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苗 田晨
新世紀電視劇中的器物商賈文化與民族國家形象
彭苗 田晨
新世紀以中華器物商賈為敘事對象的中國電視劇,突出表現(xiàn)了中華器物積淀的藝術美、技藝的傳承發(fā)展,揭示了清末民初中國民族工商業(yè)者自強不息、信譽仁德、心懷天下的精神特質,展示了燦爛的民族文化和優(yōu)秀的民族精神。在重塑中國的傳統(tǒng)國家形象的同時,也承載了電視劇創(chuàng)作者特定的民族國家想象。
新世紀;中國電視?。黄魑?;商賈;民族國家形象
新世紀以來,中國制播了不少以中華器物、商賈為主要敘述對象的電視劇,如《大宅門》(郭寶昌導演)、《喬家大院》(胡玫導演)、《大清徽商》(李小龍導演)、《大瓷商》(吳子牛導演)、《大河兒女》(安建導演)、《經緯天地》(黃健中導演)等。這里的所謂中華器物,特指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專門予以敘事表現(xiàn)的具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色的瓷器、絲綢、中醫(yī)藥、酒、醋、鹽、茶等,如《大瓷商》中的景德鎮(zhèn)陶瓷、《經緯天地》中的南陽柞綢、《血色沉香》(楊小雄導演)中的鎮(zhèn)江醋等;這里的所謂商賈,特指新世紀電視劇專門予以敘事表現(xiàn)的中國古代及近現(xiàn)代工商業(yè)者及其行業(yè)奮斗經歷,如電視劇《喬家大院》所敘述的清朝山西商人喬致庸及其創(chuàng)建喬家商業(yè)帝國的人生傳奇、《紅頂商人胡雪巖》(閆建剛導演)中的清朝皖南籍紅頂商人胡雪巖的傳奇人生。中華器物與商賈往往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新世紀制播的不少電視劇將二者融合在一起,劇中主人公既是某一中華器物的制造者,同時又是這一器物的經銷商,電視劇一方面表現(xiàn)中華器物的制造者對制造技藝的傳承與革新,一方面表現(xiàn)中華器物作為一種民族產業(yè)的歷史興衰。
中華器物與商賈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所體現(xiàn)的是中國的傳統(tǒng)國家形象,就如英文以China(瓷器)代指中國一樣。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對中華器物、商賈題材的熱衷及其對中華器物、商賈蘊含的中華智慧與文化魅力的不同角度的展示與呈現(xiàn),在重現(xiàn)中國的傳統(tǒng)國家形象的同時,也承載了電視劇創(chuàng)作者特定的民族國家想象。分析新世紀中國電視劇藉中華器物商賈敘事重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國家形象,揭示其隱含的民族國家想象,正是本文的中心議題。
中華器物是中華民族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依據實際需要創(chuàng)造的,又經歷一代代地傳承發(fā)展,從其沉淀的藝術美中不難發(fā)現(xiàn)中華文化的魅力,而它們中的陶瓷、絲綢等,也已成為中華文化的代表。李澤厚在分析陶器紋飾演化時說:“人的審美感受之所以不同于動物性的感官愉快,正在于其中包含有觀念、想象的成份在內。美之所以不是一般的形式,而是所謂‘有意味的形式’,正在于它是積淀了社會內容的自然形式?!盵1]而中華器物之所以獨具魅力,不僅僅因為制作工藝的精美,還在于其造型、圖案、色彩等等都帶有我國社會文化觀念積淀的痕跡?!皟热莘e淀為形式,想象、觀念積淀為感受?!盵2]因此,中華器物無論是外在形式還是所承載的內在觀念,都有其沉淀的藝術美。器物沉淀的藝術美,是新世紀中國有關器物的電視劇作品都突出表現(xiàn)的重要內容。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器物本身藝術魅力的表現(xiàn),二是對器物制作工藝和具體制作流程的介紹。
(一)中華器物本身的藝術魅力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對中華器物的展示與呈現(xiàn),自然首先都少不了對器物本身藝術魅力的展現(xiàn),或是將對某種器物各具特色的具體作品的介紹融入到劇情中,借劇中人物之口講述中華器物本身的魅力所在,或是將相關器物作為道具、布景出現(xiàn),讓觀眾在潛移默化中感受到中華器物之美。
如電視劇《大瓷商》主要講述的是景德鎮(zhèn)陶瓷業(yè)的興衰。女主角衛(wèi)秋禾是當地縣長的女兒,也是留洋歸來的“新女性”,她熟悉西方文化,穿洋裝、懂西醫(yī),在別人新奇的目光下騎著自行車滿街跑。在劇中,景德鎮(zhèn)的文化對她來說,反而是新鮮又陌生的。在她剛到景德鎮(zhèn)之初,衛(wèi)縣長曾向她一件件展示自己的收藏:明代的青花、前清的郎紅、豆彩和釉下五彩……引得這位熟稔西洋文化的小姐不住贊嘆,中國的瓷器“一點也不輸給西方藝術品”。衛(wèi)縣長向女兒介紹展示各色瓷器的過程,也是電視劇《大瓷商》向觀眾展現(xiàn)各種瓷器本身具有的藝術魅力的過程。在劇中人物衛(wèi)秋禾驚嘆景德鎮(zhèn)瓷器之美的同時,觀眾也看到并認識到中國瓷器種類繁多、做工精良的特點。
中華器物的藝術魅力,除了在故事情節(jié)中展示以外,更多的是在以相關器物作為道具、布景的各個場景中來呈現(xiàn)?!洞蟠缮獭分?,從幾個主要人物家中的各種陳設,到窯廠中盛放顏料的用具,再到陶盛仁制作祭紅大龍缸前與眾人喝酒時用的酒壇酒碗……都可以看到不同瓷器的使用。一方面,《大瓷商》的故事發(fā)生在有“瓷都”之稱的景德鎮(zhèn),劇中的幾個主要人物也大多出身陶瓷世家,用具擺設多為瓷器,符合劇情需要;另一方面,即使不去特別強調,這些帶有精美瓷器的場景的頻繁出現(xiàn),通過耳濡目染,觀眾在不知不覺中增進了對瓷器魅力的感受和對景德鎮(zhèn)整體的陶瓷文化的認識。電視劇是傳播文化的承載體,正如美國學者約翰·菲斯特所言:“電視是一種文化,是社會結構在一個不斷生產和再生產的過程中得以維系的社會動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而意義、大眾娛樂和傳播就是這一社會結構最基本的組成部分”[3],器物電視劇的社會傳播意義則主要由器物文化和劇情娛樂來組成?!洞蟠缮獭菲^曲部分的最后一個鏡頭,是趙家寫有“國之器”三字的匾額的特寫。在電視劇中,“國之器”或許意味著趙家經營著為皇帝燒制瓷器的官窯,但《大瓷商》對瓷器文化藝術魅力的展現(xiàn),恰可以令觀眾感覺到,承載著中華文化底蘊、甚至可以說是中華文化代表的陶瓷,正是中華民族的“國之器”。
(二)中華器物制作工藝的展示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對中華器物積淀的藝術美的表現(xiàn),還在于對相關器物制作工藝的展示。部分器物具體的制作流程、制作者在這個過程中的精神面貌以及這個過程中整體所呈現(xiàn)出的文化風氣,都在這里得到展現(xiàn)。
如《大瓷商》中就多次出現(xiàn)有關窯廠的段落,在燒制祭紅大龍缸等情節(jié)中,對瓷器制作過程中的制坯、封窯、點火等具體細節(jié)都有所展示。該劇的導演吳子牛曾說:“要把陶瓷拍得讓人著迷,讓觀眾漸入陶瓷的藝術佳境,這些都必須通過‘窯’來體現(xiàn)”[4]。有時還借主要人物之口評說制瓷要點和回顧陶瓷制作工藝的發(fā)展歷史。如民窯窯主陶盛仁曾在和伙計們閑談時說:“材料只是一方面,瓷器的品相,主要還在于制坯上釉、彩繪和燒制”,并介紹“通體高溫銅紅釉器的制作,始于元代景德鎮(zhèn),可一直到明永樂宣德時期,景德鎮(zhèn)御窯廠才真正掌握了鮮紅釉的燒制技術”。電視劇通過這類細節(jié),進一步向觀眾展示了中華器物精湛高深的工藝及其不斷傳承發(fā)展的歷史。再如,《經緯天地》中也有經營柞綢的尚達志帶日本商人細川到柞樹茂盛的山上參觀女工放蠶的場景,令細川感嘆南陽柞綢生產的得天獨厚。
值得注意的是,《大瓷商》中老一輩制陶人在燒制陶瓷的過程中注重檢查每一個細節(jié),在完成點火、開窯等重要環(huán)節(jié)時往往帶有儀式性的莊重;《經緯天地》中女工們唱著歌曲一起忙碌在郁郁蔥蔥的柞樹間,整個場景洋溢著熱火朝天的蓬勃氣息。這兩部電視劇對器物制作過程的展示,營造的氛圍不同,這其中表現(xiàn)出的工匠們的精神風貌也有差異,卻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絲綢的藝術之美除沉淀于綢緞本體以外,絲綢上各種裝飾圖案的刺繡工藝也是絲綢藝術錦上添花的一部分。例如《鳳穿牡丹》(曾麗珍導演)里郁家老爺向合作伙伴親自展示的刺繡場景,雖有用后期制作夸張于真實蜻蜓立于畫上枝頭的嫌疑,但整幅荷花繡得惟妙惟肖,的確讓人折服;郁家小姐助霍家老爺穩(wěn)定商會會長職位時,在會上現(xiàn)場表演龍鳳繡,巧奪天工的技法在點睛于龍、定冠于鳳等環(huán)節(jié)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商會會員們無不對這柔弱女子別具一格的大師風范目瞪口呆。
同瓷器、絲綢、刺繡等一樣,中國的制酒也源遠流長。電視劇《十里香大酒坊》(劉家成導演)講述的既是清末民初“十里香”酒的釀制與經銷的歷史?!笆锵恪本频倪x料、曲餅制作、發(fā)酵、配方、摘酒等釀造環(huán)節(jié),都隱性穿插于劇情之中,例如易九妹在“十里香”酒坊謀求摘酒師一職時展現(xiàn)的摘酒片段:出酒看酒花,頭一斤為掐頭;酒身浪花大,花大且均勻為一等酒;接下來為鋪花,花小且散得慢為二等酒;最后為尾酒一般做養(yǎng)窖池或窖泥用……這一段摘酒技術由劇中人聲畫同步的展現(xiàn)出來,實為觀眾釀酒知識的科普過程。
概言之,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在展示中華器物的制作工藝時,不僅有對具體制作流程的描述,還注重這個過程中特定器物各自文化的底蘊的揭示。如果說對器物本身藝術美的描摹可以讓觀眾從最直觀的感受上體驗中華器物兼具生活性與觀賞性的藝術魅力,那么對器物制作工藝的展示則加深了觀眾對中華器物工藝的認識,并從其體現(xiàn)出的文化底蘊中感悟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
中華器物文化,從產生之初歷經長時間的傳承發(fā)展才有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豐富樣貌。有學者稱,“器物美學的豐富性、完整性、歷史延續(xù)性,是中國文化的一種特有的狀況。迄今為止的世界文明史表明,很多的文明傳統(tǒng)像偉大的古希臘傳統(tǒng)、古埃及傳統(tǒng)、古巴比倫傳統(tǒng)等,都在歷史的某一時刻中斷了,只有中國的華夏文明,那么連續(xù)有機地沿襲了下來。這部歷史沿襲下來的可靠證據,就是豐富無比的器物的存在?!盵5]而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對中華器物商賈的敘述,也都強調了這種傳承性。在相關作品里,無論是器物技藝還是商賈家業(yè),大多具有家族傳承性。技藝或家業(yè)經過幾代人的歷史傳承,傳到劇中主角手中,往往正處在可能衰落的關鍵時期,若沒有人能夠力挽狂瀾,則這一家的技藝、產業(yè)或許就此湮滅不聞,這時就需要劇中主人公擔負起繼承家業(yè)并使之發(fā)揚光大的責任。有的電視劇作品,從家族技藝、產業(yè)的傳承,升華到一個地區(qū)的特色產業(yè)乃至整個器物文化的傳承。因此,技藝的傳承創(chuàng)新和家業(yè)的繼承發(fā)展,是新世紀中國電視劇敘述中華器物商賈的重要內容。
(一)技藝、家業(yè)傳承的使命感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在講述中華器物商賈故事時,其劇中主人公多具有傳承技藝、家業(yè)的使命感。這種傳承,首先體現(xiàn)在對自己家族技藝、家業(yè)的繼承。如《喬家大院》中的喬致庸,其最初的理想是專心讀書、參加科舉,從未想過經商。然而大哥的突然病逝、喬家高粱霸盤生意的危機,令他不得不放棄自己從前的打算而接管家業(yè),挑起家族的重擔。并且,為了從富商陸大可處借到錢財使喬家度過難關,他只得離開青梅竹馬的戀人江雪瑛,娶陸家小姐陸玉菡為妻。再如《大瓷商》中的陶昌南,原本在學校學習繪畫專業(yè),不懂陶瓷工藝。因其父陶盛仁與魯公公立下了燒制祭紅大龍缸不成便要穿鐵靴戴鐵帽而死的生死狀,才被父親派人接回家繼承家業(yè)。喬致庸和陶昌南都因為繼承家業(yè)或技藝的需要,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喬致庸甚至在愛情上也有所犧牲,他們痛苦矛盾中的最終取舍,體現(xiàn)了其傳承家業(yè)、技藝的使命感。
其次,從器物文化的整體角度來說,這種傳承的使命感還體現(xiàn)在超越于小家族之上的對中華特定器物文化與技藝的傳承。還是以《大瓷商》中燒制祭紅龍缸一事為例。官窯窯主趙孚生為皇帝燒制祭天用的祭紅大龍缸,三次燒制三次失敗,險些因此被逼用鎮(zhèn)中未出嫁的姑娘祭窯。民窯窯主陶昌南就在此時挺身而出,替趙家燒制祭紅龍缸,并立下生死狀。不止一次有人問他,為什么要接下這本與自己無關又如此棘手的差事,而陶盛仁心里想的一方面是重現(xiàn)自己家祖上曾經完美使用的燒制祭紅的技術,一方面是為景德鎮(zhèn)的民窯爭氣,為景德鎮(zhèn)陶瓷度過這個“節(jié)骨眼兒”。趙孚生也全力支持陶盛仁的嘗試,不僅將自己前三次失敗的經驗總結告訴陶盛仁,在陶盛仁將被處死時,又到縣長那里為他求情,稱他是“無可替代的中國制陶人的精華”。《大瓷商》中的陶盛仁和趙孚生,并未因為官窯民窯的差別而互相攻訐,也沒有因為同行間可能存在的競爭落井下石,而是都站在整個景德鎮(zhèn)陶瓷文化、中國陶瓷業(yè)的角度,希望“老祖宗所傳承下來的光榮”可以“相承不替”。再如,《酒巷深深》(郭寶昌導演)中主人公盧運強直至成年后回到家鄉(xiāng),發(fā)現(xiàn)家道中落,祖?zhèn)鞯尼劸飘a業(yè)也為他人所有。他為了重振家業(yè),隱姓埋名來到當時江陽城內的兩大釀酒作坊“天一坊”和“千古泉坊”打小工,最后承傳的也是中國獨特的酒文化。
在這些電視劇中,主人翁無不承載著一種比小家族自身技藝和家業(yè)繼承更高的傳承使命感,中華器物文化正是有了這樣的傳承使命感才得以代代相傳、發(fā)展至今。家國觀念往往在這類電視劇中傳達得鏗鏘有力,家族的命運始終與國家的命運緊密聯(lián)系,體現(xiàn)了電視劇創(chuàng)作者對于中華文化能夠憑借這種使命感繼續(xù)傳承發(fā)展的民族國家想象。
(二)改造技藝的民族創(chuàng)新精神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在講述中華器物商賈故事時,不僅表現(xiàn)了主人公傳承技藝、家業(yè)的使命感,還突出展現(xiàn)了在此基礎之上,對先進生產技術的學習接受,和對技藝的改造創(chuàng)新精神。如《大染坊》中來自鄉(xiāng)下的陳壽亭最初熟諳的是傳統(tǒng)的染布手藝,當他受邀與從德國留學回來的盧家少爺盧家駒共同在青島開辦染廠時,他沒有固守原先的套路,而是很快轉變了思想,學習機器印染的方法。他對于先進生產技術的學習接受,體現(xiàn)了民族工商業(yè)者依據具體情況的變化對新鮮事物的快速接受能力與開拓創(chuàng)新精神。
在器物制造技藝的改造創(chuàng)新方面,典型的例子有很多,例如《經緯天地》里尚達志和順兒從孩子無意中織出的帶有暗紋的綢中得到啟發(fā),研制出花旗的制作工藝并在美國獲獎。他們憑借云織等原有織綢工藝,已經和顏老板等確立了穩(wěn)定的合作關系,即便不再研制新的工藝,也能保證產品銷路。但他們潛心研制花旗,并最終開發(fā)出廣受好評、遠銷海外的新品種,展現(xiàn)了改造技藝的民族創(chuàng)新精神。再如《鳳穿牡丹》中蘇繡藝術結合西方油畫色彩的改良創(chuàng)新最為精彩。面對政府軍事與霍家家族命運的壓力,霍冬青與郁無暇承接了制作萬國博覽會上比利時女皇像的刺繡任務。在研究出中西畫理一者以意寫實一者透視逼真的根本不同后,想要像繡傳統(tǒng)的工筆與水墨畫一樣繡出西洋油畫中的凹凸感及女皇眼中神韻實為不易……在刺繡施針的技法、中西染料的區(qū)別等探索后,最終開創(chuàng)了用提高絲線透明度的方法繡出神形兼?zhèn)涞娜宋锂嫷男录夹g。
在上述印染、絲綢、刺繡等工藝技術之外,其它各種器物制造工藝的創(chuàng)新也得到了表現(xiàn),如《晉陽老醋坊》(胡玫導演)結尾中竭力維護老醋招牌的彥君,最終改良了制醋工藝,制造出了好評如潮的佳醋;《第一茶莊》(袁英明導演)中遠赴上海參加江南茶藝大賽的玉琦,在食材被人破壞的情況下創(chuàng)造性地用最簡單的食材——金桔制作的茶點讓人不禁拍手叫絕。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所述中華器物商賈故事中的主人公,在傳承傳統(tǒng)制造技藝的同時,又積極接受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生產設備,不斷對傳統(tǒng)技藝進行改造創(chuàng)新,努力使其在自己手上發(fā)揚光大,而非一味固執(zhí)地墨守成規(guī)、固步自封。換言之,劇中的民族工商業(yè)者既看重傳統(tǒng)技藝、文化的傳承,又能根據現(xiàn)實的具體需要吸收新鮮事物中的積極成分并進行大膽創(chuàng)新。這種形象的塑造,為正處于激烈轉型的中國社會,提供了一面借鑒和反思的歷史之鏡。
新世紀中國電視劇在講述中華器物商賈故事時,一方面突出表現(xiàn)中華器物的文化藝術魅力和技藝的傳承發(fā)展,另一個方面深入揭示民族傳統(tǒng)工商業(yè)者在中國儒家文化熏陶下形成的商業(yè)精神和民族精神。電視劇中的民族傳統(tǒng)工商業(yè)者,他們骨子里都有著中華傳統(tǒng)美德,“他們認為經商雖以營利為目的,但凡事又以道德信義為標準,經商活動屬于‘陶朱事業(yè)’,須以‘管鮑之風’為榜樣”[6]。新世紀電視劇所揭示的民族傳統(tǒng)工商業(yè)者的商業(yè)精神與民族精神主要有如下幾點。
(一)自強不息
自強不息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中主人公身上的鮮明特點之一,這種自強不息首先體現(xiàn)在主人公身處逆境、甚至困窘至極時倚靠自己的雙手改變命運的頑強,如《大染坊》中的陳壽亭,兒時的他以流浪要飯為生,如果不是周掌柜的救助收留,他或許已凍死在雪夜中。但這樣的他卻沒有怨天尤人,而是以明朝皇帝朱元璋也曾是乞丐的故事激勵自己,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改變困境。在周掌柜的染坊,他從主動幫客人送貨做起,幫周家染坊增加了好口碑,同時想方設法從劉師傅處學習染布的手藝,終于將染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如果不是靠著自強不息的精神始終努力,昔日流浪的小乞丐也不會成為日后大華染廠的創(chuàng)辦者。
其次也體現(xiàn)在他們面對社會對商人群體、對自己的技藝表露蔑視時的據理力爭、不卑不亢。如《喬家大院》中的喬致庸,他在參加科考途中所坐馬車出了問題,以致遲到,在場考官因此非議“山西的民風全是重商之風給敗壞了”。喬致庸則大膽反駁,從圣人曾言“無農不穩(wěn),無商不富”、商人可以溝通南北貨物且繳納稅款等幾個方面,說明重商之風大興是“富國強民的重要一環(huán)”,在督查學政的欽差面前為山西商人爭了口氣。也正是擁有這份不畏艱險、自強不息的勇氣與智慧,每次在遇到商業(yè)困難時,喬致庸都有魄力去抵押喬家店鋪來力挽狂瀾并開拓新的商業(yè)渠道,最終實現(xiàn)了他“匯通天下”的宏圖大志。
古人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中主人公在困境中發(fā)奮圖強,在面對權貴的指責時不卑不亢,正是自強不息的民族精神的寫照。
(二)信譽仁德
信譽乃商人立足之本,“在仁義禮智信五個字當中,只有信的含義古今沒有大的出入,信就是誠信。儒家學說認為信是人之本,輕諾寡言歷來為君子所不恥,所以才有一諾千金之說。”[7]新世紀中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所突出強調的是信譽仁德,甚至在特定情況下還要“輕利重義”,與人們一般印象中的商人“重利輕義”有所不同。如《經緯天地》中,尚達志經營的尚吉利因小人作梗,沒法如期完成按約應交付給顏老板的一千匹云織,可能因此失去辛苦建設起來的機房。手下的伙計從外面買來了廉價的菜葉綢,試圖以次充好。菜葉綢和云織外觀相似,連尚達志和他的父親第一次見到時都沒能分清,若是將三十匹菜葉綢混在九千多匹云織中,應是極難分辨。然而,尚達志還是選擇向顏老板說明真相,他說,“機房沒了可以再建,良心沒了,找不回來”。顏老板為他的誠信打動,認為他是可靠的商業(yè)伙伴,非但沒有責怪,反而愿意與他們建立長期的合作關系。而《經緯天地》中尚氏父子在世景街賣綢處處碰壁時,秦家少掌柜秦少杰對他們的熱心幫助,也并非出于私利。
新世紀中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對信譽仁德經商理念的強調,與創(chuàng)作者特定的創(chuàng)作意圖有關?!秵碳掖笤骸返膶а莺翟谡劦竭@部戲時曾說:“我們的商業(yè)精神應該是儒商精神。我希望通過《喬家大院》能讓經商的人找到一種精神歸宿,把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所倡導的謙讓、與人為善這種商業(yè)美德得以傳承和弘揚”[8]??梢姡祟愲娨晞∽髌分型怀霰憩F(xiàn)的信譽仁德、甚至在需要的時候還應“重義輕利”的經商理念,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想要倡導的商業(yè)精神和商業(yè)道德。
(三)心懷天下
新世紀中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中的故事背景多為清朝末期到民國初年,恰為中國社會的重要轉型時期,這就使得中華器物技藝的傳承和民族工商業(yè)者的個人命運與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緊密相連。因此,在這類電視劇作品中,商人或技藝傳承者的心懷天下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對中華器物或自己生產的其他商品充滿信心,敢于與外國產品一較高下?!督浘曁斓亍分?,尚達志在卓先生的幫助下將自己新研制的花旗送到美國參展,花旗在美國的獲獎為他們出售這一本不為人知的新品種打開了銷路?!洞笕痉弧分?,在中國面臨日本侵略的時期,陳壽亭拒絕與日本商人合作,并不懼怕與之競爭,抵制日貨的傾銷。尚達志和陳壽亭都沒有在外國商品商人面前露怯,而是相信自己產品的質量或藝術文化魅力,為民族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有利選擇。
其二,在國家需要抵御外敵時慷慨解囊,提供物品或資金支持民族救亡圖存的運動。如《喬家大院》中,正值清朝頻頻面臨西方列強的入侵時期,喬致庸曾幾次向朝廷捐銀?!洞笕痉弧分校悏弁⒄济赓M提供給“五四”運動中上街游行的學生做橫幅使用,在支持“五四”運動的同時也給自己的“飛虎牌”打了廣告。日本即將攻陷濟南時,陳壽亭命人炸掉染廠,黯然神傷,也體現(xiàn)了他對民族國家命運的關心。
其三,致力于提高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水平,恩澤天下?!洞篼}商》中致富后的吳冀鵬心懷所有鹽商,把自流井最好的山匠師傅和畫工召集起來,出了一本名叫《鹽法志》的書,把易三師傅留下的所有圖紙和工具包括偏肩都畫了進去。他不僅不在意同行與其競爭,而且希望通過此書大家能夠共同致富。作為一名商人,其胸懷之寬廣實在令人欽佩。
雖然身處于民族國家的風雨飄搖之際,民族工商業(yè)者仍然對自己的產品和文化充滿自信,對國家命運充滿關心,反應了國民關心民族國家命運、擁有民族自信的民族國家形象。
由于中華器物本身的文化魅力,表現(xiàn)中華器物商賈題材的電視劇本就具有民族文化色彩的展現(xiàn)。新世紀中華器物商賈類電視劇作品中所突出表現(xiàn)的中華器物積淀的藝術美、技藝的傳承發(fā)展,和清末民初中國商人自強不息、信譽仁德、心懷天下的精神特質,在表現(xiàn)器物文化和民族工商業(yè)發(fā)展歷史的同時,向觀眾展示了燦爛的民族文化和優(yōu)秀的民族精神,從器物商賈文化的角度,表達了中華文化必將傳承不息的民族國家想象。
[1]李澤厚:《美的歷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第27頁。
[2]李澤厚:《美的歷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第18頁。
[3][美]約翰·菲斯特:《電視文化》,祁阿紅、張鯤 譯,商務印書館出版社2005年版,第6頁。
[4]呂曉軍:《〈大瓷商〉里的吳子?!罚洞蠼芸ń裹c紀實)》2008年第12期,第22頁。
[5]許明:《從純粹形而上的建構到對審美器物的重視——中國美學的突圍》,《理論學刊》2012年第9期。
[6]彭浩:《晉商七大家族的博弈》,中國三峽出版社2006年版,第224頁
[7]騰貞甫:《儒學筆記》,東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31頁。
[8]馬智:《胡玫:我在呼喚一種盛世情懷》,《大眾電影》2005年第19期,第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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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15
彭苗,湖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田晨,南京大學文學院藝術碩士研究生。
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新世紀中國電視劇與民族國家想象》文章,項目編號10BC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