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云:“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睘槲臑闀?,其道首在立心。所謂楊雄之“書,心畫也”,傅山之“學(xué)書先做人,人奇字自古”皆言此道。何謂文心,居正也。抵得住寂寞,耐得住平凡,于熙熙世俗問尚能求學(xué)于先賢古人,于攘攘利祿中仍得觀道于天地萬物,此為文心之所在也。吾兄高森正是頗得文心之人。
老子《道德經(jīng)》中“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fù)”,意思是致力于心境的虛靜,達到極致。追隨道一絲不茍,不做妄想。宇宙問萬物相互運作生長,我們才得以觀察到它們的本源。書法藝術(shù)的根本在于抒寫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感世間之所感,悟心中之所悟,寫心中之所寫,是一種理性的回歸,更是創(chuàng)新式的前進。體驗一種人文情懷,領(lǐng)會自然之美。云卷云舒,觀天地之抒懷;花開花落,感萬物以達情。書契之興,肇乎中古,繩文鳥跡,不足可觀。
徜徉于書法門檻內(nèi)外,得意于“人、文、道、德”四者的修養(yǎng)。古人常論“字如其人”“文以載道”“道法自然”“書品即人品,立人先立德”等,遵循書規(guī),去樸歸華,舒箋點翰,競論工拙。高森書作,不拘泥于流行書風(fēng),以筆法蒼勁,點畫渾穆,章法自然而獨具一格,常以白作詩詞創(chuàng)作,彰顯文人氣象。其學(xué)書之余,需常沁墨于古漢語、古文字、古典文學(xué)、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等學(xué)科的研習(xí),尤喜古詩文鑒賞與詩詞格律,擅于詩詞歌賦,常尋師問道。
自古體至律詩均有涉獵,每交游一地,感當(dāng)?shù)刂那?,便寄興創(chuàng)作佳句,于欣喜之間揮毫于紙上,使得書文相契合,頗得白魏晉以來名士之風(fēng)范。其書法幼承庭訓(xùn),常醉心于翰墨,五體兼習(xí),由唐楷入魏晉,上溯“一王”留心宋元明清諸家。其行草書,取法高古又不拘于陳跡,故能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不斷創(chuàng)新;其篆隸取法秦漢之寬博,間合清代靈活之筆調(diào),又于篆刻中得金石意趣,方能與平正中蘊藏奇趣。
吾與高森相識,細數(shù)已有八載,雖偶有相逢,多是匆匆。倒是書信往來不斷,字里行間欣見其于書道、詩文之見地愈加高遠,又遙盼相聚,唏噓歲月彷如指尖流沙,相見恨少。高森來自山左平陰,古來便是傳統(tǒng)文化繁興之地,所以他繼承了儒家經(jīng)典的敦厚與純良,也就不足為奇。
字號乃文人雅事,自古爭相附庸風(fēng)雅者眾焉。而他的字號“尋木”是在壬辰冬日,與舊友久逢重聚之時,出自山右丁奕人之才思。高與森一起,自然指樹木繁茂無比。嘗聞《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有“尋木長千里,在拘纓南,生河上西北?!贝颂幹皩つ尽蹦舜竽局?,另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疑篇》釋“森”為有木出平林之上。故“尋木千里”的“尋木”可為之表字。可見其淵源出處,品酒泳觴,至今仍為一段佳話。
《又記蘭亭》是其在乙未三月三日所作的一篇小文,文中“此地臨崇山峻嶺,取躁湍之水,引管弦,攬?zhí)撝?,或騁目于山陰,或寄興于作文。隨自然以遷遇,化形骸為放浪。喻古今之盛況,嘗生死為虛誕?!边@是重塑魏晉之盛景,聊慰魏晉之風(fēng)情,詩情高古,氣韻悠遠。而一修昔者之娛趣,同蘭亭以詠觴,契合相與,群人樂之。游曲水,品流觴,視其所以,觀其所由,亦聽為之,足以后人感懷朗抱,不能妄作悲夫?!案求w現(xiàn)了其內(nèi)心向往自由,寄情山陰道上,不走尋常路,敢為天下先的文人心境。”
書法門檻,仿佛重生之門,跨過之后,門中仍有門,往復(fù)前進好似無盡頭,此時有的人旁觀,有的人徘徊,有的人迷茫,但這總是不能領(lǐng)會異域的景致,我們需要感而遂通,恩澤仁惠,通過自我情感的抒發(fā),達到心中的方向,跨過門檻,展現(xiàn)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文情懷。高森一直這樣做,并不斷游學(xué)問道,探索前行。他的書藝,寄托在自然之中,汲取萬物之靈氣,如聆聽班得瑞的輕音樂,純真而愜意。正如其在《清平樂·六盤山》一詞中所寫的:“今日長毫信手,輕描淡寫汀山。”達其情性,形其哀樂。
門檻內(nèi)外,詩書達情。站在山巔,遙望遠方,空谷絕響,至今誰在傾聽;一念凈心,花開遍布世界。五合交臻,詩書達情,書法的魅力正是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