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利
每天都想要點陽光
◎ 毛利
我有一個讀到博士的朋友,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看上去一臉風霜,有一天忽然跟我說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異地戀。他覺得不管是打電話還是發(fā)消息,到最后都會無聊,每個月數(shù)次的見面根本不能增進感情,反而變成了一種障礙,對方隨時都在指責你:“為什么沒有關心我多一點?”而他也只能這么回答:“那你需要我怎么做?”女人當然不想要這種手把手教會的關心,只會更加無理取鬧:“你就是不愛我,也不關心我?!?/p>
對這個有些老套的問題,我老老實實回復他:“解決異地戀問題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盡快在一起?!彼^的異地戀根本就是一種虛妄的想象,距離從來不會產(chǎn)生美,只會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問題。
這個朋友之所以談異地戀,是因為他像契訶夫一樣異想天開,“不要一個像月亮一樣每天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的妻子”,于是“她住莫斯科,我住鄉(xiāng)下”,因為契訶夫受不了每天耳鬢廝磨的幸福。對于一個作家來說,這樣平庸的幸福足以毀滅一個人。
幾乎所有天才作家的背后都有一個讓人發(fā)狂的老婆,而他們逃離家庭后往往就獲得了文學上的成就,比如托爾斯泰,比如菲茨杰拉德,比如毛姆。
我這朋友認為凡俗的感情太耗費精力,作為一個正處于事業(yè)上升期的男人,他懶得每天去考慮如何討好女朋友,如何在每個佳節(jié)費盡心思地安排約會。為什么不能有一個只在心血來潮時才去相見的伴侶呢?他想。
異地戀就是這么開始的。一開始當然很好,哥們兒覺得自己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千里之外的女人,她是可以在深夜傾訴的靈魂伴侶,也是可以因為加班就匆忙打發(fā)走的識時務女友。他覺得她是這么包容,每次小別勝新婚時他都有求婚的沖動。
后來有一天早晨,他和某個部門的女同事在星巴克一起喝了杯咖啡,彼此相談甚歡。既然每天早上大家都有來買咖啡的習慣,為什么不每天一起喝一杯呢?
只是一杯咖啡而已,但半個月后,哥們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這位早上8點半在咖啡館點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咖啡的女孩。她出了兩天差,他瘋狂地想念著她,他甚至覺得一杯咖啡的談話時間太短了。比起晚上和女友在視頻里漫無邊際地聊天,他懷念的是美式咖啡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有時候不經(jīng)意觸碰到的肌膚。
和異地女友的聊天很快成了跟領導匯報時的簡略動作。他不敢多說,怕說多錯多;他不敢不報,怕她有意見。
契訶夫41歲結婚,44歲去世,3年的婚姻生活他始終在勞累和病痛中度過?;蛟S如果在世的時間更長一點,他會和我這朋友發(fā)現(xiàn)同一件事:人終究是種脆弱的動物,總會希望有一個人能送上最真實的擁抱。
朋友不要一個像月亮一樣每天都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的妻子,最后卻想要一個跟朝霞一樣每天出現(xiàn)在清晨的女友。他吸吸鼻子說:“京城的霧霾這么嚴重,我的確每天都想要點陽光?!?/p>
(摘自《看天下》2016年第3期 圖/文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