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凌宇
期刊專業(yè)化分工與中國國際關系學發(fā)展
盧凌宇
學術期刊的專業(yè)化分工是科學知識增長的必要條件。本文對我國10種較有影響的國際關系學期刊在2012—2014年發(fā)表的研究性論文進行了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學科獨立性和子學科分工水平較高,但是領域分工水平較低、“泛政策化”傾向嚴重。這些問題阻礙了問題意識的培養(yǎng)和理論水平的提高;妨礙了國際關系知識的漸進增長;不利于彰顯期刊特色,激化了期刊間的“平面競爭”,降低了中國國際關系學科發(fā)展的總體水平;同時加重了編輯的工作負擔,影響了辦刊質量。針對期刊學科獨立性較低的問題,以對重要問題的研究來整合區(qū)域性、跨學科和綜合性期刊,或許是一個可行的選擇。比較政治學在中國國際問題期刊的整體性缺位,也為這些期刊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了難得的機遇。為了提高國際關系學領域分工水平,學術期刊之間應該開展理性的溝通和對話。為了逐漸解決理論期刊和政治期刊分工不明確的問題,理論性期刊應該逐漸降低其時事性追求,同時增強時事性選題的理論性。
學術期刊 專業(yè)化 分工 國際關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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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研究的基本使命是促進知識的增長。規(guī)范的學術期刊則是知識增長的主要載體。①規(guī)范的學術期刊具有學術專著和論文集所無法比擬的三個優(yōu)勢:第一,嚴格的同行匿名評審制度最大限度地保證了論文的質量。相比之下,學術專著的評審環(huán)節(jié)往往很松懈,而由未經(jīng)發(fā)表的論文所組成的論文集則未經(jīng)過同行評審,其質量難以得到保證。第二,期刊能夠反映學術動態(tài),引領學術前沿,創(chuàng)造學術潮流。在時效性上,學術專著和由已經(jīng)發(fā)表的論文所組成的論文集都等而次之。第三,期刊傳播知識的效率最高。學術期刊的版面很珍貴,要求作者以盡可能少的筆墨傳達盡可能豐富的思想。相對說來,專著往往以一兩篇論文為基礎擴充而成,增加了很多對于了解作者的基本思想并非必要的內(nèi)容。另一方面,由未經(jīng)發(fā)表的文章組成的論文集則沒有字數(shù)限制,作者可以信馬由韁地建構和檢驗自己的理論。學術期刊主要通過兩個途徑來推動科學知識的增長:第一,刊登高質量的論文,反映學術動態(tài),引導學術潮流。為此,必須按照國際通行的形式規(guī)范和內(nèi)容規(guī)范來遴選論文①關于期刊國際化內(nèi)容的分類標準,可參見徐思彥《也談學術期刊國際化問題》,《云夢學刊》2004年第4期,第19—20頁;趙基明《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內(nèi)涵與保障措施》,《中國圖書館學報》2004年第6期,第83—87頁;余黨會、石進英、鄧曉群、沈志宏、沈志超《中國科技期刊國際化評價指標分析》,《編輯學報》2005年第5期,第387—389頁。,前者的指標包括編委會、作者群和稿源、審稿人、編輯\主編、期刊定位、語言規(guī)范、組稿策略、編輯程序和標準、技術平臺、發(fā)行和市場策略等等②白羽紅:《專業(yè)期刊國際化發(fā)展對策》,《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02年第2期,第162—163頁;趙基明:《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內(nèi)涵與保障措施》,《中國圖書館學報》2004年第6期,第83—87頁;熊春茹:《英文版科技期刊國際化度的“國際編委比”》,《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05年第6期,第908—910頁;韋光化:《學術期刊國際化與編輯意識的更新》,《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學報)2007年第5期,第181—184頁;萬玉立、張林東、尹廉:《中國學術期刊國際化道路初探》,《中國科技信息》2010年第24期,第169—171頁;王豐年:《我國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問題與對策》,《科技與出版》2012年第5期,第43—45頁;李文珍:《國際化道路怎么走?》,《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13年第1期,第154—157頁;何玉娟:《學術期刊國際化策略探析》,《出版參考》2013年第8期,第26頁;王紅孝、楊琦:《英語霸權與中國學術期刊國際化載體語言的選擇》,《科技與出版》2013年第12期,第12—15頁;聞丹巖:《數(shù)字化內(nèi)容服務平臺對科技期刊國際化的影響》,《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14年第1期,第48—149頁;高翔、李陽:《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研究理路反思》,《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第196頁,等等。關于期刊的形式國際化,還可參考曹明《國外科技期刊國際化發(fā)展的現(xiàn)狀與趨勢》,《中國科技期刊研究》1994年第4期,第12—15頁;余黨會、石進英、鄧曉群、沈志宏、沈志超《中國科技期刊國際化評價指標分析》,《編輯學報》2005年第5期,第387—389頁;蘇成等《韓國學術期刊國際化狀況研究》,《編輯學報》2012年第6期,第609—612頁;許蕾《中國科技期刊國際化所面臨的挑戰(zhàn)及應對策略》,《第九屆中國科技期刊發(fā)展論壇論文集》,2013年,第82—86頁;蘇靜艷《對我國英文版科技期刊國際化的思考》,《哈爾濱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3年第4期,第164—166頁;錢亦兵、張海燕、原俊鳳、彭永生《英文學術期刊國際化的思路與實踐:以Journal of Arid Land為例》,《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14年第8期,第1078—1082頁,等等。;后者的指標主要有論文水平、研究內(nèi)容③高翔、李陽:《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研究理路反思》,《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第196頁。,以及檢測指標等。①余黨會、石進英、鄧曉群、沈志宏、沈志超:《中國科技期刊國際化評價指標分析》,《編輯學報》2005年第5期,第387—389頁。這兩組規(guī)范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是匿名審稿制度。第二個途徑是提高專業(yè)化水平,積極促進專業(yè)化分工。為此,不僅單個期刊必須做出專業(yè)化選擇,業(yè)內(nèi)期刊也有必要達成諒解并開展長期、默契的合作。
政治學是最古老的社會科學。當代政治學學科(discipline)主要包括政治哲學(理論)、比較政治(本國和外國國內(nèi)政治)和國際關系(sub-discipline)三個子學科。②可參考David Laitin,“Toward a Political Science Discipline:Authority Patterns Revisited,”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Vol.31,No.4,1998,pp.423-443。在中國國際關系學界,匿名評審制度已經(jīng)建立并逐漸普及,這也是近年來中國國際關系研究成果豐碩、進步顯著的一個主要原因。盡管如此,對于期刊專業(yè)化分工與國際關系學發(fā)展的關系,目前還較少有系統(tǒng)的理論探討和經(jīng)驗評估。本文旨在理論和經(jīng)驗上對這一問題作出嘗試性的回答。
雖然人們經(jīng)常使用“專業(yè)化分工”這個名詞,但“專業(yè)化”(specialization)和“分工”(division of labor)實際上是內(nèi)涵迥異的兩個概念。“專業(yè)化”指個體或組織對社會活動的選擇或傾向性。③龐春:《新興古典經(jīng)濟學與超邊際分析:紀念楊小凱教授學術講座》,2013年7月14日,網(wǎng)址:https://www.google.com.hk/url?sa=t&rct=j&q=&esrc=s&source=web&cd=2&ved=0CCYQFj ABah UKEwipo6HI7uv HAh UDlCw KHf T4CMY&url=ht tp%3a%2f%2fwww%2ecanyu%2eorg%2fn76764c10%2easpx&usg=AFQjCNGaG0 2DHBc WIf A5m VVQrcCQamJ_sg&sig2=JeRGTe9Jqu67hG6Gp KQoFg,訪問時間:2015年9月10日。據(jù)此,“專家”(specialist)是指那些從事專業(yè)化社會活動的人。他們的使命是在相對獨立的研究領域里創(chuàng)造新知識,而不是將人類知識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以政治學而不是經(jīng)濟學作為職業(yè),或者從事政治哲學而不是國際關系學都是專業(yè)化的體現(xiàn)。“分工”則描述了這樣一種狀態(tài):在某個系統(tǒng)中,不同的個體或組織“分別從事各種不同而又相互補充的工作”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6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380頁。,它們交互作用從而形成一個結構。上述政治學的三個子學科就是專業(yè)內(nèi)“完全分工”的一個案例,因為它們大體覆蓋了政治學所有的內(nèi)涵。
盡管專業(yè)化和分工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但它們并不是簡單的線性相關關系。原因在于,分工包括無分工、部分分工和完全分工三種類型。專業(yè)化并不必然意味著完全分工。②楊小凱:《經(jīng)濟學:新興古典與新古典框架》,張定勝、張永生、李利明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37—38頁;楊小凱、張永生:《新興古典經(jīng)濟學和超邊際分析》,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162—182頁。一方面,有專業(yè)化而無分工,或者有專業(yè)化而只有部分分工并不罕見。在20世紀70年代,中國國際關系學者主要致力于研究“三個世界”理論、時代理論以及“大三角”國際戰(zhàn)略格局理論等。③梁守德:《中國國際政治學學科建設的回顧與思考》,《河南社會科學》2005年第1期,第2頁。這些研究的專業(yè)化程度不可謂不高,但遠遠不是國際關系學的全部,分工是很不充分的。另一方面,分工不一定意味著充分專業(yè)化。例如,在改革開放之前,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和復旦大學曾長期分別從事亞非拉民族解放運動、國際共運和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研究。④關于國際關系學在我國的發(fā)展歷程,可參考梁守德《中國國際政治學學科建設的回顧與思考》,《河南社會科學》2005年第1期,第1—6頁。至少對于西方國際關系理論而言,當時僅停留在引進和介紹上,雖然也有分工,但并沒有像今天這樣細分到國際關系體系理論、本體論、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國際沖突這樣的水平。本文的“專業(yè)化分工”描述的是一種較為理想的狀態(tài):不同的個體或組織分別從事不同但又相互補充的工作,它們工作的總和構成一個系統(tǒng)。簡言之,專業(yè)化分工就是專業(yè)多樣化基礎上的分工。
張五常曾言:“專業(yè)化不僅和物質生產(chǎn)密不可分,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思想生產(chǎn)中也是如此?!雹輳埼宄?《經(jīng)濟解釋》,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521頁。專業(yè)化是近代以來人類知識增長的內(nèi)生動力。知識的本質是商品。從經(jīng)濟學的視角來看,商品的種類與專業(yè)化分工的水平成正比。①楊小凱、張永生:《新興古典經(jīng)濟學和超邊際分析》,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195頁。專業(yè)化的直接影響是從業(yè)者縮小了關注的范圍,節(jié)約了不必要的時間成本,從而在單位時間內(nèi)創(chuàng)造更多的知識,做出更大的貢獻。另一方面,分工意味著系統(tǒng)中不同專業(yè)導向的從業(yè)者同時做自己擅長的工作,在其他條件不變的前提下,知識增長的速度得以最大化。正因為如此,“專業(yè)知識累積的速度和獲得知識的能力取決于社會分工水平”。②同上書,第167—182頁。簡言之,專業(yè)化會促進社會總體知識的增長,社會總體知識的增長反過來又會促進分工的發(fā)展以及專業(yè)化水平的提高。③楊小凱:《經(jīng)濟學:新興古典與新古典框架》,張定勝、張永生、李利明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430頁。
專業(yè)期刊對學術分工的作用具體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促進學術成果和學者的分層;二是推動專業(yè)知識的增長。專業(yè)期刊對中國國際關系學學術成果和學者的合理分層功不可沒。按照較為權威的評價和排名,迄今為止國內(nèi)的國際關系專業(yè)期刊大體可以為分四個等級④本文的期刊分類標準主要依照中國社會科學院發(fā)布的《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期刊評價報告(2014)》的“政治學”專欄,同時參考了《中國學術期刊影響因子年報(人文社會科學)》(清華大學,2014年)、《人大復印資料轉載排名》(中國人民大學,2014年)以及《2014年中文核心期刊影響因子排序:前1200種期刊》(南京大學),網(wǎng)址依次為:http://www.cssn.cn/zx/bwyc/201411/t20141125_1415295.shtml;http://hii.cnki.net/refreport/img/%E7%A4%BE%E7%A7%91%E6%95%B4%E7%90%8612.6%E6% 9C%AA%E8%BD%AC%E6%9B%B2.pdf;http://www.zlzx.org/rssi2014/#;http://wgyxy.nwpu.edu.cn/info/4461/11965.htm,訪問時間:2015年9月11日。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清華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主辦的《國際政治科學》是中國國際關系學界國際化程度最高的期刊之一。但由于此刊長期以書代刊出版,到2015年10月才獲得刊號,而本文的分析時段為2012—2014年,故本文未將其納入統(tǒng)計樣本。關于我國國際關系期刊的分層,還可以參考齊琳《專業(yè)期刊與國際關系理論中國學派的成長:對6種國際關系專業(yè)期刊發(fā)論文的統(tǒng)計分析》,《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07年第8期,第56—62頁;蔡翠紅《當前國際關系類學術期刊發(fā)展面臨的問題思考》,《情報雜志》2010年12月,第30—34頁等。:位于頂尖的是《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和《當代亞太》;第二層次包括《歐洲研究》《現(xiàn)代國際關系》和《外交評論》等業(yè)內(nèi)知名度很高的期刊;第三層次由《國際觀察》《國際論壇》《東南亞研究》等知名刊物構成;位于第四層次的則包括《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論壇》《國際關系研究》《國際安全研究》等期刊。國際關系業(yè)內(nèi)的學術成果和學者分級與期刊分層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國際關系學界的一流學者幾乎一無例外都在《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歐洲研究》《現(xiàn)代國際關系》等雜志發(fā)表過一定數(shù)量的論文;而最具影響力的論文又往往出自頂尖和一流的期刊。相反,那些長期在第三、四層次期刊發(fā)表文章的學者要在業(yè)內(nèi)贏得較高的聲望殊為不易;反過來說,排名較低的刊物也很難持續(xù)地吸引到高質量的稿件。
專業(yè)期刊的分工有兩種形式:第一種形式是縱向分工,即按照從粗疏到細致這一知識演化的規(guī)律所進行的分工,縱向分工至少分三個層次:一是本學科期刊從外學科期刊分離出來,可以稱之為“一次縱向分工”;二是本學科下子學科(sub-discipline/field)的分工;三是子學科里研究領域(sub-field)的分工,后兩者可以稱之為“二次縱向分工”。第二種形式則是橫向分工,即理論研究與對策研究的分工。理論研究和對策研究是異質性的研究工作。①關于理論研究與對策研究的區(qū)別,可參考盧凌宇、章遠《理論如何影響政策?基于國際關系學的分析》,《國際觀察》2016年第1期,第34—51頁。首先,前者追求普遍化和細致論證,而后者強調具體性和簡明扼要。其次,理論強調價值中立,而對策研究必須遵循 “政治正確性”,這就讓對策學者有時候不得不違反邏輯。②王棟:《雙重超越的困境:中國國際關系理論與政策芻議》,《國際政治研究》2009年第3期,第24—25頁。第三,對策研究的一個重要功能是政治預測,但預測正確的前提是模型的變量越多越好,因此它在本質上是反理論的。③盧凌宇:《預測與國際關系科學》,《歐洲研究》2014年第4期,第41—52頁。不僅如此,一方面,嚴格區(qū)分理論和政策有助于捍衛(wèi)學術的獨立性和尊嚴。約瑟夫·奈(Joseph Nye)譴責學院的政治學研究既影響不了公共政策,也無法影響公眾,只在政治學家的小圈子里流行。④Joseph Nye,“Scholars on the Sidelines,”Washington Post,Apr.13,2009,pp.A15.其實這才是正常的狀態(tài)。鑒于以上兩個原因,理論期刊和政策期刊實現(xiàn)分工是合理的。約瑟夫·萊普古德(Joseph Lepgold)把政治學期刊分為四種類型:一是普遍理論建構,二是事件導向/驅動的理論研究,三是政策應用或案例導向的政策解釋,四是對策建議。①Joseph Lepgold,“Is Anyone Listening?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nd the Problem of Policy Relevance,”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113,No.1,1998,p.47.這四類研究與具體政策問題的關聯(lián)性是從低到高,其中前兩類期刊被大多數(shù)大學的政治學系接受,而后兩類期刊則只有智庫才關注。
本文統(tǒng)計分析的樣本是2012—2014年中國10種優(yōu)秀的國際關系期刊所發(fā)表的研究性論文。②唯一的例外是《國際安全研究》。它是2012年由《國際關系學院學報》改版而來,故本文的經(jīng)驗分析僅覆蓋《國際安全研究》2013—2014年的研究性論文。這10種期刊是《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當代亞太》《國際問題研究》《現(xiàn)代國際關系》《歐洲研究》《外交評論》《美國研究》《國際政治研究》《國際觀察》和《國際安全研究》。按照中國社會科學院發(fā)布的《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期刊評價報告(2014)》③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中國人文社會科學評價報告(2014年)》,網(wǎng)址:http://www.cssn.cn/xspj/201411/t20141125_1415277.shtml,訪問時間:2015年9月10日。,樣本所覆蓋的前8種期刊位列“政治學”全部68種期刊的前11位,集中體現(xiàn)了中國國際關系研究的發(fā)展水平?!秶H觀察》的排名是第36位,但由于它是北京以外全國影響力最高的國際關系學期刊,故選入。《國際安全研究》排名暫列第52位,但它是國內(nèi)專業(yè)化水平最高的期刊,因此入選。
2012—2014年間,這10種期刊共發(fā)表了各種類型的文章2207篇。本研究排除了所有的書評、書訊、旅游隨筆、演講綜述、領導人講話、歲末寄語、著作巡視以及編后語外,最后的樣本包括研究性論文1970篇。這里的研究性論文主要是原創(chuàng)性的學術論文,但也包括對具體問題——例如南海危機的起源——的文獻綜述。編碼的規(guī)則是以論文的標題為主,輔之以內(nèi)容摘要,在必要的情況下瀏覽原文的框架結構。本文的經(jīng)驗分析將按照縱向分工和橫向分工依次展開。
(一)初次縱向分工:政治學VS其他學科
縱向的“一次分工”既是學科發(fā)展的結果,又是學科拓展和壯大的前提。戴維·伊斯頓(David Easton)把政治(系統(tǒng))定義為對資源/價值的權威性分配①David Easton,The Political System:An Inquiry into the State of Political Science(New York:Knopf,1954),2nded.,pp.128-129,135.也可參考David Laitin,“Toward a Political Science Discipline:Authority Patterns Revisited,”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Vol.31,No.4,1998,pp.423-443.,其焦點是公共權力。從學科建制上看,國際關系學在中國已經(jīng)獲得了獨立的政治學二級學科地位。②廣義的法學包括法學(律)、政治學、社會學、民族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公安學。從內(nèi)容上看,政治/國際關系學和其他學科的分野是比較清晰的。就常規(guī)科學問題而言,政治學問題的因變量和自變量至少有一個是政治因素;如果政治學的自變量和因變量至少有一個同時又是國際變量,那么這個問題就可以視為廣義的國際關系問題。
按照上述標準,10種樣本期刊較好地體現(xiàn)了政治學專業(yè)的獨立性。有4種期刊刊載的全部是政治學論文。《歐洲研究》是刊載非政治學論文比例最高的期刊,達到總文章數(shù)的12.3%,緊隨其后的是《美國研究》,該指標的平均值為5.7%。這個特點反映了兩種期刊的辦刊宗旨。例如,《美國研究》刊載研究“美國政治、經(jīng)濟、外交、軍事、文化、文藝思想、社會問題等領域”的論文。《歐洲研究》則歡迎對“國際政治經(jīng)濟問題研究、歐洲一體化研究、歐洲國別和地區(qū)、中歐關系研究等不同層面”的論文。此外,《國際安全研究》等其他4種期刊也發(fā)表了極少數(shù)非政治學論文。樣本期刊刊載政治學論文的加權平均比例為98.3%。如果僅從樣本期刊來看,中國政治/國際關系學的一次分工水平是很高的(見表1)。
表1 期刊的學科專業(yè)化水平
但是,考慮到樣本以外大量的學術期刊,國際關系學期刊的總體一次分工水平很可能比樣本揭示得要低。這樣的期刊大體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國際片諸所和一些高??蒲性核鬓k的區(qū)域研究期刊,前者除樣本中的《歐洲研究》和《美國研究》之外,還有《西亞非洲》《俄羅斯中亞東歐研究》和《拉丁美洲研究》等;后者如《俄羅斯研究》《東北亞論壇 》和《東南亞研究》。這些期刊關注某個區(qū)域或國家,刊載論文的選題有明顯的跨學科性,涵蓋了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多學科的內(nèi)容。第二類是大學/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報。第三類則是地方社會科學院和社會科學聯(lián)合會系統(tǒng)所主辦的綜合性社會科學期刊。從統(tǒng)計學上看,如果把間或刊登政治學論文的數(shù)量龐大的綜合性期刊和大學學報計算在內(nèi),那么政治/國際關系學期刊缺乏學科獨立性或許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
類似地,美國的國際關系學也是政治學下面的一個二級學科。①在美國,政治學的其他二級學科還包括政治哲學(理論)、美國政治、比較政治、公共政策(與管理)、法政治學(public law)和政治學方法(論)等。但在很多政治學系,法政治學被置于美國政治之下,而公共政策(與管理)被劃入管理科學或單列為一個學科。政治學/國際關系學和其他學科也不是沒有交集,所以也有一些區(qū)域性和跨學科期刊,前者如《非洲研究評論》(African Studies Review),后者如《千禧年:國際關系雜志》(Millennium: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和《拉丁美洲政治和社會》(Latin American Politics and Society)。盡管如此,這類期刊不僅數(shù)量較少,而且學術影響遠不如??破诳??!肚ъ?國際關系雜志》聲稱刊載“國際關系學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文章,以及具有國際的其他社會科學原創(chuàng)思想”,但其影響力和排名遠不如我們熟悉的《國際研究季刊》(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國際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和《國際安全》(International Security)等專業(yè)性期刊。①雖然同一政治/國際關系學期刊在不同的排名體系中名次不盡相同,并且不同專業(yè)領域的學者對本專業(yè)同一期刊的評價也不盡相同,但著名期刊的地位還是相對穩(wěn)定的。這些期刊“吸引了整個政治學從業(yè)者極大的關注,它們刊登的文章最可能被閱讀、引用,并且變?yōu)檎螌W話語的一部分”。參考Iain Mc Lean,Andre Blais,James Garand,and Micheal Giles,“Comparative Journal Ratings:A Survey Report,”Political Studies Review,Vol.7,No.1,2009,pp.18-38;James Garand and Micheal Giles,“Journals in the Discipline:A Report on a New Survey of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tists,”PS:Political Science and Politics,Vol.36,No.2,2003,pp.293-308;James Gerand,Michael Giles,Andre Blais and Iain Mc Lean,“Political Science Journals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Evaluating Scholarly Journals in the United States,Canada,and the United Kingdom,”PS:Political Science and Politics,Vol.42,No.4,2009,pp.695-717;Pippa Norris and Ivor Crewe,“The Reputation of Political Science Journals:Pluralist and Consensus Views,”Political Studies,Vol.41,No.1,1993,pp.5-23;Michael Giles and James Garand,“Ranking Political Science Journals:Reputational and Citational Approaches,”PS:Political Science and Politic s,Vol.40,No.4,2007,pp.741-750;Marijke Breuning,Joseph Bredehoft and Eugene Walton,“Promise and Performance:An Evaluation of Journal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 Perspectiv e,Vol.6,No.4,2005,pp.447-461。
(二)二次縱向分工:國際關系VS比較政治
專業(yè)期刊的“二次分工”是按照學科的子學科、領域、子領域(area)甚至問題領域(issue area)等所進行的進一步專業(yè)化細分。二次分工與學科專業(yè)化水平發(fā)展成正比,兩者相互強化。如前所述,實體政治學的初級“二次分工”包括政治哲學、比較政治和國際關系。②David Laitin,“Toward a Political Science Discipline:Authority Patterns Revisited,”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Vol.31,No.4,1998,萊丁認為政治學分為政治哲學、比較政治、(美國)民主制度和國際關系4個領域。參考David Laitin,“Toward a Political Science Discipline:Authority Patterns Revisited,”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Vol.31,No.4,1998,pp.431。所以,我們耳熟能詳?shù)摹皣H問題研究”實際上包含了政治學的兩個子學科:一是國際關系,二是比較政治,主要是對外國國內(nèi)政治的研究。國際問題的參照系是“本國(政治)問題研究”。這里隱含的假定是本國政治與外國政治和國際關系有著本質的區(qū)別,體現(xiàn)了 “外事無小事”的政治哲學對學科建制和學術分工的強大影響。
然而,從政治學理論上看,存在根本差異的并不是某個國家的國內(nèi)政治與其他國家的國內(nèi)政治,而是國家間政治與國內(nèi)政治,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國際關系與比較政治??夏崴埂とA爾茲(Kenneth Waltz)在《國際政治理論》這一經(jīng)典著作中,在本體論上把國際政治與國內(nèi)政治一分為二。他用“無政府狀態(tài)”這一假定框定了國際政治的基本特點。①[美]肯尼斯·華爾茲:《國際政治理論》,信強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3年,第118—123頁。國際關系學從此與國內(nèi)政治研究分道揚鑣。當然,國際關系學和比較政治學之間仍然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例如,國內(nèi)政治與國際關系的關聯(lián)性就是近二三十年來國際關系和比較政治的一個炙手可熱的知識增長點。②Kenneth Schultz,“Domestic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 Carlsnaes,Walter,Thomas Risse,and Beth Simmons,eds.,Handbook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Los Angeles:SAGE,2013),2nded.,pp.478-502.研究者如果不具備比較政治制度、政治文化或政治行為的知識積累,很難在這個問題領域做出顯著的貢獻。盡管如此,國內(nèi)政治和國際政治的分野總體上很明確和清晰,國際關系的基本假定是無政府狀態(tài),而比較政治的出發(fā)點則是權力等級制以及由國家機器壟斷合法暴力。相應地,國際關系學的基本范式是現(xiàn)實主義、自由主義、建構主義和(新)馬克思主義,而比較政治的基本范式則是理性主義、制度/結構主義和文化(建構)主義。③[美]馬克·利希巴赫、阿蘭﹒朱克曼:《比較政治:理性、文化和結構》,儲建國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7頁。盡管國際關系和比較政治有這么一個交集,但除此之外,兩者還是涇渭分明的,其研究問題、基本文獻和主要作者都大不相同。
美國政治學期刊有少量是全學科的,比如最具影響力的《美國政治學評論》(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美國政治學雜志》(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和《政治雜志》(Journal of Politics)。但在這些綜合性期刊之外,美國著名政治學期刊中橫跨比較政治和國際關系的僅有《世界政治》(World Politics)一家?!妒澜缯巍费悦髁丝恰皣H關系和比較政治領域的分析性/理論性論文、文獻綜述以及研究筆記”。
相比之下,中國的國際類期刊“有國際關系類與區(qū)域政治類之分,但兩者常有交叉”。①吳興佐:《“國際類期刊發(fā)展現(xiàn)狀、問題與前進方向”座談會紀要》,《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第63—65頁。還可以參考何忠義《從國際關系期刊看中國國際關系理論研究:基于近年來〈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雜志的分析》,《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04年第11期,第66—74頁。表2的數(shù)據(jù)大體印證這個觀點。所有樣本期刊都是“國際問題期刊”,集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于一身。盡管如此,比較政治論文所占的比例普遍很低。在2012—2014年間,《歐洲研究》刊載的比較政治論文占全部文章的比例為16.4%,《美國研究》為9%,《國際政治研究》為6.2%,而在其他7種期刊中,國際關系學論文所占的比例都達到95%以上,以《國際問題研究》為最,達到99.5%。10種期刊的這一均值為94.8%。
表2 比較政治和國際關系的分工
與此同時,表2揭示了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一個嚴重的結構性問題,那就是比較政治學基本缺位。比較政治學的研究對象是國別和區(qū)域政治,它的發(fā)育程度體現(xiàn)了一個國家的國際視野,是真正的“大國的學問”。①譚君久:《做好比較政治這一“大國之學問”》,《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0期,第11—27頁。但是,我國“目前基本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比較政治研究”,現(xiàn)有的比較政治論文主要是“口號型”文章、“概念辨析性”文章和“泛泛而談的評論或綜述”三種類型。②李輝、熊易寒、唐世平:《中國需要真正的比較政治學》,《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10月20日?,F(xiàn)有的少量比較政治研究——包括本樣本中的文章——基本停留在引介國外主流比較政治學范式、理論和方法以及探討學科建設的路徑。③唐宇:《中國比較政治發(fā)展三十年述論》,《陜西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2期,第85—91頁。比較政治的缺位還嚴重阻礙了國際關系學在中國的發(fā)展,無論是外交政策分析④焦佩、陳金英:《外交政策學:在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之間》,《國際觀察》2013年第4期,第32—38頁。、理念主義⑤朱天飚:《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的學科互動》,《國際觀察》2013年第4期,第11—27頁。,還是回答中國如何崛起這樣的現(xiàn)實問題⑥陳玉剛:《制度創(chuàng)新、大國崛起與國際體系: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交叉研究的視角》,《國際觀察》2013年第4期,第25—32頁。,都需要大力借助比較政治的理論和工具,因為它們位于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的交叉地帶。
(三)縱向二次分工:國際關系學的領域分工
國際關系學主要包括以下幾個實體領域(sub-field)⑦也可參考其他的分類標準,例如國際關系理論、外交政策研究、外交(國際關系)史、區(qū)域研究和“問題研究”。參考朱鋒《學術性的政策研究:路徑與方法》,《國際政治研究》2009年第3期,第29—39頁。:(1)國際沖突或國際戰(zhàn)爭(international conflict/war)。這是國際關系學的傳統(tǒng)領域。直到20世紀70年代初期,國際沖突幾乎就是國際關系學的代名詞。(2)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international political economy,簡稱IPE)。它“關注的是現(xiàn)實世界中政治和經(jīng)濟的聯(lián)系”,其中經(jīng)濟因素包括貿(mào)易、金融、原材料和跨國公司等。①Peter Katzenstein,Robert Keohane,and Stephen Krasner,“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and the Study of World Politic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2,No.4,1998,p.645.值得注意的是,IPE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IPE問題其因變量或自變量之一必須為經(jīng)濟變量,一為政治變量,而且其中之一必須為國際變量。廣義的IPE則是沖突/戰(zhàn)爭研究之外所有的國際關系學,比如國際制度和國際組織研究。中國學者最熟悉的《國際組織》(IO)就是廣義IPE的王牌期刊。(3)國內(nèi)沖突(civil conflict/war)。國內(nèi)沖突是冷戰(zhàn)后興起的國際關系學新領域。嚴格地說,國內(nèi)沖突屬于比較政治的范疇,但按照政治學的慣例,沖突尤其是戰(zhàn)爭研究都劃入國際關系學。上述三者是國際關系學的實體(substantive)領域。在經(jīng)驗上區(qū)分三者最常用的標準是研究問題的因變量,并且國際沖突和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研究問題的自變量或因變量其中之一必須是國際變量。當然三者也有交集。例如,“國內(nèi)沖突的國際經(jīng)濟影響”這樣的問題就既是國內(nèi)沖突的問題,又是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所關注的。(4)外交政策分析(foreign policy analysis,簡稱FPA)。外交政策分析不是國際關系的實體領域,而是一種觀察國際關系的視角(perspective)。國際關系三個實體領域的問題都可以是外交政策分析的問題。外交政策分析的基本假定是國際關系和國際關系變化的根源是人,包括參與單獨行動和集體行動的人,所以外交政策分析理論都是行為者具體(actor-specific)理論。外交政策分析主要致力于以比較或個案的方式研究外交決策的過程、結果、原因或結果。它與國際關系實體領域研究的區(qū)別在于其分析往往被置于組織和個人層次。
國內(nèi)學者習慣把“國際關系理論”(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當作國際關系學中一個獨立的領域。實際上,無論是就問題的特點還是方法性質而言,“國際關系理論”并不具備獨立的地位。②例如,布爾就認為并不存在獨立的國際關系理論研究,因為抽象和總結是所有國際事務研究的特點。見Hedley Bull,“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1919—1969,”in James DerDerian ed.,International Theory:Critical Investigations(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5),p.455,轉引自朱鋒《學術性的政策研究:路徑與方法》,《國際政治研究》2009年第3期,第29—39頁。我們潛意識中的“國際關系理論”類似于彼得·卡贊斯坦(Peter Katzenstein)等所說的“普遍導向理論”(general theoretical orientation)①卡贊斯坦等指出,政治學理論分為普遍理論(general theoretical orientation)和具體研究綱領(specific research program)。前者旨在提供發(fā)展具體研究綱領所需要的啟示(heuristics)。理性主義、現(xiàn)實主義、馬克思主義、建構主義、歷史制度主義等都是普遍理論。具體研究綱領則是普遍理論所演繹出的研究任務和假說,即把“解釋性變量同一系列結果或者因變量聯(lián)系起來”,也就是常規(guī)的經(jīng)驗科學問題。參見Peter Katzenstein,Robert Keohane,and Stephen Krasner,“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and the Study of World Politics,”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2,No.4,1998,p.645。,也就是宏觀的、體系的且往往與經(jīng)驗檢驗相剝離的國際關系理論,以及對國際關系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的探討。實際上,“國際關系理論”應該按照其核心問題來歸類。比如,結構現(xiàn)實主義的核心問題是軍事力量的分配如何影響大國關系。由于其因變量是戰(zhàn)爭/和平這個二元變量,所以大致劃入國際沖突范疇。而新制度自由主義的因變量是國際制度分配,既可以按其因變量視為國際沖突問題,也可以按其自變量(如國際貿(mào)易機制)劃入廣義IPE的范疇。
美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學科內(nèi)分工水平較高。美國有全領域的國際關系期刊,但數(shù)量很少,在業(yè)內(nèi)知名度最高的可能是國際關系協(xié)會(International Studies Association)主辦的《國際研究季刊》(ISQ)。它是國際關系學的旗艦期刊,主要刊載“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沖突過程、國際組織和外交政策分析”的論文。②Marijke Breuning,Joseph Bredehoft,and Eugene Walton,“Promise and Performance:An Evaluation of Journal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International Studies Perspectives,Vol.6,2005,pp.447-461;齊琳《專業(yè)期刊與國際關系理論中國學派的成長:對6種國際關系專業(yè)期刊發(fā)論文的統(tǒng)計分析》,《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07年第8期,第56—62頁。這幾個領域幾乎就是國際關系學的全部。
除了ISQ,美國國際關系學的一流期刊基本上代表了國際關系學不同的領域,同時體現(xiàn)了不同領域在國際關系學的影響和權重。絕大多數(shù)美國國際關系學者都是安全/沖突問題專家。相應地,探討安全問題的期刊數(shù)量也最多,其中聲望最佳的是以下兩家:(1)《國際安全》(International Security)是最重要的定性研究安全期刊,刊登對“當代的、理論的和歷史上的安全事件(security issue)的復雜(sophisticated)分析”。(2)《沖突解決雜志》(Journal of Conflict Resolution)刊登的是對人類沖突進行研究的優(yōu)秀論文。它主要關注的是國際沖突,但也刊登了很多國內(nèi)、群體間和人際沖突的文章?!稕_突解決雜志》是戰(zhàn)爭/和平研究的旗艦期刊,在方法選擇上以量化分析為主。
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的頂尖期刊則是著名的《國際組織》。該刊指明了僅接受“將國際或跨國現(xiàn)象視為主要的原因和結果”的論文,近年來聲稱“涵蓋國際關系的所有領域”,也曾刊登過詹姆斯·費倫(James Fearon)的《戰(zhàn)爭的理性主義解釋》這樣經(jīng)典的沖突研究論文,但《國際組織》是以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期刊享譽政治學界的?!锻饨徽叻治觥罚‵oreign Policy Analysis)是外交決策研究的代表性期刊,其特點是“以比較或個案的方式研究外交決策的過程、效果、原因或結果”。外交政策分析發(fā)展嚴重滯后,遲至2005年才創(chuàng)辦了這一專門的學術期刊。國內(nèi)沖突是冷戰(zhàn)結束后才興起的新研究領域。但是直到現(xiàn)在,美國還沒有一家專門致力于國內(nèi)沖突研究的期刊。但在2007年,英國學術共同體創(chuàng)辦了《國內(nèi)戰(zhàn)爭》(Civil Wars)這一期刊,①該刊的主頁為:http://www.tandfonline.com/toc/fciv20/13/4#.VEdlBNI W2Rk。是英語國際關系學界第一家致力于對國內(nèi)沖突進行全方位研究的期刊。
反觀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則呈現(xiàn)很不相同的圖景。②本節(jié)對樣本篇目的編碼規(guī)則如下:(1)如果文章涉及國際沖突/戰(zhàn)爭/爭端(包括起因、過程、解決、復發(fā)、戰(zhàn)后重建、軍事聯(lián)盟、權力、軍備競賽、核武器、霸權興衰等),編碼為“1”。這類問題通常被視為所謂的國際關系行為體在國際體系中的“生存”問題;(2)如果文章涉及國內(nèi)沖突/戰(zhàn)爭/爭端(包括起因、過程、解決、復發(fā)、戰(zhàn)后重建),編碼為“2”。國內(nèi)沖突涉及國家在其領土范疇內(nèi)的“生存”問題;(3)如果文章涉及非傳統(tǒng)安全(比如網(wǎng)絡安全、海洋安全、人的安全、糧食安全等),編碼為“3”。非傳統(tǒng)安全也會影響到國際關系行為體的“生存”;(4)如果文章涉及權力/政治因素(戰(zhàn)爭、權力、領土)與非權力/政治因素(例如援助、貿(mào)易、投資、金融、全球化、廣義的外交關系)的關系,編碼為“4”。這里采用廣義IPE概念,囊括了戰(zhàn)爭/沖突研究以外的所有國際關系研究。據(jù)此,國際組織/機制研究也是IPE的范疇。IPE關注的是“發(fā)展”問題,以區(qū)別于“安全”或“生存”;(5)如果文章涉及古典國際關系理論、國際關系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體系理論以及學科建設,編碼為“5”;(6)如果文章是介紹性或綜述性的,以被綜述的內(nèi)容來下判斷;(7)如果問題是國際沖突與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國際沖突與國內(nèi)沖突或國內(nèi)沖突與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的交集,以因變量來確定文章的屬性;(8)對于“XXXX年中國外交回顧(展望)”、“論奧馬巴第二屆政府外交”這樣難以歸類的標題,編碼為“其他”。首先,國內(nèi)目前主要的國際關系學期刊都是全學科期刊。①齊琳:《專業(yè)期刊與國際關系理論中國學派的成長:對第6種國際關系專業(yè)期刊發(fā)論文的統(tǒng)計分析》,《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07年第8期,第56—62頁;吳興佐:《“國際類期刊發(fā)展現(xiàn)狀、問題與前進方向”座談會紀要》,《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第63—65頁。圖1是樣本期刊在國際關系學內(nèi)的領域分布。從平均值上看,36.5%的載文是國際沖突研究,35.9%為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研究,17.9%為傳統(tǒng)的國際關系理論。當然,指標在10種期刊間分布的差異性也是比較明顯的。就國際沖突而言,《現(xiàn)代國際關系》《當代亞太》《國際安全研究》的刊文比例最高,分別為55.7%、47.3%和45.1%,即使比例最低的《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也達到19.7%。至于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歐洲研究》以77%的載文量遙遙領先,《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和《國際問題研究》的這一指標也分別達到了48.7%和41.7%,低位則是《國際安全研究》,其比例為16.7%。國際關系理論論文所占的比例則在10.7%(《歐洲研究》和《國際問題研究》)和29.6%(《國際觀察》)之間波動。但是,雖然《歐洲研究》更接近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領域,《現(xiàn)代國際關系》和《國際安全研究》的沖突/安全導向非常明顯,但它們都覆蓋了兩個以上的領域,或者說兼容了沖突研究、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和國際關系理論。業(yè)內(nèi)主要期刊的全領域性在其發(fā)刊詞上得到了體現(xiàn),不同刊物的區(qū)分度很低。例如,《國際政治研究》覆蓋的內(nèi)容包括“國際關系……中國政治與外交、國際政治理論等領域的學術論文和評論”?!妒澜缃?jīng)濟與政治》聲明“以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為主旨,注重國際政治與世界經(jīng)濟的結合,注重理論和實踐的結合”,主要欄目包括“國際關系理論、國際戰(zhàn)略、中國外交和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類似的,《外交評論》刊登的科研成果主要覆蓋“國際關系、中國外交、外交學、世界經(jīng)濟、國際法等學科”。這一發(fā)現(xiàn)支持了國內(nèi)有些學者的觀點,即我們很需要《國際組織》和《國際安全》這樣的專業(yè)化期刊。②吳興佐:《“國際類期刊發(fā)展現(xiàn)狀、問題與前進方向”座談會紀要》,《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第63頁。
此外,從整體上看,中國的國際關系學期刊有著明顯的結構性缺陷,那就是非傳統(tǒng)安全尤其是內(nèi)戰(zhàn)和國內(nèi)武裝沖突研究嚴重不足。這一事實表明,雖然體現(xiàn)在發(fā)文上的國際關系學的體量得到了很大的增強,但是學科內(nèi)各領域的發(fā)展狀況嚴重失衡。具體而言,國內(nèi)沖突和非傳統(tǒng)安全所占的比重很低,10種期刊的平均值分別為2.1%和3.8%?!秶H安全研究》是非傳統(tǒng)安全研究最重要的期刊,其18.6%的論文都屬于這個研究領域,相反,在2012—2014年,《當代亞太》未曾刊載這一題材的文章。另一方面,國內(nèi)沖突研究在樣本期刊中基本缺位,《國際政治研究》(4.6%)和《美國研究》(3.8%)對其給予了一定的關注。
圖1 樣本期刊的國際關系學科內(nèi)專業(yè)化分工
相比之下,美國政治學期刊在領域之下,還有更深層次的縱向分工。在沖突研究領域,除了《國際安全》《沖突解決雜志》等專業(yè)期刊,還有《調停季刊》(Mediation Quarterly)和《國際維和》(International Peacekeeping)等期刊。調?;蚓S和是國際/國內(nèi)沖突研究的一個子集。實際上,國際關系是美國政治學相對落后的子學科。這種落后性也反映到了期刊的專業(yè)化分工水平上。比較政治尤其是美國政治期刊的深度專業(yè)化程度比國際關系高。例如《普布利烏斯》(Publius)的研究對象就是聯(lián)邦制(federalism)和(國內(nèi))政府間關系(intergovernmental relations),是美國政治的一個子領域。類似的期刊還有《公共輿論季刊》(Public Opinion Quarterly)、《政黨政治》(Party Politics)、《立法研究季刊》(Legislative Studies Quarterly)、《選舉研究》(Electoral Studies)、《民主雜志》(Journal of Democracy)和《民主化》(Democratization)等。①James Gerand et al.,“Political Science Journals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Evaluating Scholarly Journals in the United States,Canada,and the United Kingdom,”PS:Political Science &Politics,Vol.42,No.4,2009,pp.700-701.
(四)橫向分工:理論VS政策
為了評估樣本期刊的理論和政策導向,本節(jié)設置了兩組指標。第一組指標確定論文的性質是解釋性、描述性還是政策性,具體而言:(1)解釋性的論文涉及“為什么”的問題,也就是說用一個或幾個自變量來解釋一個因變量,是對原因或因果關系的探討。此外,國際關系體系理論、方法論、認識論、本體論和學科建設的基本問題,也劃入解釋性的范疇。(2)描述性論文解決“是什么”的問題,它是介紹性的(如“信仰與政治:尼布爾國際關系思想的基礎”)或政策詮釋性的(如“理解十八大以來的中國外交”)。書評、綜述、學術思想評價等也都是描述性的。(3)對策研究致力于回答“怎么辦”的問題,即給官方出謀劃策。學者的服務對象不必然是本國,也可能是他國或者聯(lián)合國這樣的國際組織。從標題上,這樣的論文常使用“策略選擇”、“經(jīng)驗教訓”、“政策評估”、“任務”、“發(fā)展前景”等語句。
表2區(qū)分了上述三種研究。它們的平均值分別為15.8%、55.4%和28.8%。描述性研究獨大表明我國國際關系研究的科學性較弱,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對知識增長的貢獻還很有限。在10種期刊中,僅《世界經(jīng)濟政治》(28.3%比19.4%)和《當代亞太》(26.4%比19.1%)理論研究比對策研究的比例高,但是差額也沒有超過10個百分點,分別為8.9%和7.3%。在《美國研究》《歐洲研究》《國際安全研究》《國際政治研究》中,兩類研究的比例基本持平。而在《國際問題研究》《現(xiàn)代國際關系》《外交評論》《國際觀察》中,對策研究的比例超過理論研究,其中比例差額最大的是《國際問題研究》,對策研究比理論研究高41.8%,而相對差最小的是《國際觀察》,這一指標值為3%。
圖2 樣本期刊發(fā)表論文的性質
《國際問題研究》以對策研究見長,符合其辦刊宗旨:“以服務中國外交為宗旨,堅持戰(zhàn)略性、前瞻性與政策性相結合,提倡從國際戰(zhàn)略的高層次、宏觀性、多角度來研究國際問題,在學術分析中體現(xiàn)中國外交戰(zhàn)略思維,為外交實踐提供理論支持?!毕啾戎?,其他樣本期刊都是理論研究和對策研究并重。這個特點甚至是不少刊物的辦刊宗旨。例如,《現(xiàn)代國際關系》就旨在充分展現(xiàn)“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對國際戰(zhàn)略問題、國際關系理論、世界政治、外交、經(jīng)濟、軍事及重大熱點問題的最新研究成果,集政策性、戰(zhàn)略性、動態(tài)性、前瞻性、學術性‘五位一體’”,結果就是兩種異質研究并存。
圖3報告了樣本期刊中政策相關性研究的分布狀況,這是第二組指標。這一組經(jīng)驗發(fā)現(xiàn)圍繞3個指標展開:一是是否與中國外交相關,二是是否涉及中國周邊國家/地區(qū)的國際關系,三是是否涉及大國關系/外交。本文還在這3個指標的基礎上構建了一個綜合指標,稱為“政策相關性研究”。由于前3個指標互相有重合,所以綜合指標并不是前3個指標的簡單加總,而是在加總過程中刪除了重合的記錄。
顯而易見,樣本期刊對中國外交有著極大的傾斜,此類論文所占的比例均值達到52.9%,其最高值為66.8%(《外交評論》),最低值也達到36.1%(《歐洲研究》),而其標準差僅為12.1%,這表明所有期刊都對中國外交給予了極大關注。涉及中國周邊國家/地區(qū)國際關系和大國關系/外交(包括中國與其他大國關系)的研究,其均值為22.4%和23.3%。前者的均值雖然不高,但全距(range)較大,《當代亞太》的相關論文比例高達50.9%,但《歐洲研究》僅為4.1%。后者的情況類似,處于兩極的分別為《美國研究》(75%)和《國際安全研究》(14.7%)。綜合指標“政策相關性研究”的平均值自然比3項指標的任意一項都高,達到68.6%,其中最高值為86.4%(《當代亞太》),最低值也達到51.6%(《歐洲研究》)。
根據(jù)以上的分析,可以認為,中國的國際關系學期刊陷入了“泛政策化”的狀態(tài),具體而言主要有兩個表現(xiàn)。
第一,政策性期刊有著很大的學術影響力。在中國的國際關系學領域,《現(xiàn)代國際關系》《國際問題研究》一直位列頂級期刊行列,其引用率很高,影響力很大。①中國社會科學文獻評價研究中心:《中國學術期刊影響因子年報(人文社會科學)》,2014年第12卷,http://bbs.pinggu.org/thread-3499948-1-1.html,訪問時間:2015年9月10日。按照中國社會科學文獻評價研究中心的分析,《國際問題研究》
的影響因子在2014年的43種“世界政治”類期刊中的排名為第二位,僅次于《當代亞太》這一同中國外交相關性最強的期刊,超過了聲譽最卓著、學術品質最高的《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現(xiàn)代國際關系》則排第六位,低于第四位的《外交評論》和第五位的《東北亞論壇》。
圖3 樣本期刊的政策相關性研究
美國的國際關系期刊也有對策性與理論性的分野,但基本的特點是理論性期刊占絕對優(yōu)勢,對策性期刊很難進入理論學者的視野,其中最著名的是《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簡稱FA)和《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簡稱FP)兩種。前者關注的是“美國外交政策和全球事務”,要求能夠被“專業(yè)人士和非專業(yè)人士輕易地、愉快地閱讀”。后者的讀者群則是“知識淵博、睿智并且有著廣泛興趣的個人,不必是國際事務專家”。這些讀者既“需要受到啟發(fā)、感到驚奇,接觸那些讓人難以忘懷的信息和嚴謹?shù)姆治觥?,又“討厭冗長的論證、讓人不知所云的行話、狹窄的選題以及過于技術性的寫作”。在研究型院校的政治學系,發(fā)表在《外交事務》和《外交政策》上的論文是不太可能會被計入研究績效的。塞繆爾·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于1994年發(fā)表在《外交事務》上的《文明的沖突》似乎是個例外。不過,從統(tǒng)計學上看,亨廷頓是一個特例。像他這樣大力提倡并且身體力行地整合理論研究和政策研究的政治學家很少見,他本人就是《外交政策》雜志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泛政策化”的第二個特征是理論性期刊過于強烈的政策關懷。正如于鐵軍所言,我國國際關系學目前的狀況是學術(理論)研究太少,“所謂的政策研究太多”。①王緝思:《學術研究與政策研究相脫節(jié)的癥結與出路》,《國際政治研究》2009年第3期,第3頁。對策研究對于外交決策或許是必要的,但卻無法直接促進知識的漸進增長。對策研究從決策者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就事論事,關注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政治和國際關系事件,緊跟時事和突發(fā)事件,著眼點是給政府提出具有可行性的政策建議。按照黃有光的觀點,政策或時事研究的作用只不過是啟發(fā)理論研究者的問題意識和提供有限的經(jīng)驗素材。②[澳]黃有光:《個人與社會如何增加快樂?》,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49頁。相反,理論研究追求普遍化的知識,其重要作用之一是“提升一個國家……的抽象思維質量”,而抽象思維能力“標志了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知識水平和文明程度”。①俞憲忠:《如何看待理論經(jīng)濟學家?》,鳳凰網(wǎng)財經(jīng)評論2009年10月6日,http://finance.ifeng.com/opinion/fhzl/20091006/1305932.shtml,登錄日期:2015年9月10日。與這個原則背道而馳的不僅是政策性期刊,還有中國的國際關系學者對中國外交相關性問題過于強烈的關照。原因在于,中國雖然是世界性大國之一,但在整個國際關系體系中,中國或中國相關問題的外延不夠大,關于中國問題的理論猜想的抽象程度往往不高,理論的適用性可能遠不如普遍理論或者地域性理論。
從這個角度來說,國際關系學期刊主要應該是國際關系理論期刊。然而,強烈的政策關懷是中國國際關系學者的普遍特點。我們對政策研究是如此熱情,以致“中國許多政策類期刊都想把自己辦成美國《外交事務》雜志。有的期刊甚至連版面、封面也照搬西方”。②吳興佐:《“國際類期刊發(fā)展現(xiàn)狀、問題與前進方向”座談會紀要》,《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第63頁。強烈的政策關懷已經(jīng)演化成期刊無所不在的“泛政策化”傾向,其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期刊對熱點問題的追蹤。即使是《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歐洲研究》《國際政治研究》這樣理論性很強的期刊,對時事也跟蹤得很緊。以2014年3月16日的克里米亞公投為導火索,烏克蘭的危機被徹底引爆。同年,《歐洲研究》《國際政治研究》《國際問題研究》《國際觀察》等期刊都不失時機地推出了烏克蘭危機專輯或專欄。相比之下,美國國際關系學刊物并不排斥熱點問題,但從事件發(fā)生到推出專輯或專欄,通常有一個時滯,1—2年是很正常的。這個時滯之所以合理,一是由于美國學術期刊的發(fā)文周期遠比國內(nèi)要長,不會出現(xiàn)“等米下鍋”的情況;二是理論研究的特點是提出可普遍化的命題,而不是簡單地就事論事,或提出似是而非的政策建議,這需要強大的知識儲備并借鑒最新的研究成果,因此不可能一蹴而就。③JSTOR數(shù)據(jù)庫收錄了美國政治科學絕大部分重要的刊物。搜索JSTOR引擎,輸入“Ukraine”(標題)、“2014”(年以來),“English”(語言)和“Articles”(文獻種類)這組關鍵詞,并選擇“Political Science”這個學科,返回0項檢索結果。http://www.jstor.org/action/show AdvancedSearch?acc=on&wc=on,訪問時間:2015年9月10日。更重要的是,美國學者對熱點問題的剖析往往會演化成對既有研究綱領的補充,或者新的研究綱領的起點。例如,俄羅斯強制兼并克里米亞事件可以納入塔尼莎·費莎所開創(chuàng)的“國家死亡”(statedeath)研究綱領。①這個綱領的代表作是Tanisha Fazal,“State Death in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Vol.58,No.2,2004,pp.311-344。但要通過抽象新事件來發(fā)展這個綱領,需要做細致、深入的文獻綜述和批判思考,要投入大量的時間。而國內(nèi)學術界的現(xiàn)狀是如果不能及時跟上時事的發(fā)展,熱點很快就會過時,被新發(fā)生的事件所取代。這樣是無法積累知識的。
中國國際關系期刊專業(yè)化分工水平的低下產(chǎn)生了一系列消極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
第一,阻礙中國國際關系學者培養(yǎng)問題意識和提高理論水平。學術研究的起點是問題。汪丁丁指出:“全部人類知識,其實就是以追問根本問題的方式被激發(fā)、獲取和積累起來的?!雹谕舳《?《何謂“社會科學根本問題”?為“跨學科社會科學研究論叢”序》,[美]赫伯特金迪斯、薩繆鮑爾斯等著:《走向統(tǒng)一的社會科學:來自桑塔費學派的看法》,浙江大學跨學科社會科學研究中心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年,第1頁。從理論上講,按照自己的興趣去自主地研究是培養(yǎng)和增強問題意識最有效的途徑。然而,實際上,期刊對作者的選題起著強大的導向作用。作者不得不按照期刊的偏好來選擇研究問題。由于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學術定位和分工不明確,導致不同的期刊都不約而同地選擇類似的選題,尤其是與政策熱點相關的問題。也就是說,縱向分工水平低的后果是妨礙了學者們邏輯地拓展現(xiàn)有的研究綱領,而后者是科學知識增長常規(guī)的也是最主要的路徑。③盧凌宇:《國際關系研究的問題選擇》,《國際政治研究》2014年第2期,第61—74頁。作者不得不迎合刊物的導向,不然發(fā)表就會很困難。這樣會造成兩個相互強化的結果:一是目標漂移,學者既不能培養(yǎng)也無法發(fā)揮自己的研究專長。二是產(chǎn)出龐雜,但很難產(chǎn)生高質量、高水平的成果。理論水平低下則是橫向分工不足的后果。例如,“泛政策化”至少造成了兩個后果:一是緊跟熱點,就事論事,難以從熱點中抽象出具有理論價值的研究問題。二是對策研究往往重視預測,這也是政府決策所關心的內(nèi)容。但是,預測成功的前提是理論的內(nèi)涵足夠大、信息足夠快。鑒于評價理論的關鍵標準是內(nèi)涵盡可能小、解釋力盡可能強,那么,預測本身就是反理論的。①盧凌宇:《預測與國際關系科學》,《歐洲研究》2014年第3期,第142—150頁。
第二,妨礙國際關系知識的漸進增長。從理論上講,分工和專業(yè)化水平?jīng)Q定著專業(yè)知識的積累速度和人類獲得技術性知識的能力以及報酬遞增。②汪斌、董贇:《從古典到新興古典經(jīng)濟學的專業(yè)化分工理論與當代產(chǎn)業(yè)集群的演變》,《學術月刊》2005年第2期,第29—37頁。由于學術專業(yè)化水平較低尤其是對策思維的壓倒性影響,我們的期刊缺少對同一問題的序貫和追蹤研究。如上所述,對同一研究綱領的漸進拓展,恰恰是知識增長的常規(guī)途徑。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綱領)就好像一棵小樹,如果沒有后續(xù)研究來澆灌和施養(yǎng),小樹就無法長成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中國的國際關系學者還沒有能夠發(fā)展出“貿(mào)易和平論”和“威懾理論”這樣的持續(xù)30年以上的研究綱領。③盧凌宇:《貿(mào)易促進和平或引發(fā)沖突?》,《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4月20日;盧凌宇:《經(jīng)典威懾PK完全威懾》,《中國社會科學報》2010年7月1日。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專業(yè)化和分工水平還較低。一方面,低水平重復是中國國際關系學研究的一個難以否認的無奈現(xiàn)狀④張志洲:《國際關系中國學派的進路:兼論國際問題研究的政策性與學術性》,《國際政治研究》2009年第3期,第75頁。,另一方面,那些能夠顯著地推動知識增長的研究綱領問津者很少。中國學者提出了若干具有高度原創(chuàng)性的思想,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秦亞青的“過程建構主義”、王逸舟的“創(chuàng)造性介入”理論和閻學通的“道義現(xiàn)實主義”。⑤秦亞青:《關系本位與過程建構:將中國理念植入國際關系理論》,《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第70—89頁;王逸舟:《創(chuàng)造性介入:中國外交新舉向》,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王逸舟:《創(chuàng)造性介入:中國之全球角色的生成》,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閻學通:《道義現(xiàn)實主義的國際關系理論》,《國際問題研究》2014年第5期,第102—128頁。但是,迄今為止,除了原創(chuàng)作者本人,基本上沒有其他學者以高水平的著作后續(xù)跟進。這種局面對創(chuàng)建有中國特色的國際關系理論體系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例如,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者在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和東亞古代國際關系研究方面取得了較大的成就,并建立起了可進化的研究綱領,但是在2011年之后,創(chuàng)新步伐放緩了。團隊“曾嘗試在全國范圍內(nèi)吸納有志于此的研究者,但應者寥寥。這說明該研究在可預見的未來將處于一種‘小眾’狀態(tài)”。①徐進、孫學峰:《“清華路徑”與中國國際關系研究的發(fā)展方向》,《國際展望》2014年第6期,第18—32頁。
第三,不利于彰顯期刊特色,激化了期刊間的“平面競爭”,壓低了國際關系學科發(fā)展的總體水平。中國國際關系學科發(fā)展水平不僅取決于水平最高的期刊,而且與學術共同體的整體水準密切相關。相應地,期刊的水平和檔次也取決于所刊載的論文的品質。相比位于金字塔頂端的期刊,組成金字塔基座的數(shù)量眾多的期刊代表了中國國際關系學的普遍水平,而這些期刊恰恰是期刊低水平專業(yè)化分工更大的受害者。
同一學科的期刊之間永遠存在著競爭,但是在專業(yè)化分工條件下的競爭往往是良性的、互補性的。相反,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在內(nèi)容(選題)和結構上的趨同性則造成了兩個相互強化的負面結果:一是期刊之間往往只有水平的差異,缺乏專業(yè)方向和專業(yè)化水平上的區(qū)別。二是期刊陷入惡性平面競爭,而平面競爭是“最不好的競爭”“絞殺式的競爭”。②楊明麗:《學術分工與學術期刊創(chuàng)新》,《浙江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第29—30頁。由于極強的相似性,高排名期刊和低排名期刊需要同樣知識結構的編輯和審稿人。然而,低排名期刊往往缺乏精英期刊所具有的品牌、專家和資源優(yōu)勢,既很難聘請到并留得住資深的編輯,也邀請不到高水平的審稿人。也正是由于這種趨同性,審稿人更傾向于接受精英期刊的稿件。但如果沒有高水平的審稿人來判斷稿件的質量和提出建設性的修改意見,期刊刊登論文的水平就很難取得穩(wěn)定的進步。長此以往,這樣的期刊就會被鎖定在較低的水平,與高排名期刊的距離就會越拉越大。而且精英期刊畢竟只有處在金字塔塔尖的那么幾家,它們的質量再高,也代表不了中國國際關系學的整體水準。
第四,分工水平的低下還加重了編輯的工作負擔,降低了期刊的質量。學術期刊編輯的本職工作是文字編輯、稿件送審以及學術聯(lián)絡等形式職能。除此以外,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編輯往往同時行使學術評價這一實質功能。③當然,國際主流期刊也有例外,有些著名期刊的編輯權力也是很大的。例如,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BJPS)就坦陳,“賦予編輯獎勵的自主權”是該刊生存和繁榮的主要原因之一。參考Jack Nagel,“Fortieth Anniversary Contribution:State of Independence:Explaining and Maintaining the Distinctive Competence of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Vol.40.No.4,2010,pp.711-724。編輯參與學術評價意味著編輯至少部分地替代了審稿專家的職能。①這種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主要有三個:一是2005年前后我國才開始施行和推廣匿名審稿制度。在此之前,期刊編輯既編輯又審稿,形成了強大的歷史慣性和“路徑依賴”。二是我國既缺乏理性的學術批判傳統(tǒng),國際關系學的系統(tǒng)訓練水平又相對較低,很多匿名審稿人難以提出中肯、可操作的修改意見,無法充分行使職能,只能由責任心強和經(jīng)驗豐富的編輯來替代。三是美國專業(yè)期刊的發(fā)展是自由選擇和知識漸進演化的結果,而我國的社會科學期刊則面臨著后發(fā)追趕的艱巨任務。為此,需要參照國內(nèi)外同行的成功經(jīng)驗,對期刊的發(fā)展進行某些人為設計。期刊編委和審稿人雖然學有專長,但通常致力于狹窄的專門問題研究,沒有經(jīng)營和發(fā)展期刊所需要的宏觀和包容的視野,而這恰恰是編輯的特長。正因為如此,期刊編輯會根據(jù)期刊定位和發(fā)展的需要,對來稿進行甄別和選擇。
由于學術評價并不是編輯分內(nèi)的職責,因此編輯需要為此付出額外的時間成本。恰恰由于這個原因,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較低的分工水平極大地加重了編輯的工作負擔。由于“沒有準確和具體的定位,就會收到過多的稿件,根本沒有精力去處理,給選稿工作造成巨大的困難”。②蔡翠紅:《當前國際關系類學術期刊發(fā)展面臨的問題思考》,《情報雜志》2010年第S2期,第31頁。在編輯部人員編制給定的前提下,國際關系學期刊集比較政治與國際關系、國際關系全領域以及對策研究與理論研究于一身,對編輯個人的知識深度和廣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一要求與學術分工高度細化和人類知識加速增長的趨勢背道而馳,這就要求編輯們投入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不斷更新專業(yè)知識。
上述影響的一個連鎖反應是降低了期刊的學術水平。學術評價是專業(yè)化程度很高的工作。比如,研究國際匯率機制的學者就無法對相互依存與國際沖突方面的來稿作評價。嚴格地說,甚至國內(nèi)沖突發(fā)生(onset)的研究者和結束(resolution)的研究者都無法有效地對話,因為兩者雖然都探討國內(nèi)沖突這個領域,但涉及的參考文獻、經(jīng)驗數(shù)據(jù)以及分析模型都大相徑庭。職業(yè)編輯雖然見多識廣,但畢竟要首先行使編輯的形式職能,很難再繼續(xù)進行學術創(chuàng)作。新一代的編輯很多都接受過國際關系學或相關學科的系統(tǒng)訓練,是某個問題領域的“專家”。“專家”在自己專長的領域固然有發(fā)言權,但一旦超出這個領域,就只能憑經(jīng)驗和直覺來作判斷,而缺乏持續(xù)更新的專業(yè)化知識支持的經(jīng)驗和直覺經(jīng)常會導致誤判,這樣就無法保證刊載論文的質量,從而降低期刊的學術水平。
綜上所述,在專業(yè)分工問題上,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面臨的主要問題可以概括為“將政策與學術混為一體,界限不明。多數(shù)期刊定位相近,區(qū)別度低,千刊一面”。①吳興佐:《“國際類期刊發(fā)展現(xiàn)狀、問題與前進方向”座談會紀要》,《現(xiàn)代國際關系》2013年第1期,第63頁。這種狀況雖然首先內(nèi)生于蘇聯(lián)式的期刊體制,但同時也受到文化傳統(tǒng)和后現(xiàn)代思潮的消極影響。中國沒有獨立的社會科學傳統(tǒng),我國的學術傳統(tǒng)是文史哲不分,強調知識的綜合而非分科。傳統(tǒng)上我們所敬仰的學者往往都是橫貫若干學科的所謂“大家”。改革開放以后傳入的后現(xiàn)代和批判思潮與我們的學術傳統(tǒng)主張恰巧相似,贏得了不少的關注和支持。例如,以“世界體系論”著稱的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就激烈地抨擊西方國家的“學科制度化”。在他看來,社會科學正在被科學和人文的分野以及社會科學內(nèi)部的分歧撕裂。為了消弭學科制度化的嚴重影響,沃勒斯坦提出了“一體化的學科方法”(uninisciplinary),其目標是建立一種整體性知識的歷史社會科學,消除社會科學的學科分歧以及科學與人文之間的分野。②郁建興:《淡化學科邊界,強化學術分工》,《浙江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第20—21頁。
沃勒斯坦這樣的激進思想家在國內(nèi)有著廣泛的響應者。例如,近年來,學界有以區(qū)域為基礎建立學科的呼聲。③參見劉鴻武《初論構建有特色之“中國非洲學”》,《西亞非洲》2010年第7期,第1—7頁;沈雁南《論中國的“歐洲學”建設問題》,《學術界》2000年第5期,第12—18頁。但誠如王緝思所言,僅從地域來劃分學科是不恰當?shù)?。如果“美國學”可以成為一個學科,那么中國學、日本學、非洲學、蘇丹學都可以是單列的學科。④王緝思:《比較政治學淺見》,在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召開的“比較政治學研討會”上的發(fā)言,2012年10月,http://www.21ccom.net/articles/qqsw/qyyj/article_2013052283947.html,訪問時間:2015年10月12日。實際上,問題才是我們理解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起點,而整個人類所面臨的問題又大致可以劃歸政治、國際關系、經(jīng)濟、社會、法律等諸范疇,這樣的范疇才能成為學科和人類知識增長的基礎。同樣重要的是,跨學科解決問題的前提是單一的傳統(tǒng)學科都無法單獨回答的問題,必須借助不同學科的會診和協(xié)作。有了都感興趣的研究問題,不同學科的精英聚集在一起才能發(fā)揮顯著的建設性作用。著名的“桑塔菲學派”聚集了人類學、生物學、經(jīng)濟學、政治學、社會學等不同學科的精英,其目標很明確,是解決“廣泛存在于人類社會而不見于非人類社會的非親緣個體之間的合作關系”。①汪丁丁:《何謂“社會科學根本問題”?為“跨學科社會科學研究論叢”序》,[美]赫伯特金迪斯、薩繆鮑爾斯等著:《走向統(tǒng)一的社會科學:來自桑塔費學派的看法》,浙江大學跨學科社會科學研究中心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5年,第7頁。
美國的跨學科理論期刊數(shù)量不多,知名度高的很少見,《公共選擇》(Public Choice)是著名的一種,以經(jīng)濟學為主,兼容政治學、社會學等學科。相比之下,我國跨學科的國際問題期刊的問題導向性很弱,只不過是不同學科的雜糅。實際上,西方和中國社會科學界面臨的問題完全是異質的。他們面對的挑戰(zhàn)是人文社會科學專業(yè)化過度,而我們的問題則是專業(yè)化嚴重不足。中國國際關系學著作符合國際通行學術規(guī)范的還不多,達到國際主流學術水平的就更少,絕大多數(shù)論文都沒能對知識的增長作出貢獻。在這種狀況下提倡跨學科整合,不僅整合不出高水平的研究成果,還會使我們的知識產(chǎn)品長期在低水平徘徊,與國際主流學術界開展對話越來越困難,發(fā)展差距越拉越大。
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困境折射出中國學術期刊市場的通病:市場日益繁榮,但“各刊之間的區(qū)別度不大,期刊的同質化和泛化傾向……很明顯”。②蔡翠紅:《當前國際關系類學術期刊發(fā)展面臨的問題思考》,《情報雜志》2010年第S2期,第31頁。造成這種狀況最根本的導因是現(xiàn)行的學術和期刊管理體制。學術期刊既承受著行政和市場測評的壓力,又缺乏淘汰機制,同時期刊市場進入門檻過高,綜合類期刊和大學學報數(shù)量太多,等等。應該說,中國的國際關系學期刊要取得下一個實質性的進步,必須以學術期刊體制的改革為前提。③王軍:《中國國際關系學術期刊:回顧與評價》,《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1年第12期,第107頁。體制的改革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在現(xiàn)行體制下無所作為,我國的期刊將延續(xù)殘酷的平面競爭,最終延緩和危害我國國際關系學的整體發(fā)展。
中國的國際關系學期刊的專業(yè)化分工水平雖然還不盡如人意,但如果以美國政治/國際關系學期刊為參照系,其進步還是明顯的,至少形成了較好的布局雛形。例如,《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正在建設成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領域的頂級期刊,而在短短幾年內(nèi)異軍突起的《當代亞太》則逐漸具備了成為國際關系學全學科期刊的潛力,《外交評論》最有可能發(fā)展成為我國頂尖的外交政策分析類期刊,而《國際政治研究》則可望建設成為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比較政治類期刊。
針對政治學期刊學科獨立性不夠強這一問題,比較可行的對策是以對重要問題的探討來整合區(qū)域類、跨學科和綜合性期刊。有編輯在探討綜合類期刊的發(fā)展思路時指出要“針對問題,以問題為導向,針對一些專題做一些跨學科研究”;多學科地研究一個問題,為解決這個問題提供了更加寬闊的視野。①楊明麗:《學術分工與學術期刊創(chuàng)新》,《浙江社會科學》2007年第4期,第31頁。國際關系學期刊的改革,也可以遵循類似的思路。另外,比較政治學的缺位為現(xiàn)有區(qū)域類、跨學科和綜合性期刊的轉型提供了良好的機遇。雖然現(xiàn)有的國際關系學期刊可以兼容國內(nèi)政治和國際關系,但發(fā)展單獨序列的比較政治學期刊是我國政治學學科建設所面臨的迫切任務。至于國際關系學領域內(nèi)期刊分工不足,則需要期刊開展理性和平等的對話,在體制許可的范圍內(nèi)逐漸互通有無,推進專業(yè)化分工,目的是給不同的期刊“定位”,建立起互補、互助的關系,辦出自己的個性和特色。②蔡翠紅:《當前國際關系類學術期刊發(fā)展面臨的問題思考》,《情報雜志》2010年第S2期,第30—34頁。理論與政策雜糅是中國國際關系學期刊的通病,但由于歷史的慣性,兩者要實現(xiàn)明確分工將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理論性期刊可以適當?shù)亟档瓦x題的時效性,同時增強時事性選題的理論性,以創(chuàng)造新的研究綱領或推動既有研究綱領的發(fā)展。
除了解決集體行動問題之外,期刊專業(yè)化分工的深化還需要組織和財政支持,從短期來看還要付出較大的成本。比如,如果我們把某個期刊定向為國際政治經(jīng)濟學類,那么這個期刊在短期內(nèi)很可能會面臨稿源不足、發(fā)行量和引用率下降等問題。但如果能夠在同行期刊和作者的幫助下度過艱難的前幾年,期刊就會打開局面,迎頭趕上,中國的國際關系學將隨之實現(xiàn)巨大的飛越。
盧凌宇,浙江師范大學非洲研究院研究員。
《國際政治科學》2016年第1卷第4期(總第4期),第128—158頁。Quarterly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