑;再如金女大化學系畢業(yè)的王俠飛,在美國麻省總醫(yī)院實驗室給諾貝爾生物化學獎得主柯瑞(Dr.Carl F.Cori)做助手,1975年她發(fā)現(xiàn)可將葡萄糖六磷酸酵素的活性在2小時內增加5倍的方法,因此柯瑞教授和她聯(lián)合署名發(fā)表4篇論文,她本人也因此于1976年進入世界名人錄11見金一虹2011年10月17日、10月21日、10月24日于美國新奧爾良對王俠飛的連續(xù)訪談。王俠飛本人非常低調和謙遜,如不是訪談者追問,名人獎牌證書從未示人。王俠飛在與Dr.Carl F.Cor聯(lián)合發(fā)表的論文上,署名為:Hsia-Fei Wang Chang。。

        可見,中國女性中并不缺乏有志于科學事業(yè)并具有科研所需要的能力、興趣和意志之人,而且是可以在科技的“男性叢林中”取得不俗成就的。

        那么在一個女性幾與科技無緣的年代、在一個畢業(yè)生總共數(shù)百人的小型學院、在獨立辦學不過短短的36年期間,金陵女大何以能如此密集地涌現(xiàn)科技人才?她們在那個時代又是如何突破性別化的專業(yè)分離的藩籬?本文將使用金陵女大的歷史檔案文獻、校友傳記、回憶和訪談,從學校的歷史淵源、教育理想、獨立女子學院的機制和培養(yǎng)模式,以及科學救國和爭女權相交織的現(xiàn)代話語下,金女大學生在軟硬科學間的自主選擇進行分析,將金女大的故事置于中國現(xiàn)代性的歷史脈絡之中,分析她們艱難突圍的歷程,從中思考我們今天又能從這一段歷史中得到什么啟示。

        一、獨立女子學院:一個竭力擺脫性別身份束縛的微環(huán)境

        如前所述,女性在科學領域“未被充分代表”無疑與高等教育的性別化專業(yè)分布存在高度相關性。因此我們先來看一下金女大學生的專業(yè)分布:

        在金女大有記載的1919-1950年893個正式畢業(yè)生中,畢業(yè)于理科(在未分科前)、數(shù)學、物理、化學、生物的有220人,占24.78%12數(shù)據(jù)來自南京第二檔案館藏:全卷宗668號,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150號,《私立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畢業(yè)生學生名單及畢業(yè)調查》。,這在那個歷史時期對一個女子學院而言,是一個很高的比例。特別是化學和生物,是除社會學(22.89%)、英語之外畢業(yè)生比例最高的專業(yè)。早期金陵女大學生的理科偏好更顯著。如1919年第一屆畢業(yè)的5名本科學士中,就有3名是理科生。前三屆23個畢業(yè)生中共有14個理科生。在細分科系后的1927年18個畢業(yè)生中,有8個學的是數(shù)、理、化、生,2個醫(yī)學預科,3個體育生,而學英文、歷史、經(jīng)濟的共5人。為什么金陵女大學生如此垂青于理科?她們仿佛很少受到女性不適于學習科學的觀念束縛。這要由金陵女大的歷史淵源和特有的辦學理念、學院機制和辦學模式說起。

        1.精英主義教育和科學主義立基的辦學理想

        高等教育作為現(xiàn)代社會的一種重要的社會建制,既是社會經(jīng)濟文化制度包括性別制度的產物,也是現(xiàn)代社會的推進器。由于教育體系對女性長期排斥,女子高等教育的發(fā)軔通常晚于男子。如美國女子高等教育的萌生比1636年美國第一所大學哈佛大學晚了200年之久,日本女子高等教育萌生比美國晚35年,而中國女子高等教育萌生比美國晚近60年[3](P50)。在“五四”運動爆發(fā)之前的中國,所有國立、私立大學之門均對女性關閉,中國女子高等教育之門是由華北協(xié)和女大、金陵女子大學和華南女子大學這三所教會女子大學開啟的,因此教會女大在某種意義上可被視為女子高等教育的先驅。先驅且具“化外”的身份,因此有了不必受國內外教育體制嚴格規(guī)制和既有性別規(guī)范束縛的條件。

        金陵女大建校于1915年,由美國浸信會、監(jiān)理會、美以美會、長老會以及基督會五所差會共同創(chuàng)立。當時美國教會的海外傳教和辦學也經(jīng)歷著一個重要轉折,傳教士的人員結構正在發(fā)生變化,自19世紀始,許多來華的美國傳教士都是從學生志愿者運動(Student Volunteer Movement)中招募來的大學或學院畢業(yè)生,被稱為結合了“傳教熱情和學院精神”的“浪漫主義學生運動”[4](P49)。他/她們大多受過更高的教育,本身就是科學知識與信仰體系結合的產物,先進的科技文明以及他/她們自己的專業(yè)特長與信仰一樣,是其值得驕傲的本錢,也是他/她們對于自我價值的認知。

        海外傳教人員的性別結構也發(fā)生了變化。19世紀末,女性傳教士已開始超過了男傳教士,到1905年時,在來華的3445名傳教士中,女性幾乎占到了2/3[5](PP234-235)。這些女傳教士大多畢業(yè)于最早挑戰(zhàn)男性統(tǒng)治的高等教育體系的那一批小型女性教會學院,她們在擁有基督信仰的同時也有較高的學術修養(yǎng)和女權意識。來華辦女子教育對她們而言,是一個重要的機會——彼時作為男權社會的美國很少能給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足夠的工作機會和升遷空間,而海外傳教在當時的美國卻受到尊重,甚至于一些以往是女性禁地的教堂講壇也因此為女傳教士開放??梢哉f,此間亟待走向現(xiàn)代文明的中國,正像一艘蓄勢待發(fā)的航船,女子高等教育更像一片有待拓荒的處女地,為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國女傳教士實現(xiàn)自身價值提供了一個比國內更廣闊更自由的新舞臺[6](PP3-4)。她們離開美國的同時,也擺脫了本土社會文化中的男權壓制機制和維多利亞時代女性氣質要求對她們的束縛。

        特殊的身份以及獨立女子學院這樣一個相對獨立的性別主義建制,給了她們通過高等教育培養(yǎng)具有專業(yè)精神的中國女性精英、改變中國婦女生活(包括宗教生活和職業(yè)生活)的實踐場所。金女大第一任美國校長德本康夫人,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她和金陵女大其他創(chuàng)建者多屬于傳教士中的“現(xiàn)代主義”派13參見Harris.American Mission,Chinese Realities:A Historical Analysis ofthe Cross-Cultural Influenc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North China Union Women's College/Yenching Women's College,1905-1943(Ph.D.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1994.)中關于美國傳教運動中保守派與現(xiàn)代派之間關于中國教會教育的爭論的記述,PP38-39,PP54-55。,她們的興趣更著重于訓練中國精英女性成為“有基督信仰”的知識界和精神界的領袖。1928年吳貽芳開始主政金陵女子大學,她在就職演講中闡釋道:“造就女界領袖,為社會所用?,F(xiàn)在辦學,就是培養(yǎng)人才,從事于中國各種工作……學校于國家科學并重,既培養(yǎng)了中國學者的思想,又能得到科學家的方法,然后到社會上去,才能應各種新的需要,運用自己所學,貢獻給各種工作”[7]盡管學校強調金陵女大的辦學宗旨是培養(yǎng)“女界精英”,但這個精英是以“社會精英”為模版的,是分布于經(jīng)濟、科技、教育和社會、管理各個領域各個界別的。它內在隱含著通過高等教育為女性進入公共諸領域做準備的女權意識,這一暗含女權的精英主義教育理想,體現(xiàn)在金陵女大的標準化辦學和課程設置中。

        建校之初,德本康夫人的第一努力目標就是使金陵女大“標準化”。所謂標準化即以英美的現(xiàn)代教育為參照。金女大所用教材皆為英美大學教科書,采用的教學方法也是英美式的,如采用開放式教學、強調師生互動等。在中國教育的現(xiàn)代化藍圖中,英美化被視為體現(xiàn)教育現(xiàn)代性和科學性的標準,德本康等金女大創(chuàng)始人概莫能免,而另一重標準化則意味深長,表現(xiàn)在金女大的課程設置要向男性看齊。金陵女大并不強調女校專業(yè)要有所謂“女性特色”,辦學第一年,金女大雖然只有9個學生,但“凡大學所應有的課程,均能開設”[8](P2)。初創(chuàng)時期學校僅分文理兩科,哲學、英國歷史、化學、數(shù)學,所有的學生都要學。1922年開始分系,到1925年時,除了主修課國文、英語、宗教、歷史、教育、化學、數(shù)理、生物、音樂、體育,輔修課還開有地理、衛(wèi)生、心理、天文、法文和德文——早期的金女大力求門類齊全,走文理兼修的博雅教育之路,這和美國早期女子學院走過的路非常相似。如美國著名的史密斯女子學院,在建校初期就力求與最優(yōu)秀的男性大學保持同樣水準,課程目錄介紹十分清楚地說:“學院不打算使婦女適合于某一領域或職業(yè),而是通過哲學和經(jīng)驗所建議的最好方式來完善她的智力?!保?](P55)另一所著名的女子學院韋爾斯利學院也要求學生必須接受為男性準備的所有傳統(tǒng)課程,包括數(shù)學和艱深的希臘語。在課程設置問題上,她們首先考慮的不是女子職業(yè)發(fā)展,而是力求以教育證實女子的智力并不弱于男性。蓋因這些美國的女子學院都受到男性主導的教育系統(tǒng)的排斥,她們必須以女校的“高標準”向社會證實自己和男校有同樣的水準和同樣辦學價值。在專業(yè)設置和專業(yè)標準上向男??待R,既是對男性知識生產譜系和價值的認同,也是一種試圖填平高等教育“性別鴻溝”的努力,是對教育貶抑、排斥女性的一種抵抗。

        此外,獨立女子學院都是私立學院,因此可以暫時逃脫國家教育體制的規(guī)制,在專業(yè)設置上較少受到所謂女生需學習“女性化專業(yè)”的束縛,形成一個女性可以根據(jù)自己興趣選擇專業(yè)的微觀環(huán)境。

        早期美國的女子學院都曾拒絕設立家政專業(yè)。如美國女子高等教育的先驅特羅伊女子學院(成立于1821年)的創(chuàng)始人?,敗ね拢‥mma Willard)就說過:重要的是培養(yǎng)婦女的數(shù)學計算能力,而不是如縫紉技巧一類的實用科目[10](P68)。而當時所有男女同校的大學(基本為公立學院),都把家政課作為女性高等學校教育的一部分,因此學生專業(yè)課程選擇反帶有明顯的性別分化傾向——男生一般選擇機械和農業(yè),女生多選擇教育和家政[10](PP80-82)。中國也不例外,1919年成立的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就設國文、數(shù)理化、博物、家事四部。而金女大直到1940年,也就是說在建校25年后,才在教育主管部門的強烈“建議”下,開設了家政系。這種在女性高等教育發(fā)展初期,女子學院和男女同校的大學對于傳統(tǒng)性別角色定位下的學科設置的不同態(tài)度,及其對于就學的女性學生可能產生的影響,是非常值得我們深思的。

        考慮到女生的專業(yè)興趣和畢業(yè)后就業(yè)出路等問題,從20世紀30年代起,金陵女大就開始以一種務實精神對原有的課程設置不斷進行調整,逐漸停辦了宗教、政治、經(jīng)濟、哲學等系,又將數(shù)學系和物理系合并為數(shù)理系,同時強化了社會學系,使之在40年代成為金女大第一大系。加之英語系和新增的家政學系,三大系比重加重,開始形成文科偏重的“女子學院特色”,這是40年代后期的變化,另一方面隨著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數(shù)量擴張,精英主義教育的色彩也已減退。但是盡管專業(yè)設置中多了務實精神,金女大并未全然受功利主義的影響。例如地理系一直是金女大規(guī)模最小的系,曾經(jīng)有過一屆只招收到一人甚至沒招到人的記錄,但是學校從未有停辦地理系的計劃,反而支持系主任劉恩蘭博士堅持教學的高標準,延請最好的教師、積極開展學術活動,把地理系辦成一個學術一流、有影響力的系科,而文科學生選修地理的也不在少數(shù)[11](PP156-157),這是要有一定的遠見卓識才能做到的。

        畢業(yè)于美國老牌的曼荷蓮(Mt.Hollyoke)女子文理學院數(shù)學系的校長德本康夫人,在虔誠的宗教信仰下有著強烈的科學主義傾向。她認為此時衰弱落后的中國最缺少的是科學精神和科學訓練,而哀嘆當時中國人不熱衷也沒有意識到他們有多么需要科學!她在給紐約金陵托事部的信中寫道:“以一個如此薄弱的科學為起點我感到很悲哀?!彼龍猿纸鹋笠姶蟮睦砜撇?,要求從美國派有能力的人來教授化學、物理和生物[12]。一般人會認為學習科學會使人滋長懷疑主義精神從而遠離基督教,但德本康夫人這些現(xiàn)代派教徒則極力以“學習天文學可以幫助消除學生本土的迷信”“數(shù)學授人以理性與分析能力,可以彌補中國民族性中不利于接受基督精神的缺陷”等為理由向保守的總部證明科學教育和宗教信仰二者并不矛盾[13](P42)。德本康并不是孤身奮戰(zhàn),長期執(zhí)教于金女大的美籍教師如化學教師蔡路德博士(Ruth M.Chester)、生物學教師黎富思博士(Cora D.Reeves)等一批外國女教師和她一樣以極大的熱情推動金女大的理學教育。黎富思發(fā)現(xiàn)并培養(yǎng)了吳貽芳和胡秀英等優(yōu)秀的學生,她不僅推薦吳貽芳到美國攻讀生物學博士,還力薦其成為金女大的第一個中國女校長。蔡路德為金女大工作了34年,除了教授化學還長期擔任教務長,培養(yǎng)了吳懋儀博士等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才,她的科學主義精神也影響了金陵女大的幾代人。

        盡管1930年以后,金陵女大文科漸強,但女大重視學生科學素養(yǎng)訓練、堅持文理兼修的博雅教育理念沒有改變,每一個金陵的學生,無論選修什么專業(yè),必須文理兼修,文科生也需修滿一定學分的理科。

        2.崇尚女性獨立和獻身科學的培養(yǎng)模式

        很多金女大老校友在回憶中都說到,金陵女大是受到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范束縛最少、得到成才鼓勵最多的地方。學校刻意培育女生獨立自強的信念,培養(yǎng)她們成為心懷科學救國、教育救國之鴻志的新女性。校長吳貽芳是金陵女大的第一屆畢業(yè)生,在美國密歇根大學獲生物學博士學位。她在大學時代就“性近科學,喜研究”[14](P391),追求獨立平等,在民族危亡之際更是立定科學救國、教育救國的志向。她在掌政金陵女大的23年中,反復給學生灌輸?shù)睦砟畹谝痪褪桥畠寒敧毩?,“最應注意者以自立自強為重要,無論在學業(yè)上,品格上均須以自立自強為原則”[15]。其次,就是強調女生要像居里夫人一樣勇于獻身科學。在女大老校友回憶錄中,大家都談到,她們心中有共同的偶像:花木蘭和居里夫人,前者直接從軍報國,后者追求科學真知矢志不渝。而且與前者相比,居里夫人存于現(xiàn)代,享譽學界,并在當時的中國被廣泛宣傳,可以說是為所有的在校女生、知識女性樹立了一個榜樣。而她成功的領域正是在科學界,這讓所有女性的建功立業(yè)之夢戴上了科學的花環(huán),也鼓勵了一批中國女性,在女性高等教育發(fā)展之初,就直接涉足物理領域。

        應該看到,同性別的偶像、可仿效的榜樣對女性成就動機有顯著的增強效應。對日本女子教育的研究表明,日本女生成就動機不足,主要因為身邊缺少杰出女性的榜樣,而她們看得見的女性榜樣就是學校里的女教師和家中的母親,而這兩類在日本社會恰恰是缺少成就機會的人[16](PP125-154)。而在金女大,學生們除了居里夫人還有身邊的偶像,像校長吳貽芳、化學系主任吳懋儀博士、地理系劉恩蘭博士、生物系魯桂珍博士、營養(yǎng)和心理學家李美筠博士、心理學張薌蘭博士等(她們都是成長于金陵女大,留學歸國后又服務于金陵女大的女教師)都為學生所崇拜。

        即使學校在30年代后做出了學科調整,但學習鉆研自然科學在金女大仍然得到特別的鼓勵并為學生所崇尚。“許多人覺得念科學是最枯燥無味且又極煩瑣的,可是我們這位李小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反而覺得有趣,她把化學樓的實驗室看得像她的娛樂場,星期天也留下她的足跡;把化學方程式像歌謠一樣背得爛熟”——這是1943級“級友”為李葆真畫的“素描”[17];“出水芙蓉映面紅,鈣汞氫氧興無窮,中華兒女精科學,救國全憑一寸衷”,這是1941級金女大女生畢業(yè)時的臨別唱和?;瘜W系畢業(yè)生景荷蓀和道:“科學精神百煉身,胸懷壯志欲凌云,旦教殺盡倭奴日,吐氣揚眉怨始平”[18]。景荷蓀的丈夫在南京保衛(wèi)戰(zhàn)中犧牲,她帶著不滿周歲的女兒,輾轉入川繼續(xù)學業(yè),她和女生們堅信“精科學”方可實現(xiàn)報國仇家恨之愿,而科學研習無論枯燥與否,在為救國鉆研中也可變得“興無窮”了。

        學校還經(jīng)常通過學術活動培養(yǎng)女生對科學的興趣。如據(jù)《金陵大學校刊》記載,一次德國克萊腦教授到金陵大學做《云南山川與生活之景況》的學術報告,克萊腦曾率隊到中國做云南地理科考,是有國際影響的著名學者,但金大本校聽眾中沒見有一個女同學,而金女大校長吳貽芳博士則親率五十多名女生趕來,占了全部聽眾的三分之一。令金陵科技男們大發(fā)竟能在金陵女大的女生中找到知音的感慨:“足證現(xiàn)代男女的眼光,對問題有同等興趣矣!”[19](P4)學校的科學救國教育和校園熱愛科學的氛圍,在學生心中播下熱愛科學的種子。呂錦媛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她當年研制中國自己的感光膠片的動力,就來自她在金女大讀書時立下的志愿[20](P120)。

        而女子院校的特殊環(huán)境更是為女生們的實踐能力提供了鍛煉機會,并造成金女大學生在這方面的特殊優(yōu)勢。老校友梅若蘭回憶,因為金陵女大和金陵大學有共享教育資源的機制,一次兩校學生一起做一個難度很大的化學實驗,因為金陵大學的女生以往遇到有難度和有一定危險的實驗都由男生動手,女生被動旁觀,所以縮手縮腳,不知如何做才好;而金陵女大學生從來都是天大的難題自己獨立完成,素日教師對實驗要求又極嚴,所以輕松上陣、干脆利索,完成得十分漂亮,其間的差別令兩校指導教師感嘆不已14見金一虹對梅若蘭的訪談記錄,訪談日期:2004年5月10日。。另一位校友曹怡則是在畢業(yè)分配時,展示了扎實的實驗功底,通過了本來對女性參加科研工作持保留態(tài)度的著名化學家王保仁先生的考驗,進入在此之前基本不收女生的有機所工作[21](P298)。

        “硬科學”之“硬”,除因數(shù)理邏輯推理抽象思辨居多之外,科學實踐之高冷離世、艱苦卓絕也是其通常被認為是高度男性化而柔弱的女生難以勝任的原因。但因金女大特別崇尚科學的實踐精神,鼓勵學生不受約束地去實踐,因此培養(yǎng)了若干敢于迎“硬”而上的學生。

        例如劉恩蘭,她在獲得碩士學位后從芝加哥大學返回金女大任教。她沒有選擇從太平洋直接返回的路線,而是選擇了一條漫長艱險的地理考察之路作為返程。在芝加哥大學的支持下,她和另一校友黃麗明結伴由美國到加拿大的魁北克,然后橫渡大西洋到地中海,入法國,經(jīng)比利時、盧森堡、德國到荷蘭,渡英吉利海峽到英國,再渡北海到挪威、瑞典,再渡波羅的海到波蘭,最后橫穿蘇聯(lián)全境,入滿洲里回國,成為中國連續(xù)考察北美、西歐的女地理學家第一人。她沿途跋山涉水,在挪威還曾經(jīng)歷冰山崩塌的驚險一幕,表現(xiàn)出為科學獻身的無畏精神[22](P17)。她在金陵女大創(chuàng)建的地理系,盡管是金女大最小的系,但卻是本??蒲谢顒幼罨钴S、最接近學術前沿的系。作為系主任的劉恩蘭博士親自帶領學生徒步三千里,歷時兩個月,考察了金沙江、岷江、灌縣、威州等地的自然地理、礦產物藏和少數(shù)民族的社會結構[23](P124)。在二戰(zhàn)前夕,劉恩蘭還在英國軍方的支持下,乘小型潛艇考察海流湍急、水下地形異常復雜的英吉利海峽,取得大量科學資料,為后來英國海軍戰(zhàn)勝法西斯德國海軍貢獻了力量15參見百度百科劉恩蘭詞條。。

        胡秀英鐘情于植物分類,她對所愛專業(yè)研究亦投入極深。為采集植物標本,她踏遍四川的峨山、穆詳官古山、里番老啟山、濟川草坡山、灌縣趙公山,她曾以在一個“飛機代步的時代”,一個中國女子可以靠自己的兩腳攀上1.5萬英尺的雪山而自豪[24]。90歲的時候,她還能荷鋤勞作于香港中文大學的植物園中。

        3.為女性保留主體性和成長空間創(chuàng)造有利微環(huán)境

        作為一個獨立女子學院,金女大的結構十分獨特:從校長、教導主任到系主任都是由女性擔任(僅個別系主任是男性),且學校擁有最高比例的女教授,因此她仿佛成了一塊女性獨大的“飛地”,可以讓女性最大限度避開男性的干擾,獨立訂立、執(zhí)行女子教育工作,創(chuàng)建了一個女性為主體、女性掌控的微觀環(huán)境,鼓勵女孩獨立、不受傳統(tǒng)習俗約束自由選擇專業(yè)。

        金女大的學生在此讀書期間不僅可以不受束縛地成長,自由選擇自己專業(yè)16老校友甘克超在剛入金女大的一年中換了4個專業(yè),從化學轉地理又轉醫(yī)預,最后轉到營養(yǎng)專業(yè),發(fā)現(xiàn)這才是她所愛,每次轉專業(yè)都沒有任何障礙,見金一虹對甘克超的訪談記錄,訪談日期:2004年6月10日。,而且有志于學業(yè)和未來事業(yè)成就的學生還可以獲得特別的機會,比如勤工儉學。學校允許學生因貧困而暫時中斷學業(yè),會為她們保留學籍(甚至因婚姻和生育中斷的,求學意志堅定者也有恢復學籍的),孤兒李美筠和貧寒子弟張薌蘭都曾工作一段時間積攢夠學費再回校學習,張薌蘭甚至四出四進學校才完成大學學業(yè)。

        當時的中國暫時還未為這些受了良好科學教育的女生提供足夠的用武之地,而如果選擇繼續(xù)深造的話,國內的教育也尚不能給女生提供進一步研修科學的機會。金陵女大的教職員工們便積極鼓勵有志于科學研究的女生赴國外深造。在校青年教師教育服務滿6年就可出國進修和深造。吳貽芳更是利用學校與海外教育團體的廣泛聯(lián)系以及個人聲望極力向外推薦,使金女大在中西文化交流中占有一定優(yōu)勢,不僅學生有很多機會出國深造,教師出國進修、講學也機會頗多。在???,不少年份都記錄著一個學年終了,20多個金女大師生同乘一船聯(lián)袂出國的盛況[25](PP361-362)。金女大學生畢業(yè)后繼續(xù)深造的比例很高,女大前4屆畢業(yè)生不過33人,赴美深造獲得碩士博士學位者就有20人,至1947年金女大共有29屆本科畢業(yè)生703人(去世的不算),畢業(yè)后繼續(xù)深造的有191人(占27.1%),獲博士學位38人,碩士學位73人,另有2人在國內繼續(xù)研究[26]。

        即使深造后畢業(yè),中國這個尚待發(fā)展的國家,也沒有能力為這些科技人才提供更多的科學救國的舞臺。金女大努力為她們提供出路,包括回母校任教。金女大教師中本校畢業(yè)生深造后回來任教的比例極高,教育成為女性人才的儲備庫(這大概也是20世紀30年代后半期始,科技救國的熱潮逐漸為教育救國所取代的原因之一),王明貞、張肖松、鄔靜怡等都在母校任過教,而其中一些人成為系領導,如地理系系主任劉恩蘭、化學系系主任吳懋儀、數(shù)理系系主任魯淑英、營養(yǎng)系系主任容筱韻17容筱韻是燕京大學畢業(yè)出國留學歸來,抗戰(zhàn)時期的魯桂珍接替其擔任營養(yǎng)系主任一年,魯桂珍不要任何報酬為母校工作。、教務主任張薌蘭等。金女大作為一個獨特的女性主導機構,為女性專才特別是女性理科專才提供了很大的上升空間,在當時其他大學女教師能升至系主任是極為罕見的。

        二、追求獨立與科學報國:女生選擇硬科學的動力

        如果說金女大獨特的精英主義和獨立辦學的理念,有利于女大學生擺脫專業(yè)性別分化的束縛、培養(yǎng)對科學實踐精神的崇尚,推動了更多女生去學習理科,而專業(yè)更多是出自學生個人的選擇,金女大那么多學生對理科情有獨鐘有沒有內在原因?這要放在內外交困又勵志圖強的20世紀中國的背景下、放到現(xiàn)代化的脈絡中解讀。

        1.科學救國與女性使命

        女子接受高等教育之始,等待她們的絕不是友好的目光和掌聲,甚至在社會上看來讀大學很奢侈,不是一個女孩的好選擇——沒有適合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的職業(yè)提供給她,而她又因歲月蹉跎會錯過出嫁的合適時光。金女大第一屆9個學生加上后來插班的吳貽芳,只有5個堅持到畢業(yè)。這些選擇了接受高等教育特別是選擇學習“男性化硬科學”的女性,必定有強大的內在驅動力。這個驅動力是什么?又是如何形成的?

        學習科學以拯救民族國家是一個重要的動力。這種愛國主義的淵源由來久遠,到20世紀變得格外強烈。王明貞的家族故事是一個歷史縮影。王明貞的祖父王頌蔚官至內閣侍讀學士,是朝內第一流學者。他研究地理學用于戰(zhàn)爭決策,甲午戰(zhàn)爭時期,他曾與翁同龢等一起在軍機處籌劃備戰(zhàn),最終中國敗于日本,他在中日簽訂《馬關條約》后悲憤郁結而終。她的祖母王謝達長秉承中國啟蒙運動“禁纏足”“興女學”的強國理想,是蘇州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驅。她一手創(chuàng)辦蘇州振華女子學校,取其振興中華之意,著名的何氏三姐妹和楊絳等都是從這個學校走出來的。王家?guī)状酥?,從事?shù)學、物理和機電研究者甚眾,特別是她的哥哥王守競、弟弟王守寬都是中國一流的物理學家。王明貞對物理學的熱愛也許有家族的淵源,但是,興趣只是一種專業(yè)選擇的觸媒,如何以最有利同時也是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報效祖國才是首先考慮的。這從她50年代辭去研究條件優(yōu)越的美國雷達所工作,甚至從此告別她心愛的物理學研究,排除萬難回到祖國報效新中國的行動中得以體現(xiàn)18王明貞1953年為了回到祖國,忍受失業(yè)、貧困和被中情局監(jiān)視等長達兩年之久,歷盡艱辛回到祖國。但從此她也告別了對布朗運動和“噪聲理論”的研究,全心投入教育,足見在她的人生選擇中,愛國是放在第一位的。。

        物理學家何怡貞,與胞妹何澤慧、何澤瑛享有科學界“何氏三杰”之譽。作為老同盟會成員的父親何澄曾放言:“我有八個兒女,將來分別讓他們到打敗我們的八國聯(lián)軍國家去學習,等學到科學技術后再想法打敗他們。”[27]作為長女的何怡貞選擇了物理學,她的弟弟妹妹受其影響也都選擇了理工科,或許是為了實現(xiàn)父親科學強國的夢想[28]。

        科學救國作為彼時中國壓倒一切的愛國主義主調,對她們產生了重要影響。正如德本康等西方人士認為中國落后,落后在科學技術和科學教育不如西方,而如王明貞、何怡貞等祖輩、父輩們則認為,中國輸給列強,輸在沒有先進的科技,而要戰(zhàn)勝帝國主義列強,唯有科技救國,在學?!芭畤瘛苯逃挠绊懴拢茖W救國也成為女性的使命。

        科學救國的理想對當時女生專業(yè)選擇的影響有多大?美國密歇根大學的巴伯獎學金專業(yè)分布業(yè)的國別差異可以作為一個有趣的背景資料。美國密歇根大學在20世紀前葉是美國接受中國留學生最多的大學。它在接受國際學生方面一直排名美國前五位[29],它還有一個專門針對亞洲婦女的獎學金——“巴伯獎學金”。在1917-1955年的38年間,共有13個國家和地區(qū)19在這份巴伯獎學金的統(tǒng)計中,夏威夷也作為一個國別統(tǒng)計在內,故筆者將其作為一個地區(qū)。282名亞洲婦女受惠于巴伯獎學金留學美國,其中來自中國的女生130人,幾乎占了半壁江山(45.8%),金陵女大的吳貽芳、何怡貞、王明貞、鄔靜怡、張肖松等都是巴伯獎學金的獲得者。而在對亞洲女留學生專業(yè)分析中更顯出中國女留學生的與眾不同20參見 Dean's Topical File,1916-1958 Barbour Scholarship Committee;Barbour Scholarships for Oriental Women,Papers,1918-1969;Michigan Historical Collections,Bentley Historical Library,University of Michigan.——中國女生選學物理、化學、數(shù)學、醫(yī)學、建筑等“硬科學”的比例高達62.5%,特別是物理學,該獎學金獲得者中學習物理的學生(10名)全由中國女生包攬;而選擇傳統(tǒng)女性“軟科學”(文史哲、教育)的僅占28.9%,選擇經(jīng)濟管理類的占3.1%。而其他國家女生的專業(yè)大多限于所謂女性學科,如印度女生中有42%選學教育,日本女生中有38%學習英文,選擇理科的比例低得可憐。在理科方面,唯一可與中國媲美的是菲律賓(34.2%),但她們的興趣主要集中于植物學。

        我們暫時還無法解釋其他亞洲國家的女性偏愛“軟科學”的原因,但是我們可以說,在中國現(xiàn)代性話語體系中,科技強國的影響對這些中國早期女留學生的專業(yè)選擇產生重要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反過來說,其他亞洲國家女生偏愛軟科學是符合當時亞洲和整個世界的性別氣質規(guī)范的,而中國女留學生的選擇則是“偏離常態(tài)”的,這種“偏離”可以說是近代以降中國一直處于隨時可能淪為帝國主義殖民地的民族危機的產物。民族危機對那些有強烈使命感的知識分子包括知識女性產生了明顯的應激效應。

        2.追求女性獨立,一個強有力的選擇驅動

        有研究認為,相較于美國女子高等教育產生于對女性的教育公平和社會公平的追求之中,中國女子高等教育則在國家和民族存亡時刻被動產生,在于追求國家和民族獨立與富強[30](P85),這種性別與民族的纏繞,似乎限制了中國女性的獨立選擇。但筆者認為,追求女性的解放和民族的獨立強盛都是中國現(xiàn)代化的題中之義,爭取女性獨立、不受束縛地自由選擇專業(yè)的權利和科學救國一樣,恰恰構成了女生主動選擇“男性化科學”的強大動力。如陳詒在金女大畢業(yè)后到美國費城學醫(yī),那時醫(yī)學在美國也仍被視為男性的天下,全班只有她一人是女生。她說“我為什么要學醫(yī)?我要問為什么女人總是做護士?我立志要改變它”,她說她這種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志向來自開明父母的影響,從小父親就鼓勵她:“一個女孩可以做男人的工作,(學)化學、機械、都可以?!倍妥x金女大進一步激發(fā)了她學習科學的志向,“我喜歡進這道門,我原意代表女界做別的事情”21摘自筆者2002年5月對回國探親的陳詒和、陳譓姐妹的訪談記錄。。

        另一方面,科學救國的民族主義話語,也給中國女性突破科學的性別禁忌和束縛以正當性,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女性進入男性傳統(tǒng)優(yōu)勢領域的阻力??茖W主義話語與救國強國責任理想、現(xiàn)代性話語與婦女解放的各種話語的交織纏繞,既有壓制女性主體的一面,但也為中國女性提供了通過教育和職業(yè)化掙脫父權制家庭束縛、釋放和發(fā)展個人科學潛能的更強有力的支撐。

        以王明貞為例,盡管出身書香門第,但具有濃厚封建意識的父親并不像培養(yǎng)家中男孩那樣培養(yǎng)她,10歲那年她還被繼母留在家里做家務,如果不是祖母的強力干預,這個極富天分的女孩,只能成為封建時代的家庭主婦22王明貞的家族故事來自本人自述和王明貞訪談,參見王明貞:《轉瞬九十載》(《物理》,2006年第3期);童蔚:《一代女才玉汝以成——記我的鄰居》《精神薪火代代相傳——記王明貞的祖母和姑姑》(載于史際平等編:《家在清華》,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8年)。。日后她讀大學選擇理科、解除父母包辦的婚約,留學海外,每一步都障礙重重,而她選擇的每一步都是為了爭取獨立。不抗爭,就別無出路。在封建家庭壓迫下,必須以一種決絕的姿態(tài)選擇最艱苦的學海生涯。獻身于科學研究的金女大女生不止王明貞一個,例如李美筠當年就是被遺棄的孤兒,她到國外連讀營養(yǎng)和心理學兩個博士后回國服務??梢哉f,這些選擇了科學研究的女生,爭取女性獨立、女性權利和科學救國的理想始終是兩個不可分的主題。陳詒、王明貞、胡秀英在留學海外時都曾經(jīng)是所在學校本專業(yè)的第一個女生,也是第一個外國女性,她們以自己的能力23王明貞在密歇根大學攻讀物理學博士期間連得三個金鑰匙獎。劉恩蘭在牛津一年半讀完四年課程。胡秀英在自述中說,因為她入學前已經(jīng)打下扎實的科研基礎,在哈佛的學習非常輕松,班上的白人男生都要借她的筆記參考(此處資料來自金一虹對胡秀英的訪談,訪談時間:2003年12月29日,訪談地點:香港中文大學科學館胡秀英工作室)。敲開這扇對女人關著的門,因此得到的是民族的和性別的雙重尊嚴。

        3.在科技史上留下中國女性的印記

        當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強行撞開中國的大門,中國民眾自強圖存、強國健種的民族主義思潮前所未有地強烈,教育救國和科學救國成為有志青年的理想,也成為知識女性選擇何種專業(yè)的重要考量;而面對西方的科學技術和知識體系在中國的傳播又呈現(xiàn)出矛盾糾結的心態(tài)。作為一所教會女校,身處東西方文化的交匯點上,更能體會這種矛盾沖突。一方面所有學業(yè)除了國文都要以英語作為第一語言,要使用美國的教材,也曾使金陵女大的女生們產生強烈的抵觸,感覺到“我的感情受到了傷害”;另一方面,她們又意識到為了實現(xiàn)強國夢,必須學習并進入這些國家的知識體系。魯桂珍在進入大學前,就曾拒絕學習英語,她曾質疑“為什么一個中國人必須學外語?”[31](P34)這些矛盾,最終在民族主義話語下得到化解,而金女大第一屆畢業(yè)生徐亦臻的父親說得更為直白:“要學習英語以及這些國家的歷史,了解它們的用心。它們沒有善意,不會讓我們受惠,它們的目的就是填飽自己”[32](P4),強調了站在民族國家立場上學習西方語言文化和科學技術的意義。

        而當魯桂珍初到倫敦求學拜會李約瑟時,李約瑟已經(jīng)是院士,他的老師是近代生物化學的奠基人,因研究腳氣病在1924年得了諾貝爾獎。但魯桂珍不卑不亢地告訴李約瑟,早在幾百年前甚至更早,中國人就已經(jīng)知道腳氣是維他命缺乏癥并用米糠治療。這使李約瑟意識到,人類無論膚色種族在科學面前都是平等的,也由此導致他對中華文明產生終生“皈依”,說這“注定了我今后的命運除了編寫一本過去西方文獻中曠古未有的關于中國科學、技術、醫(yī)藥的歷史專書外,我已別無所求”24根據(jù)北京人民廣播電臺網(wǎng)站據(jù)訪談錄音整理。北京人民廣播電臺:《李約瑟的世界難題》,2003-04-07。。在某種意義上說,是魯桂珍改變了李約瑟,改變了西方中心傳統(tǒng)的科技史觀。

        胡秀英在開始其科研之初,深感中國的植物分類學還是一個空白,而國外的分類學雖臻完善,但是卻沒有把中國豐富的物種收集在內,她遍踏中國的大山采集發(fā)現(xiàn)大量中國獨有植物,并將之介紹進西方植物學界。哈佛大學于2001年將胡教授多年來搜集的中國植物數(shù)據(jù)卡片數(shù)碼化后,發(fā)放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命名為Hu Card Index(胡氏卡片)。以研究中華植物為基礎,她成為冬青、萱草、泡桐、菊、蘭等植物研究的世界權威,400多種冬青中,3/4由她命名25參見百度百科胡秀英以及黃幸平詞條,另見《第一位哈佛華人女博士,著名植物學家胡秀英》,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e5ad7a0102e5dr.html。。

        還應承認一點,鉆研硬科學雖然比軟科學更為艱苦漫長,但是其標準化衡量的特點使成就容易凸顯也易得到認可,即使是存在種族和性別偏見的西方,也會在真才實學前表示折服。例如金女大第一個出國留學攻讀營養(yǎng)學學位的嚴彩韻,以全A的成績使得高傲的美國大學認可了金女大科學教育水準[33](P26)。成效和成就,往往成為一種有力的激勵,反過來會再次強化選擇動機。她們的成功,激勵了一屆又一屆的學妹們紛紛投向理科。

        三、父權圍城:限制與突破

        如前所述,金女大因歷史淵源、獨立女子學院的建制以及兩任校長的教育主張,成為一塊相對不受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范約束的“飛地”,但是這種女性的“脫序”永遠只能是特例,而且只是一時的特例,她終將會受到男權體系的壓制和排斥。

        1.來自國內外教育體制的排斥

        在基督教海外教育體系中,金女大也是一個另類。在基督教教育聯(lián)合董事會負責人葛德基的一份報告中,就把金女大等兩所教會女子大學都歸為偏離正常的“非特別健全者”26《教會學校之四大問題》,原載《中國基督教年鑒》,1936年,轉引自李楚材:《帝國主義侵華教育史料——教會教育》,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482頁。(而燕京大學、金陵大學等基督教大學則是“特別健全者”),葛德基還特別批評金女大“獨來獨往”,“不太符合大學生水準”[34](P1045)。在專業(yè)性問題上,葛德基說,金女大學生更喜歡通識性的課程,不像金陵大學男生那樣要求更專業(yè)性的課程。而德本康夫人則堅決否認,說金陵女大的學生也要求有更為專業(yè)性的課程[35](P346)。對不守規(guī)則的金女大,“懲戒”之一即聯(lián)合董事會多次提議將金陵女子大學并入金陵大學,以避免教育資源的“浪費”,終因金陵女大的堅決抵制而未能實現(xiàn)?!皯徒洹敝促Y源的剝奪。金女大的海外教育資源,大多來自民間,例如作為姐妹學校的史密斯女子學院的捐助,但從教會體制內則幾乎一無所獲??当镜路蛉嗽啻蜗蛴钗瘑T會申請研究經(jīng)費和希望加入哈佛燕京學社,都以缺少研究隊伍為由遭到拒絕,雖然金女大并不缺乏國內知名學者。而其他非女子的基督教大學都得到過燕京學社的資助[25](PP403-404)。

        而當國民政府“收回教育權”,作為教會學校的金陵女大向民國政府注冊成為中國的私立女子文理學院之后,國家也通過行使其教育統(tǒng)制權以及它立基的性別化制度來對金女大加以改造和規(guī)制。1919年國民政府教育部公布了“女子中學家事一科應注重實習案”訓令,明確表示家事科是女子中學的最重要科目,并敦促女子學校把教學力量傾注于家事科的教育。1924年教育部再發(fā)布了“女學校注重家事科”令,使政府性別保守主義傾向暴露無遺。到了20世紀30年代,政府的女子教育須以培養(yǎng)“賢妻良母”為目標的保守主義立場更趨強硬,在教育部1938年所頒布的《戰(zhàn)時各級教育實施方案綱要》中,明令“中小學之女生應使之注重女子家事教育”,而女子師范學院“應設家事師資養(yǎng)成科和專修科”,為中小學提供家事課的師資[36],家事科又回復到了女子教育的原初位置。因此,長期不設家政系的金女大承受了很大壓力。吳貽芳不斷被追問作為一所女子大學為什么不設立家政專業(yè),她在回應時說,男人們只懂得家政學大眾化的實際用途,不懂大學若開辦家政專業(yè),就“要有高度科學化的標準”[37](P255)。吳貽芳巧妙地把關于設不設家政的性別立場的矛盾,輕輕一轉變成大眾化(家事)與專業(yè)化(家庭科學)的爭議。在這里科學主義和專業(yè)精神又成了化解教育性別分化的利器。盡管金陵女大在1940年終于在教育主管部門“建議下”做出“妥協(xié)”——在建校25年后開設了家政系,進入了“女性化學科”,但與眾不同的是,金女大的家政系下設營養(yǎng)、兒童福利和家庭應用藝術3個專業(yè)方向,且屬于理科類專業(yè),學生要學物理、化學、生物(包括動物解剖學)、心理等理學科目;其宗旨是培養(yǎng)家庭科學、兒童福利管理的專業(yè)人才而不是主婦角色。

        2.無處不在的男權文化

        在一個男權意識濃重的社會,女性要想進入科學領域,特別是“硬”科學之冠的物理學領域,無異于是對男性壟斷的優(yōu)勢領域的一次“入侵”,必將遭到強硬的排斥。

        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學習期間,王明貞都是最優(yōu)秀的學生。她在美國密歇根大學攻讀物理博士時,理論課全是A和A+,數(shù)學課還得到A++,作為班上唯一的外國女生,在校4年就得到了3枚金鑰匙獎,其中一個“ΦβK”(Phi beta kappa)獎是全美學生的最高榮譽獎27參見王明貞:《轉瞬九十載》(《物理》2006年第3期);童蔚:《一代女才玉汝以成——記我的鄰居王明貞》《精神薪火代代相傳——記王明貞的祖母和姑姑》(載于史際平等編:《家在清華》,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8年)。。這樣一個物理學天才的留學之路卻困難重重,1935年她考公費留學,物理考了第一名,但物理學權威吳有訓說:“送一個女的去學物理不是浪費嗎,不如讓第二名去?!币痪湓捑蛿嗨土送趺髫懙墓M留學之路。直到吳貽芳在金陵女大西遷的路上,主動為王明貞向她的母校密歇根大學寫出有力的推薦信,她的深造之夢方才得以實現(xiàn)。無獨有偶,她的表妹何澤慧考上了清華物理系,物理系主任葉企孫和其他教授都認為女生學不好物理,一個女生也不準備要,他要讓何澤慧轉系。何澤慧也很迷茫,寫信給正在美國攻讀物理學學位的姐姐何怡貞,問是否應該轉到化學系?何怡貞是一家三姐妹皆攻讀硬科學的領頭羊,她的回復非常強硬:“堅決不轉!”不轉系的決定意義非凡,日后何澤慧成為物理系班上最優(yōu)秀的學生,甚至領先于后來成為她丈夫的同班同學錢三強[28][38](PP5-6)。

        僅僅因為性別而遭受如此不公,但我們不能將之簡單歸結于吳有訓、葉企孫等男性學者的性別偏見,盡管那時認為女性學不好科學、科學與女性“天性”相悖的成見是普遍的。王明貞和何澤慧等受到的排斥,不是來自某一個人的,而是男性對女性進入科學高地的集體排斥(吳有訓的意見也是庚款委員會的全體意見)??茖W對女性的排斥,既是文化性的,也是體制性的。

        3.婚姻:阻擋女性進入科學領地的一道“幕墻”

        婚姻常常是女性持續(xù)從事科學研究的硬障礙,因為科學研究需要高強度、不間斷的長期投入時間和精力,而對女性最不利的是,攀援科學高峰的關鍵時期,常常與女性生命周期中婚育的階段交叉重合。女校中女生很高的流失率往往與婚姻和家庭變故有關。在男權主導的時代,來自婚姻的障礙常常以制度性形式出現(xiàn)。在1928年的巴伯檔案中有這樣的記錄:“在最近的會議上,大家通過了一項政策……同時規(guī)定,已婚女性除有特殊情況外沒有申請巴伯獎學金資格。巴伯獎學金獲得者如在授獎期間結婚,立刻取消資格,她的月津貼也立刻停止,特殊情況必須經(jīng)委員會審批。”28News letter,1928.1.30,(Dean's Topical File,1916-1958.Barbour Scholarship Committee;Barbour Scholarships for Oriental Women,Papers,1918-1969;Michigan Historical Collections,Bentley Historical Library,University of Michigan。1940年5月29日巴伯獎學金執(zhí)行委員會秘書W.Carl Rufus給巴伯獎學金的執(zhí)行委員會主任的信中再次提到,除非有委員會特別干預,已婚女性無資格申請,如在獲獎期間結婚也不能繼續(xù)要求獎學金29Dean's Topical File,1916-1958.Barbour Scholarship Committee;Barbour Scholarships for Oriental Women,Papers文件,1918-1969;Michigan Historical Collections,Bentley Historical Library,University of Michigan。。一個以資助亞洲女性留學為目標、對女性堪稱友好的獎學金,也存在對女性婚姻狀況的嚴格限制,這也許不能簡單說是歧視,而是說明,一個教育系統(tǒng)整體與整個國家社會性別制度往往是“同構”的,基于婦女無法兼顧婚育生活與科學研究的陳規(guī)定見。

        巴伯獎學金最初的兩個獲得者都是日本女性,但是隨后獲得獎學金的中國女性人數(shù)超過了日本,巴伯獎學金25周年紀念冊上的一段文字似乎提供了某些解釋線索:“在日本很難招到候選人”,一方面認為當時日本女子院校水平大概只等于美國初中;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她們出來讀研的年紀,按照當?shù)亓曀讘撌墙Y婚的年紀。如果留學再回國后她們就屬于“很奇怪的女性”了[29]。

        那么那些選擇了出國深造而且選擇了科學的中國女性呢?攻讀理工學位的年限顯然要比教育等學科更長,其同樣會面臨學業(yè)和婚姻時期兩相重疊的沖突。金女大那些有理工科學位的女性相當一部分選擇了獨身,如吳貽芳、劉恩蘭、吳懋儀等(但也有如王明貞、何怡貞、嚴彩韻、胡秀英、魯桂珍等是后來成婚的)。她們的故事似乎說明,在那個事業(yè)和婚姻難以兩全的時代,女性選擇了科學就要有舍棄婚姻生活的勇氣,如金女大張薌蘭、李美筠等在國外攻讀了兩個博士學位的人,則早已做好終身不婚的準備30魯桂珍原來也有終身不婚的意愿,但遇到了李約瑟,終在遲暮之年結婚。,而王明貞、何怡貞、嚴彩韻都是選擇同行做伴侶312010年,美國化學學會對3.7萬會員中1萬名居住在美國的40歲以下年輕會員調查發(fā)現(xiàn),女化學家單身的比例明顯高于男性,有趣的是,女化學家選擇同行做婚嫁對象的比例也遠高于男性。資料源自:http://pubs.acs.org.cen。,在那個時代,能夠在科學研究的途中遇到志同道合的伴侶,是幸運的少數(shù)。

        四、結語

        金女大在短短的36年中培養(yǎng)出眾多杰出的科技女性,或許只能說是特殊個例。特定的年代、特殊的歷史因素為一個獨立女子學院的誕生提供了的條件,一群稟賦優(yōu)異又意志超強的女性,發(fā)揮其能動性,建立了一個追求女性獨立平等、由女性主導決策管理和教學的微型機構;這個微型的教育機構鼓勵女生不受性別身份束縛自由地選擇專業(yè),鼓勵她們熱愛科學甚至以科學研究為終身的奮斗目標;這個微型機構為女生發(fā)展自己的科學研究潛質盡可能地提供了良好的微環(huán)境,也為她們走出新天地創(chuàng)造了條件;一群有著強烈的愛國情懷和科學救國與爭取女性獨立志向的年輕女性,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科學研究的人生。處于民族危機之中、急于振興強盛的中國,以向西方學習先進科學、以科學和教育為救國和圖強的良方,中國的現(xiàn)代化亦提供了對科技人才的新需求,也為部分女性進入“硬科學”的非傳統(tǒng)領域提供了強大動力,為她們挑戰(zhàn)學科的性別隔離提供了正當性。多種歷史因素和女性群體乃至女性個人際遇交匯組合,由此演繹了一段女性“侵入”硬科學的壯美故事。這一女性科研后備力量密集涌現(xiàn),并在日后能在國際國內的相關領域發(fā)出中國女性聲音,是一個成功的實踐。它一方面證明了女性與男性一樣可以培養(yǎng)起熱愛科研的“親科學性”,一樣具有科學研究的潛質和能力,一樣可以成長為一流的科學家,只要這個環(huán)境對女性友好一點。當然局部的微觀環(huán)境下的經(jīng)驗無法在宏觀社會復制,它也無法提供在一個男權社會中消除社會的性別制度和觀念意識對女性進入科學領域存在排斥的解決之途,無法解決婚姻與事業(yè)難以兼得的矛盾。

        2001年密歇根大學社會學教授謝宇和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Kimberly Shauman做了一項系統(tǒng)研究以解釋“為什么女性在科學領域中被低度代表”。該研究使用了來自17個全美具有代表性的大型數(shù)據(jù)庫資料、對研究對象的學術生涯追溯10年以上,研究結論為:并非女性能力不及男性,而是女性受到婚姻和生養(yǎng)小孩的影響[39](PP91-93)。這個研究結論的積極意義在于,肯定了女性在科學學習研究的能力方面并不遜于男性,障礙主要來自社會。而令人悲哀的是,將近一個世紀過去,婚育仍然是橫亙在女性從事科學學習和研究的一道“圍墻”(盡管不再是不可逾越,但依然存在)。當年金女大學生遇到的發(fā)展障礙在今天尚未根本消除。即便是今天女性受教育程度得到較大提高,女性科技人員隊伍得到擴大,性別差異至今仍是不可攻破的堡壘[1](PP36-37)。

        金陵女大在中國女性高等教育史上永遠有一個特殊的位置。在此紀念金陵女大成立一百周年之際,回顧她的教育理念、培養(yǎng)模式以及建構有益于女生成長的微環(huán)境,對思考今天我們如何打破教育專業(yè)的性別隔離、改變科學領域中女性中被低度代表的現(xiàn)狀,也許不無補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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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繪山

        Breaking through the Barriers of Science and Gender: The Enlightenment of Educational Practice of Ginling College

        YANG Di
        (Ginling College,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Jiangsu Province,China)

        gender segregation;hard sciences;soft sciences;Ginling College

        Gender segregation existing in academic disciplines in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is a long standing phenomenon.The gendered separation of soft sciences and hard sciences as well as women's absence in hard sciences exist across the world.Ginling College,however,has in the past decades educated a group of women scientists,among whom some became outstanding hard scientists.This paper examines the following aspects in order to show how the college has encouraged students to overcome traditional gender barriers and enter into male dominated sciences.These are elitist educational philosophy,Ginling College as an independent school,promoting aspirations for science and motivating women to be independent and go into science to serve their country.Although Ginling College is only a successful case in encouraging women to break into sciences,it has enlightened us with means to work against gender-based segregation in sciences.

        G649.29文獻標識:A

        1004-2563(2016)01-0039-14

        楊笛(1982-),女,南京師范大學金陵女子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女性史與社會史。

        本文為2014年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教育的現(xiàn)代性建構與在華教會大學——以金陵大學和金陵女子大學為個案”(項目編號:2014SJ0128)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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