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翰
摘要:疊字體【叨叨令】是【叨叨令】的變體。與正體相比,此體同樣為七句五韻,但每句正字有九個(gè),句式整齊,除五六句外,基本句式為“○兒●兒,○○◎◎韻”,每句基本格律為“平平仄平,平平平平去”。在重疊句五六句中,此體除【叨叨令】的常用標(biāo)志“也么哥”一詞外,還常帶有“兀的不”、“X殺人”二詞,且X為仄聲字。疊字體【叨叨令】?jī)H用于劇曲中北套,并未見于南北合套及散曲。且用此體時(shí),經(jīng)常使用借宮的手法,借入中呂宮和般涉調(diào)。
關(guān)鍵詞:中國戲曲;疊字體;叨叨令;北曲;曲牌;借宮
中圖分類號(hào):I237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文章編號(hào):1009-4474(2015)02-0016-05
何為疊字體【叨叨令】?《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卷三十三收【叨叨令】四體,其中第二體以《長(zhǎng)生殿·哭像》為例,并注明:“次闕通章用疊字法”,疊字法的使用是此體【叨叨令】的標(biāo)志。已故戲曲研究學(xué)者鄭騫先生也使用“疊字體”來命名此體【叨叨令】,先生在《北曲新譜》中稱:“此章又有疊字體,如《西廂記》‘見安排著車兒馬兒曲?!薄?〕
明清時(shí)期的《太和正音譜》、《北詞廣正譜》、《欽定曲譜》以及近人吳梅先生的《南北詞簡(jiǎn)譜》、鄭騫先生的《北曲新譜》、唐圭璋先生的《元人小令格律》等均只分析正體【叨叨令】格律,而未詳盡論述疊字體【叨叨令】。本文試從三方面分析之。
一、疊字體【叨叨令】的正襯
通行的《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叨叨令】屬于疊字體,茲錄如下:
見安排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什么心情花兒靨兒,打扮的嬌嬌滴滴的媚。準(zhǔn)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睡。從今后衫兒袖兒,都扭做重重疊疊的淚。兀的不悶殺人也么哥,兀的不悶殺人也么哥?久以后書兒信兒,索與我恓恓惶惶的寄。①
此曲的正字平仄和《太和正音譜》所列【叨叨令】格律不同,后者用鄧玉賓小令(白云深處青山下)為例,非疊字體【叨叨令】,所列格律如下:
平平平去平平去。平平上去平平去。平平上去平平去。去平上上平平去。上上上上去平,上上上上去平。平平平去平平去?!?〕
清代王奕清等奉召所編的《曲譜》(后人謂之《欽定曲譜》或《康熙曲譜》)所舉之例與《太和正音譜》同,但“也么哥”作“上平平”,末句作“上平平平平平上平平去”,并注“‘丈字無去聲,舊譜誤”〔3〕。其實(shí)末句不可能正字字?jǐn)?shù)那么多,《欽定曲譜》有誤。
吳梅先生認(rèn)為疊字體【叨叨令】和正體相同,他在《南北詞簡(jiǎn)譜》中說:“自《西廂·長(zhǎng)亭》折用疊字句后,詞人輒喜用之,究其實(shí)仍七字句耳?!薄?〕如果用《太和正音譜》、《欽定曲譜》所舉【叨叨令】正格和《西廂記》的正字格律作對(duì)比,可知格律不同,因此疊字體【叨叨令】屬變體,吳梅先生論述有誤。
參照《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可知,除以月令承應(yīng)為例的第一體外,其他三支【叨叨令】前都注“又一體”。“又一體”是詞的概念,《欽定詞譜》中的“又一體”是“其句法字?jǐn)?shù)有異同者則據(jù)而注為又一體”②。由此可知,《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里只有第一體為正體,包括疊字體【叨叨令】在內(nèi)的其他三支均是變體。
《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所舉疊字體【叨叨令】的例曲為《長(zhǎng)生殿·哭像》【叨叨令】,它的創(chuàng)作極具規(guī)范,合乎格律,因此作為例曲較有依據(jù)。但是,《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對(duì)這支《哭像》【叨叨令】的正襯標(biāo)注又和通行的《古本戲曲叢刊》本不一樣。后者標(biāo)注的正襯如下:
不催他車兒馬兒,一謎家延延挨挨的望;硬執(zhí)著言兒語兒,一會(huì)里喧喧騰騰的謗;更排些戈兒戟兒,一哄中重重疊疊的上;生逼個(gè)身兒命兒,一霎時(shí)驚驚惶惶的喪。兀的不痛殺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殺人也么哥!閃的我形兒影兒,這一個(gè)孤孤凄凄的樣。
上文已述,疊字體【叨叨令】是變體,則其格律和正體不同,但《古本戲曲叢刊》本的《哭像》【叨叨令】卻亂分平仄,將此曲往正體格律生搬硬套。虛詞較少作為正字,而此格卻把“不”、“著”、“些”、“的”等虛詞作為正字,可知有誤。
《哭像》【叨叨令】的真正正襯應(yīng)該按《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排定,具體如下:
不催他車兒馬兒,一謎價(jià)延延挨挨的望;硬執(zhí)著言兒語兒,一會(huì)里喧喧騰騰的謗;更排著戈兒戟兒,一哄中重重疊疊的上;生逼個(gè)身兒命兒,一霎時(shí)驚驚惶惶的喪。兀的不痛殺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殺人也么哥!閃的我形兒影兒,這一個(gè)孤孤凄凄的樣。
另,《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卷三十四中所收高宮套曲15套,以【叨叨令】入套的有4套。其中也出現(xiàn)了疊字體【叨叨令】,是以月令承應(yīng)套曲為例,正襯如下:
則見那傍垂楊舟兒艦兒,銜著尾參參差差的纜。播薰風(fēng)蘭兒蕙兒,透著腦氤氤氳氳的泛。萃和聲弦兒管兒,迎著耳清清泠泠的沨。列班行鵷兒鷺兒,委著珮從從容容的站。兀的不快樂殺人也么哥!兀的不快樂殺人也么哥!盡迂儒筆兒硯兒,信著手淋淋漓漓的蘸。
兩相比較,就可知疊字體【叨叨令】亦為七句,第五六句也是疊句,且有“也么哥”(亦作“也波哥”、“也么歌”、“也末哥”)的標(biāo)志,真正正字安排應(yīng)如下:
○兒●兒,○○◎◎韻?!饍骸駜?,○○◎◎韻?!饍骸駜海稹稹颉蝽?。○兒●兒,○○◎◎韻?!饍骸駜海稹稹颉蝽?。兀的不●殺人也么哥。兀的不●殺人也么哥③?!饍骸駜?,○○◎◎韻。(其中“●”表示仄聲,“○○◎◎”表示AABB型形容詞)
疊字體【叨叨令】與正體的不同之處在于,除了兩句疊句外,其他五句句式一致,且詞性為:“名詞+名詞,形容詞+名詞”。前兩個(gè)名詞都是雙音節(jié)且都帶標(biāo)志性的“兒”字,形容詞為AABB型,最后一個(gè)名詞為單音節(jié)名詞。
二、疊字體【叨叨令】的格律
要探究曲牌的格律,先要明曲譜。戲曲研究大師吳梅先生在論及北曲的作法時(shí)如是說:
要識(shí)曲譜……清初如《大成宮譜》、《欽定曲譜》之類,雖多所發(fā)明,而按諸各家之說,其間尚費(fèi)斟酌。且《嘯馀譜》、《吳騷合編》等書,其于北詞,往往不點(diǎn)板式,而以襯作正,以正誤襯,不一而足,令人無從遵守,故《嘯馀譜》之北曲譜,則斷斷不可從也。李玄玉之《北詞廣正譜》,征引頗多(今坊間尚易購?。?,且《大成宮譜》采擇此譜者,幾如全襲其書,學(xué)者茍無《大成譜》,則此書可作范本焉?!?〕
吳梅先生提到的曲譜中,《嘯馀譜》、《吳騷合編》不可遵循,另外的《欽定曲譜》、《北詞廣正譜》以及沒有論及到的《太和正音譜》中的【叨叨令】均以鄧玉賓小令(白云深處青山下)為例。而上文提到,疊字體【叨叨令】是變體,其句法字?jǐn)?shù)與正體有異。因此,疊字體【叨叨令】并無現(xiàn)成曲譜可以搬照,只能就《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所收《長(zhǎng)生殿·哭像》和月令承應(yīng)戲中的【叨叨令】進(jìn)行分析。
誠然,這種分析確實(shí)不夠準(zhǔn)確,因?yàn)槔鷳?yīng)該選取年代較早的,這樣才更接近原貌。但是,《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所選的這兩支曲均是清人作品,其中《長(zhǎng)生殿》目前被認(rèn)為成書于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年),月令承應(yīng)戲則是清朝的產(chǎn)物。《清碑類鈔·戲劇·內(nèi)廷演劇》載:
乾隆初,高宗以海內(nèi)升平,命張文敏公(照)制諸院本近呈,以備樂部演習(xí),各節(jié)皆相時(shí)奏演,如《屈子競(jìng)渡》、《子安題閣》諸事,無不譜入,謂之月令承應(yīng)。〔6〕
月令承應(yīng)戲?yàn)榉钪細(xì)J制,其創(chuàng)作必然嚴(yán)謹(jǐn)規(guī)范。除了例曲年代較晚外,其例曲選擇不當(dāng)?shù)脑蜻€在于北曲至明代嘉靖后逐漸消亡,清代的北曲已經(jīng)是昆化了的北曲,和元代的北曲有著很大的區(qū)別。明代沈?qū)櫧椩凇抖惹氈分姓f:
祝枝山,博雅君子也,猶嘆四十年來接賓友,鮮及古律者。何元朗亦憂更數(shù)世后,北曲必且失傳,而音隨澤斬,可慨也夫!至如“弦索”曲者,俗固呼為“北調(diào)”,然腔嫌裊娜,字涉土音,則名北而曲不真北也,年來業(yè)經(jīng)厘剔,顧亦以字清腔逕之故,漸近水磨,轉(zhuǎn)無北氣,則字北而曲豈盡北哉!〔7〕
《萬歷野獲編》載:“自吳人重南曲,皆祖昆山魏良輔,而北詞幾廢”〔8〕,又云:
今南方北曲,瓦缶亂鳴,此名北南,非北曲也……今之學(xué)者頗能談之,但一啟口便成南腔。正如鸚鵡效人言,非不近似,而禽吭終不能脫盡。奈何強(qiáng)名曰北。〔8〕
明代北曲昆化尚且如此嚴(yán)重,更何況到了清代呢?因此《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以此清代二曲作為例曲并不是最規(guī)范的。
元人楊梓雜劇《不伏老》第四折有【叨叨令】一支,如下:
見不上山遙水遙,走了些奔奔波波的道。捱不過緣薄命薄,撅了些凄凄涼涼的窖。賭不得才高道高,惹了些嘻嘻哈哈的笑。免不得魂勞夢(mèng)勞,睡了些昏昏沉沉的覺。兀的不悶殺人也么歌!兀的不惱煞人也么歌!總不如胡學(xué)亂學(xué),攢了些堆堆積積的鈔。
此曲中雖無上文所述疊字體【叨叨令】中的標(biāo)志性“兒”字,但除五六句外,每句句式前半部分都是ABCB型的名詞,其余與疊字體【叨叨令】格律無異,因此屬于同類。另外,楊梓得貫云石傳授,曉暢音律,詞曲按譜協(xié)律。因此,楊氏之作較為規(guī)范。
要得出曲牌格律,必須對(duì)前人規(guī)范之作進(jìn)行比較,以得出其句式平仄?,F(xiàn)先將《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不伏老》第四折、《長(zhǎng)生殿·哭像》、《月令承應(yīng)》中的【叨叨令】(除五六句)正字揀出,再進(jìn)行比較歸納。
(1)《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叨叨令】
車兒馬兒,熬熬煎煎氣;花兒靨兒,嬌嬌滴滴媚,被兒枕兒,昏昏沉沉睡;衫兒袖兒,重重疊疊淚。書兒信兒,恓恓惶惶寄。
(2)《不伏老》第四折【叨叨令】
山遙水遙,奔奔波波道。緣薄命薄,凄凄涼涼窖。才高道高,嘻嘻哈哈笑?;陝趬?mèng)勞,昏昏沉沉覺。胡學(xué)亂學(xué),堆堆積積鈔。
(3)《長(zhǎng)生殿·哭像》【叨叨令】
車兒馬兒,延延挨挨望;言兒語兒,喧喧騰騰謗;戈兒戟兒,重重疊疊上;身兒命兒,驚驚惶惶喪。形兒影兒,孤孤凄凄樣。
(4)《月令承應(yīng)》【叨叨令】
舟兒艦兒,參參差差纜。蘭兒蕙兒,氤氤氳氳泛。弦兒管兒,清清泠泠沨。鵷兒鷺兒,從從容容站。筆兒硯兒,淋淋漓漓蘸。
關(guān)于南北曲的聲韻問題,明代沈?qū)櫧椩凇抖惹氈分兄赋觯骸氨比~《中原》,南遵《洪武》。音韻分清,乃稱合譜”〔7〕。茲查《中原音韻》,并綜合上述四曲,可得出疊字體【叨叨令】除五六句外,每句基本格律均為“平平仄平,平平平平去”。和格律詩一樣,其首字可作仄,因此又有“仄平仄平,平平平平去”的情況,但不多見;亦有“平平仄平,平平仄仄去”的情況,也不多見④,而每句必押去聲韻。
三、疊字體【叨叨令】的標(biāo)志及所屬套數(shù)
【叨叨令】有南北曲之分。早期南戲《張協(xié)狀元》第三出有【叨叨令】二支,如下:
【叨叨令】貧則雖貧,每恁地嬌,這兩眉兒掃。有時(shí)暗憶妾爹娘,珠淚墮潤(rùn)濕芳容,甚人知道?妾又無人要。兼自執(zhí)卓做人,除非是苦懷抱。妾又無倚靠。付分緣與人緝麻,夜間獨(dú)自,宿在古廟。
【同前】幾番焦燥,命直不好,埋冤知是幾宵。受千般愁悶,萬種寂寥,虛度奴年少。每甘分粗衣布裙,尋思另般格調(diào)。若要奴家好,遇得一個(gè)意中人,共作結(jié)發(fā),夫妻諧老?!?〕
此二曲句式格律與北曲大異,又無“也么哥”的標(biāo)志,且收于《南曲九宮正始》中,錢南揚(yáng)先生也說:“一般戲文也運(yùn)用北曲,而《張協(xié)》是例外,大概時(shí)代較早,其時(shí)北曲還未流傳到南方,故通本沒有一支北曲”〔10〕。因此,本文依錢說認(rèn)為《張協(xié)狀元》中的【叨叨令】是南曲,故上文未論述此二曲。
除了上文論及的例曲以外,目前找到的疊字體【叨叨令】還有《東郭記·所識(shí)窮乏者得我與》,全曲如下:
瞧著那珠兒玉兒,有的癡癡呆呆的羨。造著那堂兒室兒,常則周周圍圍的轉(zhuǎn)。問著那風(fēng)兒水兒,早則搜搜尋尋的徧。護(hù)著那孫兒子兒,直恁思思量量的倦。兀的不是笑殺人也么哥。兀的不是恨殺人也么哥。但遇俺朋兒友兒,卻便憎憎嫌嫌的見。
另有《清忠譜·罵像》,全曲如下:
見參差樓兒和殿兒,直恁的巍巍峨峨的造??炊嗌匍T兒和柵兒,真?zhèn)€是重重疊疊的奧。遙望著燈兒和炬兒,閃的人輝輝煌煌的耀。猛望著身兒和首兒,活現(xiàn)出猙猙獰獰的貌。兀的不恨殺人也么哥,兀的不恨殺人也么哥!又只見牙兒和爪兒,向咱行喧喧闐闐的鬧。
歸納可知,這六支曲子,重疊句除了“也么哥”這一標(biāo)志外,均有“兀的不”一詞。此詞并不是【叨叨令】曲牌的標(biāo)志,《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卷三十三載四支【叨叨令】,只有《哭像》一支用了“兀的不”一詞,可見此詞在疊字體【叨叨令】中的特殊性。但需要說明的是,有“兀的不”一詞也不一定是【叨叨令】,如《西廂記》第一本第一折“兀的不引了人意馬心猿”一句則出自【柳葉兒】曲牌。
另外,此六支曲子在“也么哥”一詞前均有“X殺人”一詞,且X是仄聲字。王守泰主編的《昆曲曲牌及套數(shù)范例集》認(rèn)為:“昆化中【叨叨令】第⑤⑥兩句句式又有進(jìn)一步發(fā)展,句中三個(gè)正字常用‘X殺人,‘X是一個(gè)表達(dá)情感的動(dòng)詞?!薄?1〕此說有誤,《西廂記》、《不伏老》為元人作品,其時(shí)并未昆化。但從發(fā)現(xiàn)的疊字體【叨叨令】可知,“X殺人”一詞也應(yīng)是該體第五六句的標(biāo)志。
明代有兩部雜劇中的【叨叨令】句式與疊字體【叨叨令】相似,但并非嚴(yán)格意義上的疊字體【叨叨令】。一支出現(xiàn)于《二刻拍案驚奇·宋公明鬧元宵雜劇》第五折:
御屏上寫得淋淋侵侵地,多是些綠林中一派參參差差諱。列兩行墨印分分明明配,俺哥哥早占了高高強(qiáng)強(qiáng)位。(拔刀介)俺待取下來也么哥,俺待取下來也么哥?。ㄗ魍谙伦呓椋┘背樯?,且自慌慌忙忙退。
其中“淋淋侵侵地”、“參參差差諱”、“分分明明配”、“高高強(qiáng)強(qiáng)位”、“慌慌忙忙退”與疊字體【叨叨令】的“○○◎◎韻”這一部分相同,且格律符合。但少了前半部分的“○兒●兒”。重疊句也不是“兀的不X殺人也么哥”。同理,鄧玉賓套曲【正宮·端正好】里的【叨叨令】一曲不可算是疊字體【叨叨令】⑤。
另一支出現(xiàn)于康?!吨猩嚼请s劇》第二折:
只見他笑溶溶的臉兒,都變做赤留血律的色。提著那明晃晃的劍兒,怕不是卒溜急刺的快。把一個(gè)骨碌碌的車兒,止不住匹丟撲答的拍。卻教俺戰(zhàn)篤篤的魂兒,早不覺滴羞跌屑的駭。兀的不閃殺人也么歌!兀的不閃殺人也么歌!您便是古都都的嘴兒,使不著乞留兀良的賴。
此曲中“笑溶溶臉兒,赤留血律色”、“明晃晃劍兒,卒溜急刺快”、“骨碌碌車兒,匹丟撲答拍”、“戰(zhàn)篤篤魂兒,滴羞跌屑駭”、“古都都嘴兒,乞留兀良賴”雖然句型相似,但沒有通曲采用疊字法,不可算疊字體【叨叨令】。同理,元代無名氏散曲【叨叨令過折桂令·馱背妓】也不可算疊字體【叨叨令】⑥。
另外,目前發(fā)現(xiàn)的六支采用疊字體【叨叨令】的曲子均是劇曲,而不見于小令和套曲。此體【叨叨令】通曲采用疊字法,音韻重疊往復(fù),比較適合舞臺(tái)演出;而且在劇中均嵌入套數(shù),具體如下:
(1)《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
【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脫布衫】—【小梁州】—【小梁州】—【上小樓】—【上小樓】—【滿庭芳】—【快活三】—【朝天子】—【四邊靜】—【耍孩兒】—【五煞】—【四煞】—【三煞】—【二煞】—【一煞】—【收尾】
(2)《不伏老》第四折
【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脫布衫】—【小梁州】—【小梁州】—【上小樓】—【上小樓】—【滿庭芳】—【朝天子】—【耍孩兒】—【七煞】—【六煞】—【五煞】—【四煞】—【三煞】—【二煞】—【一煞】—【尾聲】
(3)《長(zhǎng)生殿·哭像》
【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脫布衫】—【小梁州】—【小梁州】—【上小樓】—【上小樓】—【滿庭芳】—【快活三】—【朝天子】—【四邊靜】—【耍孩兒】—【五煞】—【四煞】—【三煞】—【二煞】—【一煞】—【煞尾】
(4)《月令承應(yīng)》
【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滾繡球】—【倘秀才】—【滾繡球】—【倘秀才】—【煞尾】
(5)《東郭記·所識(shí)窮乏者得我與》
【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倘秀才】—【滾繡球】—【白鶴子】—【煞尾】
(6)《清忠譜·罵像》
【玉芙蓉】—【玉芙蓉】—【端正好】—【滾繡球】—【叨叨令】—【脫布衫】—【小梁州】—【小梁州】—【快活三】—【朝天子】
由上可知,此體【叨叨令】?jī)H用于劇曲北套中,而未見用于南北合套。除《月令承應(yīng)》外,均采用借宮的方法,但并未一宮到底⑦。前三例均是正宮、中呂宮、般涉調(diào)相連,后二例是正宮接中呂宮。
王力先生認(rèn)為【叨叨令】這個(gè)曲牌“名符其實(shí),真有叨叨的意味”〔12〕,其實(shí)疊字體【叨叨令】運(yùn)用疊字法,比正體【叨叨令】更有“叨叨”的意味。前人雖也注意到了疊字體【叨叨令】,并加以命名,但并未對(duì)其詳細(xì)研究。故本文拋磚引玉,冀以引起學(xué)術(shù)界對(duì)此曲牌的進(jìn)一步研究。
注釋:①
本文為方便論述,加著重號(hào)的字為正字,未加者為襯字,下同。
②參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九十九集部五十二《欽定詞譜》條。
③“也么哥”二句與【叨叨令】正體相同,《北詞廣正譜》載“也么哥”句有三格,但疊字體【叨叨令】中此二句的基本格式則是“兀的不X殺人也么哥”。
④疊字體【叨叨令】中的重疊詞應(yīng)均為平聲,出律者僅《西廂記》曲中“滴”字與《不服老》曲中“積”字,且此二字在《中原音韻》中俱是“入作上”聲。
⑤上文已述,清代北曲和元代北曲有著較大的差別。這套《月令承應(yīng)》未采用借宮的手法,是否符合規(guī)范,待筆者另撰文討論。
⑥這支【叨叨令】全文如下:“更有這風(fēng)鬟霧鬢毛女飄飄颻颻樣,春花秋草獐鹿呆呆癡癡相。青天白日藤葛籠籠蔥蔥障,朝云暮雨山水崎崎嶇嶇當(dāng)。好樂陶陶也么哥,笑欣欣也么哥,兀的是俺信白田茅舍境界里的優(yōu)優(yōu)游游況。”此曲收錄于隋樹森編《全元散曲》第305頁,中華書局1964年版。
⑦無名氏散曲【叨叨令過折桂令·馱背妓】為帶過曲,其中【叨叨令】部分為:“蝦兒腰龜兒背玉連環(huán)系不起香羅帶,脊兒高絞兒細(xì)綠茸毛生就的王八蓋。眼兒眍鼻兒凸驅(qū)外走了猢猻怪,嘴兒尖舌兒快洛伽山怎受的菩薩戒。兀的不丑殺人也么哥!兀的不丑殺人也么哥!鉤兒形條兒樣爛茄瓜辱沒殺鶯兒寨?!彪m然除五六句外,句型都一致,但其中并無用疊字法,所以不可算疊字體【叨叨令】。此曲收錄于隋樹森編《全元散曲》第1666頁,中華書局1964年版。
參考文獻(xiàn):〔1〕
鄭騫.北曲新譜〔M〕.臺(tái)北:藝文印書館,2008:27.
〔2〕朱權(quán),著.姚品文,點(diǎn)校、箋評(píng).太和正音譜箋評(píng)〔M〕.北京:中華書局,2010:142.
〔3〕王奕清,等.康熙曲譜〔M〕.長(zhǎng)沙:岳麓書社,2000:13.
〔4〕吳梅.吳梅全集·南北詞簡(jiǎn)譜(卷上)〔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23.
〔5〕吳梅.顧曲麈談·中國戲曲概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34.
〔6〕徐珂,編纂.清稗類鈔(第37冊(cè)戲?。睲〕.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28:40.
〔7〕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第五冊(cè))〔G〕.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198-199,208.
〔8〕沈德符.萬歷野獲編〔M〕.北京:中華書局,1959:646,642.
〔9〕錢南揚(yáng).永樂大典戲文三種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24.
〔10〕錢南揚(yáng).戲文概論·謎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9:186-187.
〔11〕王守泰,主編.昆曲曲牌及套數(shù)范例集·北套(上)〔M〕.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1997:289.
〔12〕王力.漢語詩律學(xué)〔M〕.上海:上海世紀(jì)出版集團(tuán),2005:781.
(責(zé)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