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明哲
重讀經(jīng)典
程邃的里籍、生卒年考
文/陳明哲
圖新安程氏始祖程元譚像
程邃(1607—1692),字穆倩,號垢區(qū)、別號垢道人、垢區(qū)道人、黃海釣者、靜者,晚年又自號江東布衣。安徽歙縣巖鎮(zhèn)人。
(一)里籍
程邃以金石書畫、品行文章鳴世,然而人們對他的里籍、家世卻知之甚少。關于程邃的家世、里籍,黃賓虹曾經(jīng)感嘆“遍稽載籍,語焉不詳,年遠代湮,無足深考?!庇腥苏J為程邃出生在云間,當是松江人;也有人認為程邃是揚州人,鄭板橋在《程邃印拓冊》后跋云“燮,揚州人;穆倩,亦揚州人?!睔v史上程邃的詩集《蕭然吟》曾因“詩中亦多憤悖之語”的罪名乾隆年間遭到禁毀,所以有關程邃的傳記不入正史,多被列地方志“方技”一門,對其家世的介紹更是諱莫如深。從程邃自己的作品題款“新安程邃”“黃海釣者”和他的《蕭然吟》署名“黃海程邃”以及他的“白頭交”龔賢把他列入“天都十子”來看,程邃是新安人是毫無爭議的。黃賓虹一生致力于新安畫苑諸家資料的搜集研究,在程邃的研究上取得了很大的成果,著有《垢道人佚事》和《垢道人遺著》。其中,對程邃的里籍和家世做了初步考證軼,在1943年《中和月刊》發(fā)表的《垢道人佚事》一文中指出:
垢道人世居歙縣,西鄉(xiāng)巖寺鎮(zhèn)。遠祖東晉新安太守元譚公。至宋德祐中,后裔由邑之范坑遷巖寺,為巖鎮(zhèn)人。[1]
新安程氏從程元譚肇始,因此,程元譚被尊為新安程氏一世祖。宋朝時追封程元譚為忠祐公。據(jù)程氏善德堂譜知,程元譚生于東漢延熙乙丑(245),東晉大興二年,元譚渡江仕元帝,初為江陽守,遷襄州刺史,次年持節(jié)新安太守。東晉太寧乙酉(325),卒于任上,享年八十一歲。死時永昌帝大哭為之震悼,賜葬在新安西十里,賜給子孫田宅,謚號忠佑公。到了宋朝德祐年間,程邃的先祖從歙縣的范坑遷到巖鎮(zhèn)。
巖鎮(zhèn)即巖寺鎮(zhèn),位于豐樂河畔,是南路登臨黃山的天然門戶,素有“黃山南大門”之稱。巖寺歷史悠久、文風昌盛、人才輩出,是徽文化的重要發(fā)源地之一。據(jù)乾隆刻本《巖鎮(zhèn)志草》記載,唐代宗大歷元年(766),唐朝名僧山蘊禪師奉代宗手詔,集四方參學者結廈于此,始創(chuàng)三摩圣地,建有東西序寺廟無數(shù),殿堂鱗次錯落其間,當時曾駐僧侶500人之多,因寺廟建在石壁巖洞前,故唐王朝賜“巖寺”為名。寺后有“古巖寺泉”,被明人許芳城列為“歙縣四泉”之一。1132年,即南宋高宗紹興二年,詔命更名為巖鎮(zhèn)。巖鎮(zhèn)還流傳著“書聲喧兩市,一鎮(zhèn)四狀元”的佳話。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自唐至清,巖鎮(zhèn)出了舒雅、呂溱、唐皋、金榜4名狀元,此外還有進士36人、舉人81人,其中任州府以上之職者47人。昔時巖鎮(zhèn)有四大名園,分別為娑羅園、菜園、檀園和會心園,是明清時期巖寺文人雅集之地??上н@四座園林均遭毀壞,今已蕩然無存。由于當時巖鎮(zhèn)文風鼎盛,一些文人墨客便于此結文社、建書院,著名的南山書院,江永、戴震、劉海峰曾來此講學。
關于程邃的里籍問題,從他本人的詩集和題畫中可以找到最為直接的證據(jù)。其《蕭然吟》乾隆年間遭禁毀后,今上海圖書館藏有原刻孤本,正文開篇有“黃海程邃”四字;上海文物商店藏有程邃的《拄杖回頭圖》,款識為“新安程邃為東萊趙琳作”。另外,筆者查閱了一些資料,還有靳治荊所著《思舊錄》的《程處士穆倩先生邃》里面明確記載程邃“先生歙人”;姜宸英(1628—1699)所著的《程處士篆刻說》開篇有“新安程先生穆倩”;周亮工(1612—1672)《讀畫錄》中的“程穆倩邃,自號垢道人,新安人”;魏禧(1624—1680)所撰的《魏叔子詩集》卷四有五言古詩一首題為:“辛亥端陽前一日,禹航嚴公灝亭招飲廣陵寓室,同集者:長安王筑夫,三原孫豹人,歙縣程穆倩……”張貞為程邃之子程萬斯作《題程萬斯印冊序》有“老友程子穆倩,家本黃山,常居廣陵,晚寓白下”等等,都可以佐證程邃是新安歙縣人,靳治荊、姜宸英、周亮工、魏禧、張貞等人和程邃均有交往,他們所言程邃為新安歙縣人,亦當為不誤。
巖鎮(zhèn)程氏一門從藝者如明萬歷年間制墨家程大約,字幼博,號君房,有《程氏墨苑》傳世?!冻淌夏贰酚啥≡迄i、吳廷羽等繪,黃、黃應泰、黃應道、黃一彬等鐫刻,堪稱今天的版畫國寶。在隆慶年間,程邃的同宗程忠任倡議修建程氏宗祠,還請了當時的大學士申時行書“繼述堂”匾額。據(jù)乾隆刻本的佘華瑞《巖鎮(zhèn)志草》記載巖寺鎮(zhèn)還有程大約建孝思庵,在古巖寺附近,供奉慈航大士塑像。每年農(nóng)歷二月十九日觀音會,此處香火旺盛,香客云集,游人絡繹不絕。后來傾圮重修,改名“小西天”。據(jù)程氏宗譜記載宋朝從歙縣范坑遷巖寺的程氏一支居廟前,可惜今天程邃家族的住宅遺址已不可考。
(二)家世
程邃的遠祖是新安始祖程元譚,持節(jié)新安太守。祖父程九齡,字武臺,父親程堯基,字欽明。母親長齡橋村鄭氏,從舅鄭元勛能文,善畫,居揚州,后被列為“新安畫派“畫家的先驅代表人物。遠族叔程正揆,別號清溪道人,工詩文,擅山水,與石并稱“二溪”。程邃有六子一女,幼子程以辛有時名,字萬斯,工篆刻。女兒嫁歙縣吳萬春,吳萬春與父親吳山均善篆刻,可謂一門風雅。
對于程邃家世情況的最早記載是稍晚于他的陳鼎,陳在《留溪外傳》中曾為程邃立傳。陳鼎生于1650年,小程邃43歲,加上他青年時代一直生活在云貴高原,考察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風俗民情,晚年才回到揚州開始著書立說,這時程邃應該已經(jīng)謝世或移家南京。陳鼎因敬佩明末東林黨人尚氣節(jié)、重名義,前后歷20多年時間,采集到4600多人的資料,撰寫成《東林列傳》24卷。他的《留溪外傳》因政治違礙,在清代曾和程邃的《蕭然吟》一樣被列為禁書,好在這兩本書都流傳了下來。陳鼎在《留溪外傳》的《垢區(qū)道人傳》中記載:
程邃,字穆倩,別號垢區(qū)。祖九齡,字武臺,有隱德,官行人,致仕居天都山,以泉石自娛。父堯基,字欽明,太學生,以文行著于鄉(xiāng)里。程邃生有至性,善事父母兄長,以文章鳴以江南,舉博士弟子員,更以氣節(jié)稱于庠序。[2]
據(jù)此資料我們可以知道程邃的祖父程九齡以德行高尚被舉官“行人”之職,后來告老還鄉(xiāng),居于黃山腳下,往來黃山天都山中,盡享山水之樂。“行人”是古代專門管接待賓客禮儀的官職。程邃的父親程堯基是明朝的太學生,以文章道德行著于鄉(xiāng)里。程邃出生在“忠孝傳家,詩書繼世”的家庭,天生至性,仁愛孝悌,少時以文章鳴以江南,被舉為縣里“博士弟子員”,而且還在庠序(古代的學校)以氣節(jié)著稱。明清時期被舉或補為“博士弟子員”的大都是縣邑里的優(yōu)秀青年才俊,如戲曲家李漁(1611—1680)就是18歲補博士弟子員,后來程邃寓居揚州,李漁和程邃交好,多詩文唱和。值得一提的是,李漁在金陵時,別業(yè)稱芥子園,設有芥子書肆。李漁女婿沈心友請王概等編《芥子園畫譜》,流傳甚廣,直到今天還是學習繪畫的重要范本。
程邃的母親是距巖寺兩三里的長齡橋村鄭氏之女,是鄭元勛的堂姐。鄭元勛是新安畫派的先驅代表人物,與程邃交好,同在揚州時多詩酒流連、切磋畫藝。鄭元勛的父祖和子侄輩在揚州都享有大名。鄭景濂是鄭元勛的祖父,也是程邃母親的祖父,鄭景濂世居歙縣長齡村,其地有龍?zhí)叮端鍧?,因自號為潔清翁。清代李斗所著《揚州畫舫錄》卷八《城西錄》有很大的篇章對歙縣長齡村鄭氏遷徙揚州進行了介紹,記載鄭景濂舊產(chǎn)為族豪暴占垂罄,夫婦辭家行,先到池州營商謀生,1576年到揚州從事鹽業(yè),鄭景濂在眾多鹽商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其子鄭之彥被眾商推為鹽莢祭酒,成為鹽商領袖,到鄭元勛這一代他兄弟就都各有自己的私家園林。
圖清 靳治荊 《思舊錄》影印本
程邃和程正揆同宗,正揆族祖于元末避兵遷徙至湖北孝感,二人雖籍屬不同,但交情頗深,以叔侄相稱,在南京、揚州等地常常相聚一起吟詩作畫。程邃60歲時,程正揆有《贈穆倩侄自壽詞》刊于《青溪遺稿》稱:“吾家穆倩,居揚州。行年六十歲,穆如也?!奔质〔┪镳^藏程正揆畫給程邃的一幅《山水軸》款題“丙戌冬日為穆倩詞侄政,青溪揆”也說明了二人的叔侄關系。
程邃有六子一女,長子早夭。好友王岱贈詩有“畫來木石屢添丁”之句,其下又自注“公有六子”。程邃居揚州,終日弄兒為樂,享盡天倫,還把書齋命名為“犢樂齋”。孫枝蔚有詩《程穆倩頗有抱子之樂,足不出廣陵城數(shù)年矣。中心羨之,賦詩為贈》,王士祿亦有《過穆倩留飲作》詩自注“穆倩少子辛才六齡,能持觴勸客”。李漁也記載有程邃每外出飲酒常令兒輩偕行,嘗與人曰:“此非兒也,杖也?!眱鹤映倘f斯和女婿吳萬春都繼承了程邃的篆刻藝術,各有成就。程邃晚年刻印還讓兒子程萬斯代為捉刀,王概曾作《程萬斯印存序》刊于《山飛泉立堂稿》,其稱程邃“晚年諸作皆出萬斯手也,惟吳文禧公能區(qū)別之”。王概為當事中人所言應為可信。
陳鼎《留溪外傳》之《垢區(qū)道人傳》又記:
明亡即棄巾衫,隱于廣陵,放情詩酒。
可以知道明朝滅亡后,程邃曾主動棄去生員身份。根據(jù)明朝的生員制度,程邃應是明天啟年間生員,明天啟朝共七年,正是程邃15到21歲可以取得“博士弟子員”的年齡段。在古代生員不是官,但有著準官員的地位和待遇,程邃是明代天啟年間的博士弟子員,即生員。以上陳傳中講程邃“明亡棄巾衫”,就是放棄生員的資格與身份,成為布衣,也稱“棄巾”?!皸壗怼庇幸欢ǖ某绦?,若獲批準,方告完成,而一旦批準,也意味著他們從此告別生員身份,終身無法再仕。在明朝后期一些有志之士為盡士節(jié)而“棄巾”形成一定的風氣,到了清初也出現(xiàn)了一批像程邃、邢昉這樣的“棄巾”者,以示不仕新朝,彰知名節(jié)。程邃的老師陳繼儒曾請求棄巾,他在辭呈《告衣巾呈》 中寫道:
圖程 邃 《蕭然吟》原刻影印
例請衣巾,以安愚分事,竊惟住世出世,喧寂各別;祿養(yǎng)志養(yǎng),潛見則同。老親年望七旬,能甘晚節(jié);而某齒將三十,已厭塵氛……故于廣眾大庭,預絕進取之路,伏乞轉伸。[3]
這與史載陳繼儒“年二十九,焚儒衣冠,隱居小昆山之南,絕意科舉仕進”正合。陳繼儒“棄巾”時程邃還沒有出生,后來程邃“即棄巾衫,隱于廣陵”或受老師陳繼儒彰顯士節(jié)的影響。按明朝滅亡后程邃“棄巾”來算,程邃當時已經(jīng)38歲。
(三)出生地
與程邃同時代的靳治荊所著的《思舊錄》上有《程處士穆倩先生邃》傳略,里面明確記載程邃“先生歙人,生于云間。”靳治荊,字熊封,號書樵,曾任歙縣知縣,為王士禎門下,黃宗羲曾為其詩序,其與江南一帶的文人多有唱和??滴醵拍辏?690)主修刊成《歙縣志》十二卷。靳治荊不僅與程邃謀面并得贈字,還做過程邃家鄉(xiāng)歙縣的父母官,所以,他為程邃的立傳是最為可信的?!冻烫幨磕沦幌壬洹啡娜缦拢?/p>
圖程 邃 山靜太古圖 軸 紙本墨筆 65cm×61cm 安徽博物院藏
余所獲接名流,先生其齒之最尊者,初見時已逾八十,聰明為衰,語及董華亭、陳征君及錢虞山諸先生,皆同時周旋,風流云散,而一老巋然獨存,不異白頭宮人說天寶事有不傾耳忘倦哉。先生歙人,生于云間,流寓維揚數(shù)十年,老復移家金陵,詩文皆信筆寫就,若可解,若不開解。作畫純用渴筆,生動有別致,貽余尺牘字,雖強半難辨而音節(jié)古宕,全是性靈。因悟其鐵筆享一時盛名有自來也。夫弄柔翰與奏鋼刀其事不同而所謂勢險節(jié)短一往即詣者其理則一。惟其涉筆皆性靈則刀亦筆矣,而又出以奧博之學問,故自天人俱到,不類雕蟲,謂其變秦漢法而別自成家,非知先生者也。先生又善鑒別法書、名繪及古器舊物,家藏亦頗可觀,非得重金值不售。聞歿后皆不能保,人琴俱往,惜哉!處士諱邃,字穆倩,號垢道人,年幾九十始卒。[4]
靳治荊文中描述初見程邃時他已經(jīng)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談及董其昌、陳繼儒、錢謙益等師友故去,不免像“白頭宮人說天寶事”備感凄涼。文中靳治荊所說的程邃“年幾九十始卒”,尚有待商榷。
黃賓虹《垢道人佚事》記載:“垢道人之先,蓋有托而逃,遠徙云間,致離鄉(xiāng)井,其事或類于鄭氏潔清翁者。”黃賓虹講程邃舉家遷徙到云間(今上海松江)的這件事情或者有些類似程家的姻親鄭家之鄭景濂,但具體原因也含糊不清,何年遷徙到云間也無從考證,但是,我們從陳鼎的《留溪外傳》知程邃的祖父程九齡告官回鄉(xiāng)后是居住在黃山腳下的,即歙縣巖鎮(zhèn)。黃賓虹在《垢道人佚事》一文中“道人生于云間”,筆者遍查尚未找到其資料出處,或是根據(jù)孫枝蔚贈程邃詩“莫怪云間裔,終朝戀布衣。”后來汪世清的《程邃年譜》亦沿其說。
關于程邃的生卒年,早期文獻記載的有:陳鼎《垢區(qū)道人傳》所記“卒年八十六”;靳治荊的《程處士穆倩先生邃》“年幾九十始卒”;黃賓虹的《垢道人佚事》記載“當為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生,歿于康熙三十年辛未,為八十七歲。”現(xiàn)代又有沙孟?!队W史》記其生卒年為1602—1691年;方去疾《明清篆刻流派印譜》載其生卒為1605—1691年;郭味蕖《宋元明清書畫家年表》載其生卒年1605—1691年;劉九庵《宋元明清書畫家傳世作品年表》記作1607—1692年等等。
(一)生年
其實程邃的生年可以從他自己的作品推算出來,黃賓虹先生在《垢道人佚事》里也是用程邃的作品推算出程邃的生年,但沒有具體講到是哪一件作品,他推算的為萬歷三十二年甲辰生,當誤。故宮博物院藏有程邃《乘槎圖》,刊登在《中國古代書畫圖目》22卷92頁,作者自題:
龜峰先生懸余夢想有年,此日締交,篤逾平生,立談遽于應聲,見于筆墨。前路素心如相間,即以一示為推襟鏡影可也。謹系廿八字博笑:濯足人非濡足者,閉關何事寫乘桴。釣鰲大手期君子,冰壺瑩處有驪珠。黃海弟程邃。乙丑七夕,時年七十有九。[5]
乙丑為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程邃時年79歲,前推79年即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
影印于1934年出版之《金石書畫》第十期程邃的《芒鞋林屋圖》題詩云:“芒鞋行踏踏,林屋悉仍初。世德觀居守,文名詢緒余。中庸天下譽,內(nèi)圣外王書。靜念諸禽覆,聊談莊惠魚。辛未八十五老人程邃?!逼渲校靶廖窗耸謇先顺体洹边@也是程邃自己明確的紀年。前推85年正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這和劉九庵、汪世清考證的生年是一致的。
另外,還有一些輔助文獻資料可以證明程邃的生年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程邃的好友為其七十壽贈詩。李念慈(1628—?)撰《谷口山房詩集》卷十六有丙辰作《程穆倩七十壽》詩一首:
白發(fā)先生未買山,行吟詩賦傍邗關。尋常貰酒無贏物,七十平頭有少顏。閉戶玄言何日就?烹爐金液幾回還?我來贈汝丹砂好,漢篆秦文總破慳。[6]
李念慈的《谷口山房詩集》刻于他生前康熙二十七年(1688),卷首有康熙二十八年楊素蘊序文“過我皖署,蘊亟請之,因得鳩工付梓”之句為證。所以,此祝壽詩是最好的例證。
還有,南通范國祿(1624—1696)《十山樓稿》中丙辰作《贈程邃》詩一首:
留得先朝一布衣,靈光高挹客星輝。山林氣象天無悶,鶴鹿精神世所稀。交自前民傳的派,藝令后輩得皈依。升歌不獨因眉壽,還為人間慶德徽。[7]
此詩也是當時的祝壽詩。丙辰程邃七十歲,前推70年,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
再如,費密(1623—1699)的孫子費冕修訂的《費燕峰先生年譜》記載費氏于康熙三十年辛未列正月“會程穆倩,年已八十有五,而談不倦。觀所藏三代秦漢宋元遺物?!鼻巴?5年亦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
所以,綜合以上作品款識及文獻資料,程邃的出生年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年。
(二)卒年
知道了程邃的出生年,如果按照陳鼎所說的“卒年八十六”去推算程邃的卒年似乎有些牽強,因為人們會懷疑陳鼎的記載本身有就可能存在謬誤。因為陳鼎的《留溪外傳》曾為“張潮諸人,生而立傳”,給后人留下過把柄。在考據(jù)上黃賓虹和汪世清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他們主張第一手的原始資料,就像考據(jù)程邃的生年用的是程邃自己的題畫,這樣才具有說服力,其他資料可以作為輔助證據(jù)。但程邃的卒年無法從作者本人的作品中查到,從程邃現(xiàn)有的傳世作品中,有84歲和85歲明確紀年的作品,至少程邃卒年是在85歲或85歲以后,即康熙三十年辛未(1691)或之后。這兩件明確紀年的作品其一是上海出版社出版的《藝苑掇英》下冊影印的二開冊頁作品,第一開題: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此二語予深味之,蓋以山中日月長也。故偃息白下有年,自謂落落他山云爾。鼐老道翁來話舊,深暢知言,因以所圖小楮十二博笑,八十四弟程邃。
第二開題:
梅柳渡江春。八十四朽寫此。非欲合時,蓋謂山中白云亦有光天春色耳。
還有影印于1934年出版之《金石書畫》第十期的《芒鞋林屋圖》題“辛未八十五老人程邃。”這件85歲時的作品是目前所見程邃最晚的紀年作品。
關于程邃的卒年,“婁東十子”之一、王時敏的兒子王撰(1623—1709)《揖山集》卷四有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所作《白門訪程穆倩,詢知去秋棄世,詩以哭之》一詩,詩原文如下:
戊申游廣陵,相訪恨不早。筋力君方強,詞場推宿老。予從長安歸,壬子三月杪。逢君蕭寺中,相對抒懷抱。辛酉過白門,須眉間蒼皓。當此交益深,衷腸盡傾倒。家多金石藏,嗜古恣搜討。閑來造君廬,花徑為予掃。吐詞矜奧僻,墨跡虬螭繞。逮及甲子秋,形容覺漸槁。殷勤訪故交,談笑徹昏曉。一別垂十霜,暌違魚雁杳,君曾寄一緘,回憶在丁卯。今君作古人,聞之心若搗。大雅既淪亡,東南耆舊少。人生八十余,辭世不為天。老成喪典型,用是添煩惱。我欲薦生芻,情懷難自表。傷哉故人淚,空灑長干道。此去不復來,何從悲宿草。[8]
詩題目中知王撰到南京訪程邃不見,詢問得知已經(jīng)于去年秋天去世,詩以哭之,此詩成于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程邃于去年去世,當是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
由上考證得知,程邃是明萬歷三十五年丁未(1607)生,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 6 9 2)卒,他的生卒年是(1 6 0 7—1692),行年八十六歲。
[1][2]黃賓虹,等.中和月刊論文選集:第一輯[M].臺北:臺灣國風出版社,1976.
[3]王應奎.柳南續(xù)筆:卷三陳眉公告衣巾 [M].北京:中華書局,1983.
[4]靳治荊.思舊錄[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影印本,1994.
[5]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第22卷[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0.
[6][7][8]汪世清.藝苑查疑補證散考[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
本文作者系安徽省書畫院工作人員
約稿、責編:金前文
圖 程 邃山水冊頁之 二紙本墨 筆25.6cm×33.4cm 安徽博物院藏
圖 程 邃山水冊頁之 三紙本墨 筆25.6cm×33.4cm 安徽博物院藏
圖 程 邃山水冊頁之 四紙本墨 筆25.6cm×33.4cm 安徽博物院藏
圖 程 邃山水冊頁之 五紙本墨 筆25.6cm×33.4cm 安徽博物院藏
圖程 邃 千巖競秀圖 軸 紙本水墨 29.5cm×22.7cm 浙江省博物館藏