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寧 郭穎
摘要:蜀道作為“秦蜀古道”的專有名詞,是歷史文化內涵極為豐厚的語匯。蜀道跨越川陜甘三省,四川境內的蜀道,因線路上遺存分布密集、類型多樣、文化價值高等原因,具有典型的研究意義。文化線路是當今世界文化遺產領域的新類型和新理念,可以借助這一視角為蜀道(四川段)的研究提供新思路,即構建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遺產譜系,梳理線路的遺產特征及價值,重視蜀道形成及演變的背景環(huán)境,并以“真實性”和“完整性”標準作為研究依據,推動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的有效展示,為未來聯合陜甘兩省共同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提供理論基礎。
關鍵詞:文化線路;蜀道(四川段);秦蜀古道;文化遺產;世界遺產
中圖分類號:K90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15)02-0032-08
一、文化線路及理論概述
文化線路是當前世界文化遺產領域的新類型和新理念。1994年,西班牙學者首次提出“文化線路”的概念。2003年,世界遺產委員會在《實施保護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的修訂稿中加入了文化線路的內容,將其與文化景觀、歷史城鎮(zhèn)、運河遺產共同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特殊類型。在此基礎上,2008年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通過了《關于文化線路的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憲章》(即《文化線路憲章》),世界遺產專家們對文化線路基本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理論體系。
根據2008年的《文化線路憲章》,文化線路被定義為:
任何交通線路,無論是陸路、水路、還是其它形式,擁有實體界限;以其自身所具有的特定發(fā)展動力和歷史功能為特征,以服務于特定的、十分明確的用途;且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它必須產生于并反映了人類的相互往來,以及跨越較長歷史時期的民族、國家、地區(qū)或大陸間的商品、思想、知識和價值觀的多維度持續(xù)的相互交流;它必須促進了其所影響的文化在時間與空間上的雜交融合,并通過其有形的和無形的遺產反映出來;與線路存在相關的歷史關系與文化遺產已經有機地融入一個動態(tài)系統(tǒng)中。①
此外,《憲章》還就文化線路的背景、內容、分類、識別標準、真實性和完整性,以及研究方法、保護與管理原則等方面做了較準確和完善的闡釋,這也是近年來國際遺產學界對于文化線路所達成的最新共識。
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16卷
第2期趙曉寧
文化線路視野下的蜀道(四川段)研究現狀及思路探討
根據王建波、阮儀三〔1〕以及丁援〔2〕等學者的研究,《文化線路憲章》的核心內容主要有三:(一)交通線路、具體的特定用途、特定的歷史現象構成了文化線路作為遺產類型的三個基本要素。(二)文化線路的內容,即遺產線路的組成要素,是文化線路遺產識別的主要工作。具體涉及交通線路本身、與特定功能相關的有形要素、見證交流和對話的無形要素以及文化線路的背景環(huán)境與線路城鎮(zhèn)?!稇椪隆吩趶娬{文化線路的有形要素的同時,尤其注重對文化線路背景環(huán)境和相關區(qū)域整體價值重要性的認同。(三)文化線路的原真性和完整性。原真性要求文化線路無論是在自然還是文化環(huán)境中,都要真實地展現自身價值,包括它的關鍵元素、物質和非物質的突出特點;完整性則要求將那些能夠證明該文化線路的整體意義和價值的物質和非物質證據和因素妥善保存,完整呈現。
文化線路作為文化遺產保護領域的前沿概念,反映出一種影響當前文化遺產演變和擴展的新思路,即通過整合的方法將傳統(tǒng)的單體遺產組合成系列遺產,從一個新的角度來提升遺產的深層內涵,實現文化線路整體價值大于各組成部分價值之和。文化線路無論是作為重新審視人類遺產的新視野和思維,還是文化遺產保護的新理念和新方法,抑或是作為新的遺產保護類型,對文化遺產保護事業(yè)都有十分重要的啟示〔3〕。近年來,世界上已有8條文化線路入選《世界遺產名錄》。我國的絲綢之路(中國段)和大運河在文化線路理論指導下已開展相關研究及文化線路申報工作。在2014年6月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上,中國申報的“中國大運河”項目以及與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兩國聯合申報的“絲綢之路:起始段和天山廊道的路網”項目作為文化線路成功入選《世界遺產名錄》。
二、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研究現狀
(一)蜀道與文化線路
蜀道是歷史文化內涵極為豐厚的語匯?!端膸烊珪放c“蜀道”有關的詞條多達2477條。蜀道一詞最早出現在什么時候,尚無定論〔4〕。但李白的著名詩篇《蜀道難》使蜀道一詞膾炙人口,名揚天下。對蜀道的界定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四川古稱巴蜀,因此從四面八方出入四川的道路皆可稱為蜀道。但人們更傾向于從狹義上將蜀道作為“秦蜀古道”的“專有名詞”,特指古代陜西長安通往四川成都的交通要道:因古稱陜西為秦,四川為蜀,歷史文獻將連接關中平原和四川盆地、穿越秦嶺,分布于川陜交界區(qū)域的一系列道路統(tǒng)稱為“秦蜀古道”(簡稱蜀道),所謂“棧道千里,通于蜀漢”。這一系列呈網狀分布的秦蜀古道遍布川陜甘交界區(qū)域,古道構成及走向隨時代的不同發(fā)生過多次變化。但作為官方驛道,由于有官府管理維護,并有官設的驛鋪郵傳,在很長的歷史時期內成為聯接西南經濟物產地區(qū)與王朝政治中心的紐帶,承擔了服務于軍政人員、傳輸物資信息、滿足商旅需要的多重角色。
這些呈南北走向的古道是蜀道作為文化線路存在的物質載體,它們或以棧道的形式搭建于河谷絕壁一側,或以碥路的形式鋪砌于深谷山林當中,沿線遺留下眾多有形與無形文化遺產要素。蜀道在歷史上承擔了多樣的功能與特性,在交通、軍事、宗教、經濟、政治、文學、文化等方面均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因此,從文化線路的角度審視,蜀道所蘊含的價值及意義絕不僅僅只是道路本身,更多的是以道路本身為線索而包含的文化意義,是一項典型的文化線路遺產。
歷史上的蜀道線路構成及走向極其復雜和多樣。目前被專家們確認的古道有7條〔5〕。其中,4條穿越秦嶺,3條穿越大巴山、米倉山。具體情況見表1。
(二)蜀道(四川段)的構成情況
蜀道在四川境內因歷史時期、自然環(huán)境以及使用目的不同,線路的構成及走向極其復雜和多樣,由多條主干道路和支線組成(見表2)。其中,金牛道因其歷史悠久、古今承襲、文化內涵豐富等原因成為最重要的干道。嘉陵道(北段)〔6〕、景谷道作為金牛道的兩條重要支路匯道于葭萌(今廣元名稱簡況相關典故評價金牛道又稱“石牛道”、“劍閣道”、“南棧道”、“四川官路”、“四川北路”。北接漢中“褒斜道”,向南經五丁峽、七盤關、龍門閣、明月峽入葭萌(昭化);過劍門關,經梓潼、綿陽、德陽入成都。五丁開道、石牛糞金各朝代都曾設立驛鋪郵傳、路政管理,其重要段落“劍門蜀道”保存較為完好?,F為川陜公路、寶成鐵路等交通干線承襲。
米倉道又名“大竹路”、“巴嶺路”。北接古興元(漢中南鄭),向南過巴峪關、米倉關到巴中、渠縣,向西過閬中,接劍閣道入成都,向東過合川通渝州(重慶),是聯系漢中與四川東部的主要通道。蕭何從此道追韓信自古“并無郵遞、驛站馬匹”,但為重要的軍旅商道,明清時為川鹽走私之道?,F代南鄭至南江的二南公路承襲此道。
荔枝道又名“達涪道”、“小巴間道”,北與子午道相通,由漢中經西鄉(xiāng)縣南行,經陜西鎮(zhèn)巴、四川萬源市、達縣、大竹縣,而抵重慶市涪陵區(qū)。“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唐時從四川涪州專驛傳送荔枝的驛道,現為210國道西(安)萬(源)公路承襲。
陰平道起于陰平郡,即今甘肅文縣的鴣衣壩(文縣老縣城所在),途徑文縣縣城,翻越四川青川縣境的摩天嶺,經唐家河、陰平山、馬轉關、靖軍山到達平武縣的江油關(今南壩鄉(xiāng))。鄧艾偷渡陰平,一舉滅蜀四川盆地北出唯一一條與秦嶺無關的道路,險要崎嶇,是溝通古代隴、蜀的要道。
嘉陵道(北段)又名“青泥道”、“散關道”、“北水路”。北接秦嶺上的“陳倉道”,入川后向南,陸路在葭萌(昭化)匯入“金牛道”,是陳倉道與金牛道之間的一段古棧道;水路順嘉陵江經閬中通向成都方向。蕭何于此道督運糧草各朝代都曾設立驛鋪郵傳、路政管理。
景谷道自勉縣而西,從漢中的金牛鎮(zhèn)開始,出陽平關,經山道抵白水關,沿白龍江而下,經三堆鎮(zhèn)到達葭萌,再溯清水江到沙溪壩渡口,順大劍溪上,合金牛道主干線。鄧艾偷渡陰平,由景谷道旁入三國時期蜀漢通往秦隴的一條古道,今發(fā)展為川甘國道公路。
昭化)。米倉道、荔枝道兩條古道雖是干道,但使用頻率及知名度遠不如金牛道。另外,陰平道是溝通古代隴、蜀的要道,以險要崎嶇著稱,三國時期鄧艾偷渡陰平,最終一舉滅蜀,正是經由此道,陰平道因此具有較高知名度,也應作為蜀道(四川段)的一條古要道。
(三)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研究現狀
除了前人對蜀道在四川境內的分布及走向所做的大量考證外,一些學者從文化、地理、經濟、交通、民俗、宗教等傳統(tǒng)角度對蜀道(四川段)進行了細致的基礎性研究。馬強在研究中認為蜀道并非只是具有交通史意義,數千年歷史風云在蜀道上積淀了豐富的歷史文化遺存,主要包括蜀道沿途的漢魏以來歷代摩崖石刻、題名紀事、鐫刻書藝、佛道造像以及有關蜀道旅歷的歷代詩詞歌賦、游記散文等〔7〕,筆者稱之為“蜀道文化”。梁中效從文化地位的角度認為,蜀道是中國西部原始文化的軸心地帶,是中華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發(fā)展的軸心地帶,更是世界古典文明繁榮輝煌的軸心地帶〔8〕。馬強在研究了有關“蜀道”的唐宋詩后發(fā)現,悠久的歷史文化、四塞險固的地理形勢、富庶的社會經濟、濃郁的地域風情構成了蜀地地域社會的獨特地理空間,這種“雄險”與“繁富”并行不悖的地理感覺在全國其他區(qū)域文化中是很難體驗的〔9〕。梁中效還從區(qū)域經濟的角度認為,蜀道經濟帶是我國古代的一個重要經濟發(fā)展區(qū),蜀道暢達的交通,開放的交通網,為商品流通提供了良好的條件,以茶馬、茶鹽貿易為龍頭的商品流通潮使西北秦隴市場和西南川蜀市場相互間的經濟聯系更加密切,形成了強大的經濟輻射力〔10〕。翟峰認為明月峽古棧道遺跡不僅是攬勝尋芳的景點,也是研究中國古交通史、古道路史、古商業(yè)史、古橋梁史的重要實物〔11〕。陳翔、趙玲、楊蕊嘉、楊達認為秦巴山地是道教文化的發(fā)源地,文昌祀始于四川梓潼,后擴散到各地,升格為國祀,這與蜀道的行政區(qū)劃、移民組成及對道教的推崇有密切關系〔12〕。另外,馬強〔13〕、馮明義、唐光輝、李巧義、鄧小蘭、林永堅〔14〕等從應用研究的角度出發(fā),認為千里蜀道蘊含分布著極為豐富的旅游資源,歷史文化、自然生態(tài)、工業(yè)景觀是蜀道旅游資源的三大主體成份;古蜀道旅游價值集中表現在三國文化旅游、宗教朝覲旅游、飲食文化旅游、軍事文化旅游和科學考察及生態(tài)旅游等方面,深入開展古蜀道旅游價值研究,有助于促進蜀道沿線旅游經濟的快速發(fā)展。
在國內外對文化遺產(尤其是文化線路)展開廣泛深入研究的背景下,特別是2006年國務院公布劍門蜀道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后,一些學者也嘗試著從文化遺產的角度研究蜀道。筆者在CNKI期刊全文數據庫中以“蜀道”+“文化遺產”為關鍵詞對2006年至2012年11月的相關研究成果進行檢索,結果顯示共有6篇文章,其中4篇論文涉及蜀道(四川段)重要段落——劍門蜀道的文化線路研究。付文軍最早基于文化線路的角度研究蜀道(四川段)重要段落——劍門蜀道,其在《論劍門蜀道文化線路的保護(上)、(下)》兩篇文章中,不僅重新審視了蜀道文化線路的價值,認為蜀道是人類交通史上的活化石,是世界郵驛文化的代表作,是中國最重要的南北文化交流之路,也是中國最重要的民族與文明交融之路。他還依據《文化線路憲章》對文化線路要素構成的描述,分析了劍門蜀道的背景、內容、跨文化重要性及環(huán)境,具有研究視野上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15~16〕。之后,劉煜的《劍門蜀道的保護模式審視》指出劍門蜀道是蜀道的重要段落,是蜀道文化遺存的精髓所在,劍門蜀道的形成是多種文化形態(tài)共同作用的結果,對劍門蜀道的保護利用應著重于整體性和動態(tài)性〔17〕。翟峰在《聯合申遺:開發(fā)古蜀道文化》一文中再次明確了蜀道是“行”的最好體現,指出劍門蜀道有著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蜀道的保護必須脫離單點保護,通過區(qū)域合作的方式對整條線路系統(tǒng)進行整體保護〔18〕。另外,《蜀道與三國》一文主要闡述三國時期的蜀道發(fā)展史,意在發(fā)掘蜀道三國歷史及其沿線文化遺產〔19〕;《蜀道文化遺產保護紀實》一文則回顧了20世紀30年代寶漢公路建設過程中公路建設者們在極端惡劣的條件下保護蜀道沿線自然人文環(huán)境的歷史史實〔20〕。
從上述研究現狀看,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的研究呈現出如下特點:(1)基礎性研究處于起步階段。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的研究成果數量比較少,涉及的內容有限,主要以金牛道重要路段——“劍門蜀道”為研究的切入點,還未從整體上梳理線路走向和遺產構成以及挖掘線路文化和遺產的整體價值;(2)國際上有關文化線路研究的最新進展還沒有引介到蜀道(四川段)研究上來;(3)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研究主要圍繞蜀道申報世界遺產展開。
三、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研究思路探討
文化線路是當前文化遺產研究領域的前沿理念,其核心思想是通過整合的方法將傳統(tǒng)的單體遺產組合成系列遺產,從一個新的角度來提升遺產的深層內涵,實現文化線路整體價值大于各組成部分價值之和。
蜀道作為專有名詞,是中國歷史上連接關中平原和四川盆地、由數條要道支撐的一系列古道的總稱。蜀道從商周時期初步開通至今,已有超過3000年的歷史。相較于絲綢之路、京杭大運河及茶馬古道等而言,蜀道規(guī)模雖小,但也跨越了川陜甘三省的十多個市,且線路上遺存分布密集、類型多樣、文化價值高,因而其研究具有典型意義。
2011年9月,由全國政協張梅穎副主席親自帶隊,“蜀道文化線路保護與申遺”專題調研組沿蜀道陳倉道自西安經寶雞至漢中、沿金牛道從廣元經綿陽、德陽至成都,行程1500余公里,沿途進行實地考察,并在廣元市與蜀道沿線城市領導和相關部門代表共同舉行“蜀道文化線路保護與申遺研討會”。此次會議引起了全社會的廣泛關注,認識、研究、保護蜀道文化線路,積極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成為當前蜀道研究的熱點話題,這也為深入展開蜀道文化線路的研究提供了契機。
結合國內外文化線路研究的最新進展以及蜀道研究現狀,筆者認為未來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研究可以從以下路徑展開并全面深入。
1.構建完整的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遺產譜系
《文化線路憲章》指出:
文化線路存在的必不可少的物質元素首先是道路本身……其他基本要素是與其歷史線路功能相關的物質遺產,同時還包括見證了沿線涉及民族間交流和對話過程的非物質遺產。
研究四川蜀道文化線路,需要借助考古挖掘、科學勘察、資料梳理、田野調查等方法,明確蜀道的歷史沿革,并對線路遺產的要素構成、線路分布、保存現狀及遺產價值形成較為全面完整的認識。構成四川境內的蜀道有多條,金牛道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可以將金牛道作為重點研究對象,列出構成線路的遺產清單,具體包括:
(1)蜀道主體道路及道路輔助設施,包括驛鋪、驛渡、古關隘、古橋、古棧道(包括石棧、木棧)、碥路、行道古樹及其他;
(2)與蜀道相關的文獻檔案,如詩詞歌賦等;
(3)與蜀道歷史相關的其他遺存,包括沿線重要城鎮(zhèn)集市及村落、古文化遺址、古建筑、寺觀祠廟、官邸衙署、古墓葬、碑刻造像壁畫等;
(4)非物質文化遺產,包括民俗節(jié)慶、戲曲藝術、神話傳說、特色飲食、傳統(tǒng)手工藝等。
以劍門蜀道為例。劍門蜀道作為金牛道的重要段落,全程二百余公里,以劍閣古城為中心,北至廣元朝天區(qū)朝天鎮(zhèn)朝天峽,向西南經廣元、昭化古城、天雄關入劍門關,經劍閣縣、武連縣入梓憧縣演武鎮(zhèn)。筆者曾對劍門蜀道作過實地調查,初步梳理并完成了該路段遺產要素的構成譜系,見表3。
我們可以在梳理完成金牛道全線路遺產要素構成的基礎上,可著手完成其他線路(米倉道、荔枝道、陰平道、嘉陵道(北段)以及景谷道)相關遺產要素清查,最終構建完整的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遺產譜系。
2.依據世界遺產的遴選標準,研究蜀道文化線路的遺產特征及價值
文化線路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一個新的亞類,必須符合文化遺產的遴選標準當中的一項或幾項,具有“突出的普遍價值”(outstandinguniversalvalues)。根據《世界遺產公約》,文化遺產的遴選標準主要有六項,即:(1)代表一種獨特的藝術成就,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天才杰作;(2)能在一定時期內或世界某一文化區(qū)域內,對建筑藝術、紀念物藝術、規(guī)劃或景觀設計方面的發(fā)展產生過重大影響;(3)能為一種已消逝的文明或文化傳統(tǒng)提供一種獨特的或特殊的見證;(4)可作為建筑、建筑群或景觀的杰出范例,展示人類歷史上某個(或幾個)重要階段;(5)可作為傳統(tǒng)的人類居住地或使用地的杰出范例,代表一種(或幾種)文化,尤其在不可逆轉之變化的影響下變得易于損壞的文化;(6)與具有特殊普遍意義的事件或現行傳統(tǒng)、思想、信仰、文學藝術作品有直接和實質的聯系。
在海上交通不發(fā)達的周秦漢唐漫長的歷史時期,作為中國古代交通網絡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古蜀道是歷代中央王朝政治中心京都通往西南地區(qū)乃至西南鄰國最為重要的通道,具有眾多典型特征。如果從文化線路的遴選標準出發(fā)研究蜀道的遺產價值,不難發(fā)現:在交通領域,古蜀道是最早的交通文明,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天才杰作,享有眾多贊譽,如“人類交通史上最早的棧道之一”,“世界現存最早的國家級道路”,“我國迄今唯一一條真實保存驛道原貌的古道”,“古代中國乃至世界交通艱難的歷史見證”……作為“陸路交通活化石”,古蜀道能為中國歷史上已消逝的驛道及棧道文化提供一種獨特的見證。
在前秦、兩漢、三國及隋唐時期,許多攸關歷史的事件都與蜀道密切相關,大量文學作品承載并表征了這條古道的歷史信息和文化價值。需要強調的是,文化線路是多層次的復合型文化遺產,這類遺產不僅僅是橫向各個遺產要素的組合,更是縱向各個要素的疊加〔21〕。在古蜀道穿越的歷史時空中,蘊含著豐厚的文化內涵:歷史的、地理的、文學的、藝術的、宗教的要素層層積淀、疊疊累加,充實了這一深邃瑰麗的道路文化空間。在這一獨特的道路文化空間中,古蜀文明,巴文化,兩漢、三國、唐宋、明清文化以及道路文化、宗教文化、民俗文化,美食文化等等層層疊加,錯綜交融,影響深遠,具有世界遺產所強調的杰出普遍價值。
3.重視蜀道的背景環(huán)境研究
文化線路與周圍環(huán)境密切相關,無論是地理環(huán)境還是文化環(huán)境,都是文化線路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文化線路依附于特定的地理環(huán)境,地理環(huán)境決定其線路形態(tài)和走向,提供了文化線路的基本構架;文化線路連接了不同地理單元的文化環(huán)境,文化環(huán)境決定了文化線路的氛圍和文化景觀的共性和個性表征,豐富了文化線路的文化內涵〔22〕。
作為文化線路的蜀道植根于特定的自然和人文環(huán)境中。翻越秦嶺后,蜀道(四川段)主要沿高山峽谷穿行,地形地貌復雜多變。區(qū)內河流屬嘉陵江水系,支系多且密度大,河流流向或垂直于蜀道分布,或沿古道而行,形成有“天險”之稱的崖壁棧道。古道不僅依附于“飛梁架絕嶺”的崖壁棧道(如清風峽棧道、明月峽棧道、馬鳴閣棧道等),還必須穿越眾多雄關天險(如棋盤關、朝天關、飛仙關、葭萌關、天雄關、劍門關、瓦口關等)、城鎮(zhèn)堡寨,形成眾多獨特的自然文化景觀。另外,古道穿行的山地自然資源較為豐富,自周秦以來便有行道植樹的習俗,迄今驛道附近尚存有百年以上樹齡的古柏上萬株(其中300年以上的有九千余株),遮天蔽日,形成古道又一獨特的文化景觀——“翠云廊”。這些自然文化景觀與蜀道文化線路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并與沿線的村落及民眾形成天然的歷史、文化和情感聯系,不僅體現出人類面對不利的自然環(huán)境,依靠自身的智慧和膽略,就地取材,突破障礙,變天塹為通途的杰出創(chuàng)造,同時也清晰地展演出不同歷史時期古道上具體的和有特定目的的人的流動和交換的具體場景。因此,沒有對蜀道背景環(huán)境的充分了解,蜀道文化線路的整體價值及動態(tài)性特征很難得以彰顯。
4.以“真實性”和“完整性”作為蜀道研究的指導標準
每一條文化線路都應符合“真實性”和“完整性”標準。依據文化線路的評價標準,蜀道的保護、展示與利用等相關工作也必須在上述兩個標準指導下進行。真實性標準要求是指在文化線路的背景環(huán)境中,真實地展現自身價值,包括它的關鍵要素、物質和非物質的突出特點;完整性標準要求確保那些能夠充分體現文化線路整體意義和價值的證據和因素能夠得到完整呈現。蜀道文化線路是由眾多文化要素與自然要素、靜態(tài)遺產與動態(tài)遺產、可移動文物與不可移動文物、古代遺址與近現代實物、文化景觀與文化空間共同構成的活態(tài)混合遺產。
把真實性標準應用于蜀道研究,要求評價各遺產要素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對于整體線路的意義和價值,并通過蜀道沿線遺跡來證明其結構布局的真實性。即使由于歷史的原因,蜀道上某些路段的物質痕跡沒能得以很好地保存,線路存在的真實性依然可以通過史料文獻、非物質元素使該路段作為文化線路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的非實體信息得以體現。把完整性標準應用于蜀道研究,除了要關注古道本身以及構成線路的物質和非物質要素外,出于對古道動態(tài)演變以及各種歷史關系的完好保護目的的需要,還應進一步關注蜀道所依托的自然文化背景環(huán)境的完整性。
5.推進蜀道文化線路的展示研究
文化線路作為特殊的文化遺產,既要求有效保護,也需要合理展示。除了研究性展示外,在當代社會中,遺產的公眾性展示已成為滿足社會性文化與精神消費需求的重要途徑,遺產的資產管理者必須對遺產體驗加以塑造以滿足參觀者的需要〔23〕。
蜀道文化線路所蘊含的信息并非單一的確定性信息,而是具有多側面性。一般來說包含三個層次:(1)它的形態(tài)與結構方面的信息;(2)它的功能方面的信息;(3)與它有關的歷史事件、民俗風情、科技文化成就等方面的信息。這些信息通常既有顯性的,也有隱性的,需要運用各種方式和手段向社會公眾闡釋和傳達。
目前關于文化遺產展示的手段主要有:(1)更完好地展現遺址原貌;(2)復原歷史氣氛和場景;(3)適當的遺址修復;(4)引導客流方向和路徑;(5)景區(qū)內的各種說明、圖示和指示;(6)其他各種形式的景點解說系統(tǒng)和紀念品銷售等。文化線路的展示需要游客的“積極參與”,游客要想真正享受文化線路給人帶來的審美感受,就必須充分運用自己的想象填補線路的殘缺部分。游客的這種想象需要一定的幫助和引導,文化線路的展示方式就起到這個作用。
以劍門蜀道為例,1982年國務院就將劍門蜀道列為首批國家級風景名勝區(qū),線路沿途直接串聯了六處國家AAAA級景區(qū):明月峽、皇澤寺、千佛巖、昭化古城、劍門關、翠云廊。但是筆者調研發(fā)現,這樣一條原本負載了眾多歷史文化信息、具有豐富人文內涵的古道卻游客寥寥,商業(yè)業(yè)態(tài)零星凋敝,反映了線路遺產展示方面存在諸多問題。因此,急需在文化展示方面狠下功夫,以充分展現蜀道文化線路獨特的價值。
四、小結
本文對蜀道(四川段)的構成及走向作了初步梳理,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世界文化遺產的前沿理念——文化線路為研究視角,將蜀道(四川段)視為我國重要的文化線路,并對這段文化線路的深入研究提出了五點思路,即:(1)構建完整的蜀道(四川段)文化線路遺產譜系;(2)依據世界遺產的遴選標準,研究蜀道文化線路的遺產特征及價值;(3)重視蜀道的背景環(huán)境研究;(4)以“真實性”和“完整性”作為蜀道研究的指導標準;(5)推進蜀道文化線路的展示研究。
注釋:①
“文化線路憲章”,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文化線路科學委員會(CIIC)編撰,2008年10月4日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第十六屆大會(加拿大魁北克)通過。
參考文獻:
〔1〕王建波,阮儀三.作為遺產類型的文化線路——《文化線路憲章》解讀〔J〕.城市規(guī)劃學刊,2009,(4):86-92.
〔2〕丁援.文化線路——有形與無形之間〔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1:23-25.
〔3〕李林.文化線路對我國文化遺產保護的啟示〔J〕.江西社會科學,2008,(4):201-205.
〔4〕李志勤,閻守誠,胡戟.蜀道話古〔M〕.蘭州:西北大學出版社,1986:5.
〔5〕王蓬.中國蜀道〔M〕.北京:中國旅游出版社,2008:7.
〔6〕林向.蜀道文化線路的保護與申遺中的幾個問題〔J〕.地方文化研究輯刊(第五輯),2012:9-15.
〔7〕馬強.蜀道文化述論〔J〕.成都大學學報(社科版),1996,(4):57-62.
〔8〕梁中效.蜀道——中國西部文化的軸心〔J〕.文史雜志,2005,(3):4-7.
〔9〕馬強.唐宋詩歌中的“巴蜀”及文化地理內涵〔J〕.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2):72-74.
〔10〕梁中效.宋代蜀道城市與區(qū)域經濟述論〔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9):95-100.
〔11〕翟峰.中國古蜀道交通史博物館——明月峽〔J〕.城鄉(xiāng)建設,2007,(7):74.
〔12〕陳翔,趙玲,楊蕊嘉,楊達.蜀道與文昌祀的擴散〔J〕.黑龍江史志,2008,(22):53-54.
〔13〕馬強.蜀道線旅游資源的開發(fā)〔J〕.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3):48-53.
〔14〕馮明義,唐光輝,李巧義,鄧小蘭,林永堅.古蜀道旅游價值研究〔J〕.西華師范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7,(12):361-364.
〔15〕付文軍.論劍門蜀道文化線路的保護(上)〔J〕.中國名城,2009,(11):16-23.
〔16〕付文軍.論劍門蜀道文化線路的保護(下)〔J〕.中國名城,2009,(12):18-24.
〔17〕劉煜.劍門蜀道的保護模式審視〔J〕.中國文化遺產,2010,(6):72-81.
〔18〕翟峰.聯合申遺:開發(fā)古蜀道文化〔J〕.西部大開發(fā),2010,(5):66-67.
〔19〕孫啟祥.蜀道與三國〔J〕.襄樊學院學報,2009,(1):59-66.
〔20〕陶喻之.蜀道文化遺產保護紀實〔J〕.中國文化遺產,2010,(6):82-89.
〔21〕王景慧.文化線路的保護規(guī)劃方法〔J〕.中國名城,2009,(7):10-13.
〔22〕王麗萍.文化線路:理論演進、內容體系與研究意義〔J〕.人文地理,2011,(5):43-48.
〔23〕徐嵩齡.第三國策:論中國文化與自然遺產保護〔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5:48-49.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