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只要搜一搜有關馮玉祥的老照片,就會發(fā)現(xiàn)此公幾乎都是穿著大兵的軍裝,皺皺巴巴、鼓鼓囊囊的,與跟他合影的氣宇軒昂的軍閥們形成鮮明對比。
馮玉祥是北洋系的第二代,沒進過軍校,純粹是從大兵一點點爬上來的,他既沒有靠山,也缺乏人脈。在直皖戰(zhàn)爭之前,馮玉祥這個小旅長一直處于風雨飄搖的狀態(tài)。直皖戰(zhàn)后,他憑著戰(zhàn)功好不容易得到了陜西和河南的地盤,但不久就被吳佩孚罷免,讓他當一個莫名其妙的陸軍檢閱使,被調(diào)到北京。他只好帶著他的兩萬多人駐扎在南苑,沒有軍餉,只靠分一點崇文門關稅過活。
沒有地盤、沒有靠山的小軍閥全靠自己打拼,憑什么立足?只有憑他的軍隊。1917年,他被陸軍部撤掉旅長職務后,他的第十六混成旅除了他誰也不接受,換誰都上不了任。等到張勛鬧復辟,段祺瑞只好讓他官復原職,帶兵討伐復辟。此后,段祺瑞對南方用兵,調(diào)他上前線。走到武穴,受了陸建章的影響,他居然通電要和平。這回,段祺瑞不敢貿(mào)然撤他了,一邊武力威脅,一邊派人求和,說是撤職留任,最后還給了他一個常德鎮(zhèn)守使的職務。即使后來沒了河南的地盤,也沒有人敢輕易動他,還得給他點錢養(yǎng)兵,否則,兩萬多人拼命,誰也受不了。
在軍閥混戰(zhàn)中,馮玉祥沒有被吞掉,也沒有被撤掉,靠的就是他和他的士兵混為一體的團隊精神,像鐵桶一樣,別的勢力針插不進、水潑不進。要想搞掉他,就得跟這個接近師規(guī)模的旅玩命,沒有關乎性命的事,誰肯冒這個風險呢?所以,馮玉祥要想存活下來,必須比吳佩孚跟士兵混得還要熟。就這一點而言,他這個軍閥生活簡樸是必須的。
不僅如此,馮玉祥部隊的軍官,哪怕是最高層的人,都是他從小兵帶出來的,一個軍校畢業(yè)生都沒有。他對這些人真的是像家人一樣,好的時候掏心窩子,犯了錯,哪怕你當?shù)綆熼L、旅長,也一樣軍棍伺候。他的高級將領韓復榘、張之江、宋哲元、鹿鐘麟等人都挨過他的軍棍,打完之后,該委以重任的還委以重任。
這樣的帶兵方法用在一個旅或者一個師的規(guī)模尚可,一旦軍隊規(guī)模擴大,像北伐之后帶幾十萬人,就根本顧不過來。那些已經(jīng)成為一方大員的高級將領也不再能忍受馮玉祥動輒軍棍伺候的管教,更受不了粗茶淡飯的簡樸生活,于是,一旦形勢不好,就都散了。
(摘自《鳳凰周刊》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