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慶橋
2016新年伊始,有關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的消息引發(fā)了軍迷們的熱烈討論。其實,早在60年前,“中國火箭之父”錢學森就已發(fā)出了成立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的呼聲,而且這件事就發(fā)生在1956年的元旦期間。
彭德懷、陳賡對話錢學森
中國也要造導彈
1955年10月8日,錢學森回到新中國。新政府對這位國際著名科學家極為重視,事前已對錢學森回國后的工作安排給予了充分的考慮。盡管回國后錢學森名義上是中國科學院新成立的力學研究所的所長,但實際上,錢學森的工作重心是在領導中國火箭武器的研制上?;鸺淦鞯乃酌皩棥保褪清X學森建議的。“導彈”一詞,兩個字表達了兩層含義,既表達了可控之意,又表明是一個炸彈,是火箭武器的最好表達,一直沿用至今。
錢學森回國后,赴東北考察,其中很重要的一站,就是考察著名的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國防科技大學的前身),哈軍工第一任院長陳賡大將親自陪同錢學森參觀哈軍工。考察參觀期間,陳賡與錢學森關于新中國研制導彈的一段對話,已成經典臺詞,屢被引用:
陳賡問:錢先生,你看我們中國人能不能搞導彈?
錢學森不假思索地答道:有什么不能的?外國人能造出來的,我們中國人同樣能造出來。難道中國人比外國人矮一截不成?
陳賡豪氣頓生:錢先生,我要的就是您的這句話!
陳賡當時是兼任哈軍工的院長,他實際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因此是可以代表中國軍方高層的。正如錢學森所回憶的那樣:“我回國搞導彈,第一個跟我說這事的是陳賡大將。”
12月26日,病中的國防部長彭德懷元帥在北京醫(yī)院的病房中會見了錢學森。彭德懷也是最為關心火箭武器的軍隊領導人之一,他和陳賡都是打過朝鮮戰(zhàn)爭的,對中美在國防科技和武器裝備上的巨大差異,有著痛切的親身感受,故而對發(fā)展尖端武器格外上心,對錢學森這樣的人才也格外關心。錢學森回答了彭德懷關心的導彈研制的一些關鍵問題,這讓彭德懷看到了中國導彈事業(yè)的希望。
彭德懷還指示陳賡,要請錢學森給軍隊高級干部講課,讓軍隊高層指揮員知道導彈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一定要用導彈武裝起來。這從另一個側面可以看出彭德懷對發(fā)展導彈事業(yè)的良苦用心。正是有了彭德懷的這個指示,才有接下來錢學森在給高級將領講課中呼吁成立“火箭軍”之事。
“火箭軍”之名由何而來?
對于新中國來說,1956年是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既是新中國第一個科學技術發(fā)展規(guī)劃的開局之年,又是中共中央向全國人民發(fā)出“向科學進軍”的一年。1月,中共中央召開了關于知識分子問題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提出,技術革命、文化革命,沒有知識分子是不行的,中國應當有大批知識分子。他號召全黨要努力學習科學知識,同黨外知識分子團結一致,為迅速趕上世界科學技術先進水平而奮斗。
在這樣的背景下,錢學森給軍隊高級將領講課,意義特殊而重大。
據(jù)當事人總參作戰(zhàn)部空軍處參謀、后來的二炮司令員李旭閣回憶,錢學森的講課安排在1956年元旦下午3點。賀龍、陳毅、葉劍英、聶榮臻元帥也特意趕去聽課,錢學森授課規(guī)格之高以及所受重視程度,由此可知。據(jù)記載,錢學森在講課時,在黑板上寫下“火箭軍”三個字。他說,這“火箭軍”,也就是導彈部隊,是一支不同于現(xiàn)有的陸、海、空三軍的新型部隊,是一支能夠遠距離、高準確度命中目標的部隊,是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中極其重要的后起之秀。興之所至,錢學森大聲疾呼:“中國人完全有能力,自力更生制造出自己的火箭。我建議中央軍委,成立一個新的軍種,名字可以叫‘火軍,就是裝備火箭的部隊?!?/p>
“火箭軍”之名由此而來。歷史總是在傳承中發(fā)展,今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之成立,就是對歷史的最好詮釋。
其實,就在錢學森1955年底考察哈軍工的前幾天,時為哈軍工教員的任新民、周曼殊、金家駿三人給陳賡寫了一個報告,并請陳賡轉交中央軍委。這個報告提出,我國應當重視發(fā)展火箭技術和研制火箭武器。由此可見,錢學森并不是提出在中國發(fā)展火箭技術、研制火箭武器的第一人。遺憾的是,由于此三人當時的分量并不重,所提報告也不具體,軍隊高層對火箭又不了解,因此,這個報告并未產生什么影響。
為什么先發(fā)展導彈
再研制大飛機?
盡管錢學森不是提出新中國要重視發(fā)展火箭技術和火箭武器的第一人,但是,新中國確定優(yōu)先發(fā)展火箭、導彈的重大戰(zhàn)略決策,卻與錢學森密切相關。
1956年2月4日,周恩來會見錢學森。這是錢學森回國后,周恩來第一次會見他——盡管這次會見并不正式,會談的主題當然是火箭。周恩來指示錢學森,盡快起草一份關于發(fā)展我國火箭事業(yè)的報告,提交中央審議。
2月17日,錢學森向周恩來提交了《建立我國國防航空工業(yè)的意見書》。這個意見書要解決的是一個重大戰(zhàn)略問題:中國到底是要優(yōu)先搞導彈還是要優(yōu)先搞飛機?
3月14日,周恩來主持召開軍委擴大會議,錢學森與新中國的將帥們展開了討論,中心議題就是為什么中國要優(yōu)先選擇發(fā)展火箭導彈而不是戰(zhàn)斗機?錢學森給出了令人信服的回答。
首先看發(fā)展戰(zhàn)斗機的問題:一代戰(zhàn)斗機的研制周期,發(fā)達國家是10年,形成武器列裝到部隊,要15年。發(fā)達國家尚且如此,那么我國呢?我國工業(yè)薄弱,能設計卻不能生產,有能力制造,但大量的儀器儀表、電子元器件和配套的雷達等,都難以保證。15年的周期肯定不夠!即使解決了這些,以我國的經濟實力,大批量生產也不現(xiàn)實。
再看導彈的比較優(yōu)勢:飛機有人駕駛并需要反復使用,各部件都必須過關才能保證安全。導彈就不同了,它是自動尋找目標,而且是一次性使用,即使我們工業(yè)落后,不能確保每個部件是最好的,但根據(jù)系統(tǒng)工程原理,把一般的部件組合起來,同樣能達到很好的效果。
最后,通過上述兩點的比較,可以得出優(yōu)先發(fā)展導彈的高性價比:導彈的投入主要集中在科研、試驗上,一旦研制成功,國家再窮,生產一部分應該不是問題。即使從戰(zhàn)爭角度看,導彈不僅對地面,也可以對空中、海上來犯之敵進行有效打擊,在我國空軍、海軍還很弱的情況下,選擇從導彈上突破,不失為一條捷徑。
應當說,當時的決策層和錢學森都是務實的。僅憑中國當時的經濟實力、工業(yè)水平和制造能力,短時間內大批量造出飛機并入列部隊用于實戰(zhàn),的確很難做到。于是,新中國做出了研制“兩彈”的戰(zhàn)略決策。事實證明,這個決策是對的,“兩彈”全面成功,壯我國威、軍威,影響深遠。
但是,也不是說這一決策就沒有負面影響。由于飛機研制沒有享受到“兩彈一星”那樣的戰(zhàn)略地位和扶持——盡管飛機的研制一刻也沒有停步,因而其發(fā)展水平無法在根本上得以提升,大大落后于世界。軍用飛機的命運尚且如此,民用大飛機的研制就更加沒有影子了。這也是進入新世紀之后,為什么黨中央下大決心,研制大飛機的深層原因之所在。
(劉強薦自澎湃新聞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