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燕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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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飄》芻議美國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之沖擊

呂燕清

摘要：美國女作家瑪格麗特·米切爾的《飄》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南北戰(zhàn)爭之后南方貴族價值觀的變化。南北戰(zhàn)爭把奴隸制文明碾成了碎片，工商資本主義趁機而入，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受到資本主義變革的強烈沖擊。本文以《飄》為研究對象，從三個方面來探討在資本主義變革的沖擊下的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面對的沖突。

關(guān)鍵詞：美國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沖突

呂燕清/泉州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助理講師，碩士(福建泉州362600）。

由19世紀工業(yè)革命的發(fā)展而導致的美國南北戰(zhàn)爭，不僅摧毀了南方的種植園之城，也攻破了南方的精神堡壘。但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的形成有其獨特的歷史條件、自然條件和人為條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徹底消滅的。新舊文明之間的沖突，使南方社會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受到這些因素的影響，《飄》作品中的斯佳麗、瑞特、玫蘭妮等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他們與外界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呈現(xiàn)出一系列的沖突與變化。

一、精神與物質(zhì)的沖突

南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美國進入了馬克·吐溫所說的“鍍金時代”。鍍金時代是“一個由強人、能人、自私者、無知之輩和不講道德的人組成的無政府社會”“沒有社會良知，沒有文明的關(guān)心，沒有對未來民主的厚望，鍍金時代的人們竭盡全力掙錢。”[1]1877年后大批資本家、投機商蜂擁而至，修建鐵路，舉辦企業(yè)，使南方走上工業(yè)化發(fā)展道路，南方依靠單一經(jīng)濟作物發(fā)展的歷史從此宣告結(jié)束。工商資本主義的入侵，致使南方貴族面臨精神與物質(zhì)的矛盾沖突?！讹h》的主人公斯佳麗身上，既有高貴的法國貴族血統(tǒng)，又有粗獷的愛爾蘭血統(tǒng)。她繼承了愛爾蘭父親精明實干、不安分的品質(zhì)，骨子里又深藏著從母親那里繼承了一點傳統(tǒng)美德。南方戰(zhàn)敗后，面對備受摧殘和打擊的南方傳統(tǒng)價值都發(fā)生變化的殘酷世界，斯佳麗只是看到或認為自己看到傳統(tǒng)母親的錯誤，趕忙改弦更張，迎合這個她還沒有準備好的世界。對金錢的狂熱追求是她價值觀里實用主義的表現(xiàn)。為了不再挨餓、貧窮，她殺了人、搶了妹妹的未婚夫、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租用囚犯。為了金錢，她不擇手段，扯下漫天謊言，不惜與亞特蘭大上流社會為敵，連埃倫的信仰和教誨也漸漸失去了影響力。她變成一個無所畏懼的斯佳麗，“南方淑女”從來不是她的追求，實用主義才是她所信奉的哲學。對斯佳麗而言，“信念無所謂真假，只存在有用無用”[3]。她認為在“野蠻而艱難的時代，要想生存，就得付出野蠻而艱難的斗爭”[2]，怎么賺到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能讓她賺很多很多的錢。

盡管斯佳麗一方面狂熱地追求物質(zhì)，但她一方面又渴望成為埃倫那樣公正、真誠、溫柔、睿智的完美的女人。每每當物質(zhì)上的追求與精神上的追求發(fā)生沖突時，她總是先滿足物質(zhì)欲望，然后對自己說等有了錢就能成為像埃倫那樣的貴夫人了。用瑞特的話說，她就是“贏得了世界，失去自己靈魂”[4]。斯佳麗潛意識里也意識到自己失去了珍貴的東西，所以，白天她不知疲倦地為金錢和生存拼命，夜里她總是從噩夢中驚醒，夢魘中的她總是孤寂、怯弱，在濃霧中拼命奔跑，尋求精神家園。掩藏在物質(zhì)欲望之下的潛意識，卻被忙于追求物質(zhì)滿足的斯佳麗無暇顧及。

無獨有偶，南方商人瑞特和斯佳麗有著共同的特點。一方面，瑞特信奉的是野心家的金錢哲學，經(jīng)商時，他像“北方佬”一樣推崇不擇手段、唯利是圖的行為準則。但瑞特身上還潛存著一種精神價值觀。在內(nèi)心深處，他雖蔑視傲慢的南方貴族，卻也推崇南方貴族中那些最美好的品質(zhì)；他反對戰(zhàn)爭，卻在戰(zhàn)爭即將結(jié)束之時參戰(zhàn)，為維護他一向鄙視的“南方尊嚴”而戰(zhàn)。瑞特對自我的認識更加深入，他對自己有著某種程度的厭惡和自暴自棄，也因此幾度離家出走，所以他身上體現(xiàn)出的精神與物質(zhì)的沖突更加深刻、更具有震撼力。

二、保守主義與競爭意識的沖突

“南方歷史充滿了各種矛盾，時常令人捉摸不定，但有一個特點,從第一個殖民地弗吉尼亞建立之時起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生改變，那就是南方思想和行為中的浪漫保守主義。南方歷史中始終呈現(xiàn)出一種不切實際的因素，對現(xiàn)實缺乏興趣，而對理想中的未來和落花流水的過去卻情有獨鐘?！盵5]然而，南北戰(zhàn)爭的爆發(fā)打破了一切，特別是戰(zhàn)后，整個南方處于社會轉(zhuǎn)型期，社會競爭大大加劇，人人都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生存壓力和精神危機。適者生存，只有那些具有足夠競爭意識的人才能成為這片滿目瘡痍的熱土的主人公，而那些還沉浸于南方往昔神話中的保守主義者注定會被時代所淘汰。

阿希禮是南方典型的保守主義者。他認為戰(zhàn)前的生活有一種魅力，如同希臘藝術(shù)般完美和諧。他總是沉湎于夢幻內(nèi)心世界，以至于當戰(zhàn)爭把他硬生生地拉離自己熟悉的生活時，他惶恐不知所措。在這個新世界里，阿希禮不愿斗爭也不知如何斗爭，他的“耳畔還不時響起那個世界崩潰的轟鳴聲”[6]。張愛玲曾說“人為什么要回憶？那是因為人覺得自己被拋棄了，為要證實自己的存在，抓住一點真實的、最基本的東西，不能不求助于古老的記憶，人類在一切時代之中活過的記憶，這比瞭望將來更要清晰、親切?！盵7]過去的生活拋棄了阿希禮，他寧愿去尋找虛幻的影子和夢境，逃避一切現(xiàn)實。他拒絕了生氣勃勃、充滿競爭意識的斯佳麗，把感動留給了安靜溫和的玫蘭妮，留給了自己的過去。

阿希禮的保守懷舊與這個翻天覆地的世界格格不入。像阿希禮這樣的南方紳士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厭惡競爭，喜歡平心靜氣的生活。然而在新舊時代交替之際，保守意味著退出競爭，意味著眼睜睜看著人家發(fā)財而自己甘于貧困潦倒，甚至意味著失去生活來源。在瑞特眼里，阿希禮毫無價值。他認為“發(fā)生這樣的變化時，人人都要失去一切，所以就人人平等了。然后大家都從一無所有的起跑線上重新開始。也就是說，除了靈活的頭腦和堅強有力的雙手外，大家一無所有?！盵8]瑞特有過兩次一無所有的經(jīng)歷。一次是他因不愿遵循查爾斯頓——南方的縮影的規(guī)矩而被逐出家門。被逐之后，他靠著自己靈活的頭腦和堅強有力的雙手從南方垂死的人手里狠賺了一筆。一次是在南方投降之后，他利用在南方文明被侵毀之際的機會獲取利益。阿希禮也有同樣的機會，但他卻白白放過了，這讓瑞特覺得他活該被淘汰，不值得同情。瑞特喜歡競爭，因而也喜歡“志趣相投”的斯佳麗。戰(zhàn)爭之后，面對荒廢的塔拉莊園，一張張饑餓的面孔，斯佳麗無路可退。為了擺脫饑餓，她干黑人才干的重活；為了保住塔拉，她不惜出賣肉體；為了在競爭激烈的亞特蘭大生存下去，她不顧上流社會的傳統(tǒng)規(guī)矩與北佬做生意、辦鋸木廠?？傊八J進生活，奪取自己想要的東西”[9]。在翻天覆地的新世界里，只有像瑞特和斯佳麗這樣百折不撓的敢于競爭的人才能生存下去，而像阿希禮這樣懷舊保守的人只能被淘汰，他“就像只脊背朝下的海龜一樣不知所措”[10]。在傳統(tǒng)與變革的夾擊中，他懷念過去，逃避現(xiàn)實，喪失奮發(fā)的競爭精神，對傳統(tǒng)和習慣日益眷戀，從而使價值標準和行為準則之間發(fā)生矛盾，把自己放進一個兩難的窘境。

三、“家庭天使”與女性主義的沖突

南方社會把家視為心靈避風港，婦女被安置于家中，被塑造成“家庭天使”。“家庭天使”是美國吉爾伯特和古芭在其女權(quán)名著《閣樓上的瘋女人》中指出的西方19世紀前男性文學中的一種不真實的女性形象?！凹彝ヌ焓埂蓖鶞厝崦利?、順從貞節(jié)、仁慈無私，“她們是一切，是女兒，是妻子，是母親，但唯獨不是她們自己?！盵11]“婚前，女孩們除了做別的事情外，必須溫柔、可愛、漂亮，但是結(jié)婚后，別人就會期待她們能照管好一個有一百多號人的家，包括白人和黑人?！盵12]《飄》中的埃倫和玫蘭妮就是南方紳士心中的“家庭天使”，高貴典雅、溫柔善良、無私公正。除了具備一切傳統(tǒng)美德之外，她們還被灌輸這樣的觀念“這世界是男人的世界”[1]53，“除了上帝之外，她丈夫的決定就是最明智的”[13]。

“家庭天使”只是男性的附屬品，是他們的審美理想和愿望需求，因而受到男性以及部分未覺醒的女性的嘉許。斯佳麗眼里掩飾不住的任性又生氣勃勃的本性注定了她不能成為“家庭天使”。斯佳麗雖然在母親的諄諄教誨和黑媽媽的嚴厲管教下看似舉止端莊，但她骨子里卻是任性叛逆、渴望獨立的。在少女時代，她就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向阿希禮表白，建議他和她私奔。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舊秩序開始崩潰，一切標準和價值都發(fā)生變化，這一切似乎更契合了斯佳麗狂野不羈自由奔放的天性。在亞特蘭大服喪期間，她公然反抗上流社會的傳統(tǒng)禮教規(guī)范，與瑞特跳舞，滿足自己的欲望；嫁給弗蘭克之后，她不顧丈夫和家人的強烈反對，拋頭露面，為了做生意和各種人打交道，好在這些交際最終把她的生意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弗蘭克死后，她出于金錢的考慮改嫁瑞特，瑞特多得足以保證她一生衣食無憂的金錢但仍沒能阻擋她創(chuàng)業(yè)的腳步。她繼續(xù)經(jīng)營鋸木廠，并擴大生意，試圖在經(jīng)濟上擺脫對男性的依附。斯佳麗的女性獨立意識屢屢挑釁著男性社會的權(quán)威，把怯弱的南方男人的自尊踩在腳下。“她只按自己的主張辦事，別人的話一概不聽，而且是按男人的方式處理自己的事務”[14]。斯佳麗的叛逆行徑遭到南方上流社會的議論和指責，她在通向“家庭天使”的道路上反其道而行，且越走越遠，最終被拒之于南方上流社會大門之外。在斯佳麗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反傳統(tǒng)的她，表現(xiàn)得進取、積極、獨立自主，女性主體突出，這些都是作者女性主義思想的體現(xiàn)。

在傳統(tǒng)社會中，女性在男權(quán)社會里之所以一直是“在場的缺席者”，她們不該有自己的思想，不該拋頭露面，不該做生意，更不該把生意做得比男人成功，像瑞特所說的“女人若有教養(yǎng)，她的位置應該在家里，不該了解這個忙碌野蠻的世界，什么都不該知道”[15]。對女人而言，“女人在家里的工作并沒有給她帶來自主性；它對社會沒有直接用途，既不能開拓未來，也不能生產(chǎn)產(chǎn)品。它只有在與越出自我的、在生產(chǎn)和活動中走向社會的生存者相聯(lián)系時，才具有意義和尊嚴?！盵16]換言之，女人只有走出家門，開創(chuàng)自己的事業(yè)才能獲得自我價值。在這一點上，斯佳麗以女性的弱勢身份，在一個一直由男性獨專的商業(yè)領(lǐng)域獲得了成功。但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排擠在亞特蘭大上流社會之外，直至最后瑞特的出走，斯佳麗再度陷入困境中。在這，我們可以看到斯佳麗身上的女性獨立意識開始蘇醒，然而卻處處受制于南方男權(quán)主義文化，不時與傳統(tǒng)價值觀發(fā)生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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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郭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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