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聰

有情飲水飽

◎黃小聰

二姨第一次帶姨父回鄉(xiāng)時，外公、外婆竟然沒表現(xiàn)出多大的熱情，倒是鄉(xiāng)下的孩子們跟著圍觀，姨父喜笑顏開，大把撒糖。姨父是在城里長大的孩子，高高大大，細皮嫩肉，一口漢腔讓我們家人頗不適應。

外公、外婆怕這樣的“小白臉”不是好好過日子的人，對姨父并無多大好感。當時正值五月插秧季，他們一心惦記著幾畝水稻田，對新女婿的到來沒有特別的熱情。

鄉(xiāng)間小民的生活方式就是不拘小節(jié)，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用什么，所以，吃飯、如廁、睡覺對城里人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考驗。當時，外婆家薄薄兩分田的菜園子里除了已快開花的萵苣和還未長成的小土豆，其他蔬菜還是幼苗。能干的外婆隨手捯飭出五大碗，炒萵苣、炒土豆、腌咸菜、醬蘿卜絲、豆豉醬。就是這么二炒三腌，姨父吃得非常開心，還一直虛心向外婆討教做豆豉醬的訣竅。

傍晚，外婆從雞窩里撿出好幾個雞蛋，為了避姨父耳目，用衣服遮遮掩掩拿進屋去。據(jù)說很多年以來，家里日常的零用都是從這些雞屁股后面摳出來的。晚上，外婆把閑置的床上鋪滿稻草，反反復復把稻草捋平整后才拿出棉絮墊上，鋪上還有陽光味道的床單，夾雜著塵土的味道。外婆說床板太硬，沒有多余的棉絮，墊上稻草會舒服點，主要是怕城里的孩子不適應。姨父跟在外婆身后一遍遍夸贊這稻草墊床的創(chuàng)意。

第二日，外公、外婆下地干活。姨父硬纏著二姨帶他去看看，來到田間，看見忙碌的家人，姨父立馬擼袖挽褲，深一腳淺一腳下田了。一天下來，姨父整個人一身汗水一身泥，累癱了。

姨父和二姨結婚沒多久就從單位買斷工齡，自己單干，發(fā)財后立馬買房，把外公、外婆接進城里。后來，“雞蛋的故事”及“稻草墊床”屢屢被姨父當笑話提起，感嘆當年條件太差。

我不能想象那個從小錦衣玉食、被家里嬌生慣養(yǎng)的姨父當年看到外婆家的境況后心里陰影面積是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因為有一顆真愛二姨的心，姨父選擇了適應、體諒和接受。

前幾天，看網(wǎng)上說某上海女見到江西農(nóng)村男友家第一頓賣相難看的飯菜想分手，當晚就逃走了。雖然現(xiàn)已被證實是假的，但當時姨父就感慨：“現(xiàn)在年輕人的婚姻觀幾乎都是衣食住行和人情世故，所謂的談戀愛都是與金錢談、與條件談，哪有一顆為愛奮不顧身的心啦？”二姨附和說：“貧賤有貧賤的難處，富貴有富貴的折騰。就算條件差點，只要有愛，一磚一瓦地建造屬于兩個人的生活，日子也會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飛奔嘛！”

說完，二姨突然對著姨父抱拳一鞠：“多謝您當年不逃之恩啦！”

看著二姨和姨父夫唱婦隨，我算真正明白了什么是“有情飲水飽、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摘自《北京青年報》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