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勝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北京100017)
中國共產(chǎn)黨對政教關系的創(chuàng)造性探索
——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95周年
毛勝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北京100017)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chǎn)黨始終高度重視政教關系,并從政權、政府、政黨諸方面把握 “政治”的內涵,全面而深刻地思考政教關系,在理論與實踐的探索中形成中國特色的政教關系,主要內容包括:堅持政教分離的原則,宗教沒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宗教不能干預行政、司法和教育等國家職能;區(qū)分宗教信仰與宗教事務,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自由,依法管理宗教事務;堅持政治上團結合作、信仰上互相尊重,鞏固和發(fā)展中國共產(chǎn)黨與宗教界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引導宗教 “講政治”,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在促進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傮w來說,關鍵是把馬克思主義宗教觀與中國宗教實際和時代特征相結合,“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
中國共產(chǎn)黨;政治;宗教;政教關系
政教關系作為人類社會的一個普遍性問題,歷來受到各國政界、思想界和宗教界的關注。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chǎn)黨同樣高度重視政教關系,一貫從黨和國家工作大局中觀察和處理宗教問題,并在理論與實踐的探索中取得一系列重要成果。其中,最重要且最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就是立足于中國的實際情況,不局限于國家政權與教會組織之間的關系,而是從政權、政府、政黨諸方面把握 “政治”的內涵,“廣義”地思考政教關系,從而突破 “政教合一”與 “政教分離”的糾結,既堅持國家政權與宗教組織相分離的原則,尊重宗教信仰自由,依法管理宗教事務,又堅持和發(fā)展黨同宗教界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要求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能夠 “講政治”,在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發(fā)揮積極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特色的政教關系,是 “中國道路”“中國經(jīng)驗”在宗教領域的具體表現(xiàn),對解決當代世界的宗教難題具有重要啟示。
實行政教分離,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一個基本觀點。對此,馬克思、恩格斯指出,要 “徹底實行政教分離”[1],國家要 “把一切宗教團體視為私人的團體”[2]。列寧在領導俄國革命的實踐中也明確提出:社會民主工黨的政治任務是推翻沙皇專制制度,建立 “在民主憲法基礎上的共和國”,其必然要求 “教會同國家分離,學校同教會分離”[3]。他還強調了兩個 “不應當”,即 “國家不應當同宗教發(fā)生關系”和 “宗教團體不應當同國家政權發(fā)生聯(lián)系”[4]。
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的中國共產(chǎn)黨,始終堅持實行政教分離。這是中國共產(chǎn)黨對待宗教的基本態(tài)度、處理宗教問題的根本原則。早在1931年11月7日,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 《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就明確規(guī)定中華蘇維埃政權 “絕對實行政教分離的原則”,強調“一切宗教不能得到蘇維埃國家的任何保護和供給費用”[5]。新中國成立后,在宗教領域肅清帝國主義與封建主義勢力的影響,進行宗教制度的民主改革,主要就是根據(jù)政教分離的要求,使宗教在新中國獲得 “新生”。正如毛澤東1952年8月4日在全國政協(xié)常委一屆三十八次會議上所說,要對宗教界人士進行教育,使他們提高思想認識,不要 “上帝國主義的當”,“站在敵人方面”。佛教雖然同帝國主義的聯(lián)系較少,但它和封建主義有聯(lián)系,所以也要進行教育。比如在土地改革中,“反封建就反到了和尚,受打擊的是住持、長老之類”。他還表示自己雖然不信佛教,但 “不反對組織佛教聯(lián)合會,聯(lián)合起來劃清敵我界限”[6]。
隨著實踐經(jīng)驗的積累,中國共產(chǎn)黨對政教分離原則的認識越來越深刻,據(jù)此制定的相關政策也越來越系統(tǒng)。中共中央1982年19號文件 (《關于我國社會主義時期宗教問題的基本觀點和基本政策》)總結提出了四個 “絕不允許”,包括:絕不允許“利用宗教反對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破壞國家統(tǒng)一和國內各民族之間的團結”;絕不允許 “恢復已被廢除的宗教封建特權和宗教壓迫剝削制度”;絕不允許 “宗教干預國家行政、干預司法、干預學校教育和社會公共教育”;絕不允許 “強迫任何人特別是十八歲以下少年兒童入教、出家和到寺廟學經(jīng)”[7]60。
按照政教分離的原則,黨和政府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提出了富有可執(zhí)行性的具體要求。比如,在伊斯蘭教宗教制度的民主改革中,遵循宗教信仰與宗教制度分開、宗教與生活習慣分開、宗教與民族分開、宗教與行政分開、宗教與教育分開、黨內與黨外分開等原則,改革伊斯蘭教在各方面的封建特權制度,主要內容包括:廢除門宦制度,取消清真寺間的隸屬關系等教職人員;廢除清真寺設立的法庭、監(jiān)牢和刑罰制度,禁止其干涉行政、司法、婚姻、教育等;改革清真寺內部的封建管理制度,廢除管家制度、打罰制度等[8]。在此基礎上由教職人員成立新的組織機構,依照民主原則管理事務。又如,相關部門對 “宗教不得干預教育”作出明確規(guī)定,包括:不得以任何形式在學校開設或講授宗教課;不得在學校向學生灌輸宗教思想;不得強迫學生信仰宗教;學校不得停課集體進行宗教活動;不得利用宗教干擾或破壞學校的正常教學秩序;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擾或阻撓學校向學生進行馬克思主義和科學文化教育[7]81-82。
針對中國宗教的實際情況,中國共產(chǎn)黨在政教分離方面特別強調獨立自主自辦的原則。究其原因,在于基督教、天主教不僅在近代充當了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工具,使中國人民深受其害,而且帝國主義在中國革命勝利后仍然沒有放棄控制和利用中國教會,妄圖借此顛覆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人民政權。對此,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前夕發(fā)表的 《“友誼”,還是侵略?》中,抨擊美國除了強迫中國接受五口通商,還強迫中國接受傳教士,并由宗教事業(yè)推廣到 “慈善”事業(yè)、文化事業(yè)、教育事業(yè),并點名司徒雷登,說他 “就是從事這些事業(yè)出了名,因而做了駐華大使的”[9]。他在七屆二中全會的報告中也明確提出,應當采取 “有步驟地徹底地摧毀帝國主義在中國的控制權”的方針,包括 “取消一切帝國主義在中國開辦的宣傳機關”,解決帝國主義在中國的 “經(jīng)濟事業(yè)和文化事業(yè)”[10]1434。
走獨立自主自辦之路,就要和 “司徒雷登”們告別,同時在教內進行改造。1950年4月13日,周恩來在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中國的宗教應該由中國人來辦?!彼裕袊伯a(chǎn)黨主張宗教必須 “同帝國主義割斷聯(lián)系”,例如中國天主教繼續(xù) “受梵蒂岡的指揮就不行”[10]174。1950年8月19日,中共中央給各地發(fā)出關于天主教、基督教問題的指示,著重強調堅持政教分離,“反對其中的帝國主義影響”,并 “在其中擴大愛國主義的影響,使天主教、基督教由帝國主義的工具變?yōu)橹袊俗约旱淖诮淌聵I(yè)”[11]。隨后,以自治、自養(yǎng)、自傳為宗旨的 “三自”愛國運動在全國范圍內迅速展開,中國基督教和天主教的面貌煥然一新。
對改革開放新形勢下的宗教滲透問題,黨和國家領導人更是保持高度警惕。據(jù)美國總統(tǒng)吉米·卡特回憶,1979年1月29日,他與到訪的鄧小平討論宗教問題時,鄧小平 “極力反對恢復外國傳教士傳教計劃”,“但當我提出他應該允許 《圣經(jīng)》自由傳播以及讓人民有信仰自由時,他是很專心地傾聽的”,“后來他采取了有利于這兩點建議的行動?!保?2]卡特所言的 “允許 《圣經(jīng)》自由傳播”“讓人民有信仰自由”,屬于中國共產(chǎn)黨關于宗教信仰自由的內容,自然是可以實現(xiàn)的。但他提出的 “恢復外國傳教士傳教計劃”,違背中國共產(chǎn)黨關于獨立自主主辦的原則,當然會遭到拒絕。
改革開放的深入發(fā)展,使防范和抵御宗教滲透的問題日益重要。1990年4月4日,陳云專門就這個問題致信江澤民,強調國內外階級敵人一個慣用伎倆就是利用宗教同我們爭奪群眾尤其是青年,這也是 “某些共產(chǎn)黨領導的國家丟失政權的一個慘痛教訓”,中共中央 “應該切切實實地抓一抓這件大事”。江澤民將這封信批轉中央其他幾位領導同志閱看,并指出:這個問題 “確實需要引起各級黨委和政府重視和警覺,千萬不能麻痹大意,要及早采取有力措施, 否則會釀成嚴重后果”[7]177。在2006年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胡錦濤進一步指出,國際敵對勢力利用宗教進行滲透,目的 “不僅在于擴大某種宗教的影響,更在于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同我們爭奪群眾,從根本上動搖我們黨的執(zhí)政基礎”。所以,必須認識到防止和抵御境外敵對勢力利用宗教進行滲透的重要性,越是擴大對外開放,就 “越要抵御滲透,越要把工作做好做實”[13]556-557。2014 年4月25日,習近平在主持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再次強調,“要發(fā)揮愛國宗教人士作用,加強對信教群眾的正面引導,既滿足他們正常宗教需求,又有效抵御宗教極端思想的滲透”[14]。
從中國共產(chǎn)黨關于政教分離的政策中,不難發(fā)現(xiàn)其根據(jù)宗教問題的具體情況,將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宗教信仰,與作為社會實體的宗教事務區(qū)分開來,既強調依法管理宗教事務,又指出這是為了更好地保障宗教信仰自由。這也正是政府部門宗教工作中相輔相成的兩方面。中共中央2002年3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宗教工作的決定》)指出:全面正確地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必須堅持和實行政教分離原則,任何宗教絕對不能 “以宗教信仰自由和政教分離為借口,放棄或擺脫政府對宗教事務的管理”[15]。
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自由,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基本認識,是中國共產(chǎn)黨始終堅持的基本政策。1945年4月,毛澤東在 《論聯(lián)合政府》中就鄭重指出:“根據(jù)信教自由的原則,中國解放區(qū)容許各派宗教存在?!?“信教的和不信教的各有他們的自由,不許加以強迫或歧視?!碑斎?,信教自由絕非沒有底線,這就是不能違背法律。所以,毛澤東明確表示:“不論是基督教、天主教、回教、佛教及其他宗教,只要教徒們遵守人民政府法律,人民政府就給以保護?!保?6]
1949年9月,新政協(xié)會議通過的具有臨時憲法作用的 《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共同綱領》,在總綱第五條規(guī)定了宗教信仰的自由權。參加會議的鄧裕志回憶說:宗教界代表高度關心涉及宗教的規(guī)定,提出在不信教的大背景下,在國家大法中明確規(guī)定人民享有宗教信仰自由的權利,非常有必要。根據(jù)這樣的意見,會議對草案關于人民權利的規(guī)定,作出如下修改:將 “信仰……的自由權”改為“宗教信仰……的自由權”。這使我深深感到,“不信宗教的共產(chǎn)黨對有宗教信仰者的尊重”[17]。1954 年9月14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臨時會議,對即將提交全國人大討論的憲法草案進行最后審議。其中,一條修改意見是針對總綱中“各民族……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和宗教信仰的自由”的提法,西藏代表覺得說 “改革宗教”還可以,說 “改革宗教信仰的自由”則不妥,似乎是不要宗教了。毛澤東認為這個意見有道理,最后的討論結果是把 “和宗教信仰”五個字刪去,改為 “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18]。由此可見,中國共產(chǎn)黨對宗教界人士的尊重,對宗教信仰自由權利的保護。
但是,“自由權”并不意味著 “放任自流”。1949 年9月26日,吳耀宗以宗教界民主人士首席代表的身份在新政協(xié)會議上發(fā)言時就提出,宗教界要正確對待宗教信仰自由的權利。就是要 “寶貴這個自由”,決不辜負或濫用 “這個自由”;同時要 “用盡我們的力量,把宗教里面腐惡的傳統(tǒng)和它過去與封建力量、帝國主義的聯(lián)系,根本鏟除”[19]。言下之意,宗教信仰自由既是宗教界的合法權利,也包含和它相應的義務;只有 “不濫用”這個自由,才能“不辜負”這個自由。如果在這方面出現(xiàn)了問題,同樣要依法處理。
對此,1980年8月26日,鄧小平與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談話時指出:對宗教問題 “不能用行政命令的辦法”,但宗教方面 “也不能搞狂熱,否則同社會主義,同人民利益相違背”[20]。這段言簡意賅的話,高度概括了中國政府處理宗教問題的基本原則。一方面,政府要實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不能用行政命令的辦法對待宗教;另一方面,宗教界要遵守國家法律和政策,不能搞狂熱,不能同國家和人民利益相違背。
中共中央1991年6號文件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做好宗教工作若干問題的通知》)在總結宗教事務管理新的實踐經(jīng)驗的基礎上,鮮明地提出 “依法對宗教事務進行管理”,并界定其涵義是 “政府對有關宗教的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的貫徹實施進行行政管理和監(jiān)督”,目的是 “為了使宗教活動納入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的范圍,不是去干預正常的宗教活動和宗教團體的內部事務”[7]216。江澤民也專門就此指出:這 “絕不意味著干預宗教團體自身的活動,更不是宗教政策收緊了”,而是為了“更好地全面地貫徹執(zhí)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7]211。
此后,黨和國家領導人反復闡釋和強調 “保護宗教信仰自由”與 “依法管理宗教事務”的辯證關系。胡錦濤在2006年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強調,“宗教活動是在社會中進行的,必然會涉及社會公共利益和國家利益,必須依法予以管理”;尊重和保護宗教信仰自由,“并不是要提倡信教,也不是要人為擴大宗教影響,更不是說宗教活動可以不受法律約束。”[13]555-5562014年5月28日,習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進一步指出,依法處理宗教問題的基本原則就是:“保護合法、制止非法、遏制極端、抵御滲透、打擊犯罪”。他還要求 “依法保障信教群眾正常宗教需求,尊重信教群眾的習俗,穩(wěn)步拓寬信教群眾正確掌握宗教常識的合法渠道”[21]。
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中國共產(chǎn)黨在革命中戰(zhàn)勝敵人的三大 “法寶”之一。中國共產(chǎn)黨在成立初期就認為,世界觀上的對立,并不意味著政治上完全對立,而是可以在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實現(xiàn)團結合作。1925 年5月,第二次全國勞動大會就工人階級與政治爭斗問題指出:無產(chǎn)階級在階級爭斗中,要掌握的一個重要武器就是取得 “團結”,而且是不分國界、省界及手藝、宗教、性別的階級團結[22]。
1940年1月,毛澤東在 《新民主主義論》中更是鮮明地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 “可以和某些唯心論者甚至宗教徒建立在政治行動上的反帝反封建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不會 “贊同他們的唯心論或宗教教義”[23]。這就把中國共產(chǎn)黨與宗教界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態(tài)度與原則,特別是 “政治上團結合作”“信仰上互相尊重”這辯證統(tǒng)一的兩方面,說得很清楚了。換言之,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與宗教徒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既要看到 “同”(共同的政治要求和努力方向),也要看到 “異”(不同的宗教信仰);決不能把政治行動上的統(tǒng)一與信仰上的統(tǒng)一混淆了。這逐漸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開展宗教統(tǒng)戰(zhàn)工作、處理宗教事務的一條準則。1950年4月13日,周恩來在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指出:中國共產(chǎn)黨聯(lián)合宗教界的民主人士,邀請他們參加政治協(xié)商會議和各界人民代表大會,是 “以政治為標準的”,看的是 “他們的民主人士身份”,而不是他們的宗教徒身份。同樣,中國共產(chǎn)黨反對基督教和天主教中的帝國主義間諜,是因為 “他們有帝國主義的國際背景”,而不是因為他們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所以,這并 “不牽連宗教信仰問題”,更不違反宗教信仰自由政策[10]173-174。
1957年2月,毛澤東在論述正確認識和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時,明確指出宗教問題為 “思想性質的問題”“人民內部的爭論問題”,屬于人民內部矛盾,進而強調只能用 “民主的方法”“討論的方法”“說服教育的方法”去解決思想問題、信仰問題,而不能采取 “行政命令的方法”“強制的方法”[24]209。一個月后,毛澤東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進一步指出,對于社會主義中國抱著敵對情緒的知識分子,在政治界、文化教育界、宗教界等領域都有,但他們只是 “極少數(shù)”。仇視和反對馬克思主義的人,也僅占 “極少數(shù)”。他分析說:在很長時間內,都會有人不贊成馬克思主義,但中國共產(chǎn)黨應該 “允許他們不贊成”。例如,宗教界愛國人士雖然不贊成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但他們贊成社會主義經(jīng)濟制度和政治制度。中國共產(chǎn)黨人是無神論者,不贊成這些有神論者的唯心主義,但我們不能強迫他們接受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24]268-270。這些論述進一步闡發(fā)了中國共產(chǎn)黨與宗教界 “政治上團結合作”“信仰上相互尊重”,共同致力于社會主義建設的基本態(tài)度。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鄧小平強調統(tǒng)一戰(zhàn)線已經(jīng)發(fā)展為工人階級領導的、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勞動者和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廣泛聯(lián)盟,必須團結包括宗教界人士在內的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致力于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1979年9月1日,鄧小平在聽取第十四次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的情況匯報時,強調 “加強統(tǒng)戰(zhàn)工作是必要的”,不過現(xiàn)在提出的大多是 “民族資產(chǎn)階級的問題,民族、宗教問題還沒有議,這些方面有很多問題”,“宗教工作也有很多政策問題”[25]。9月13日,中共中央批轉的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文件《新的歷史時期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方針任務》,對民族、宗教工作提出明確要求,強調把宗教界人士和廣大信教群眾 “團結在政府的周圍,在黨的領導下為四化貢獻力量”[7]12。1991年1月30日,江澤民會見各宗教團體主要領導人時再次強調,中國共產(chǎn)黨處理同宗教界朋友之間的關系,堅持 “政治上團結合作,信仰上互相尊重”的原則,而且 “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也 “一定會保持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是絕對不能改變的”。因為實踐已經(jīng)證明這個政策是完全正確的,“只要正確貫徹這一政策,就有利于民族團結、國家和社會穩(wěn)定,有利于社會主義建設,否則,就會產(chǎn)生多方面負效應”[7]210。
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深得宗教界的贊同。丁光訓1985年談到 “鴉片問題”時指出:在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一貫思路里,宗教問題主要是 “作為統(tǒng)一戰(zhàn)線問題而不是作為意識形態(tài)上你死我活的問題來對待的”,在宗教方面的中心任務不在于 “所謂 ‘同宗教作斗爭’,進而削弱消滅宗教”,也不在于 “使有神論者轉化為無神論者”,而在于 “求同存異,加強同信教群眾在政治上的團結,而把人們信仰上的差異放在互相尊重的范圍之內”[26]398。1991年6月24日,在全國政協(xié)宗教委員會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70周年座談會上,趙樸初對中國共產(chǎn)黨的宗教理論與政策進行概括時,也將 “建立、鞏固和發(fā)展同宗教徒的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作為重要一條單列出來[27]。
馬克思主義認為,宗教既能發(fā)揮積極作用,也會發(fā)揮消極作用。但在國際社會主義運動史上,由于遭到曲解的 “鴉片論”長期居于政策指導地位等原因,宗教的消極作用往往被突出或放大,其積極作用則很少提及。與此不同,中國共產(chǎn)黨引導宗教 “講政治”,要求宗教工作要服務于中心大局,從而發(fā)揮宗教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中的積極作用。
1950年5月,周恩來與基督教人士談話時指出:中國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中國宗教要完成自己的歷史任務,就應該 “加強團結,聯(lián)合起來,研究怎樣服務于中國人民”;就應該 “在民主與愛國的立場上,健全自己,使宗教活動有益于新民主主義社會”。他還明確指出,如果宗教團體在政治上“是擁護 《共同綱領》的,是愛國與民主的,那么這個宗教團體便是對新中國有益的”[10]182-183。為了適應社會主義建設的新要求,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提出了 “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方針[24]23。劉少奇在中國共產(chǎn)黨八大報告據(jù)此指出,對于少數(shù)民族的上層人士、宗教界的愛國人士等 “應當繼續(xù)堅持同他們的團結”[28]。
中共中央1982年19號文件總結歷史經(jīng)驗,并根據(jù)時代條件和中國宗教的變化,更加鮮明地強調發(fā)揮宗教的積極作用,強調新時期宗教工作的重要任務就是要加強對宗教界的愛國主義和社會主義教育,調動他們 “為建設現(xiàn)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為完成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為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而共同奮斗”;使信教群眾和不信教群眾聯(lián)合起來,“把他們的意志和力量集中到建設現(xiàn)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這個共同目標上來”[7]58、60-61。如果聯(lián)系鄧小平在1980年提出 “加緊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臺灣回歸祖國,實現(xiàn)祖國統(tǒng)一”“在國際事務中反對霸權主義,維護世界和平”是中國共產(chǎn)黨 “要做的三件大事”[29],以及這 “三件大事”之后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致力解決的三大歷史任務,可見中國共產(chǎn)黨對發(fā)揮宗教積極作用的重視。
在2001年全國宗教工作會議上,江澤民進一步分析指出:中國各宗教的信徒有一億多人,他們也是 “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積極力量”,必須團結、教育、引導信教群眾,“把他們在生產(chǎn)和工作中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充分調動起來,以利依靠和團結全體人民共同推進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30]376、384、381。在2006年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胡錦濤又著眼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出宗教關系是涉及黨和國家工作全局的一個重大關系,要求保持和促進 “宗教與社會和諧相處,各宗教和諧相處,信教群眾和不信教群眾、信仰不同宗教群眾和諧相處”,發(fā)揮宗教在促進社會和諧方面的積極作用[13]554。中國共產(chǎn)黨十八大召開后,習近平提出了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并明確要求團結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為這個偉大夢想共同奮斗。2013年3月17日,他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論述中國力量時強調,要 “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眾在促進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最大限度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31]。
需要指出的是,中國共產(chǎn)黨肯定宗教的積極作用,并不是利用宗教,也不是發(fā)展宗教,更不是忽視宗教的消極作用。為此,江澤民強調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宗教中的積極因素可以肯定,但不能夸大”[30]388-389。為了更好地發(fā)揮宗教界的積極作用,胡錦濤2007年12月18日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具體分析指出:發(fā)揮宗教團體的積極作用,就是要幫助和指導他們 “增強自養(yǎng)能力,依法依章搞好自我管理,反映信教群眾意愿,切實維護宗教界合法權益”;發(fā)揮宗教界人士的作用,就是要加強宗教教職人員隊伍建設,“加大培養(yǎng)、選拔、使用工作力度,努力造就一支政治上靠得住、學識上有造詣、品德上能服眾的合格宗教教職人員隊伍”;發(fā)揮廣大信教群眾的積極作用,就是要認識到 “做好信教群眾工作是宗教工作的根本任務”,“最大限度地把信教群眾團結起來,把他們的智慧和力量凝聚到實現(xiàn)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共同目標上來”[32]。
丁光訓曾這樣評價中共中央1982年19號文件,說它的一大特點是 “不從概念、定義出發(fā),而是從中國的實際出發(fā),從中國的社會和宗教的現(xiàn)狀出發(fā)”;最明顯的表現(xiàn)就是文件的取題 “中國社會主義時期宗教問題的基本觀點和基本政策”,說明文件 “不是抽象地談宗教問題,而是談中國的宗教問題;不是泛泛地談中國的宗教問題,而是談中國社會主義時期的宗教問題”;“中國宗教問題有其特殊性,中國社會主義時期的宗教問題更有其特殊性”[26]386。誠如此言,中國共產(chǎn)黨正是緊緊抓住這些特殊性,成功地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與中國宗教問題的具體實際相結合,對新中國政教關系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探索。
首要的一點,就是中國共產(chǎn)黨把馬克思主義宗教觀與中國宗教實際和時代特征相結合,做到全面地、科學地認識宗教問題。對此,胡錦濤在2006年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概括出四個 “全面認識”:全面認識宗教 “產(chǎn)生和存在的深刻歷史根源、社會根源、心理根源”;全面認識宗教 “在社會主義社會將長期存在的客觀現(xiàn)實”;全面認識宗教問題“同政治、經(jīng)濟、文化、民族等方面因素相交織的復雜狀況”;全面認識宗教 “對相當一部分群眾有較大影響的社會現(xiàn)象”[13]554。
在全面認識宗教問題的基礎上,中國共產(chǎn)黨在實踐探索中逐漸形成了中國特色的政教關系理論與政策。這集中體現(xiàn)在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之中,即人們常常說的 “四句話”:全面貫徹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依法管理宗教事務,堅持獨立自主自辦的原則,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把這 “四句話”聯(lián)系在一起,構成一個完整的體系,上升為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的高度,是中國共產(chǎn)黨對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創(chuàng)造性運用和發(fā)展。在 “四句話”中,“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是關鍵所在。江澤民在2001年全國宗教工作會議上分析指出,這不是要求宗教界人士和廣大信教群眾 “放棄宗教信仰”,而是要求他們 “熱愛祖國,擁護社會主義制度,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遵守國家的法律法規(guī)和方針政策”;要求他們從事宗教活動時 “服從和服務于國家的最高利益和民族的整體利益”;同時,支持他們 “努力對宗教教義作出符合社會進步要求的闡釋”;支持他們同全國各族人民一起 “反對一切利用宗教進行危害社會主義祖國和人民利益的非法活動,為民族團結、社會發(fā)展和祖國統(tǒng)一多作貢獻”[30]387。
2015年5月,習近平在中央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總結新的實踐經(jīng)驗,就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基本要求提出了內容豐富、精辟深刻的四個 “必須”,即 “必須堅持中國化方向”“必須提高宗教工作法治化水平”“必須辯證看待宗教的社會作用”“必須重視發(fā)揮宗教界人士作用”。與此同時,他還明確指出做好 “引導”工作,主要是 “引導宗教努力為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和諧、文化繁榮、民族團結、祖國統(tǒng)一服務”[33]。這就為新的歷史起點上進一步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在宗教領域書寫 “中國道路”的新篇章提供了指導方向。宗教界也只有順應時代潮流,順勢而為,才能得到更好發(fā)展,與社會共同進步。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4.
[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277.
[3]列寧全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194-195.
[4]列寧全集(第十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132.
[5]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八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650.
[6]毛澤東著作專題摘編(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1091.
[7]新時期宗教工作文獻選編[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
[8]羅廣武.新中國宗教工作大事概覽(1949—1999)[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1:176-177.
[9]毛澤東選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506.
[10]周恩來統(tǒng)一戰(zhàn)線文選[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11]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一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354.
[12]吉米·卡特.保持信心——吉米·卡特總統(tǒng)回憶錄[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83:191-192.
[13]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8.
[14]切實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安定,為實現(xiàn)奮斗目標營造良好社會環(huán)境[N].人民日報,2014-04-27(01).
[15]新疆工作文獻選編(1949——2010)[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0:550-551.
[16]毛澤東選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092.
[17]迎來曙光的盛會——新政治協(xié)商會議親歷記[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195-196.
[18]毛澤東傳(1949—1976)(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337-338.
[19]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各單位代表主要發(fā)言[N].人民日報,1949-09-26(01).
[20]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669.
[21]堅持依法治疆團結穩(wěn)疆長期建疆,團結各族人民建設社會主義新疆[N].人民日報,2014-05-30(01).
[22]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一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631.
[23]毛澤東選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07.
[24]毛澤東文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25]鄧小平論統(tǒng)一戰(zhàn)線[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1:161.
[26]丁光訓文集[M].南京:譯林出版社,1998.
[27]趙樸初文集(上)[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7:1098.
[28]劉少奇選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247.
[29]鄧小平文選(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239-240.
[30]江澤民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1]習近平.在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3-03-18(01).
[32]全面貫徹黨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針,積極主動做好新形勢下宗教工作[N].人民日報,2007-12-20(01).
[33]鞏固發(fā)展最廣泛的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實現(xiàn)中國夢提供廣泛力量支持[N].人民日報,2015-05-21(01).
(責任編輯:張迦寓)
10.3969/J.ISSN.1672-0911.2016.04.002
D635
A
1672-0911(2016)04-0002-07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宗教理論文獻研究”(項目編號:11CZJ003)。
2016-04-01
毛 勝 (1982-),男,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