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恒
舌頭和胃召喚了我
◎ 張恒
我爬著梯子登上房頂,然后開始拍照。好不容易回趟老家,當然要在朋友圈炫耀下城里人感受不到的風光。屋頂上曬著東西,我拍照并發(fā)到朋友圈里問:“知道這是什么嗎?”
一個朋友很快回復我:“紅薯片,我娘可愛吃了?!蔽一厮骸傲魝€地址,我給你寄過去?!?/p>
我能理解老人的這種愛好,雖然離鄉(xiāng)數年,依然忘不了曾經用來果腹的食物。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以前他們每年都會種紅薯,后來不種了,但秋冬之際會買下很多并切成紅薯片,然后曬干來吃。胃的記憶比頭腦要好很多。不只是胃,牙齒咀嚼的軟硬、舌頭上味蕾的感覺甚至是下咽時與食道的摩擦感,都令人懷念。
老家親戚到現在都愛吃一種叫“苦累”的東西。當榆樹上長滿榆錢時,人們便采下來放入鍋里煮,撈出后放進玉米面,稍微灑點水,攪拌均勻,再放入蒸屜里蒸熟。出鍋后,用筷子挑一塊放進嘴里,能感覺到玉米面的顆粒感從口腔傳到食道,接著落進胃里。這種被稱為榆錢飯的食物是饑荒年代傳下來的,這兩年父輩們又開始做著吃,吃的不是美食,而是回憶。
每次放長假,我都要回老家。我跟老婆說:“那是我精神上的根系所在,但也是因為胃的召喚。”之前我看過一篇文章,大意是說胃是故鄉(xiāng)的蛋白酶,人們之所以思鄉(xiāng),其實是思飲食,思念吃的氛圍和過程。為什么會這樣?全是這種蛋白酶在作怪。
信然。
回到家里,父親買來魚和雞,我沒有興趣,只想吃餃子、炒面和紅薯飯。兒時常吃的東西,甚至是小時候不愛吃的面條,現在我都覺得別有一番味道。
不會讓我膩煩的還有一種叫馬蹄燒餅的食物。沾著芝麻的一面在特制的鍋爐里烤熟后又香又脆,另一面則是綿軟的白面皮。這種燒餅就好像貝殼一樣,兩層之間是空蕩蕩的肚子,等著塞進切成片的香腸或是彈性十足的燜子。這時候要趁熱吃,芝麻的香味與香腸或燜子的味道糾纏在一起,順著味蕾抵達腦神經,經久難忘。
對我來說,休長假就是一場舌頭和胃的懷舊之旅。我記性不太好,很多年幼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但味蕾和胃腸的記憶很清晰。比如,高中的校門口有個賣包子的老太太,她賣的茄子餡兒包子最好吃。
我回了趟高中,特意跑到食堂轉了一圈。進入大廳,水煮菜和劣質食用油混在一起的味道撲鼻而來。嗯,還是高中食堂獨有的味道,一別12年,這里還是世界上飯菜最難吃的地方。(摘自《中國青年報》 圖/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