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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晉南朝會稽郡人口與平民生計

        2016-04-12 12:47:20江田祥
        關(guān)鍵詞:人口

        郭 超 江田祥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廣西 桂林54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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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晉南朝會稽郡人口與平民生計

        郭 超 江田祥

        (廣西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廣西 桂林541001)

        東晉南朝會稽郡作為三吳腹心,不僅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而且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了人地矛盾。大明八年(464)會稽郡戶籍人口近35萬,實際上會稽郡人口大大高于此數(shù),估算當(dāng)在70萬以上。會稽郡出現(xiàn)了“人競商販,不為田業(yè)”的趨勢,一方面反映出當(dāng)?shù)厥止I(yè)與工商業(yè)較為發(fā)達,平民生計有了更多的選擇的情況,另一方面無疑表明豪族土地兼并脫離了合理控制,百姓不得不于末業(yè)資生的事實。這種生存方式只能勉強糊口,難以應(yīng)對戰(zhàn)爭與重大自然災(zāi)害,平民生活境況愈加惡劣。

        東晉南朝;會稽郡;人口;生計

        會稽郡作為秦始皇統(tǒng)一后初設(shè)三十六郡之一,轄境甚廣。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逐步分會稽設(shè)吳郡、臨???、建安郡、東陽郡。*分設(shè)時間分別為東漢順帝永建四年(129),吳主孫亮太平二年(257),孫休永安三年(260),孫皓寶鼎元年(266)。據(jù)洪亮吉、謝鐘英《補三國疆域志補注》所考,孫吳后期會稽郡統(tǒng)有10縣,即山陰、上虞、始寧、余姚、句章、鄞、鄮、剡、永興、諸暨等縣。東晉迄陳,會稽郡的轄境沒有太大變化。*《晉書·地理志》與《宋書·州郡志》載會稽郡領(lǐng)10縣,未有變化,《補陳志》記會稽郡領(lǐng)山陰、永興、上虞、余姚、諸暨、剡、鄞、始寧、句章、鄮,實脫會稽縣,但會稽縣本為山陰縣分治,故總體而言,東晉南朝會稽郡轄區(qū)穩(wěn)定,未有大的變化。山陰縣分屬的相關(guān)論述可參見施和金《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隋代卷》,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第436頁。下文所討論的會稽郡大致是錢塘灣以南浙江紹興市、寧波市(除寧海、象山)及杭州市蕭山區(qū)一帶。東晉南朝會稽郡作為三吳腹心,人口眾多,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然而據(jù)戶籍顯示,宋大明年間會稽郡10縣人口近35萬,平均每縣人口3.5萬,尚不及漢代大縣的標(biāo)準(zhǔn)。對東晉南朝會稽郡人口的認(rèn)識有待進一步加強,本文將詳述之。

        一、史籍中關(guān)于會稽郡人口的記載

        史籍中關(guān)于會稽郡人口有較為明確的記載,分別反映了西晉統(tǒng)一后以及經(jīng)歷元嘉之治后會稽郡人口數(shù)?!稌x書·地理志》載太康元年(280)“統(tǒng)縣十,戶三萬”[1]461,《宋書·州郡志》載大明八年(464)“領(lǐng)縣十,戶五萬二千二百二十八,口三十四萬八千一十四。”[2]1030然而,這些記載均非會稽郡實際人口數(shù),史載宋元嘉年間僅山陰一縣就有“民戶三萬”[2]2079,可見社會上不入戶籍人口之多。會稽大族分為兩類:虞、孔、賀、丁、魏、謝諸姓,是舊屬會稽的,*會稽久有四姓之說。劉義慶的《世說新語》賞譽第八記載:“會稽孔沈、魏凱、虞存、謝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時之杰。”但實際在會稽活動的士族、大族何止四姓。有關(guān)會稽郡大族的概況可參見姚培鋒《會稽大族與兩晉士族政治探析》,《紹興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08年第4期的相關(guān)論述。南渡的世族如“瑯邪王氏、陳郡謝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太原孫氏、陳留阮氏、高陽許氏、譙國戴氏、魯國孔氏等,他們的田業(yè),多集中在東土一帶”[3],集聚著姓大族的會稽郡自然有大量部曲、奴婢、佃客、衣食客等各類合法或隱匿人口,均未納入戶籍統(tǒng)計。會稽余姚雖不及山陰,但各類依附人口數(shù)量仍十分可觀,山遐“繩以峻法,到縣八旬,出口萬余”。[1]1230義熙土斷時虞亮“藏匿亡命千余人”[2]27,之后的余姚雖經(jīng)多次檢籍、土斷和括戶,情況并未得到改觀,梁時“縣大姓虞氏千余家……縣南又有豪族數(shù)百家,子弟縱橫,遞相庇蔭,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4]768。僅虞氏一族便庇護過千家,縣南豪族若以五百家計,則余姚依附人口在萬人以上,余姚如此,會稽其他各縣可想而知。此外,東晉南朝寺院經(jīng)濟發(fā)達,僧道戶占人口比重頗重,“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窮極宏麗,僧民十余萬,資產(chǎn)豐沃”,僧人及其依附人口“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甚半”[5]1722。會稽雖非都下,但僧、道寺觀甚多,依附人口當(dāng)非少數(shù)。筆者結(jié)合史籍,將會稽郡各類依附人口主要分為吏戶、私奴婢、佃客、部曲、衣食客、僧道戶等,分別探討其數(shù)量,從而較為準(zhǔn)確地衡量會稽郡人口數(shù)。

        二、會稽郡各類依附人口數(shù)量

        吏戶。魏晉南北朝時期國家編戶稱為吏民。獨立于民戶之外的尚有“吏戶”*高敏:《〈吏民田家莂〉中所見“馀力田”“常限”田等名稱的涵義試析》,《鄭州大學(xué)學(xué)報》2000年第5期,第101—102頁;蔣福亞:《〈嘉禾吏民田家莂〉中的諸吏》,《文史哲》2002年第1期;王素、宋少華、羅新:《長沙走馬樓簡牘整理的新收獲》,《文物》1999年第5期,等。。西晉時期朝廷統(tǒng)計的戶口數(shù)僅為民戶,對吏戶的統(tǒng)計未包括在內(nèi)。吏戶有隸屬行政系統(tǒng)的各類長吏、小吏,隸屬軍事系統(tǒng)的吏兵、吏士、文武吏等。平定王敦之亂后,應(yīng)詹向朝廷進言官員督吏課田以代祿,“皆取文、武吏,醫(yī)、卜,不得撓亂百姓”[1]1860,這里將吏與普通百姓分開。拓跋燾曾“以布萬疋委憲分賜汝南城內(nèi)文武吏民戰(zhàn)守勤勞者”[2]2345,也是先吏后民。為地方行政需要,屬吏多辟于本郡。漢晉之時,郡縣吏員數(shù)量呈增長趨勢,漢東海郡《集簿》也分別統(tǒng)計了郡府、都尉府和縣廷、侯府的吏員數(shù),而總計全郡“吏員二千二百三人”?!督鹗洝肪矶稹稌x彭祈碑陰》錄提名者312人,據(jù)嚴(yán)耕望分析“此屬佐官名,除軍議從事、軍謀從事、武猛從事、弓馬從事、和戎從事蓋為護羌府佐吏外,大抵皆為郡屬吏”。[6]從走馬樓吳簡上看,孫吳臨湘縣屬吏有:戶曹、田戶經(jīng)用曹、田曹(部曲田曹)、倉曹、金曹、金田曹、金戶曹、法曹、兵曹、尉曹、賊曹、獻曹、虞曹、船曹、保質(zhì)曹、馬曹等[7],以其平均下屬掾、史吏員2人計,則臨湘縣屬吏不下48人。晉時郡國“萬戶以上職吏六十九人,散吏三十九人,郡國皆置文學(xué)掾一人”[1]746,縣戶“三千以上,職吏八十八人,散吏二十六人”。實際情況是郡縣守令憑借職權(quán),往往逾制。軍事系統(tǒng)的吏同樣數(shù)量眾多,吳國步騭為廣州刺史時便領(lǐng)“武射吏千人”?!端螘の涞奂o(jì)》載“初限荊州府置將不得過二千人,吏不得過一萬人;州置將不得過五百人,吏不得過五千人。兵士不在此限”[2]57。揚州的重要性不亞于荊州,沈約論道“江左以來,樹根本于揚越,任推轂于荊楚”[2]1739。估計會稽郡、縣行政系統(tǒng)吏不下千人,軍事系統(tǒng)將不下三百人,兵士不下五千人。

        私奴婢。會稽既為豪族集聚之地,家奴婢當(dāng)不在少數(shù)。顏之推曾對普通士人的家庭做過這樣的描述,“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頃,堂室才蔽風(fēng)雨,車馬僅代杖策,畜財數(shù)萬”[8]??梢娏继锸?,家口二十,奴婢二十是合理的產(chǎn)業(yè)規(guī)模。當(dāng)然孔、謝等大族動輒田百頃,僮仆千計,謝弘微官爵不及父祖,但“奴僮猶有數(shù)百人”[2]1593。在時人看來亦不為過。于振波據(jù)長沙走馬樓吳簡戶籍簡統(tǒng)計,奴婢約占總?cè)丝诘?.85%,但考慮到奴婢家庭規(guī)模較小,推測私奴婢大概占總?cè)丝诘?%左右。*參見于振波《走馬樓吳簡續(xù)探》,臺北:文津出版社,2007年,第123-127頁。走馬樓吳簡顯示戶均4.8人,而《宋書·州郡志》載會稽郡戶均6.6人,高于“五口之家”的標(biāo)準(zhǔn),推測當(dāng)有不少人口屬于普通吏民的私奴婢。綜合以上分析,考慮到會稽大族不下10家,平均每家有私奴200人,普通士人100家,以每家蓄奴20人計,普通百姓戶下奴(婢)已納入戶籍名數(shù)中,不再計入。推測會稽郡共有私奴婢不下4000人。

        佃客、部曲。與戶下供驅(qū)使的從事日常勞動的奴婢不同,東晉南朝還存在大量承擔(dān)莊園日常生產(chǎn)活動的依附民佃客、部曲等,其中有一些提供武裝保衛(wèi)的私部曲、家兵。他們來源于北方流民與破產(chǎn)小農(nóng),“流民多庇大姓以為客”,加之占田令的規(guī)定,朝廷賜予,個人購買,使得莊園地主迅速擴張。這類人口在依附人口中數(shù)量最多,難以準(zhǔn)確衡量。劉宋時會稽境內(nèi)長湖口水利工程“沿湖開水門六十九所,下溉田萬頃”[9],可與都江堰、芍陂相媲美,可以窺見東晉南朝會稽郡農(nóng)業(yè)發(fā)展迅速。沈約曾說會稽郡“良疇亦數(shù)十萬頃,膏腴上地畝直一金”[2]1540。王羲之任會稽內(nèi)史時(永和七年后)行禁酒令,“斷酒一年,所省百余萬斛米乃過于租?!?嚴(yán)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1594頁。王羲之在談到奸吏盜國帑時,提到僅余姚一縣,倉督檢便盜官米近十萬斛??梢姇つ曜獍偃f斛米亦為合理。透露出會稽郡一年田租大概在百萬斛米左右,此時田租征收標(biāo)準(zhǔn)為畝稅米三升,以此推算,課田在30萬頃以上,符合沈約所言“數(shù)十萬頃”。任昉曾經(jīng)這樣描述會稽郡土地兼并情況,“權(quán)豪之族,擅割林池,勢富之家,專利山海,至乃水稱峻?!盵10]謝玄在始寧占山封水,建立起了“傍山帶江”,有“北山二園,南山三苑”的巨大莊園,王穆之占始寧大巫湖,可以說膏腴之田,形勝之處,盡為各家豪族所占。會稽郡豪族占田畝數(shù)以10萬頃計,結(jié)合一夫耕作40畝的能力進行估測*《魏書·高祖紀(jì)》載詔曰:“一夫制治田四十畝,中男二十畝。無令人有余力,地有遺利?!笔钦f一成年男性最多墾田40畝?!稘h晉西陲木牘釋文》:“玉門屯田吏高年墾田七頃,給了弛刑十七人。”“弛刑”一般而言系壯勞力。一夫墾田40畝,可以將40畝作為魏晉南北朝時期一人最高墾田畝數(shù)。,則需農(nóng)業(yè)勞動力25萬人,由于佃客、部曲及其家屬大多需要終年從事農(nóng)業(yè)勞動,估計佃客、部曲不下50萬人。除佃客、部曲外,王公貴人憑借官品可“蔭客”,諸如左右佃客、典計、衣食客等,他們皆注家籍,無課役。但按規(guī)定“一品佃客四十戶,衣食客三人……九品佃客五戶,衣食客一人”[11]。估計這類人口不過2000人。

        僧道戶。東晉南朝會稽郡無論道教還是佛教都十分活躍,這與僧道戶享有不納賦役的特權(quán)以及上至皇帝下到庶民的熱衷佛道教有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感谂c僚屬討論沙汰僧眾時談到都下“避役鐘于百里,逋逃盈于寺廟,乃至一縣數(shù)千,猥成屯落。邑聚游食之群,境積不羈之眾”。[12]可見南京及其周邊地區(qū)寺廟僧侶之眾。據(jù)封野考證,東晉南朝會稽郡佛寺不下百所[13],以每寺或精舍有道人50計,則僧眾不下5000。會稽也是道教活躍地區(qū),據(jù)《云笈七簽》載“孫策平江東,進襲會稽,見士民皆呼吉為于郎,事之如神”[14]。表明于吉憑借道術(shù)取得了相當(dāng)?shù)耐嗫筛Q見會稽信眾之多。劉宋末,顧歡“于剡天臺山開館聚徒,受業(yè)者常近百人”[15]929。會稽山陰豪族孔氏為五斗米道世家,史籍中關(guān)于會稽郡道館的記載不多,奉道的多為各大僑姓士族,在基層社會影響雖大,但專門的道教徒不多,這里姑以1000人計。

        綜合以上論述,將依附人口分類進行估算,計有各類吏戶下人口31000人,私奴婢4000人,佃客、部曲500000人,衣食客類2000人,僧道戶6000人,共計543000人,加之戶籍所領(lǐng)348000人,共計891000人,接近90萬人。同時應(yīng)該看到災(zāi)異、戰(zhàn)亂對會稽郡造成的人口損失,例如咸康元年(公元335年)六月,“天下普旱,會稽、余姚特甚,米斗直五百,人有相鬻者”[2]909;孫恩之亂時,會稽饑荒,饑民“頓仆道路,死者十八九焉”[1]2591;齊建元四年(482),因連年檢籍,百姓怨望,激起民亂,很快“會稽所領(lǐng)諸暨縣為劫所破”[15]778;永泰元年(498),會稽太守王敬則反。三年,會稽山賊田領(lǐng)群聚黨數(shù)萬來攻;侯景之亂時,“東境饑饉,會稽尤甚,死者十七八,平民男女,并皆自賣”[16]486。每一次動亂都會造成大量民眾死傷,損失不計其數(shù),但死者十七八顯然過于夸張。若以損失人口占總?cè)丝?0%計,則會稽郡因戰(zhàn)亂、災(zāi)異大約損失18萬人。這樣,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區(qū)間,即72-90萬之間。筆者認(rèn)為,會稽郡人口在70萬以上應(yīng)當(dāng)是可信的。

        三、平民生計

        會稽郡墾田30萬頃,吏民以15萬戶計,則戶均墾田多達2頃,如果小農(nóng)家庭墾田能達到50畝,日常生計當(dāng)不成問題。*梁時,張允致書瑯邪王,提到“半頃之田,足以輸稅”。參見《梁書》卷二一《張允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329頁。但士族侵山辟澤,留給平民的土地漸不甚多。人地矛盾造成了部分小農(nóng)生活貧困,他們連基本的溫飽都得不到保障。會稽永興人夏統(tǒng),“每采稆求食,星行夜歸,或至海邊,拘以資養(yǎng)”[1]1428。山陰隱士朱百年“攜妻孔氏入會稽南山,以伐樵采箬為業(yè)”[2]2294,朱氏亡故后,妻孔氏“窶迫殘日”,苦不堪言。又如南齊“諸暨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親戚相棄,鄉(xiāng)里不容”[15]960,只得移居山中,晝樵采,夜紡績,聊以供養(yǎng)。朱百年與屠氏女以樵采紡績參與市場交換,換取生活所需。他們脫離本業(yè),轉(zhuǎn)而向采集、漁獵等謀求生路,客觀上對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起到促進作用。會稽陳氏女“相率于西湖采菱莼,更日至市貨賣”[5]1817。剡縣韓靈敏與兄靈珍于母親去世后,“家貧無以營兇,兄弟共種瓜半畝”[15]958。但這種采集、園圃往往受各種條件限制只能獲利一時,難以終年從事,當(dāng)然如果平民以躬耕為主,輔以此類副業(yè),生存境況會好很多。梁時著名學(xué)者山陰人孔子袪“少孤貧好學(xué),耕耘樵采,常懷書自隨,投閑則誦讀”[4]680。

        會稽郡還出現(xiàn)了許多手工業(yè)從業(yè)人員。以造紙業(yè)為例,“王右軍為會稽令,謝公就乞箋紙。庫中唯有九萬枚,悉與之”*《初學(xué)記》卷二一《紙第七》引裴啟《論林》,但需指出王羲之時任會稽內(nèi)史非會稽令;《隋書·經(jīng)籍志》云“《語林》十卷,東晉處士裴啟撰。亡?!薄Vx靈運在《山居賦》中提到“剝芨巖椒”,其中的“芨”,“采以為紙”??子J“弟道存、從弟徽頗營產(chǎn)業(yè),二弟請假東還,覬出渚迎之,輜重十余船皆是綿絹紙席之屬”[2]2155。十余船的綿絹紙席顯然是出于市場交換的需要,屯資以牟利,豪強大族往往樂此不疲。會稽剡縣還形成了馳名江南的名紙——剡紙??梢韵胍?,造紙業(yè)規(guī)模之大,技術(shù)之先進,從業(yè)人員自然不在少數(shù)。會稽是越窯的主要產(chǎn)地,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統(tǒng)計,“僅上虞一縣,孫吳瓷窯有30余處,兩晉窯廠更多達60余處。”[17]瓷窯分布密集,一定需要大量窯工。一些缺乏重勞動能力的老弱通常會從事簡單手工業(yè),王羲之曾于“蕺山見一老姥持六角竹扇賣”[1]2100。此外,還有許多會從事傭工。例如會稽人郭原平,父亡之后“助人運力,經(jīng)時展勤,久乃閑練。又自賣十夫,以供眾費”[2]2244。十夫相當(dāng)于十個工作日,以日計酬。是自為傭工以輔生計。剡人公孫僧遠自賣為傭工,以其所得供伯父兄弟斂送、兄姊婚嫁之費,“身販貼與鄰里,供斂送之費。躬負土,手種松柏。兄姊未婚嫁,乃自賣為之成禮。名聞郡縣。”[15]956

        “人競商販,不為田業(yè)”,對于生活貧苦的百姓而言,只是聊以糊口的營生。僅以米價為例,從公元3世紀(jì)到5世紀(jì),南方貨幣使用較為活躍的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米價的波動極大。嘉禾四年(235)長沙地區(qū)斛米價格大致在1300-1600錢之間。湖南郴州蘇仙橋出土吳至?xí)x簡牘載赤烏五年(242)“男子黃孔米六百八十六斛八斗六升為錢七百九十六萬◇”[18],據(jù)此推斷郴州斛米價格在11589-11604錢之間。據(jù)王仲犖先生從布糧折價的數(shù)據(jù)看,東晉斛米折500-1000錢有5條。[19]宋明帝即位之初,公開募民上米、錢以為買官之資,從米錢折合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斛米價格在300錢上下,齊時米價更低,“優(yōu)評斛一百”[15]408。由于東晉南朝貨幣市場極其混亂,加之貨幣供應(yīng)量不足,劣幣大量存在,朝廷在征收賦稅時利用官價與市場價的差價謀利,諸如賣針、賣糖類小商販很難真正獲利?!肮葍r雖和,比室饑嗛;縑纊雖賤,駢門裸質(zhì)”[13]696才是當(dāng)時社會的真實寫照。

        四、結(jié)語

        六朝時期地廣人稀的面貌得到較大的改變,但大部分地區(qū)尚未出現(xiàn)較為嚴(yán)重的人地矛盾現(xiàn)象。以會稽郡為代表的三吳地區(qū)卻因豪族土地兼并浪潮,平民占有土地不足,生計日窘。“土境褊狹,民多田少”的山陰縣在宋元嘉年間有“民戶三萬”,南齊時尚有課戶二萬,到陳時“全丁大戶,類多隱沒”[16]460。一個總的趨勢是土地兼并愈甚,依附人口愈多,國家在與豪強大族爭奪人口的斗爭中漸漸失去有利地位。為了應(yīng)對日益嚴(yán)峻的生存困境,平民轉(zhuǎn)向各種家庭副業(yè)、手工業(yè)、傭工以輔生計,出身寒素的士人也不得不憑末業(yè)資生。戴碩子父子長期販纻賣葛,賀琛也曾經(jīng)“販粟以自給”,沈瑀嘗至余姚賣瓦器。當(dāng)政府財政不能依靠控制編戶收取田租(稅米)時,商品交換的各類雜稅征收便在所難免,南朝市稅、估稅、牛埭稅、桁渡稅等橫行,大多數(shù)小商販只能勉強糊口,一旦遇到戰(zhàn)爭或大的自然災(zāi)害,只能“散在江湖采稆”,這種采掇存命的生活自然朝不保夕,悲苦異常。

        [1]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336.

        [4]梁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5]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5.

        [6]嚴(yán)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魏晉南北朝地方行政制度:上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265.

        [7]徐暢.走馬樓簡所見孫吳縣廷列曹設(shè)置及曹吏[M]//吳簡研究:第三輯.北京:中華書局,2011:347-349.

        [8]王利器撰.顏氏家訓(xùn)集解[M].增補本,北京:中華書局,1993:345.

        [9][北魏]酈道元著,陳橋驛校證.水經(jīng)注校證[M].北京:中華書局,2007:941.

        [10][唐]歐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905.

        [11]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674.

        [12]嚴(yán)可均輯.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M].北京:中華書局,1958:2141.

        [13]封野.漢魏晉南北朝佛寺輯考:上冊[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2:241-249,273-295.

        [14]道藏:第22冊[M].文物出版社、上海書店和天津古籍出版社聯(lián)合影印本,1988:755.

        [15]南齊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

        [16]陳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2:486.

        [17]許輝,蔣福亞.六朝經(jīng)濟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328.

        [18]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郴州市文物處.湖南郴州蘇仙橋J4三國吳簡[M]//出土文獻研究:第七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154.

        [19]王仲犖.金泥玉屑叢考[M].北京:中華書局:1998:101-104.

        (責(zé)任編輯 張玲玲)

        Population and Civilian Livelihood of Kuaiji Prefecture During the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Guo Chao Jiang Tianxiang

        (School of Historical Culture and Tourism,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1)

        During the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Kuaiji prefecture was the hub of three Wu’s (historically refers to Wu prefecture, Wuxing prefecture and Danyang prefecture) where there was a rapid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which resulted in, to some extent, a conflict between population and land. In the eighth year of Emperor Daming (464), Kuaiji prefecture had a registered population of nearly 350,000. In fact, the population then was a great deal more than this figure with an approximate estimation of over 700,000. The trend where “people would rather become vendors instead of farmers” reflects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local handicraft industry and commerce, people having more choices in their way of life; on the other hand, it demonstrates that wealthy and powerful families’ annexation of land from people were out of control, the average people, therefore, had to make a living by becoming a vendor. They could hardly make both ends meet by this mode of life, so they found it difficult to cope with warfare and major natural disasters, hence their worsening living conditions.

        the Eastern Jin and Southern dynasties; Kuaiji prefecture; population; livelihood

        K237.2

        A

        1008-293X(2016)06-0041-05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6.008

        2016-09-07

        郭超(1991-),男,河南信陽人,廣西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在讀。

        江田祥(1981-),男,江西貴溪人,廣西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與旅游學(xué)院副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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